邢雨菀寸步不让,说话一字一顿有理有据,男人听的心头烦乱,要是放在平时他只要往那一站,别说这小姑娘了,就算是普通男人也得吓得畏畏缩缩,这小姑娘倒是个难搞的角色。可是圣上已经吩咐了,这两个人不能留,他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便万万没有放弃的道理。
男人冷笑一声:“邢小姐,你会武功么?”
邢雨菀摇头:“不会?”
男人笑的更开了:“那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可以拦得住我们百余名千挑万选武艺高强的精兵?怕是我手上这柄刀你都是拦不住的。”
邢雨菀突然诡异一笑:“不若我们试试看?”
“那就承让了!”男人刷的一声从刀鞘里抽出一柄雪花银刀,呼啸着就往邢雨菀出袭来,刘婆婆见势不妙想要出手,却被邢雨菀一个手势止住了,急的她满头大汗。
“铮——”
刀柄震出一声闷响,堪堪停在邢雨菀的脖颈一侧。
男人目光中露出一丝狐疑:“小姐怎么的不躲?若是在下的反应再慢一点,小姐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邢雨菀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推开男人的刀。
“你不敢。”她笃定的说:“因为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也是刚刚有了心头的猜想,这位姑娘刚刚落在账簿上的字迹他粗粗的扫过一眼,刚才觉得眼熟,眼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京城流传的那一首《黄花吟》上的笔体?再联系一下她自称姓邢。
并不难猜。
太子太傅与明阳郡主之女,骠骑大将军唯一的一个外孙女,名震京城的才女,邢雨菀。
若她只是一个小小商贾的女人,别说是百年老店了,就算是皇商,他砍了也就砍了,刑部那边报备一下就行,并没有多大的事。
可坏就坏在,这位邢家小姐的身份。
皇上与骠骑大将军的矛盾几乎是朝野皆知,若是他杀了樊镇北唯一的外孙女,导致他与皇上彻底撕破脸反了,那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而且据说,太子对这位邢小姐甚是倾心,若是知道他杀了自己的心上人,待到来日即位,保不准就要拿起屠刀为昔日所爱报仇雪恨了。
这个邢小姐,动不得。
可是楼上,他也是势必要查的。
男人陷入了两难的抉择,面上的川字越皱越深。
“将军,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邢雨菀补了一句话,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昔日北漠的左翼副参将,银刀胡振国,不想今日倒还升迁了,从边陲做官做到了京城去,还成了皇上的心腹,胡将军,你说要是我外祖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樊镇北一生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
而且他还带着北漠的兵力不放图诈死回了京城,为皇帝献上北漠的军机,若是樊镇北知道了......
他想起曾经刚入伍的时候樊镇北的那顿鞭子,心头犯过一丝阴寒。
胡振国抱拳道:“邢小姐,冒犯了,邢家药铺很本分,并未发现什么逃犯,这就撤退去追击了。”
邢雨菀回到了柜台继续一页一页的翻过账簿:“将军慢走,不送了。”
胡振国憋着气一转身走出药铺大门,门口几个年轻人焦急的问道:“将军,那人我瞧着分明就是进了这个铺子了!让我们进去一搜便知!”
胡振国大喝一声:“撤!”
手下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将、将军......”
“我说,撤!听不懂人话?”胡振国胸膛中涌动的气血翻涌,好一个邢小姐,今天算他胡振国栽了!可他既然能从北漠樊镇北的眼皮子底下偷出兵力布防图,他也一定能找到那个小少年!
药铺里,刘婆婆关了门,回身说道:“都走了。”
邢雨菀摇头:“不,他们没走,就在附近徘徊,等着杀一个回马枪呢。”
刘婆婆脸色一白:“那可如何是好?”
“敌不动我不动,先过了这夜再说,只要我在这守着,他们就不敢闯进来,你上去让纪管事留意屋顶,我怕他们会另辟蹊径。”邢雨菀面色微沉:“这群人不会在白天露面的,明天天一亮,你们就把他送到燕王殿下在城南的那处秘密宅子里。”
刘婆婆应了声是,脚下运起一阵清风,上了阁楼,将邢雨菀的说法一五一十的讲给纪管事说了。
纪管事大惊失色:“小姐说的没错,我刚刚听到了楼顶有响动。”
第109章 水牢疑云
终于熬过了一个晚上,邢雨菀跟刘婆婆回到邢府后门的时候,老赵头尽职尽责的等在花架子下,邢雨菀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当归和小核桃在屋里急的来回打转,但是又不敢声张,硬生生等了一夜。
“小姐,你可回来了......”当归眼圈都红了:“没事吧?”
邢雨菀摆摆手:“没事,就是口渴的不行,去给我泡杯茶吧。”
小核桃连忙递上了一杯茶,说道:“早就泡好了,当归姐姐一晚上一杯一杯的泡,就说小姐爱喝茶,又受不得冷,回来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最好了。”
邢雨菀接过一闻,果然是她最爱的六安瓜片,这种茶产自南蛮,南蛮跟中原又常年战火,往来通商很是不易,茶叶运输不能潮湿不能磕碰,简直比瓷器还金贵。
她从前在皇宫的时候都没喝到过几回,这次倒是萧景谦送了她两斤,可以喝好久了。
“可有人来问过我?”邢雨菀盖上杯盖问道。
当归点了点头:“就刚刚,约莫一炷香之前,五少爷房里的小厮来禀告,说是五少爷有事情要跟小姐说,让小姐过去看看。”
嘉哥儿有事情要说?
