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年的背刚好贴着擦过车主的手臂。
“不好意思啊，刹车坏了——”车主还在扯喉咙喊。
许思祈被这一场变故搞得七荤八素，脑袋嗡嗡的。直到肩上和手腕处的力落了下去，程屿年出声，“抱歉。”
许思祈摇了摇头，迟钝地回：“没......”
“你还好吗？”程屿年看向女孩有些木讷的脸色，眉头轻锁。
“我...”许思祈张口，看向周围人打量他们的眼光。
像是一颗苹果受到引力砰然坠地，她重归现实，抬起头，“我没事，谢谢程师兄。”
程屿年再三观察了下她的状态，确认没什么异常，于是两人继续前行。
但他没看见的是，从后颈往上，顺沿耳背，一片血色蔓延在许思祈暖白的皮肤上。
手腕处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被握住的肩膀也有些发麻。
感官反应占领高地，许思祈甚至不用刻意回想，就能感受到对方宽阔的手掌覆住她的骨骼，隔着薄薄的布料，透过成年男性的力度与热度。
从她十岁后，因为体质特殊，就几乎再没有过的肢体接触。
而最重要的是。
程师兄似乎无意间......抱了自己一下。
第13章 百忍成金
Walmart超市，负一楼。
许思祈和程屿年并肩，两人朝调料区走。
看着苏玥给自己发的物资清单，许思祈一样一样地细数，鸡蛋、黄油、高筋面粉、牛奶、盐、红豆泥、蔬菜粉......
买完了鸡蛋和牛奶，有人给程屿年打电话，他朝许思祈轻声道：“抱歉，接个电话。”
许思祈：“没事没事，你去吧。”
看了眼物资清单里，又对比了下一整墙的小麦粉，许思祈陷入了思考。
“高筋面粉。”许思祈嘴里念念有词，“家用小麦粉、多用途小麦粉、小麦胚芽粉...没看见有叫高筋面粉的啊。”
货架最上层还有几个看不清小字的小麦粉罐头，许思祈垫脚去够，但却误估了距离。
许思祈不甘心，手酸了，缓了缓，又接着去够。
程屿年右手拿着手机，低声应着对方，瞳孔里落下许思祈的身影。
女孩一副竭力的模样，下颚微绷，由于用劲，衣角下露出一段纤瘦白皙的腰线。
他垂了垂眼，“晚点儿再打给你。”
“师兄有急事吗？”
“嗯。”
正当许思祈气呼呼地想放弃时，一只清瘦有力的手臂由她旁侧伸过，一直束之高阁的小麦粉罐头被他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
程屿年将罐头递给许思祈。
“谢谢...”
“没事。”程屿年缓声，“要拿什么可以跟我说。”
许思祈扫过小麦粉罐头的小字，纠结了下，随即坦言道：“苏玥说要买高筋面粉，但我没看见有卖的。要不...我去问问那边的阿姨？”
程屿年应好。
许思祈找来了售货员，是位蛮热情的中年胖阿姨。
“哎哟，高筋面粉嘛，就是做馒头油条的面粉嘛，低筋面粉就是做蛋糕曲奇饼的。一个有嚼劲，一个松软发泡。”胖阿姨上手，随意拎了袋面粉。
“看见没，这个就是高筋面粉。”她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这几个也是。”
许思祈凑上去，翻看了下，问道：“阿姨，怎么这几袋上面也没写是高筋面粉啊？”
胖阿姨被问乐了，指了指旁边高高站着的程屿年，仿佛出题一般的考验语气：“小伙子，你说。”
程屿年被问话，他略一沉吟，直言道：“我也不清楚。”
“嘿，你们可真是。”胖阿姨拿起一包面粉，“看配料表呗！”
“蛋白质含量高的，一般超过13%的，就是高筋面粉。”她指了指营养成分表上的项目栏，“看见没，16%。”
许思祈点头如捣蒜，笑道：“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谢谢阿姨。”
就此方法，她迅速挑了好几袋，但都被程屿年接过了，“我来。”
胖阿姨抬了抬下颚，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看他们买生活物资的青涩模样，感叹：“现在的年轻小两口啊，真是一点儿生活经验都没有。哪儿像我们当初哦，高筋都可以自己调成低筋....”
