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璟回着大家发过来的信息,打篮球的约球群早就闹成一片了,吵吵着让他赶紧回来请客吃饭。这群人一直都这样,一遇到什么喜事必定要嚷嚷着喝酒吃饭,非要把陈令璟钱包搜刮干净不可。
0:【不是你们得请我吃饭吗?】
群里人看他发了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涌出来。
无一不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好久都没一起打球了。
0:【快了,就这几天吧。】
0:【在这待着挺舒服的,都还不想走了。】
说起来,他妈早上好像也问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退回去,翻出与他妈的对话框,上午没细看,就挑了几条回复了,现在还有很多条新信息弹出来。
彩虹人间:【你在云溪镇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彩虹人间:【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吃个饭,庆祝庆祝你考的好成绩。】
戚虹发消息一直都是这种端正又疏离的“字正腔圆”,弄得跟总裁谈判会一样,把在职场的那一套搬到家庭里来。
不过,听着他妈这话,陈令璟想起来了,来云溪镇之前外婆特地打了个电话,让他跟徐叔和新来的妹妹一起吃个饭,但这事因他来了云溪镇而一拖再拖。
倒真没故意在躲,反而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让家庭里新成员接纳自己。
虽说现在自己现在年龄也已成年了,不再是被学生这个身份“圈固”的小孩子了,有与社会交接的能力,也不怎么受家庭的约束了,但这毕竟是未来要以家人名义相处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轻以怠慢说不过去。
0:【知道了,不用你接我,我应该明天坐车回去吧。】
这事陈令璟还没问过初芒她们,他不着急,便完全听从大家的安排。在云溪镇住的这段日子,整个性子都好像一同被拉慢,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趣事,看看山看看水都能过一天,镇子上的人大都纯朴好客,不仅有美食招待,在日常生活也是处处关照,给人徒增一种幸福感。
他还真有种不想走了的感觉。
镇子上的人家不约而同地在家门口挂上了花灯,随着夜幕渐渐降临,一排排流光溢彩的灯光连接成线,花灯式样繁多,造型新颖,似一朵朵艷丽芬芳的花朵。
李忆绵自从脚好的差不多了,便释放了兔子属性,从家门口一直窜到街道里,拉着张佑安早就没了人影。
初芒和陈令璟就像个出来散步的老年人,赏着风景边晃荡边聊天。初芒整个下午都在和她妈打视频讨论志愿的事,不禁苦恼道:“还不知道报什么专业呢,南大的话肯定是冲,想报的那几个专业分数线都挺高的。”
报志愿一直以来都有个恒古不变的原则——冲、保、稳。
初芒准备选择几个邻省的学校做稳,以她的分数进去可以选他们学校的最好的专业。
报志愿这种东西吧,也是门学问,江河省遵守“分数优先,遵循志愿”的投档原则。如果分数刚好到达某个学校的最低录取线,那档案就会被这个学校提走,专业也是按你填的顺序来,如果填的所有专业的最低专业线都比你分数高,又不遵循ʝʂց专业服从,那就很有可能面临滑档的风险。
初芒的父母思想比较传统,希望她学医或学师范,但南辞大学偏理工科院校,没有系统的师范专业,医学类也仅是个支部,综合性并不强,还不如直接去别的专业性强的医学学校或师范学校。
“觉得只花十几天的时间,来抉择未来人生的职业,压力还挺大。”
“嗯,”陈令璟认可,又问,“你觉得是专业重要还是学校重要?”
这个问题跟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难说,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理。
“以前觉得考完选个好学校就行,可真的考完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路,专业跟未来职业挂钩,很明显更重要,但选了好专业就不一定上得了好学校。”初芒一阵苦恼,“我下午一直在逛南大的官网,各个专业比较分数线和就业前景,哎越搞越糊涂。你呢,有没有想好专业和学校?”
“学校还没想好,专业吧,准备随大流,往计算机方面选吧。”
“都说生化环材是天坑,感觉理科就业大前景也就计算机、大数据这一块。”
空口而谈也论不出个结果来,这种问题得好好的在电脑前查资料。初芒又聊了会儿,还是决定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美景上。
这一条街贯穿镇头到镇尾,许多特色小铺在夹缝中如春笋而生,只着小灯,闪着灯火,经过时总会被其中一个两个的小玩物给攫取掉注意力。
初芒看上了一家卖面具的小铺,驻足选了会儿。自己挑了个紫色的媚猫状面具,准备给陈令璟选个黑色的,却无意间翻到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好像是李忆绵之前看过的那个动漫电影里面衍生周边。
初芒兴冲冲地想将两个面具买下来,不料被陈令璟抢先付了钱。他拿走初芒给他选的面具戴在脸上,藏匿在黑暗里的脸笑盈盈的,“走啦,不是还要看烟火吗?”
