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伤势未愈,并不是长渊的对手,但他丝毫不慌。
“你杀不了我。”
陈心壹笑着指向城主的书房:“我本就是怨气的化身,很快,谢炳就会为了保护他的母亲而触发邪修的祭血大阵,届时,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而我,则会借着你们的怨气重获新生。”
“谢炳偷走的是祭血大阵的图式?”
长渊惊诧,“那是袁氏一族的天赋技能,除了他们本族人谁都无法触发,难道……沐娘就是袁氏的后代?”
“你懂得还挺多,”陈心壹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城主府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们根上本就烂了,无论我怎么推波助澜都没有用,死后的怨念塑造了我不死不灭的生命,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自食苦果,只要幻境还在,你们就杀不了我。”
换句话说,他知道当年城主府的事情,然后来用一个幻境将所有的死人和怨念都给困了起来,强制他们不断地按照剧情去做,而幻境运行的燃料,就是那些怨念,等于城主府的人是在自己杀自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幻境要破,只杀他不行,还要消灭这些人的怨念才行。
“什么是祭血大阵?”许栩作为现场唯一懵逼的人,发出了灵魂一问,“要用血才能触发吗?”
长渊此时也是头痛不已,他太关注陈心壹所扮演的管家,因此忽视了谢炳,导致他居然在诱导之下摆放了祭血大阵。
“祭血大阵,就是用袁氏一族的血在黄纸上画下专属符印,然后贴在相应的风水眼上,最后用他们的血在阵眼触发,阵中所有的生命,无一生还。”
黄纸,符印。
许栩后知后觉,有点心虚地从芥子囊里翻出了一张黄澄澄的纸,问道:“是这个东西吗?”
陈心壹登时眼睛瞪的比牛还大:“你,你从哪里拿到的?你怎么会有这个?”
“哦,我那天去找谢炳偷头发,他说这是不要的东西,”许栩咂咂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看这纸又厚又滑很值钱的样子,没忍住就顺走了。”
长渊赞同地点头:“这种黄色符纸确实不便宜,起码五灵石一张,可惜已经画上了符印,不好卖了。”
“卖卖卖,妈卖批啊卖!”
陈心壹崩溃地趴在地上大吼:“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纸都偷啊!”
第42章
就在陈心壹崩溃呼喊的时刻,城主书房传来了一声十分中二的暴呵——
“祭灵大阵!”
长渊了然:“你骗谢炳说他布下的这个叫作祭灵大阵,可以在发动阵法的时候吸收阵内所有灵力,修为暴涨,提高他的实力?”
怪不得谢炳会傻到布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邪功法阵,原来是被人蒙蔽。
而屋里,谢炳的声音不断传来,可怜得很。
“祭灵大阵!”
“祭灵大阵?”
“祭灵大阵……”
语气的变化之丰富,让她和长渊忍不住进去吃瓜。
至于陈心壹,他的死活都不重要,他不能伤人不能攻击,只不过是这个阵法催生出的一缕魂。
等到破了这个幻境,他也就自然的魂飞魄散了。
书房内,谢城主和沐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渐绝望的儿子。
如果人的脸上可以写字,他们的表情分别可以写成——
城主:他脑子有问题吧?
沐娘:吾儿难道中邪了?
