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完美的一个答案。
第三个环节快要结束时,廖清杉对钱力说:“能耽误一点时间,添个附加题吗?”
钱力:“当然可以。”
就这样,此次面试又临时增加了一个环节。
荧幕的中央,播放起了《巷更深处》的预告片。
与画面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充满故事感的温厚男声:
“你是否曾向这些角落投注过目光——”
“你是否曾在这些角落停下过脚步——”
“你又是否,被这些角落里的人和事深深打动——”
说完,画面一转,荧幕上是用无数个视频片段,展示的社会百态的蓬勃生命力。
有带花出来晒太阳的老爷爷,有刚脱下玩偶服大汗淋漓的工作人员,有加完班赶夜路回家的上班族,也有在地下室画画的保洁工。
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没有刻意煽情,真实最是打动人心。
“京央电视台大型采访纪实节目《巷更深处》,盛夏时节,敬请期待!”
陶醉在现场,听着这段话,忽然眼眶一热。
不只为这样一个打动人心的节目,更是因为这部预告片的配音。
她一耳便听出,这个声音出自她的恩师,李申川。
想到这儿,她心思难免澎湃,但现场没给她心绪纷飞的时间。
预告片播放完毕,所有人被通知离开了面试室,然后再挨个进来,以此来确保面试的公平性。
进来之后,选题也随即发放:“请各位针对这个节目做一个临时总结语,限时十秒钟。”
主持人这个职业,说容易也容易,只需衣着光鲜地走上舞台,拿起话筒说几句话就好。
但说不容易,那是真不容易。
怎么说话,这是需要用一生的修炼的功课。
廖清杉需要的不是花瓶,而是真正有思想有内涵的表达者。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时间卡在十秒之内的原因。
他没那么多功夫,去听一个又一个的长篇大论。
十秒钟,就是看你的临场反应、思维逻辑、知识储备、主旨升华,这些东西,来自经年累月的积累,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这天,他听到了太多类似这样的答案:“让我们一起走近寻常巷陌,挖掘更深处的故事和烟火。”
这在他这儿,仅仅算是及格线。
但有些,甚至连及格线都未到达。
直到第七个,那个让他耳目一新的答案终于出现。
当时,那个面试者站在舞台中央,开口就是一句:
“时代的浪潮波澜壮阔,”
“我用微小故事,”
“敬天地间的每一个真我。”
好一个承前启后的答案。
将前衬得黯淡无光,后再无人突破。
廖清杉听完之后,瞬间觉得自己不需再多考证,俐落地从观察室走出,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汪施靖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多年老友,默契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没有寒暄,三个字便定了结局。
“定陶醉。”
作者有话说:
这场面试,始于《定风波》,终于“定陶醉”。
希望你们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也能被坚定选择。
被坚定选择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好呐!
第24章 24 、海棠未眠
沉寂这么久, 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打破自我织就的僵局,所以才来赴这场面试之约。
万幸的是,这次, 她总算没有发挥失误。
至少, 面对台下坐着的评审,她没有像四年前那样,拿着话筒在舞台上失声, 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从来不好高骛远,竭尽全力走好这一程,她已经足够满意,却殊不知, 更大的那份惊喜,早已在那位金牌制作人的“定陶醉”里悄然降临。
从面试现场出来, 正好到了饭点,陶醉看到张彻, 便想着请他吃个饭,算是感谢他这几年给予的机会和鼓励。
张彻欣然应允, 但他下午还有场节目要盯, 时间原因只能吃食堂。
两人并肩往餐厅走的时候, 经过电视台大厅,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人身边,此起彼伏地叫着:“小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我同学超级喜欢你。”
“好啊。”答应完, 正准备低头签名的时候,聂雨琪目光一闪, 越过面前的人墙, 看到某个人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签过名, 从电视台出来,聂雨琪又在路边的冷风里等了二十分钟,才终于等到男朋友卫城过来接她的车。
看人上了车,卫城却没立刻发动,把手里的烟抽完,才问:“面试的怎么样?”