面具跟他的脸型很贴配,如果穿上专业的服饰,简直就像撕漫男,让动漫里的人物活灵活现了一般。
初芒愣神几秒,突然在脑海中又回想起那部电影。银发的狐面少年阿银一旦被人类触碰就会消失,与女主小萤结识后,每年夏天两人都会在森林里约定见面,但却在一次夏日祭的祭典上,阿银误扶了个被绊倒的小孩,在自己的生命快要消失前,他转向女主说:“现在,可以拥抱了。”
内容不长,但却是极致BE美学,无法触碰的、朦胧的爱,燃尽在那个炽热的盛夏。初芒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置身于动漫世界,旁边站着狐面少年,正与他逛着夏日祭。
她跟陈令璟复述着这个电影,陈令璟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顿下脚步侧头来看她。
“哎,总之,”初芒不可避免的悲伤秋月,“那个拥抱,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也是最后一次。”
故事讲完,陈令璟喉结滚滚,匿在面具下的眼神炯炯,“可能还是不想留有遗憾吧,如果我是男主阿银,我会在最后一刻,告诉你——”
“什么?”初芒不明所以,转过头来注视着陈令璟的眼睛。
世界陡然安静。
像是一只小猫和一只狐狸,在熙攘的人群里对视。
“喜欢你。”
霎时,漫天的夜幕上一簇烟花灿烂盛开,流光溢彩的火星划着绚丽的弧线,像坠满了璀璨的星星。
烟火秀恰到好处的登场。
旁边的人流一下就拢在一起看向同样的方向,初芒眨了下眼睛,愣怔了几秒后才抬头望向天空,阵阵绯红又不争气地浮上脸颊。脑子里像是有好几个小人在打架,一直在重复着陈令璟刚刚说的话和神情。
和陈令璟相处的这些日子,心绪总是会被有意无意地勾起,像细细密密的雨点子打在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又似脚发麻后的酸酥感,电流滋啦啦巡游在神经里。
怎么说。
该怎么说。
初芒下意识攥了攥手心,烟花一点点落进了眼眸里,又在心里燃放着。
一如初见时,校庆典礼上燃放的烟花,和少年跑向远方背影。
和陈令璟不知不觉地靠近,胳膊互碰的那一下,两人都一激灵地抖了一下,初芒抬头看他,只见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
“走吧,这里人太多了,去前面。”陈令璟说。
镇尾有一片小湖泊,几艘小舟在水面上摇曳,湖上架着一道红桥,行人提着花灯走在上面,远远望去像簇起的点点星子。
还有不少人正在放着孔明灯。
待走进了,听到几道熟悉的人声。
“诶,快快快,你往旁边写点,我也要写!”
李忆绵和张佑安正趴在卖孔明灯的桌子上,低头在纸灯上写字。
待抬眼看见初芒也过来了,李忆绵雀跃地喊他们过来,“你们也来啦,要不要也写个?”
初芒笑着接过黑笔,“写什么?”
“写点愿望吧,我打算写:希望在海边读大学,大学里交个男朋友!”
张佑安写完后,把位置让给他们,他没写太多,就一句很有代表性的话:
要追到烤全羊!
李忆绵不解:“什么鬼?谁是烤全羊啊?”
“哎呦,懂得人自然懂。”张佑安朝着陈令璟使眼色。
初芒低头想了很久,最后落笔写下:希望能做一个勇敢且善良的人^v^
她转头来问陈令璟,“你写吗?”
