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虹火气也上来了,“告,现在就去告,我还就怕你不告!”
“你个烂人,全家都是烂人,有点臭钱就了不起了是吧?”
大嫂脾气火辣,真发起飙来完全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往外吐。而戚虹也不是个软柿子,当年陈贵胜的事大嫂一家从头到尾不帮忙就算了,他们还总是与周边亲戚闲言碎语,说些有的没的,当饭前饭后的谈资,戚虹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如今两簇谁也看不惯谁的火焰碰到一起,便足以有欲把这块屋顶给掀翻的阵仗。
夹在中间的陈令璟和徐仁国根本无法劝架,大嫂嘴巴不干净,手脚也不干净,在混乱中想踹戚虹,没想到误打误撞把前来制止争纷的安保人员给踹个正着,搞得他还以为这个围在中心的疯女人要袭.警,又火速退后拿了安保的防.爆装备。
估计谁也没想到会在火葬厅看到这么纷乱的一幕,既可笑又荒唐,在敬畏的死神下谈论利益,在庄严的火葬厅里大吵大闹。
这不仅扰乱了公共秩序,更是对逝者的不敬。
“都老实点!都往后退——”
两位安保人员还在试图维持现场秩序,谁料话音刚落,大嫂在慌乱中抓住了其中一位的防.爆钢叉,妄想将其抢过来,但她与安保人员的力量悬殊,钢叉不受控制地向上一拱,刺破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刺啦——”一声。
灯泡碎了。
“哐当——”
玻璃杯碎了一地。
李忆绵最先反应过来,被吓得惊呼一声,又急忙起身,“没事吧没事吧芒芒?!”
“没事没事,”初芒也被吓了一跳,所幸她与碎玻璃还有点距离,没造成什么意外,“刚刚胳膊不小心撞了下杯子。”
两人现在在一家手作坊里做兼职,原来的员工休假带着女儿去旅游了,老板娘见人手不够,就招了几个大学生兼职来救场。招聘信息刚好被李忆绵看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拉着初芒一起。
工作内容很简单ʝʂց,接待前来做手工的客人,或是偶尔帮着老板娘一起完成客人的订单。
今天天气不好,有要下暴雨的趋势,大街上的人流量骤减,手工坊一整天都没什么客人,老板娘便安排她们两把昨天客人预订的十字绣给绣了,最好这几天能全部绣完。
十字绣这东西上手快,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一心一意地沉浸到工作里,却被这意外的玻璃撞碎声,扰乱了工作进程。
待把玻璃渣收拾好,李忆绵抬手摸了摸初芒的额头,以为她生病在发烧,却发现额头温度正常,不禁疑惑道:“芒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初芒这几天,虽然没做出什么太大异常的举动,但总是给人一幅魂不守舍的感觉。
像是心里装了一堵墙,往里面藏了很多事。
初芒挤出个笑容,安抚道:“没有啦,昨天晚上熬夜看动漫,没怎么睡好。”
初芒说谎了,她心里确实堵得慌,搅得她神烦意乱。
自从那天过后,她已经四天没看见陈令璟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想去打扰他,也不想什么都不管。
她知道陈令璟家里的事应该会很复杂,也知道就算她参与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心里就是会止不住的焦急与关心,时不时想起这件事。
那天在精神中心她先走了,因为不想让陈令璟心情最差的时候看到泛着泪花、一脸狼狈的自己。
她在屋外听到陈令璟一个人的低声呢喃:“我前几年得过抑郁症,常常会一个人握着刀,试图将它插.进我的身体里。”
“不过现在好了,我每天都很开心,不会在无缘无故难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好好照顾妈妈,也会好好照顾我喜欢的人。”
陈令璟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柔与平静,那些曾经从未与人言说的痛苦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经历过多少个难捱情绪后的浴火重生。
初芒从不知道这些。
她以为她很了解陈令璟,但那些只是他想让她了解的陈令璟罢了。
他给予她永远快乐的一面,也给予她永远充沛、永远意气风发的一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的那个陈令璟,会希望万物虚无吧。
人只有在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希望一切都能坍塌为无。