邢雨菀几乎立刻就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出门,当归拿起一个披风追在后头:“小姐,天冷,披上衣服再出去!”
邢雨嘉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他都挺意外的。他只记得自己被萧景谦请去房里喝了一杯茶,然后头有点晕,此刻竟然就从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邢雨菀推门进来的时候,邢雨嘉正靠在床头上把玩着被子上的流苏,听到响动眼前一亮,中气十足的叫了声:“姐姐!”
邢雨菀伸出食指在唇上压了压:“你且小声些,这会子天刚刚亮,父亲母亲还没起呢,我瞒着他们你回来了的消息,一会你也千万别说漏了。”
邢雨嘉挥挥手,屋子里立着的小厮退了出去把门关好,房间里只余两姐弟说话。
“姐,是你把我接回来的?”
邢雨菀有些错愕,昨晚上她彻夜未归,难道嘉哥儿也出去了?
她摇摇头:“你昨晚去哪儿了?”
“燕王殿下的人偷偷来找我了,我就跟着他出去,谁知道燕王只让我了喝一杯茶,什么都没有说,然后我脑子一晕就什么都记不得,醒来的时候就在自己的房间,我还以为是姐姐差人去接了我回来。”邢雨嘉挠了挠脑袋,道:“姐姐,你说燕王殿下是何用意?”
邢雨菀摇摇头,她还真猜不透萧景谦的想法。
这个人从身份还是想法,都足以让人大吃一惊,她捉摸不透,也懒得捉摸,不过鬼面阎罗是出了名的言而有信,只要他承诺过会放邢家和外祖一条生路,那么她手上就算拿到了免死金牌。
况且,她瞧着,这个燕王殿下,对他的父皇并非那么顺从。
首先,他建立了黑甲军,如今他才多大?还不到弱冠之年,而黑甲军创立已经五年之久,创立之初肯定还有许多东西要筹备,至少也得两三年,如此算来,他十岁的时候约莫脑海中就有了黑甲军的训练雏形,这还不包括他有创立这个想法的时候。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有如此心胸,只凭这一点就让人不可小觑。
反观堂上高高在上坐着的那位皇帝,早年倒还算有些建树,不过他的军功大多都是樊镇北等一干老臣打下的,他也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天潢贵胄在阵前,不过也是个花架子罢了,而且别人不知道,邢雨菀在后宫也算是跟这位上一世的“公公”打过交道的,他患有严重的咳疾,哪能骑马打仗呢。
后来北漠的樊家军渐渐起势,镇压了北胡等一众少数民族,北方人民暂时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可是南蛮那边却是经年的战乱,有几回及其凶险的都已经打到了京城外的小城镇,幸亏黑甲军几十里外狂澜,不然国破家亡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邢雨嘉托着腮问道:“姐姐,听说你跟那位燕王殿下定了亲事?父亲母亲可同意了?”
邢雨菀点头,答应亲事非她所愿,只是形势逼迫,她也没有想出其他办法来,只得答应了。不过也罢,距离她及笄还有三年,三年之中事情发展千变万化,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要想办法废了这纸婚约的。
“姐,我其实觉得,你跟这个燕王殿下,某些地方很相像。”邢雨嘉说道:“就那股子淡定的劲儿,还有算计起来那副滴溜溜转的眼睛,我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个倒是登对的很,那个劳什子草包太子,趁早还是算了吧,我瞧着他不一定能成功即位,就算即位了,估计也不是什么明君。”邢雨嘉摆摆手。
邢雨菀被他逗得好笑:“你忘了你被燕王殿下泡在水牢里的日子啦?竟然还帮他说话?”
邢雨嘉的眼睛蹭的亮了:“姐姐,我与你说桩事,你说怪不怪。从前我的武艺在普通习武者中算是中上的,可是最近一两年,却怎么练都提升不了,就好像自己头顶上蒙着一层膜,突破不了就只能一直停留在这里,为此我还瞒着你让铺子里的郎中给我扎过针灸呢,不过也无济于事。谁知道被燕王殿下在水里那么一泡,你猜怎么着?我的武艺至少精进了两成!”
邢雨嘉欣喜的说着,他真是随北漠的那几个舅舅,练武成痴。
不过反过来一想,邢雨菀又隐隐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隐情在,不过一晚上没睡觉,脑子里现在木的很,实在想不出什么出来。
“精进了便是好事,你这是因祸得福了。”邢雨菀安慰他道:“快起床吧别赖着了,洗漱好了跟我去正房给父亲母亲请安,就说是燕王殿下让你回来的,知道吗?”
