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是想牵啊。”
“不许牵!”
“我就牵。”
“你好烦啊!”
“……”
行。
许思祈不知道怎么想的,但身体在执行“火速离开”这个指令时,完全忽视了相应动作所带来的系列后果。
她双手撑着桌面,抬起右腿,跨过,拿书包,然后。
卡住了。
身体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往后扯,右脚一瞬间也没能够到地。
许思祈骑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深沉地思考着。
她这是在干什么啊?
拿出手机随便刷刷资讯,或者找一个人聊天装作很忙,等着人家走了不就行吗,干嘛一定要翻出去。
哦不,还没翻出去。
交组员名单的同学一时被她的动作吸引去了目光,小情侣也停下了“你烦你好烦”的对话,齐齐望她。
许思祈讪讪地冲空气笑,深呼吸,然后看向那根被凳子卡住的红色肩带。
她尝试着拽了拽,但无奈卡的太死,许思祈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定要她再表演个翻回来吗?
然而没等这口气叹完,就见一只清瘦骨感的手,随意地拨了下,许思祈身上那股被后拽着的力就兀的消散了。
仿佛伸手摘了片洁白的羽毛。
那只手的主人没抬眼,只是继续收着写有成员名单的小纸条。
许思祈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愣傻,她脑子里不是满屏的啊啊啊妈呀好尴尬,而是——
他手好好看,睫毛好长。
翻出去完全是一种机械动作。
等双腿落地,许思祈才从飘飘然的悬空中回到现实。交成员名单的只剩最后一个人,小情侣也开始收拾东西了。
许思祈抿嘴,她背好书包。在出教室门前,跟助教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简单地回了句:“嗯。”
许思祈指甲抠着肩带,耳廓发红,出教室前门的动作很快。
窗外是九月的天,云朵绵软,树影碧绿。那抹香芋紫仿佛是一片柔软的薰衣草,水洗蓝像明澈的天空,红色是灿烂的朝阳。
而她轻灵的似一只被惊到的青春小鸟。
许思祈走的很急,完全没看见助教本人,对着旁边的空座位发了会儿呆。
·
周六晚,秋风送爽,操场上人来人往。
许思祈与众人围坐在草坪上,正卖力地为“歌手们”做应援。
宴大里多才多艺的学生很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各种大型小型的草坪音乐节或表演。有时会有正式的活动背景板,一闪一闪的星星灯,各种乐器伴奏。
但有时就只是简单的一个音响,加一支麦。
比如现在。
没什么严密的组织和流程,几乎是谁想唱就可以上去。
麦霸们连着唱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歇下了。躁动欢闹的气氛难得缓了会儿,有几个人在笑着互相推搡,似乎在劝着下一个谁上。
“雪宝,你不去吗?”许思祈笑着,带着浓浓的鼻音,朝旁边人问道。
师雪菁小声道:“不去了吧…”
“害羞?”许思祈调侃道,语调拉得有些长,嗓子有点沙哑:“那真是可惜,他们就没机会听见天籁之音咯。”
师雪菁唱歌很好听的。
有次一起聚餐,师雪菁被人塞过话筒。本以为她不爱唱歌,接两句就了事,但没成想,一开口就惊艳了所有人。
但无奈脸皮实在太薄。
许思祈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粘着的草屑,下颚微抬,朝师雪菁道:“等着啊。”
师雪菁愣了一瞬,等女孩笑着接过别人手中的麦克风,她才意识到,许思祈要唱歌。
但她不是感冒了吗?