聂雨琪兴致不高:“就那样吧。”
“什么叫就那样?”他眉头一蹙,明显的不耐烦,“我好不容易把你的简历塞进去。”
“就那样就是就那样,”聂雨琪语气不善,“我本来就不喜欢当主持人,你真以为这个行业那么好当呢,说不好听点,唱歌能假唱,演戏能找替身,你听说过哪个主持人假说或者找替嘴的,不仅要提前背文稿,到了现场脑子全程都得紧绷着,丝毫不敢说错话,穿个高跟鞋往那儿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辛辛苦苦主持一场节目,还没我接个广告赚得钱多,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去参加。”
才不会像刚才那样,实力被人撵在地上摩擦。
卫城睨着她,问:“那你当初学这个干什么?”
聂雨琪:“我学这个是因为……”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
因为,背后的原因,没有一个是光鲜亮丽的。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这可是南栖电视台今年大力主推的节目,你要是主持了这个节目,到时候谁不高看你一眼?”说着,卫城语气一顿,把想要脱口而出的“带你出去也能撑撑场面”改成了:“说不定到时候我妈也能松口。”
这个理由,轻而易举拿捏了聂雨琪。
“但我可能……”她终于软化了态度,如实道,“表现得没有那么好。”
卫城:“没事,你只要达到及格线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聂雨琪一听,就知道他又要用钱去走后门了。
“在你们富二代眼里,”她看着他问,“钱是不是真的不值钱?”
“不是钱不值钱,”卫城说,“而是比钱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
聂雨琪听着这个明显有语病却又好像没毛病的话,蹙了下眉。
“从古到今,最值钱的东西,知道是什么吗?”卫城问。
“什么?”
“人心。”回答完,卫城忽然勾起唇角,看着窗外,轻蔑一笑。
紧接着说出的话,看似轻飘飘,却让人感觉阴风四起:
“而媒体,最易操控人心。”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陶亦鸿是在正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听到了门铃声,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霎时笑了:“风眠来了,快进来,你说你这孩子,过年来带东西我都不说什么了,这现在年都过了怎么还拿东西,你以后再带东西我真不让你进门了啊。”
“行,听您的。”枕风眠应着,顺带手将提着的东西往玄关一放,边换鞋边往里面瞅了一眼,看到餐桌上一人食的餐具,问陶亦鸿:“陶醉没在家?”
陶亦鸿转身正要去厨房添餐具,于是边走边说道:“她早上去电视台面试了,说是中午跟她师哥一起吃饭,下午才回来。”
“面试?”
“嗯,好像是有个新节目在找主持人,她就过去面试了。”
枕风眠听到,倏地弯起唇角,笑了。
他就知道,没有他给她铺路,她依然会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披荆斩棘,畅通无阻。
不知道陶醉中午赶不回来吃饭,陶亦鸿做的本来就是两人份,所以枕风眠这次也算是来着了。
餐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一荤一素一汤,营养搭配得当。
陶亦鸿是在近几年,才在女儿的“教导”下明白一个道理:做父母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一个好的身体,才是对子女最大的报答。
而不是从自以为对孩子好的角度出发,什么都省着,到最后积成一场大病,把子女的精力和口袋都掏空。
那不是好,那是“愚好”。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餐桌上只有枕风眠和陶亦鸿吃饭,没有陶醉在场。
因此,枕风眠便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问起了陶醉过往的这些年。
“我一个见过半生风雨的人了——”陶亦鸿拖长尾音,以回忆的口吻,语速极慢地说道,“却都不敢回想,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鸿叔,”枕风眠接上他的话道,“我能问问,陶醉的失声持续了多长时间么?”
陶亦鸿:“你都知道了?”
枕风眠点头:“嗯。”
“我想想啊,应该有半年吧,”陶亦鸿回忆道,“当时,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丢命,命救回来后,又被检查出肾病,在医院一住就是大半年。那个时候,我就看着她,看着她坐在病床上,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目光也是直直的。”
说着,他声音早已不知觉哽咽:“直直地看着她昔日的同窗在祖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大放异彩,看着看着,她眼泪就掉下来。喉咙重重滚动着,嘴巴也尽力张开,但就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那时候就跟她说,孩子,就一次失误,没关系的。”
“结果,唉——”说着,陶亦鸿重重叹了口气,以手掩面地摇了摇头,“没用。”
“那后来……没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吗?”问这句话的时候,枕风眠感觉像是有刀子在割喉咙一样,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去了,没什么用。”陶亦鸿如实道。
“那她后来是怎么恢复的?”枕风眠不解地问。
“因为一场雪。”
“雪?”