初芒在走廊里止不住地想哭,太多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最终还是决定先逃离这个地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至陈令璟愿意亲口告诉她这一切。
和李忆绵吃完晚饭分别后,初芒又回到了手工坊,独自绣起未完成的十字绣。
老板娘看到了十分稀奇,打着趣说:“哟,这么努力啊,我们这可没有加班费噢小妹妹。”
“下班回家后我一个人也挺无聊,”初芒笑着解释,“还不如过来做点活。”
“啧,我这是捡到宝了啊,要是天底下都有你这样的员工就好了。”
初芒觉得自己也是疯了,明明胳膊与眼睛已经很酸了,但脑子陷入一个工作机器的状态,不愿意停下。
又绣了两个小时,一个凤凰的图腾已经活灵活现,在亮眼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老板娘睡醒一觉起来看见初芒还在弄,不禁感叹着姑娘以后肯定是工作狂,特地点了奶茶和宵夜让她换换脑休息休息。
等宵夜吃完,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让初芒继续绣了,也敏锐察觉到初芒应该是心情不好,摸摸她的头让她明天可以来晚一点,好好睡一觉,什么时候醒了再来上班。
初芒这才意识到大脑的疲惫,不再坚持,点点头跟老板娘告别离开。
现在已经很晚了,空荡荡的大街上寂寥无人,好在手工坊离出租屋不远,初芒走路速度飞快,很快就摆脱了独自一个人走夜路的恐惧。
兴许是真的累了,初芒的步子轻到可怕,连声控灯都没被惊亮,她也丝毫无察觉。今天没有月亮,她就着对面居民楼投过来的稀薄光亮一步一步往上,直至在最后一个楼道口,她抬眼,看见了陈令璟。
初芒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倒了堆在楼道里的杂物,声控灯应声而亮。
光线照亮了初芒的视野,也足以让她看清陈令璟。
陈令璟面色淡淡地倚靠在她家门外,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额前碎发些许凌乱地遮住点眼眉,眼周下是藏不住的乌青,神色憔悴又倦意满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一般,却又在看到初芒的下一秒故作精神起来,但很快,沉重不堪的身躯欺骗了他。
已经数不清有几个夜晚没好好睡觉了,他的周身都因疲倦而染上一层清冷与黯淡。
属于夜的宁静衬得眼前的这一幕被放大,情绪在空气里游走。
这般陌生陈令璟令初芒屏息,不敢轻易靠近。可大脑却在此时此刻不停地帮她回忆,她曾经也见过,这样破碎的陈令璟——
大概是一个晚自习下课后的晚上,同学们都争先恐后的回宿舍排队洗澡洗漱,而初芒作为这周的值日班干,得留下来值日锁门。
本来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却因要等画黑板报的同学弄完,足足拖延了半个小时。
板报评比日越来越近,负责的同学只能临时抱佛脚,求初芒也来帮忙用颜料画几支小花,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但初芒的绘画功底太差了,不敢轻易胜任这项工作,怕毁了整幅板报,便主动请缨帮他们洗画板打杂。
诺大的教学楼里没有了白日的喧闹,空荡到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走廊外的灯几乎都关了,黑暗渐渐吞噬着初芒。
之前从未发觉从班级去往洗手台的路会这么远,眼下只要穿过最后一道楼梯口,就能到达目的地。
但奇怪的是,还未走到楼梯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这属实有点奇怪。
初芒鼓起勇气向前探了探,却只看到“紧急出口”的牌子,正散发着绿光,在暗中显得诡异又恐怖。心中害怕的鼓点又起来了,一上一下的起伏让她的脚步不禁变得缓慢。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了匿在暗中,默默抽烟的男生。
男生身形颀长,慵懒地向后靠了靠楼梯栏杆,生涩地咬着烟嘴,又将它拿下,用手指夹着,静静地看着燃烧后一缕青烟缓缓腾起,猩红的火花一点一点燃到尽头,在最后的那一刹,火光映亮了男生的眸子。
初芒这才发觉,眼前这个人好像是陈令璟。
她太意外了,但更意外的不是陈令璟抽烟,而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倾颓感,像是只有一层被烟雾包裹的皮囊站在她眼前,风一吹就会散。
尼古丁的味道像是麻.醉剂,既刺鼻,又麻.痹着所有神经。
颓废、堕落、破碎,这是初芒能想象到形容这一幕的所有词藻。
可彼时的初芒并没有多想,她与陈令璟只不过是见过几面的同学,并不了解,她无意间窥见他的私人领域就已经很冒失了,所以她并没有出声,低下头只想赶快走过这块是非之地。
