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去吧。
暂时也随自己的心去吧。
手机响了声,孟棠发来消息说聚餐马上结束,下一场照旧在KTV,问她要不要去。
虞笙不太感兴趣:【累了,我先回去了。】
孟棠:【好。】
孟棠:【今晚我不会回别墅。】
虞笙没有多想,回了个“OK”的表情包,正要掐灭屏幕,突地反应过来:【我没打算带他去我们住的别墅。】
孟棠:【迟早的事。】
虞笙:【?】
孟棠:【你的意志从来不怎么坚定。】
虞笙木着脸将手机放回兜里,赶在一行人出来前,说道:“他们要结束了,我先回去了。”
“怎么回去?”
“打车。”
菲恩记得她是开了车来的,“你的车停在哪?”
虞笙指了个方向。
“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
“把我送回去后,那你要怎么回住的地方?”说起来,她还不知道他的新住址在哪。
菲恩突然沉默了,虞笙从这微妙的停顿里,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别跟我说,你还买了我隔壁的那栋别墅。”
“不是隔壁,离你大概有十栋的距离。”菲恩说,“我不想被你当成变态。”
“……”
“你觉得隔壁和十栋有很大区别吗?”
他点了下头。
虞笙没话说了,保持着怪里怪气的笑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一起回去。”
坐上副驾驶后,她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你有中国驾照吗?”
菲恩边扣安全带边说:“我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驾照也是在那时候考上的。”
虞笙哦了声,然后问:“需要开导航吗?”
菲恩说不用,“我已经把路线记住了,顺着路标可以开到。”
虞笙知道他很聪明,记性也好,这会丝毫没有他的保证,退出地图功能,一个偏头,看见不远处的孟棠,她朝她挥了下手,紧接着,手机又响起一声。
孟棠:【果然意志不怎么坚定。】
虞笙:【只是顺路而已。】
孟棠:【呵。】
“……”
虞笙:【呵呵。】
第42章
日料店到别墅有一段路正在修缮, 菲恩只能绕到僻静的小路,两侧路灯坏了不少,种满四季常青的香樟, 树叶在朦胧的光束里影影绰绰, 给人一种电影里刻意营造出的鬼魅浮生感。
虞笙分出半个眼神往菲恩那瞥去,车内光线更昏暗,连利落的五官轮廓都看得模模糊糊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能捕捉到他的上半身有抖动的幅度。
虞笙没那么天真, 以为他在害怕,口吻里充满调侃的意味,“你是怕黑还是怕鬼?”
菲恩说:“都怕,你要来抱我哄我吗?”
嘴上这么说着, 实则声线平稳得过分。
装也不装得像样点。
虞笙皮笑肉不笑:“不来。”
菲恩不紧不慢地应了声好, 紧绷的脊背在一瞬间恢复到松弛状态。
虞笙自然知道他刚才在装模作样, 但没料到他的虚假维持的时间会如此短, 轻挑眉梢揶揄道:“又不怕了?”
“不怕了。”语气跟他的外表一样光风霁月。
虞笙忍不住又往他那看了两眼, 转而在心里轻笑。
别墅区安保好, 进出都需要车牌号码验证加人脸识别, 车辆经过岗亭时, 保安还和他们打了招呼,准确来说, 是和虞笙打的,显然他还不太熟悉坐在驾驶位的新住户。
这栋别墅其实是虞宏彬在虞笙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三年前从德国留学回来和孟棠成立工作室后, 这里就成了她们在杭州的家,但因为工作原因, 两个人需要四处奔波,365天她们待在这的日子并不会太长。
空置的房子容易积灰,虞笙请了保洁员,一周清理三次,刚好今天保洁员来过,玄关处的置物架上放着新鲜的白色紫罗兰,和冷色调的室内装潢极衬。
考虑到虞宏彬一年里会来两三次,鞋柜里的男士一次性拖鞋永远会保持在五双的存量,也是巧,他的码数给菲恩刚刚好。
虞笙弯腰将拖鞋放到菲恩脚边,“只有这个,你凑合着穿。”
菲恩没应,他的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别处,“你的家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虞笙扬着尾调“哦”了声,领着他朝客厅走去的同时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想象中的应该比这更鲜活,更浪漫。”
“公共区域都是这种格调,但楼上的卧室不是,每个房间都有不一样的装修风格。”
“这里还住着你的那两位朋友?”
“现在住着的只有一位,另一位我给她留了房间,就等她环游世界结束回家。”
虞笙岔开话题,“你要喝茶吗?”
问完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晚上喝茶或咖啡会失眠。”
菲恩不以为意地一笑,“我想今晚喝不喝,大概率都会失眠的。”
这话说得巧妙,点到为止,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但事实上他没那意思。
虞笙也是,邀请他来家里坐坐,仅仅只是出于礼貌。
但经过数秒不期然的对视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就失了些味道。
虞笙别开脸,去厨房想给他泡杯低浓度的龙井茶,但没找到茶叶,最后直接从收纳柜里拿了瓶三得利乌龙茶滥竽充数。
菲恩却品得很认真,仿佛杯子里盛着的是全世界仅存六颗的武夷山大红袍。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虞笙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
面对她“我想你可以回自己的家了”这种眼神示意,他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双手交叠,堆在膝盖上,坦然道:“虞笙,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
“所以?”
