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他以身殉职——十里清欢【完结】
时间:2024-01-04 23:10:52

  毕鹤轩因着刚才沈听肆那无法解释的苦笑,时刻盯紧了他的神情,因此,此时的他无比清晰的看见了沈听肆的微表情,甚至连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真诚的笑,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听肆如此行径,难不成有什么别的筹谋?
  但紧接着,沈听肆的笑意便尽数收敛了。
  他原本的面容清隽俊朗,周身的气度更是温润无比,可眼下,他的目光却突然凛冽如霜雪,微垂着的眼眸冷冷望着解汿,狠辣的气息自眼底漫开,杀意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解世子既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那便……”
  “整个镇北侯府流放三千里吧。”
第2章
  沈听肆毫不留情的话语,深深刺痛了解汿的心。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权势,真的会让一个人在短短几年内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吗?
  他仍记得他们的初见。
  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少年人的情谊纯粹又美好,他们说好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太子殿下,还大雍一个朗朗乾坤。
  少年的肩膀想要挑起清风明月和莺飞草长,心向远方自明朗。
  可如今却人心易变,世态炎凉。
  解汿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驱逐出去,伏在地上,重重叩首,“是解汿之过,解汿领罪,车裂也好,凌迟也罢,解汿都绝无怨言。”
  沈听肆就站在解汿的面前,他此番叩首,既是跪向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更是跪向手握大权的沈听肆。
  年轻的将军终于弯下了他的脊背,摒弃了他的尊严。
  解汿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只求陛下饶恕镇北侯府的女眷。”
  “简直是可笑!”解汿话音刚刚落下,一名中年男人便十分气愤的开了口,“柳某倒是不知,大雍何时有律令取消连坐之惩处?”
  “若是人人都如解世子这般,律令何为?国法何在?你又想要将陛下陷入何种境地?!”
  柳滇,户部尚书,皇帝最宠爱的柳贵妃的父亲,虽表面上是原主陆漻手下的第一狗腿子,却时刻想要取陆漻而代之。
  在前太子被废这件事情上功不可没,为了柳贵妃的十九皇子最终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柳滇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前太子的所有党羽。
  如今是自然不会愿意留下镇北侯府这么一个祸患。
  但紧接着,毕鹤轩“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解汿旁边。
  “陛下!镇北侯府世代忠良,为大雍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人丁凋零,只剩下老弱妇孺,”老太傅颤颤巍巍,两撇胡子不停的抖啊抖,“微臣知晓陛下最为仁慈,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且胜败乃兵家常事,”看着皇帝的神色有了稍许的缓和,毕鹤轩继续劝解,“解世子尚且年轻,战败也是情有可原,不如陛下除去解世子的官职,让他从士卒做起,戴罪立功。”
  毕鹤轩毕竟是三朝元老,先帝亲封的太傅,就算皇帝再过于昏庸,毕鹤轩的话,他也不可能完全不听。
  再加上皇帝虽然忌惮镇北侯府功高盖主,但已经弄死了老镇北侯和解汿的兄长,对于这剩下的老弱妇孺其实是没有什么防备心的。
  沈听肆时刻盯紧着皇帝的神色,眼看着他似乎快要被毕鹤轩说服,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
  此次流放,是解汿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正是因为他在流放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镇北侯府仅剩的女眷也全部都死了个遍,他这才置之死地而后生,带着滔天的血仇和满腔的恨意投入镇北军。
  倘若没有此次流放,解汿心中的恨意不足,那后续的发展说不定也会不复存在。
  沈听肆咦了一声,在皇帝开口前,慢条斯理地说道,“解世子往日里驻守北疆,于京都是不甚联系的,可如今看来,却好似不是这样。”
  “明明是武将,却连老师都对你颇为欣赏……”
  沈听肆话说了一半就停了口,可皇帝眼中的忌惮和杀意却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镇北侯府的人什么都缺,却唯独不缺血性。
  解汿此人,如今就是那受了伤的猛虎,虽然看着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一旦放虎归山……
  那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干脆弄死比较好。
  流放的路上发生点意外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此事不必再议!”心中做好构想,皇帝直接大手一挥,“就按陆爱卿所言,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皇帝一言九鼎,此话说出,自然不会再做更改。
  跟着沈听肆的柳滇一派人皆洋洋得意。
  毕竟,作为废太子的母族,整个镇北侯府被流放就意味着废太子再也没有了起复的可能。
  一旦十九皇子上位,他们可全部都是从龙之功!