而那头的陈令璟明显迟钝的慢了半拍,过了这会儿才发觉有人在看他,并在初芒的脚步欲想有下一步动作时,迅速将烟头藏进裤袋,欲盖弥彰地转身下了楼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
后来初芒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也许是脑海深处否定自己这不是陈令璟会干的事,所以不禁怀疑记忆是否出了偏错,那个在暗处的人根本不是陈令璟。
可时光又轮回重演,在此时此刻的陈令璟身上,她又看到了当时的那双眼眸,那双写满着痛苦与压抑的眼眸,那双暴露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敏感的眼眸,狠狠地刺痛了初芒的心脏。
初芒缓慢地向上走了几个楼梯,她很想抱抱陈令璟,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几句,可她突然有些不敢,想伸出的手又停留在原处。
然而,这次的陈令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选择逃避,他呆呆地望着初芒看了很久,突然,像是下定决心般,微微俯身拉住初芒的手,试图往自己怀里带。
陈令璟声音低沉又沙哑,“等你,很久了。”
而后,他低头,吻住了初芒。
大暑
第五十六章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初芒被动地仰了仰脑袋,脚步顺着压力向后连退几步,却又瞬间被陈令璟扯了回来,整个人彻底栽进他的怀里。
陈令璟倾袭过来的味道与温度,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包裹着初芒全身到下的所有感知,还未有任何动静,神经便ʝʂց缴械投降,任由着陈令璟的所有动作。
他吻得很青涩,似在不停试探,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渴望与欲望,蠢蠢欲动地等待着最后的通判。
直到他感受到初芒带着犹豫与羞涩地向前探了探,像是盖下了某种应允的印章,陈令璟的吻伴着屋外霎时阵起的一声“轰隆——”闷雷,猛烈而下。
初芒喉咙不自觉地呜咽一声,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声音是下了情丝的催化剂,很快就被吻声给吞灭。她的四肢百骸蹿起电流,有好几个瞬间都忘记了呼吸,只等喘不过气来时才反应过来,弥补似的拼命深呼吸。
四下无人的昏暗空间里,只听得到细细密密又缠绵不休的亲吻声,他们分享着彼此最亲密的感触,又甘之如饴地接受这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没有任何酒精的催化,他们清醒的,有意识的,支配着自己来做想做的事。
少年的初吻,生涩又猛撞,似凶猛的火焰,似奔腾的骏马,将所有情绪都涨满,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结束。
热,真的好热。
初芒的脖颈处冒起了针刺般的汗,明明有风吹来,却依旧带不走这不断腾起的汗意。嗓子干涩到冒烟,她在黑暗中摸到了口袋里钥匙,缓缓停下来喘了口气,趴在陈令璟身上压着声说:“先……先进去。”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陈令璟迟钝地点点头,跟在初芒身后进了屋,又在初芒的引领下,往沙发里一赖。
整个身子跟没骨头似的摊坐着,双腿大咧咧敞开,他觉得自己像个乱了频的疯子。有了刚才的经验,胆子也陡涨,他单手环住初芒的腰侧,情绪爆发的那一刻,再次吻住了初芒。
闷了一天的乌云,屋外终于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窗顶上,像是有无数弹珠滚落,惊得鱼缸里的金鱼不停跳动。
所有压抑着的、克制着的,也都随着瓢泼大雨倾注而下。
像是有同屏共振一样,初芒轻轻摸了摸陈令璟的头,安抚的哄着,下巴感受到他那未处理到的青渣,彰显着忙碌奔波的憔悴感触着初芒的肌肤。
初芒像是走在一片满是碎玻璃的土壤里,明明门口已经贴上了大大的“注意安全,请勿入内”,可她还是愿意走进去,义无反顾。
陈令璟感觉到好累,那种身上每个器官都在举白旗投降的累,这几天所有的画面都在脑子里一张张而过,他看见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陈贵胜,他看见被白布盖住冰冷的尸体,他看见血红又醒目的“正在火化”,他看见戚虹被围在中间被人攻击,可是这些都抵不过,他看见那张照片里,骑着骏马奔驰而过的陈贵胜,那个最开始的,□□而又有力量的父亲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