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迷蒙间,身下一痛,一声痛呼被哽在了喉间。
孟氏在前厅冲了一杯雪顶毛尖,慢慢的喝着,内室里时不时传出来一些床榻吱呀的响声,还有男人粗狂的喘息和女人细碎的呻吟,听得她心烦意乱。
她走了出去,看着这一轮月色,渐渐出神。
***
邢雨菀回了自己的小屋,当归赶忙给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半夏则是恭敬的立在一旁,准备着瓜果茶点。
她自小就有个习惯,饭后要用些瓜果茶点才觉得腹内舒服了些。
可是上一世在冷宫中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别说瓜果了,连米饭都是馊的,哪里又觉得吃不惯呢?
除了两个丫鬟之外,邢可萍倒是也来了她的小屋子里,见她回来忙招呼着:“菀姐儿来用一点点心吧。”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倒是不同于以往。
当归嘴上还有残留的点心渣子:“小姐你快尝尝吧,这些可是姑老爷让人从南蛮带回来的,今儿早上刚出锅下午就到了怀庆府码头,又马不停蹄的送到了咱们府上。我一直以为南蛮子都是茹毛饮血的,谁知道点心竟然做的这么精致还好吃。”
邢雨菀在她脑门上点了点:“你呀,快把你的嘴擦干净吧,满脸都是点心渣子,跟小花猫似的。”
当归用袖子胡乱一抹:“嘿嘿,我这不是再帮小姐你试吃么!”
邢雨菀问道:“小核桃呢?”
“他呀!说是不小心跌道水里去了,浑身湿哒哒的回来吓了我一跳,我让他去烧热水泡个澡免得着了风寒,结果他说他干了一件骗人的事良心不安,还是受一场风寒受受罪心里才能安稳一些。”当归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邢雨菀,问道:“小姐,你说这小子到底骗谁了?”
邢雨菀想起了那枚光丰通宝,心下有了计较:“由着他去吧,小子长大了心眼儿也多了。”
当归虽然经常给小核桃脸子看,不过在主子面前还是很回护他的,忙说道:“小姐您可千万别生气,小核桃着小子就是嘴巴坏,心眼儿倒是个好的,对您也忠心的很,估摸着就是跟其他下人闹着玩罢了。”
“当归,我看你要不直接收了小核桃当弟弟算了!”邢雨菀捧着杯子取笑她。
当归一跺脚,气呼呼的:“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小姐你爱怎么整治他就整治他,我才不给他说好话了。”
邢可萍在一旁看着这一主一仆说着话,倒是觉得挺好玩的,权当做瞧戏一般,嘴角含着笑:“菀姐儿,你这丫鬟倒真是被你惯得不行,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没有没有,当归不敢。”当归平时跟邢雨菀相处惯了,知道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可是这么被邢可萍一说,又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过分,忙低眉顺眼的忙去了。
“来,吃个茶点。”邢可萍递了一个杏子酱糕给邢雨菀,说道:“这种糕点咱们中原是没有的,南蛮那边倒是流行,像你这般年纪的姐儿最喜欢吃了,酸酸甜甜的,开胃也解腻。”
邢雨菀接过在口中含了一小块,一股糯米混合着杏子的味道霎时间充满了口腔,酸甜的口感混合着绵柔的糯米,倒真真是好吃的。
邢可萍看着她一连吃了好几块,笑着道:“看吧,我就说你定然喜欢。”
“多谢姑父了,这么老远的还让人送了来。”邢雨菀说道。
邢可萍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好菀姐儿,平时倒是个聪明伶俐的,跟那些恶人斗法,跟府台大人周旋都不在话下,怎么此时却是绕不过来这个弯儿了?程家虽然在南蛮有漕运码头,可是你姑父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从小在永宁府长大,怎么会知道这种糕点十几岁的姐儿喜欢吃?”
邢雨菀有些呆呆的看着邢可萍,“那是......”
“傻孩子,你认识的人中,还有谁在南蛮?”
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仔细看了看这杏子酱糕,内心是又黄又软的杏子酱,外皮是糯米粉铺成的白白的一层,只有指甲盖大小,一个个方方正正的,面上还刻着花,应该是用模具压实做成,小小白白的很是精致。
而那面上的图案,不正好就是锦鲤?
他昨天才动身,今儿早上就从南蛮让人捎了糕点过来,脚程确实够快的。
“想明白了?”
邢雨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我瞧着着燕王殿下对你倒是个上心的,刚到南蛮就让人给你做了糕点送来,说是你最近的乳酪杏仁酥怕是要断了,给你寻摸个新的吃食来打个牙祭。”邢可萍说着,边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邢雨菀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她的乳酪杏仁酥倒还真的是到昨天就吃完了。
第166章 防不胜防
邢可萍还正要说什么,门口一个丫鬟领着一个婆子进来了,邢可萍看了邢雨菀一眼,停住了话。
“五奶奶,该用药了。”婆子上前递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说道。
邢可萍皱着眉有些不高兴:“这不是咱们的院子,我等会回去喝不行吗?一点礼数都没有!”