谢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为了催动阵法,割破了三个手指,血都流到了地上:“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我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沐娘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城主府的天却变了。
“嗯?这桌子?”许栩看着城主价值不菲的黄柳木书桌忽然就变得破旧不堪,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还有这间屋子,本来虽然说不上豪华,但是干净整洁,此时却像个土里刨出来的遗址,墙皮都大片的脱落了。
长渊心细,向窗外看了一眼:“是幻境破了。”
“可我们什么都还没干呢?”许栩百思不得其解。
而面前,本来正在交谈的一家三口,此时却变得有些透明,半虚半实,看不真切了起来。
沐娘方才还在为儿子痛心疾首,此时却满脸的解脱释然:“因为你们改写了结局,所以这个故事无法进行下去了,幻境的规律被打破,自然也就消失了。”
她絮絮道:“我的儿子被歹人蒙骗,布下了祭血大阵,当日我城主府上下八十三口人无一生还,怨气冲天,那人用幻境将我们的亡魂困住,迫使我们一遍又一遍的经历这些事情,不断地从痛苦中死去又复活,以此来维持他那个傀儡的生命。”
谢炳呆滞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做的傻事,羞愧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冲动,害得所有人在这里被利用了一百二十多年,每天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却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
“幻境禁锢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就要按照死去之前的生活行事,所以我总是喝茶,因为死前爱喝茶,所以我每天吃完饭都要睡觉,因为死前那天我身体不适,便嗜睡了些,”沐娘哀怨地说,“尽管我心里不愿意,但我拒绝不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好在,你们的出现,终于打破了这些规律,幻境没有人的智慧,被打乱了节奏就会失控,我们在该死的时间没有死,发生了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终于可以重获自由了。”
许栩心虚地捂住芥子囊。
没想到自己一时手贱居然误打误撞破了幻境。
“我也是碰巧,能帮到你我很开心,”她真诚地说,“来到这里之后,你对我真的很好。”
眼看着他们的魂魄越来越微弱,许栩发出了疑问:“但我不理解,你们方才在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引得谢炳要启动祭血大阵对付他的父亲?”
她不问不要紧,一问,沐娘的眼睛就像淬了毒,狠狠瞪向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城主。
“炳儿偷了我袁氏一族的祖传功法秘籍,那里面不仅有祭血大阵的图式,还有锻造人铁的秘诀,”沐娘痛心疾首,“我本打算将这害人的法门彻底封存,但却被邪修当作叛徒,引来报复,他们不仅诱骗我儿子,还将那人铁的秘诀偷偷给了他!”
她指着曾经心爱的丈夫,泪流满面:“而他,早就因为普通人铁炼刀的效果不好而心生不满,拿到秘诀后,他知道我袁氏一族的血若是用来炼刀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秘宝,便对我心生杀意。”
“炳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以为自己催动的是祭灵阵法,想要强行突破修为,带我离开。”
所以说到底,真正做错事情的并不是谢炳,他不过就是为了保护母亲,被坏人给骗了。
“渣男!”许栩咬牙切齿地骂,“你身为正道修士,居然想用这种旁门左道来提升修为,你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谢城主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被困在这个幻境里死去活来了一百多年,他都已经被磨平了心气。
如果知道是这个结局,他万万不敢打妻子的主意。
当然,他并不是知道错了,只是单纯的怕了,祭血大阵是将人活活绞杀而死的残忍阵法,他宁愿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也不想再经受一次了。
“我们的魂魄怕是很快就要散了,”沐娘走近,冰冷的魂魄托起了许栩的手,“祭血大阵的图式被那人偷走了,他是邪修的头子,究竟长什么样谁都不知道,而外面那个,不过是他用我们的怨念催生出的一个傀儡替身。”
“前段时间他约莫是受了伤,突然回来疗养,幻境一破,他大概也会消失了。”
作为曾经真正想要洗ʝʂց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邪修,沐娘很后悔当初没把祭血大阵的图式给彻底销毁,否则也不会被人惦记,招来灭门之祸。
她十五岁嫁给谢昀,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邪修的身份,安安生生和一个正道中人生儿育女过最平静的生活,即使婚后谢昀变得喜怒不定,还软磨硬泡从她这学会了炼造人铁,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丈夫竟然有龙阳之癖,娶她不过就是为了袁氏的秘籍。
最后,甚至还想当着儿子的面杀了她,锻造成人铁。
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可造成今天的局面,她也未必没有责任。
只是可怜了她的儿,被歹人利用,还犯下如此罪孽。
“催动祭血大阵,需要你的血,”许栩道,“你们都死了,他们要图式有什么用。”
“是血魄。”
长渊不愧是见多识广修真小百科,此时还能适时地插句话进来:“将他们的心头血取走制作成血魄,每十年可以生出新的血,但是数量不多。”
“没错,”沐娘苦笑,“我和我儿子死后还被人取走了心头血,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总之不是好事。”
说实话,许栩现在有点后悔来到这个幻境了。
她无法拒绝沐娘的临终遗愿,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找到了祭血大阵的图样,就算是在一个很难缠的人手里,她可能也要去夺。
早知道不来了。
那个坏人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到时候跟人家碰上她约莫只有死的份儿,但是答应了别人就不好食言,为了八十灵石把小命搭上,怎么想都不划算。
“对不起啊,袁氏一族的债,我是还不清了,”沐娘最后捏了捏她的手,“就麻烦你们了,那个图式不销毁,天下终究不会安生,好在血魄生成的血每年只能画一张符纸,应该还有时间。”
她的魂魄终于走向了虚幻,只剩了浅浅一道边。
“我院子的树下埋着一盒灵石,那本来是我想着,有天能够带着炳儿远走高飞,所以藏在那里的,”她笑了笑,形容释然,“现在用不上了,就送给你吧。”
什么?