话毕，就要功成身退。
许思祈被胖阿姨嘴里“年轻小两口”的说法吓了一跳，脸颊像铁板下的炭火般滋啦燃烧，她几乎是喊了句：“阿姨，不是——”
“行了。”胖阿姨背对他们挥手，“又没人笑你们。”
许思祈震惊，窘迫又着急地想去找阿姨解释，但程屿年却问：“还有什么没买的吗？”
那语气，仿佛就跟被误解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程师兄，刚才...”许思祈顿了顿，小声道：“不解释吗？”
程屿年垂眼看她，那颗眼中痣沉黑清明，却给人一种陷入潭水的溺感。
他道：“解释什么？”
当时是解释...我们不是小两口啊。
但许思祈没勇气复述出这句原话。而她也明白程师兄的意思，大概是，空穴来风的东西，别人误解没关系，并不重要。
买物资才是要紧事。
许思祈摇头，抿唇道：“还有红豆泥和蔬菜粉，好像在那边。”
望着女孩独自往前的背影，程屿年沉目，想起刚才面馆的那副对联——
“人生如面细嚼慢咽条条顺，世事如棋远瞩高瞻路路通。”
·
结完账，许思祈两手空空，手里只有一瓶水，反而程屿年提着一大口袋东西。
他们刚走出超市，就有卖花的小哥就迎了上来，嗓子很亮：“帅哥，给女朋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许思祈捂了下口鼻，打断道：“花粉过敏，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啊。”
小哥也怕伤人，把花收了，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走了好长一截路，许思祈才将手放了下来，她无声吁了口气。
现在的人，是不是见一男一女就以为是一对情侣啊？但自己和程师兄，怎么会看起来像情侣嘛？
许思祈无声腹诽，你说像老师和学生都比这更合适，虽然年龄...确实也没差那么多。
“你花粉过敏吗？”程屿年忽然出声。
“没有的事。”许思祈狡黠一笑，“我只是这样说说。”
程屿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去停车场的路上，有一家店铺关门了，贴着旺铺转售的红字广告。由于没光源，在灯火通明的市中心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仿佛倒映着整个城市的繁荣。
许思祈无意间从玻璃橱扫过一眼。
对面是绿白蓝的FamilyMart便利店，马路上有模糊的车影呼啸而过，而她正与程屿年齐并肩。
他们的身影有一部分重叠，垂落的手仿佛在相握，但又全然不是。
似乎...也并不太像，老师和学生。
不不不。
许思祈满脑子都在忏悔，被别人的误解误导，自己都开始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程屿年却微微蹙眉，忽然往后看了眼，但很快收回。
“怎么了？”许思祈问，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东西没拿吗？”
“没事。”
看着黑色汽车平稳地驶入宴大的校门后，一辆银灰色面包车上的司机满脸兴奋，朝旁看去。
“严哥，”他道，“原来这妞还是宴大学生，高材生啊。”
“本来被个学生妹这样搞，我们哥几个还挺窝囊。”他笑，“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严武满脸戾气，从看守所蹲了几天出来，人还没什么精神。今天跟兄弟几个换个场子快活一下，出来就看见那小贱人。
一脸笑容，跟旁边人说话。
想上手收拾，但她旁边那男的，感觉还挺敏锐。
“走吧。”严武闭眼。
宴大，许思祈。
记住这个就行了。
-
到了食品学院楼，已经快八点了。
苏玥第二节课偷偷从课堂上溜了出来，还让剩下三个组员帮自己打掩护。
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两人盼来，苏玥眉开眼笑地迎接着功臣...手里的物资。
程屿年出去打电话了。许思祈穿好实验服，一边感叹他真忙，一边看苏玥将物资在银色工作台上一一排开，确认了后，开始忙碌。
她也知道时间紧，于是笑道：“来吧，给我安排个活。不要因为我是多娇花就怜惜我。”
苏玥嘴角微抽，抬头，“我刚把鳕鱼煮好了，现在就是炸鱼骨、炒鱼肉、捣肉松、称量和做面皮这些......”