邢雨菀忙说:“喝药保胎是大事,姑姑且不要太拘着这些了。”
捧着酱碗的婆子也说道:“四小姐说的对呢,这里是邢家,是您的娘家,又何必见外?五爷刚刚嘱咐了,还是要按时喝才行。”
邢可萍不再坚持,端了药碗用勺子舀了两下试了试温度,这才准备喝下。
“等等。”邢雨菀突然插话进来,道:“姑姑,我瞧着着药都苦,你这么喝还不苦的难受啊,当归你去把这盘子杏子酱糕热一热,姑姑现在不能吃冷的。”她转头对邢可萍道:“姑姑,且等半盏茶,等下杏子酱糕热好了再喝不迟,喝完药刚好吃一嘴杏子酱糕,保证一点都不苦。”
邢雨菀对于她的胎一向是很重视的,此番却突然阻止她喝药,邢可萍的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便从善如流的道:“还是菀姐儿说的有理,你别说,那些保胎药啊,真是苦,每天喝的我吃饭都没有其他味道了。”
“是啊,”邢雨菀转头看向还立在一旁的婆子,问道:“这位婆子眼生啊,是刚来府里的?”
婆子点了点头,道:“是,昨日才刚进府里,拨去了姑奶奶的院子里伺候呢。”
“哦,这样,听婆子的口音,像是永宁府的人?上一家儿是哪家?”邢雨菀状似无意的聊着家常,心底的怀疑却越来越强烈。
刚刚她一闻就觉得这药的味道有些不对,大体的方子还是保胎药没错,可是里面却多加了一位红花,没有一个郎中开保胎药会给里面放红花的。
而且这手法,有点忒像程家人的手笔了。
简单粗暴,不加掩饰,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婆子脸上的笑容略有些不自然,道:“是,奴婢是永宁府人,上一家儿家里的佣人足够了,就把我辞退了。不过小姐和姑奶奶放心,我身上干净的很,绝对不带孝。”
邢雨菀点点头表示放心,挥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这屋子小,站这么多人眼晕,药喝完了我让丫头给你把碗送回去。”
“这......还是趁热喝吧?”
邢可萍突然厉声喝道:“怎么,这屋里主子说话都不管用了吗?没看到我跟小姐有话要说,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
婆子也深知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忙点头哈腰的告了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将将一出门,邢可萍就冷了脸色,问道:“菀姐儿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邢雨菀端起碗闻了闻,果然,里面虽然没有红花的药渣,可是有一股浓浓的红花味道,应该是先用红花煮了水,然后直接兑了进来。
她冷笑了一声,程家人做的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怀庆府几乎所有的药材铺子都是邢家的,这红花从哪里买的一查便知。
招手叫来了当归,吩咐她去查,这才慢慢的说道:“姑姑,以后你的保胎药全部在二房煎了,我闻过才可入口。”
邢可萍试探性的问道:“可是有不妥?”
邢雨菀点点头:“有红花。”
邢可萍惊呼一声,后怕不已,若是刚刚菀姐儿没在,她误食了这红花的汤药,这孩子怕是也就保不住了......
她狠狠的咬着牙,道:“可是程家?”
“八/*九不离十。”邢雨菀淡淡道:“我刚刚让当归去查那个婆子和药渣子了,应该一会就有结果,姑姑以后饮食和香料方面可要格外注意些,想来这程家的人还没有死心,又或者是蓄意报复。”
邢可萍点点头:“定坤最近对入口的东西把关的很严,今日是码头那边出了点事匆匆就去了,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这些人怎的心肠这么歹毒?!他们也是为人父亲的啊!”
“为了利益罢了,本来他们可以靠着自己手里的码头挥霍一辈子的,可惜这事情被搅黄了,燕王他们不敢去惹,我身后有我外祖他们估摸着也不敢明着来的,倒是姑姑你,实在是要留意了。”
邢雨菀正说着,当归就带着一帕子东西进来了,“小姐,我找到了那个婆子倒掉的药渣。”
她闻了闻,眸色沉下来:“果然是有红花。”
邢可萍气的浑身都在抖:“这帮禽/*兽!”
“姑姑莫生气,当心孩子。”邢雨菀连忙劝着邢可萍,递了杯热水过去,柔声安抚着:“姑姑,明日去白马寺,你还是与我同去吧。”
邢可萍点点头:“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说这桩事的。没想到还没说出口,就出了事,简直是让人防不胜防。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真是让人头疼。”
邢雨菀眼珠子一转,道:“姑姑,明日你把燕回也带上吧。”
“燕回?”邢可萍有些不解。
“燕回在邢家的药材铺子里干过,也颇懂些药材,带在身边总归是有备无患些。”
邢可萍点点头:“好,就依你。”
当归关好了门,絮絮叨叨的说:“查人还是小核桃有一套,我去跟他说了,没一会他就查到了,这婆子之前就是在程家大爷府上做事的!程家大爷的宅子不是已经把地契给了姑奶奶嘛,家里的仆从也就全部解散了。他平时对下人们不怎么好,是以也没有一两个愿意跟他共患难的人。唯独这个婆子,据说是程家大小姐的奶娘,跟大小姐亲如母女,倒是比跟自己的亲娘程大奶奶关系还好些。”
邢可萍点点头:“这位程家大小姐我是知道的,叫做程玉儿,个性像足了她那个父亲,古怪刁钻的厉害。”
“如此,应该是为自己的父亲鸣不平,来报复的吧?”邢雨菀问道。
邢可萍咬牙切齿:“哪呀!她不过是担心她那份子嫁妆没了罢了!”