  这泼天的富贵,就可以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而毕鹤轩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老臣却顿时脸色一白。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匈奴粮草不足,势必要南下掠夺,解汿被流放,年过古稀的征西将军又能够坚持几何?
  难不成是天要亡我大雍?
  毕鹤轩憋着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只恨不得一刀劈死沈听肆这个奸佞!
  他片刻之前竟然还以为沈听肆是要做些什么来解救解汿,却没想到,他竟是要把人给彻底的逼上死路!
  见没有人再次求情,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开口问沈听肆,“陆爱卿觉得流放置哪里比较合适?”
  沈听肆理了理衣袖,从容开口,“贺州。”
  “贺州地处极北,终年苦寒,想必解世子到了那里,定能够切身的体会到时刻被匈奴威慑的百姓的痛苦。”
  【宿主?】9999原本一直很安静的看着沈听肆的表演,但在听到沈听肆所说的流放之地的时候,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原本的剧情里解汿不是被流放到岭南了吗?你怎么改成贺州了?】
  沈听肆不紧不慢的回答,【解汿最终都是要到居庸关参军的,只要目的相同就可,何必在乎过程呢?】
  【贺州就在居庸关旁边,能让解汿少走很多的冤枉路,咱们尽快完成任务,赶往下一个世界不好吗?你还想不想完成系统的KPI了?】
  【!】9999大吃一惊,【还能有这种说法?宿主你真聪明。】
  果然他的丞相就是贴心,皇帝对于贺州这个地方满意的不得了。
  这么冷的天,几千里的路走过去,就算整个镇北侯府连带着解汿都死绝了,旁人也说不出他半个错来。
  “如此,甚好,”皇帝心满意足,“就按陆爱卿说的来。”
  “陛下,”沈听肆再次躬身向前,“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说。”
  “对于镇北侯府被流放一事,微臣希望陛下能够交于微臣全权处理。”说着这话,沈听肆还向皇帝眨了眨眼睛。
  多好的臣子啊!
  皇帝瞬间明白了沈听肆的意思,他是要主动替他处理了解汿吧?
  “朕允了,”皇帝感动极了,对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扫视一圈,面露嫌弃,“你们若都能像陆爱卿这般为朕分忧,又何愁无所建树?”
  “退朝。”
  皇帝迫不及待的回到后宫去云雨,徒留满朝的大臣面面相觑。
  “陆相可真是好手段!”毕鹤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皇帝十几年前就表现出了昏聩的一面,为了大雍的未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培养出一个继承人出来。
  初次见到陆漻,毕鹤轩就起了爱才之心,他费尽心力为他铺平前路,除去后顾之忧。
  只想着等自己致仕以后,把手下所有的东西都交陆漻,渴望他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带给大雍一个清平世界。
  可到头来,他那天资聪颖的弟子,终究还是成为了功名利禄的傀儡。
  “你这么做,对得起谁?!”毕鹤轩指着沈听肆的鼻子,“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我真是后悔,当初根本就不该把你引荐给陛下,早知你为了如今的荣华富贵奴颜谄媚,不如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拖你下地狱!”
  “你可知,若没有解世子……”毕鹤轩因为太过于气愤,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直憋的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遍布通红。
  “老师……”沈听肆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毕鹤轩厌恶的一把甩开了去,“滚开!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
  解汿被除去所有官职,整个朝堂再无领兵之人,一旦匈奴大肆进攻……
  毕鹤轩紧咬着牙关,“你何曾考虑过这天下的百姓?!你对得起你陆家的列祖列宗?!”
  沈听肆目光平静的望进毕鹤轩而眼底,一字一顿的开口,“陆漻,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解汿眉眼间阴郁不散,眼底是还来不及被岁月沉淀下来的怨毒锋芒,“陆漻,是我眼拙,认错了人,从今往后,我们的情谊不复存在!”
  “情谊?”沈听肆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即将被御前侍卫押解下去的解汿,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有那劳什子的知己情吧?”
  “堂堂镇北侯世子,竟会如此天真?”
  眼看着解汿的脸色寸寸灰败下来,拉足了仇恨的沈听肆嗤笑一声,拂袖大步离去。
  回到丞相府,坐在原主陆漻的书房里,沈听肆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了些。
  作为一个只手遮天的权臣,陆漻的府邸是否太过于朴素了?