“知道啦姐,你怎么跟母亲一样越来越啰嗦了。”
第110章 元宵庙会
邢雨莲自从徐府回来之后,就紧闭房门不出来,孟氏现在已经把阖府上下的食物能交接的全都交给了樊氏,自己落得清净,邢雨莲又是个庶女,孟氏本身就对邢克勤要接那个暗门子和她那个孽种进府颇为不快,此时对庶女也不甚上心了。
从前她是邢府的大奶奶,事事都得过问,一件做的不合心意了都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现在她也懒得去多管这些闲事,在屋里守着嘉哥儿,没有重要的事情绝对不出门。
只是她手中还是长着中馈大权的,不曾下放,于是樊氏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还是个没有实权的苦行僧。邢雨菀经常帮着母亲做一些,父亲难得回来一次,她知道母亲是想多一些时间跟父亲说说体己话的,于是很多事情明面上都是在樊氏眼前过一遍,剩下的都是邢雨菀自己拿主意,樊氏对自己这个女儿倒是颇为放心,只是邢雨菀做事情也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就是了。
邢雨莲最近过的很是郁卒,在徐家丢了那么大一个丑,别说嫁给高门大户了,就算是小门小户估计也会对她的名声质疑一番。她咬牙切齿的用剪子把绣了十来天的帕子全部剪碎了,只恨没有将邢雨菀也一并剪碎了。
樊氏倒是跟邢老太太提了几次,想让邢雨莲搬去邢老太太的正院住一阵子,女儿家遭遇了这种事,自然是颜面尽失的,况且人又是她带出去的,她总有些不落忍,邢老太太每次都当做没有听见一般,几句话岔开了话题,樊氏也渐渐明了了邢老太太的意思,不敢再明面上提了,只是私下里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给邢雨莲,今儿个一对芙蓉并蒂钗,明儿个一盒北漠上好的胭脂,后儿个又是一匹京里时兴的料子,总归是她有的斗挑拣了好的给送过去,邢雨莲倒是照单全收,可是一个谢字都没有。
初八的时候,邢老太太唯一的嫡女,邢家三兄弟的妹妹邢可萍回来了一次,坐了一会就匆匆的被夫君提醒着回夫家了。邢可萍子嗣上有些艰难,打从娘胎里身子骨就弱,邢老太太和邢老太爷总怕养不活她,好在自己家是开药铺的,各种奇珍异草用着,倒是把一条小命强行留了下来,只是在子嗣上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邢雨菀曾经听母亲唉声叹气的说过,她这位姑姑,从邢府走不到花湖巷子口就得坐下来休息一会,身子委实太弱了。嫁去周家这么多年,怀了三次孩子,都没能保住,连带着自己的底子也给掏空了,此次又怀上了着实不容易。不但夫家很着紧,就连邢老太太和她三个哥哥都紧张的不得了,临走的时候又给她带了许多上号的药材,母女两个泪眼婆娑依依惜别,终究还是拜别了娘家上了马车。
转眼变到了元宵节,在怀庆府里,元宵节是跟除夕夜一样隆重的节日,怀庆府内的几个大户人家,邢家、徐家、沈家还有府衙的刘大人一起筹资办了一场院校庙会,邢雨茵在家被母亲和两个庶出的姐姐憋坏了,一大早就来寻邢雨菀一起去。
樊氏寻思着是应该让孩子们出去多见见世面,便答应了,末了还让邢雨嘉也跟着两位姐姐一起去,从旁有个保护和照应。
马车套好了之后,邢雨茵和邢雨菀接连上了车,还没坐稳,就听到外头邢雨莲的声音,她大概是听闻了两个嫡出的妹妹要去逛元宵庙会却不叫她,心里膈应的慌,硬是拉了邢雨菁和邢雨薇出来,又套了一辆马车跟在后头。
邢雨茵和邢雨菀对视了一眼,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出府的时候在大门口除了几个跟车的婆子和两人的丫鬟之外,还有一个瞧着眼生的中年妇人,身量比一般的婆子要矮一些,看着也纤瘦,面目也生的娟秀,邢雨菀注意看了看她露在外头的手,莹白细长,倒不像是粗使的。
邢雨茵看着邢雨菀盯着一位婆子眼神有异,便问道:“你是哪房当差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小核桃这次也跟着出来了,听到有人发问忙出来说道:“这位是纪嫂子,是咱们邢家一家分号里的厨娘,给伙计们做吃食的,年下不是有很多婆子都回家过年还没有回来上职嘛,今日是被提了上来伺候几位小姐的,忘了给几位小姐请安了。”
纪嫂子倒是听懂了小核桃的话,微微一福身,道:“奴婢给两位小姐请安了。”
“不必多礼了。”邢雨茵叫了起,
“纪嫂子?”邢雨菀眼睛一转,又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笑着问道:“铺子里的纪管事是你什么人?”
纪嫂子低头恭恭敬敬的答道:“正是奴婢家掌柜的。”
原来是纪管事的内人。
邢雨菀微微笑了笑,原来黑甲军也会娶亲的呀,她点点头道:“你平日都在铺子后院的厨房里管事?”
“回四小姐,正是。倒不是管事,分号里活计也就不到十个,奴婢平日里给他们做做饭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