陈令璟本来没啥兴趣,但又觉得远处荧荧灯火映进初芒的眼眸里的样子很动人,吞吞口水,接过笔来挥斥写到:陈令璟到此一游。
他的字一看就是小时候被逼着练过字的,飘逸中又带着笔风,下笔很有力度,黑色的笔墨重重拓在纸上。
初芒看着这句话想起那时在奶茶店上,与陈令璟一起贴的便利贴。
将中间的蜡烛点燃,四人分别拿着孔明灯的一角,心里默念着一二三,便一同放了手。
孔明灯顺风而飘,越过湖泊,飞向远方。
承载着希冀、期许,将难言的心思,寄托于明月。
几人在旁边店铺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兴许是眼前的意境太过美好,今天一天的起起落落化了个美好的结局,张佑安特地买来几罐饮料,他们以此带酒,朝天空举杯。
“我先来我先来!借着月光,借着花灯,借着小湖,借着烟火,借着孔明灯,敬这美好的夜晚!”张佑安作诗一首,憋了好多词一骨碌吐出来,像个喝醉酒的小诗人。
李忆绵紧跟其后,与他碰杯,“敬终已过去,尘埃落定的高考!”
陈令璟笑着他们的憨态,也抬手碰了碰罐身,“敬夏天!”
只剩初芒了,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学着张佑安站起身,把四个角的最后一枚给补上:
“敬——青春!”
敬夏夜,敬蝉鸣,敬高三,敬未来,敬理想。
树上的鸟鸣在这一刻叫得最嘹亮,似晃荡着大树,似喧嚣着夏夜,似振动着山谷,似将一整个青春的心动与悸动,都一把落入怀中。
举一杯盛夏,敬赤诚的少年,以最恣意的自由。
芒种
第二十三章
一连几天,初芒都在家里搞志愿的事。自从回了一趟学校,听完锅盖头将这么多年的经验倾囊相授,初芒大受感触,写了好几版的志愿表四处找有经验的人问。
不同的人问的结果也不同,这个东西没个确切的答案来,初芒修修改改,将表上的院校专业挪来挪去,最后还不如保持初心,坚守第一版。
她朝李忆绵倒苦水时,还被反过来倒苦水,李忆绵愤愤不平道:“你考那么好都还在纠结志愿,我这个苦命的小二本又好到哪里去呢?”
说起来,初芒那天回班,不仅风光无限,还是她整个高中三年被人讨论的最多的一次。
人们对一直在云端的人只会是羡慕,对其的优秀早已习以为常,而容易被津津乐道拿来讨论的,只会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后起之秀。从倒数逆袭到第一,以质的飞跃让人吃惊与称赞。
就连锅盖头也半句不离初芒,拿着她举例子,“高三嘛,就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一年,不是有句老话说: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这一年的耕耘辛勤,有的人终究会硕果累累。”
初芒从讲台上拿好资料下来,无意间与坐在后排的章理对视一眼。章理的眼镜好像越来越厚了,镜片下是遮不住的黑眼圈,整个人又精瘦,有种病态之感。
听说他考得也还行,比一本线多二三十分,在他们班三十来名,至少是比以前的倒数好得多。
两人许久没说过话ʝʂց,这场没来由的对视,撞出了一些回忆。
初芒突然想起表白墙那个还没解出答案的表白,想起高二时她和章理扬起的一些莫名谣言,想起以前同处于谷底互帮互助的日子。
章理给她的感觉,太矛盾了,好像总是以一种目的性与人相处,如果你对他有帮助,那他才会主动示好。反之,若是没帮助,他便会疏远。
谣言最盛的那个星期,章理因怕被老师找去办公室问话,对初芒无端冷暴力,甚至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后来谣言平息了一点后,他才在晚自习时主动说,初芒,你帮我报听写吧。
初芒当时表情就有点不爽,觉得自己跟个舔狗一样,要么被莫名冷落,要么又对自己示好。
所以这也构成了一部分,初芒高三换过座位后,就再也没找过章理说话。两人在班级的两方,却像个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发现,老天会突然安排他们隔空对视一眼,不是空穴来风的——
初芒一大早就来练车场上了,是那天从云溪镇回来报的名,科一还没怎么看,教练就发信息说提前来练车场上熟悉熟悉科二。
然后,她就在这个练车场上,碰到了章理。
他应该练的有段时间了,已经在练左右倒库了,跟她这个目前车都没还碰过的完全不能比。
章理就在她隔壁教练那练车,他看见初芒的那一瞬,也是很愣,抬头望了好几眼,怕自己认错人。
眼神中带着点审视意味,初芒如芒刺背,并不太想主动跟他打招呼。
本来还有同班同学这种面子上需要维持礼貌的关系,但毕业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以后两人的人生轨迹很难再次重合。所以初芒现在连这种面子上的寒暄,都懒得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