  更何况……
  就在沈听肆抬眼能看到的地方,竟然还挂着一副铁画银钩的字。
  那字迹力透纸背,可见陆漻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书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3章
  盯着那副字看了许久,沈听肆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眼睛,下意识的走到了窗前,看向那一树乌羽玉梅。
  整个丞相府,恐怕也就这株梅花最为值钱了。
  陆漻……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竟是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主子……”念双刚端着药碗进来,就看到沈听肆如往常一般站在窗口。
  红梅落处凝着残雪,鲜艳的色泽在一片洁白中格外耀眼。
  迎风而立,凌寒独开,可窗边伫立着的青年的身影轻的好似都快要飘散了去。
  念双迅速关上窗扉,皱着眉头将沈听肆拉到了一边,“主子,这么冷的天还站在这里吹风,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虽是穿过来才一天,但仅从丞相府的萧条和这副破派的身子,沈听肆便可断定,陆漻定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
  9999的剧情可以虚假,陆漻的记忆可以骗人,但沈听肆亲身见证的一切,如何做不得真?
  傍晚天寒的时候,小腿处传来了细细密密的疼,不至于太过的同时,却又让人无法忽略。
  很显然,这副身子的双腿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平日里不显,天一冷,便发作起来了。
  念双作为原主最为信任的人,或许知道内情。
  沈听肆抬手拂去指尖的落雪,轻轻笑了笑,状作不经意间开口,“那年的冬日,雪不似这般大,但天却要冷的多。”
  念双的面色瞬间凝住,“主子腿疾又犯了,很痛吗?”
  “今日落了雪,属下早早备好了药,主子快快饮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听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似乎是这具身体喝惯了这药,沈听肆并未觉得太苦,念双却递过来一颗蜜饯,还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沈听肆,“主子今日倒不怕苦了?”
  沈听肆抬眸,“人都是会变的。”
  念双不甚言语,只是又塞过来了一个暖炉,沉默半晌后又再次开口,“主子,身体重要,无论如何,念双都希望您好好的。”
  ——
  一国之君处理政务的御书房,本该是极具庄严与肃穆的,可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实在是让沈听肆有些咋舌。
  无他,御书房里除了本该有的奏折以外,其他各种珍奇异宝比比皆是。
  几米高的血珊瑚,拳头大的夜明珠,甚至还有诸多古玩字画,仿佛不要钱一般的随意堆积在一起。
  这就是倾尽整个大雍养出来的昏聩帝王吗?
  果真奢侈得让人害怕。
  自己的丞相府与之一对比,倒显得像是个乞丐窝了。
  “陛下……”沈听肆在看到皇帝后做势要跪下去,双腿才跪了一半,皇帝就急忙搀扶住了他,“朕早就和你说过了,咱们君臣之间不受得这些虚礼。”
  “别动不动就跪呀跪的。”
  沈听肆顺着皇帝的手站直身体,脸上却闪过一抹不认同的表情,“君是君,臣是臣,礼不可废。”
  皇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你这样纯善,让朕很是担心啊。”
  “能够为陛下赴汤蹈火,是微臣的荣幸……”说了好一番彩虹屁,直夸的皇帝乐的都快要找不着北,沈听肆这才停了下来,“不知陛下唤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瞧朕这记性,”皇帝懊恼的摇了摇头,“年节过后,是贵妃的寿诞,朕想要建一座摘星阁送与贵妃,但那群老家伙势必要出言阻止,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沈听肆思索了一瞬后,开口道,“太傅等人出言阻止,不外乎是因为北边正在和匈奴打仗,国库空虚罢了。”
  “这朕自然是知晓,”皇帝一脸你怎么净在这里说废话的表情,“朕在问爱卿具体的措施。”
  “柳贵妃为陛下孕育了十九皇子,功不可没,只不过是为了寿诞要建一座摘星阁而已,”沈听肆扯了扯唇角,慢吞吞的开口道,“想必诸位大人都是不吝于让柳贵妃以及十九皇子失望的。”
  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亮,“你的意思是……”
  “募捐,”沈听肆缓缓吐露出两个字眼,“至于诸位大人募捐的金银几何,就看陛下和十九皇子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了。”
  “还是陆爱卿懂朕啊!”皇帝大声称赞,“就按你说的办,此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是。”沈听肆拱了拱手,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就在他即将要迈出殿门的那一刹那,皇帝的嗓音再次传了过来,“安平在那里跪了许久了,你想个法子把她劝回去吧。”
  终究只是一个公主而已,他也不欲做的太绝。
  “是。”
  ——
  破碎的雪花随风翻舞,穿过一道道高啄的檐牙,散落一地的洁白。
  御书房廊外的阶梯下,一年轻女子几乎已经被冻成了一个雪人。
  修长的指尖微动,沈听肆垂眸,拂去了安平公主眼睫上的残瓣,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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