炸鱼骨，炒鱼肉。
这个过程中鱼腥味还没完全去掉，有时候还有残留的血迹。
程师兄，不适合干这些的。
许思祈忙开口，“那我先炸鱼骨，炒鱼肉吧！”
她二话不说，打开电磁炉，将食用油倒入铁锅里。等沸腾开后，又把碎过的鱼骨倒入，耐心地一点一点翻炒。
这一套下来看起来井然有序，但实际上许思祈只是效仿上个组员的动作，往内一拨，一整个绣花枕头。
似乎是刚才煮鱼的水没沥干，和熟油一撞，滋啦暴响，活活蹦跳起五尺，吓得许思祈如临大敌。
她急着用锅盖掩住，人往后退了两步。脖子后仰，另一只手半死不活地勉力翻炒，贝齿咬着嘴唇。
直到她头顶的光就被挡了挡，落下一处阴翳。
松木味清淡怡人，程屿年的声音低沉悦耳，伴着无奈的轻笑，从上方落下：
“我来吧。”
第14章 想入非非
许思祈耳朵发烫，拿着锅铲，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递过去就代表着她承认自己连溅油都怕，不递就代表着...她要拒绝程师兄。
许思祈居然拒绝了程屿年。
她正色：“没事师兄，我能行！”
说着，还异常“胆大”地揭开了锅盖，炒起了鱼骨。任油滴溅到自己的手背，也没有一点瑟缩或退却。
程屿年张口，欲言又止。
许思祈还在视死如归地感动自己，就见苏玥也凑过来，语气里丝毫不掩嫌弃：“你准备炸锅还是炸实验室呢？”
“......”许思祈愤愤，小声憋道：“我炸鱼骨！”
“算了算了，我来。”苏玥扬手把她赶走，“你这架势，等会儿鱼骨都给炸糊了，你俩去揉面团吧，揉面团总会吧？”
许思祈和程屿年被发配到另一侧。
上次她好奇，怎么会做出彩色的酥皮，所以也跟着组员学了一通。
这回，稍微有点经验的许师傅，开始指导起“新学员”。
“我们揉面团，要分三次加开水，然后搅拌均匀揉成形就好。”许思祈朝旁人道，“等会儿用保鲜膜裹起来，晾够二十分钟。”
程屿年仔细聆听着。
他听人说话的模样很好看，黑眉清目，安静地注视着别人的眼睛，间或轻点头。
许思祈被他看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找来两个不锈钢盆，分他一个。
将面粉缓缓倒入，又了兑水，他们戴了一次性薄膜手套后，开始揉搓。
许思祈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却还担心着新学员不熟悉，眼睛在两个盆里转来转去。
开始是看面团的，但看着看着，许师傅就看偏了重点。
程屿年的手指修长，指骨明晰，薄薄的冷白皮肤下青绿色血管蜿蜒。尤其是用力的时候，手背上凸起很明显的青筋。
即使隔着一层薄膜，却也掩去不了的干净有力。
甚至更朦胧而性感......
和程屿年相处后正经久了，许思祈那积攒不少的黄色废料开始死灰复燃，摇旗呐喊地占领大脑，她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以前画画最喜欢的一种设定。
清心寡欲的男人，被情/欲主导，一向只握笔的手克制地触到了女人的脸，然后是脖颈，然后顺延而下......
Stop！！
许思祈，你是什么神经病！！！
程屿年望着女孩突然瞬间垂下去的脑袋，仿佛手中的面团跟她有仇一般，用力地来回揉搓着，脸都累红了。
他犹疑了片刻。
面团成型，被覆上保鲜膜，等着醒发。
这期间没事儿，许思祈像不能直视程屿年一般，她挥了挥手，说自己渴了又没带水杯，出去买瓶水喝。
但离开之前，却还是转身，瞟了一眼程屿年，又很快挪开看向苏玥。
“你们要什么水吗？我一起买。”她出声道。
“帮我买瓶苏打水吧。”苏玥应，开始炒鱼肉。
“矿泉水，谢谢。”
许思祈：“不谢不谢，我这就去买！”
女孩穿着奶黄色针织衫，扎了个马尾。背影纤瘦，步伐急速，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程屿年看着光滑的面团，陷入沉默。
是他哪里，又越界了么。
·
许思祈没去食品学院楼一楼的自动贩卖机，而是跑去更远的便利店。
路上，她捏着随手摘的海桐果，一个劲地骂自己。似乎嫌不过劲，还伸手拧了拧自己的大腿。
许思祈，你下贱！
你yy谁都可以，居然yy到程师兄头上了。
你什么时候yy都可以，居然对着人当场yy。
你怎么敢的啊......
许思祈连灌了好几口冰冻过的矿泉水，才把那股燥意压下去。
十月末的北风，带着浸骨的凉气，吹得叶片簌簌作响。许思祈本就穿的不多，喝了冰水，更是通体发寒，身体不自控地颤了颤。
这下子彻底没了那些暧昧的情思。
回到实验室，许思祈先洗了手，套上实验服，又过了一遍风淋，才将水递给两人。
“我去。”苏玥接水时与她的瓶子一碰，被冷气惊道，“许思祈，这个天你还喝冰水！嫌身体太好了是吧？”
许思祈不以为意地笑笑，“因为这里面太热了嘛！”
话毕，将另一瓶绿包装的矿泉水放在了程屿年的面前，“师兄，你的水。”
“谢谢。”他抬睫，这次女孩没躲避他的眼睛，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我跟你讲，你胃又不好，喝多了冰水不行。”苏玥抽出空教育她，“贪图一时爽，以后保准有你疼的时候。”
“错了错了！”许思祈举手，认错认得很积极，但因为太积极才显得敷衍。
苏玥气呼呼的，懒得理她，继续用滤网和擀面杖磨着肉松。
之前晾着的面团发酵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是做油酥。
许思祈和程屿年对站在工作台两侧，她一边朝他示范，一边讲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