还有这种好事?
原本正在后悔的许栩,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你放心,祭血大阵的图式,我想尽办法也会帮你销毁的。”
对她了解透彻的长渊:“……”
“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想的。”
面前的屋子空空荡荡,城主一家的亡魂彻底消散了,许栩和长渊走出屋子,发现了方才陈心壹坐在的地方只剩了一套衣服。
他们走近,发现里面还有个巴掌大的木偶。
“沐娘说他是个怨念生成的傀儡,”许栩惊叹,“原来他是个玩具啊。”
长渊愁眉不展:“看来邪修从来没有消失过,在当年大战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各种准备,战后元气大伤,就躲到各地去休养生息,我的直觉告诉我,灵脉受损之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就是这里!”一道清脆的童音,两人侧目看去。
正是那天仙盟据点处值班的小弟子,他领着几位道骨仙风的长老进来,大家面面相觑。
看见他们俩肩膀挨着肩膀地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破木偶,正头对头的研究,动作亲昵熟稔。
小弟子登时瞪起了眼睛:“不对啊,你们不是不熟吗?”
两人对视一眼。
许栩笑了笑:“这不是经历了幻境之后,我们已经成为了战友,现在很熟了。”
小弟子狐疑地看着他们。
“不过,你们真的把这个幻境破了?”
此时,跟着他来的长老望向天上:“冤魂已经往生了,哎,一百多年,我们也派了几波弟子来,不仅没能破除幻境,他们也不知所踪了。”
想起那些弟子,长老不免心痛:“你们两个很是厉害啊。”
“误打误撞罢了,”许栩可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她偷符印的事情,谦虚道,“那,这个任务令,他算是完成了吧?”
长老点头,看向长渊:“自然,这个幻境远不止三级任务那么简单,我已经上报仙盟,不过几日,灵石便会给你们了。”
“几日?”长渊致命一击。
长老:“咳。”
“我说长渊,你不该啊,我十年前去昆仑宗大典还见过你,那时候你可不是这种眼里只有钱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长渊麻木地说,“长老,生活的苦,你不懂。”
看着他少年英俊的面庞莫名爬满了沧桑和忧愁,长老指责的话也说不出了,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孩子可能是被打击太多了。
“等等吧,仙盟现在手头也不宽裕,怎么也得凑个三五天。”
长老转身,吩咐其他弟子在这里看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长渊则尽职尽责,跟他汇报关于祭血大阵图式的事情,和璠盐城前城主谢昀偷炼人铁的错事。
而许栩,则偷偷摸到了沐娘的院落。
本来小桥流水精致的院子,此时只有一层厚厚的落叶,她心怀惆怅地踩了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终停在了一颗高大的枯木前。
原本,这是棵不知名的花树,据沐娘说,那是她在往璠盐城来的时候,半路折的一根花枝。
她将它种在院中,日日相伴,有苦朝它诉,有泪朝它流,没想到,小小一根枝丫,竟然抽条长大,一个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繁花满盛。
如今,随着它的主人离世,它也就跟着凋零了。
许栩轻轻摩擦了树干:“你呀,也别太伤心了,她是个好人,下辈子肯定可以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