第167章 惊鸿照影
第二日一早,邢雨菀起得很早,倒不是因为自己惦记着,而是因为天还没有完全量的时候,半夏就进来回禀说,孟文辰和沈清城在门口等着了。
邢雨菀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还是挣扎了起了身。
昨晚上跟邢可萍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深夜,程定坤去了码头被事情绊住了也没有回得来,邢可萍干脆就住在了二房里,好在邢雨菀的院子里还有一处客房,当当归和半夏收拾了刚好给邢可萍住,倒也放心妥帖。
被半夏伺候着穿衣的时候,邢雨菀的脑子里过得是另外一桩事。
怀庆府内是有宵禁的,不到卯时官道是不允许走的,此时也不过将将卯时正,沈清城和孟文辰是怎么来的邢府?
要知道沈府和孟府都跟邢府离的不近呢,若是徒步走过来的话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有一个不太实际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型,孟文辰昨夜不会是留宿在了邢府吧?按照他跟孟氏的关系,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沈清城......
“小姐,今儿个去白马寺可得穿的厚些,西边那处可冷了,风还大。”半夏翻出了一件簇新的兔毛的披风,白绒绒的格外好看。
邢雨菀扫了一眼问道:“这件披风怎么没见过?母亲让人给我新做的?”
当归冲她挤挤眼睛:“咱们怀庆府冬日里哪里有兔子啊,全都窝在洞里睡大觉呢!这可是从南蛮那边捎过来的......”
邢雨菀会意,心下了然,面上不动声色的任当归给她打理头发。
“小姐,除了这兔毛披风,燕王殿下还送来的许多南边的珠花和钗环呢,我瞧着跟咱们中原的款式都不一样,粉粉嫩嫩的颜色,小姐生的白,戴粉色最好看不过了,要不要试一试?”当归捧出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在里头挑挑拣拣的选了几个,挨个在邢雨菀头上比划着。
“这个紫丁香的好看!哎呀,这个满天星的也好看!还有这个粉色碎花的......”
邢雨菀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她不否认那些南边的时兴花样子确实适合她,想必也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的。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黑甲军首领,竟然还有空闲去挑选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当归最终选了一件银线穿满天星的头饰给邢雨菀带上,一朵朵用白玉雕刻成的满天星,只有米粒般大小,用银线交错的穿着,像是一条条漂亮的流苏,掩映在浓黑的墨发之间,清丽却又不失青春客人,着实好看。
“哎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只有相公才知道自家娘子怎么打扮最好看了,瞧瞧咱们燕王殿下的眼光,果然就是不一样,这套头饰保证怀庆府没有第二件,跟小姐您的气质也般配的很!”当归满意的看着镜子里面的邢雨菀,越看越喜欢:“今儿个小姐穿那身白色的纱衣吧,去庵堂里不宜穿的太过艳丽,而且那套纱衣也特别配这头饰呢......”
半夏也亮了眼睛:“小姐你平时就是不怎么爱打扮,白白辜负了这么好的一副好相貌了。到底是当归姐姐手巧,打扮的小姐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保准今天出去让那些公子哥儿晃花了眼去!”
公子哥儿?
邢雨菀抬头问道:“今儿个不是去庵堂吗,怎么还会有公子哥儿?”
半夏笑着道:“我也是昨夜里伺候姑奶奶睡下的时候无意间听她说的,说是要去庵堂,实际上是要给咱们三小姐相看婆家了。但是又不好那么明晃晃的让两人干干的相遇,所以就带了其他几个小姐陪着,崔家公子那边也拉上了几个少爷陪着,崔家公子不是跟孟家少爷从小是一个私塾里念书的嘛,这才托了孟家少爷来说和的。”
邢雨菀略微皱了皱眉头,崔家她倒是知道的,府邸在怀庆府和永宁府的中间,家里做木材和家具生意的,颇有些家底。
这桩亲事还是邢老太太属意的,只是许的是崔家的小儿子,不占着长也不占着嫡,邢雨茵嫁过去上头除了婆母还有几个嫂子,日子恐怕是不怎么好过的。
最关键的是,崔家的小儿子崔新年,据传闻是个断袖,当然这也是上一世在后宫中,当归作为闲话说给她听得,真实情况是不是,她也不好确定。
但是在这个有点什么事就捂的严严实实的中原地界里,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正思索间,门口传来孟文辰催促的声音:“菀儿妹妹,你可梳妆好了,其余几个妹妹们可都已经到了大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