“嗯,说来也挺神奇的,那年冬天,从来不下雪的南栖市,忽然下了一场雪,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看着窗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闻言,陶亦鸿沉默了片刻。
他在这片沉默里,恍然忆起当时那个站在窗边的单薄身影,以及那双看着大雪的湿润眼睛。
“如果冬夜寒冷,我还能相信,瑞雪兆丰年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冬夜寒冷,请相信,瑞雪兆丰年。——枕风眠
来晚了,朝朝给大家发红包!!!
第25章 25 、海棠未眠
“如果冬夜寒冷, 我还能相信,瑞雪兆丰年吗?”
不想在晚辈面前太失态,所以陶亦鸿在复述这句话时尽力控制着情绪。
却不曾想, 五感相通, 他甫一开口,哽咽的喉咙便牵动纷繁复杂的心疼,让他莫名, 眼眶一热。
可因这句话眼热的,何止陶亦鸿。
还有当时和她隔着千山万水的他。
这话入耳的那一刹,枕风眠感觉自己被抛进了寒冷地窖。
可明明,今年的南栖没有再落雪。
可明明, 今天是个大晴天,室外温度也并不低。
但枕风眠就是看到, 窗外有雪再落。
落在他姗姗来迟的这个冬天。
纷扬而落的雪,瞬间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的视线, 将他绑回那个有着他们共同回忆的冬天。
直至今日,陶亦鸿都以为她当初之所以说出这句话, 是因为那场罕见的大雪, 催生出了她心里的某种冲动。
所以她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话里,有挣扎困惑的自我斡旋,有不屈不挠的自我鼓励, 更有一切都会变好的自我说服。
偌大世界, 恐怕只有枕风眠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哪里。
那是她参加艺考的那年, 那年, 京溪市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她孤身一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踩着湿泞的路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追梦,却不曾想,一切都不顺利。
路途的艰辛与波折尚且不表,雪上加霜的是,她那天,感冒了。
她要参加的可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初试,感冒对那时的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那时,枕风眠正在读军校,管理很是严格,严禁私自外出。
但他还是出来了,哪怕要背处分,还是不顾一切地出来了。
后来的无数个岁月里,他无数次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想,幸好他来了,才挽留住了想要放弃的她。
考试前一晚,陶醉压力大到崩溃,听到自己带着鼻音的嗓,把自己否定了个遍。
那种否定,由点及线,再由线及面。
那时的她,对自己只有质疑,再无肯定。
当时,枕风眠把哭到颤抖的小姑娘拥入怀里,跟她说:
如果冬夜寒冷,
请相信——
瑞雪兆丰年。
他用这句话告诉她,人活在世,拥有质疑的精神固然可贵,但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相信一些东西。
你要相信你真的能逆风翻盘,你要相信你真的能盘活人生。
你要相信,捱过隆冬,你真的能抵达春盛。
后来,她真的抵达了。
却不曾想,又因为现实种种,被迫与其背道而驰。
如今,时过境迁,陶亦鸿用一句话,将那时的她遭受的一切具象在他面前。
枕风眠听完,仿佛看到他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话,
一路走,
一路走,
一路走。
就是走不到尽头。
“我当时有过很极端的想法,不想拖累她,更何况我也不是......”说着,陶亦鸿明显地停顿了下,沉默了好久,才压抑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苦笑着说,“总之就是,不值当。”
为了他这条老命,把她捆绑在身边,让她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当。
枕风眠:“鸿叔,您别这样说......”
“我知道,”陶亦鸿说,“我现在不会再这样以为了,我要好好活着,我要永远做我闺女背后的那座山。”
说到这儿,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后来她机缘巧合去当了雅思老师,最开始学生不多,她就潜心钻研课件和讲法,后来慢慢教出了名堂,学生越来越多,那时候她是线上授课,学生最多的时候有快一百人,那时候是真赚钱,但也是真辛苦,每天上完直播上录播,还要给自己的学生答疑批次工作,我就没看她闲下来过,就这样,慢慢攒钱给我做了手术,这两年她才终于能喘口气,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考了研究生。”
枕风眠听到一愣:“她考了研?”
“嗯,考了朝大,”说着,陶亦鸿有些涩然地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备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