“我想多待一会。”
一会是多久,没人能定义。
虞笙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把隐晦的念想说得如此坦荡磊落的,一时默然,揉捏了下耳垂后,摆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软磨硬泡的最终结局是打破家庭环境熏陶下的边界感,变成了蹬鼻子上脸,菲恩还提出要去她的卧室看看,当然他的用词很委婉,几乎到了中国人最爱的旁敲侧击话术。
卧室里没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加上他态度诚恳,虞笙便爽快答应了,菲恩踏进房门的第一句话是:“这里有虞笙的味道。”
虞笙卡壳两秒,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听见他拖着调补充上后半句,“是我喜欢的味道。”
“……”
“菲恩,你今晚是不是打算——”
赖着不走了。
他没给她机会把话说完,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身体相贴的那瞬间,他想的是,她好像又瘦回去了。
菲恩敛神后说:“是,我没打算走。”
虞笙垂下眼,他的衣袖不知道什么时候捋上去了一截,小臂肌肉走向清晰,横布的青筋却没那么明显,和他整个人一样,高大挺拔,但没到强壮的地步,仅从他发白的脸色看,他甚至是有些孱弱的。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允许自己矜贵的皮囊中泄露出几分清冷的颓丧感,然而这样巨大的反差反倒加持了他的性感,赋予他更加完整的人格魅力。
虞笙心霎时一软,放弃挣脱的念头,点评起他的一举一动,“用一个成语形容现在你的行为,就是死皮赖脸。”
菲恩并不在意,“我说过的,只有活人才在乎颜面。”
虞笙越琢磨这话越不对劲,“可你也是活人。”
“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是。”
虞笙想问什么意思,气氛不允许,片刻菲恩松开手问:“可以吗?就像你第一次邀请我去你入住的酒店那样,我们只在一张床上待一晚,我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辛辛苦苦送她回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就这么把他赶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虞笙给自己找足了理由后,转过身,正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不过我这没有你需要的洗漱用品。”
“这不是问题,我的助手已经在路上了。”
虞笙又气又笑,阴阳怪气地讽了句:“弗罗伊登伯格先生,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菲恩听不懂反讽,朝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表明自己收下了这句赞美。
两个人一先一后洗完澡,虞笙打发他到床上自娱自乐,自己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玩手机。
微信有条未读消息,是路上陈梦琪发来的,虞笙现在才想起点开看。
陈梦琪:【虞笙姐,你今天为啥也不来唱K?是要和周老板去约会吗?】
虞笙:【没有的事,别瞎猜。】
陈梦琪:【可我看见你俩上了同一辆车,还是周老板开的车。】
虞笙不再解释,也不狡辩,简洁干脆地哦了声。
陈梦琪:【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有个美妙的夜晚。】
虞笙:【没有美妙的夜晚,只有被工作堆满的夜晚。】
为了佐证即便自己房间里有位绝世大美男,她也依旧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地工作,她一个人先将邮箱里关于新禾更为详尽的背调资料打印出来,在纸上圈圈点点好一阵,等到另一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停下笔,屏住呼吸,将转身的动作放得无限慢,突地一愣——
他是背对着她的。
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虞笙盯住他后脑勺看了会,知道他还没睡,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抻长手臂去戳他的右侧肩胛骨,“菲恩。”
传来一声嘤咛。
虞笙问:“你在晚餐时说的那句'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爱'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很想要知道。”
她头一次听到有人那这个当作分手原因的,说不好奇是假的。
菲恩顿了几秒,才将身子转过去,和虞笙刚才那种生怕惊扰到他的小幅度扭动不同,他还拉进了距离,近到两个人的鼻尖有了短暂的触碰,于是他稍稍低了下巴,却因此,变成额头相贴的姿势。
像是意外,又像是一场在精心算计下人为制造的巧合。
呼吸缠绕间,他张开嘴唇,轻轻带出一句话。
和他亲吻时的唇一样柔软,慢慢悠悠地飘拂进她的心脏,那里是暖的,她的大脑却仿佛被人连着灌下几倍烈酒,瞬间变得晕晕乎乎。
这种滋味不太好受,后遗症强烈到让她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持续到凌晨三点,才有了歇息的迹象。
她醒得比菲恩早,习惯性地赖了会床,对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时,昨晚那种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伴随着难以言述的负罪感。
保持现在这种相处模式真的好吗?
和吊着他有什么区别?
她是不是太坏了?
这三个问题一成形,虞笙自己都惊诧不已。
在一段恋情里,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还不止这么一次?以前的她,明明是一个极端的享乐和利己主义者,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不顾别人死活的原则上,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问题。
到底是菲恩改变了她,还是说她心甘情愿地做出了改变?
头发在她的极度烦躁之下,被抓成了乱糟糟的鸡窝状,她对此浑然不知,一个扭头,发现菲恩已经醒了,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看她,那种毫不费力的松弛感回来了。
男人在床上、床下还真是两幅面孔。
即便昨晚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笙别开眼,起床去洗漱,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用完早餐,在分别前,她突然说道:“这段时间你别来找我了,我需要静静,顺便整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期再给你回复。”
“这段时间是多久,”菲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虞笙,你得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得亏他的打破沙锅问到底没用在“静静是谁”上,要不然她铁定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虞笙比出一个二的手势,看着像在骂人。
“两天?”菲恩不确定地问。
“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好好完成这次委托,并且给自己放个长假转换心情来好好整理孟棠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菲恩眉眼间的凝重消散得无影无踪,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二十年。”
“……”
他的某些关注点和乐天感真的远远超过虞笙的想象。
“菲恩,有些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