许思祈左手拿着手机,刷出深红色的音乐APP,输入了一首歌。她眉眼弯弯,倒映着照明灯的光,璀璨明亮的不可思议。
许思祈清了清嗓子,说着谦虚的词却没有一丝怯场,“不好意思,有点儿感冒了哈,辛苦下大家的耳朵了。”
“仅以这首歌,献给我害羞的宝贝。”
音响里传来甜美又缱绻的女声,一些听过的观众已经开始激动了,一个劲儿“哦!哦!哦!”地欢呼。
「And boy you got me walking side to side
Let them hoes know
I'm talking to ya
See you standing over there with your body
Feeling like I wanna rock with your body」
许思祈顿了下,看着师雪菁被羞的满脸通红,笑地用手扶住侧腰。
她嗓音本就偏甜,由于感冒,鼻音更是浓厚,完全唱不出这首歌所谓的“色.气”,但估计也没多少人一瞬间理解“色”在哪里。
「And we don't gotta think 'bout nothing
I'm coming at ya
Cause I know you got a bad reputation
Doesn't matter cause you give me temptation
And we don't gotta think 'bout nothing」
本身一首很“欲”的歌,被她唱得干净又欢快。像是被许思祈的情绪感染,周围人开始一起打着拍子,刚沉寂下的气氛又燥热起来,有些跑步的人甚至停下脚步后眺望。
但到后一段的英文rap,大家跟不上节奏,又静下来只听她唱。
只见许思祈一直上扬的声调被压沉了些,透出一股难得的轻佻。
她压了下唇。眉眼垂着——
「This the new style with the fresh type of flow
Wrist icicle, ride dick, bicycle
Come true yo, get you this type of blow」
一连串发音标准、不卡词、律动良好的英文rap直接将观众们点燃,有人直呼“牛逼”,还有些人推来搡去,拿出手机点开录像。
随着最后一句“I got a tricycle”的落下,许思祈还笑着,望向坐在草地上“小脸蜡黄”的师雪菁。
她走到师雪菁面前,半蹲,“这位女同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给大家唱一首吗?”
周围人都在起哄,“唱一首!唱一首!”
师雪菁推脱不过,竟有些破罐子破摔,“那你跟我一起唱!但是...不许唱你那种...少儿不宜的歌。”
少儿不宜四个字被她咬的很轻,只有她们能听见。
许思祈笑的快肚子痛,“但只有一支麦诶。”
“不管!”
许思祈和师雪菁并排,两人点了一首不带一点颜色的、小清新欢快曲:《风吹一夏》。
「风吹过我的头发,
淋着雨我就站在你家楼下~」
许思祈划水大师,只唱了一两句,就把麦递给师雪菁,自己打开手机闪光灯,就如同捏着荧光棒般在旁边摇头晃脑地应援,仿佛一朵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
笑容满盈,等待着阳光雨露。
当师雪菁唱到「你是全场的焦点,月色因你而耀眼」这一句时,许思祈甚至双手侧向一边,上下伸展,跟模仿“当有人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我表示…”的表情包般。
观众被逗乐。
划水划地太明显,还被人戏耍,师雪菁嗔怪地看向许思祈,唱了几段后把麦强行怼她跟前。
许思祈倒也没推诿,接着就开始唱。
她似乎还嫌这个氛围还不够燥,伸出空闲的手,朝一些小姐姐互动,浪荡的不行,而她们也乐着回应她。
周围人都在笑,或接词,或欢呼,灯光映在他们脸上,晚风拂过他们青春的身体,声音和快乐被送的很远。
兴奋与惬意冲破了一切枷锁,许思祈只觉得夜晚美妙的仿佛一艘深蓝色的巨轮,所有人都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发生着爱与纠缠,连巨轮划破的尾流都是一片跳动的白沫。
——如果没有撞上那座冰山的话。
许思祈的额发被风刮到眼睛,迷了下视线,但她毫不在意地拨弄了弄。
麦换了只手,她朝不远处的观众点了点,声音哑甜,唱道:
「等着你的出现,
我对你爱爱爱不完——」
她迎着风,莞尔,美若白瓷,灿如野火,食指拇指交叉比心。
五米外站着一个也对自己比心的女生,还在兴奋地喊着许思祈的名字,很熟悉,叫苏玥,上选修课认识的一个朋友。
而她旁边人,身姿落拓挺拔,眉目英俊冷淡,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几乎是在对视的那一刻,许思祈只觉得脑海里电光火石,先前缥缈的东西,砰的一声落到实地。
她终于知道。
自己在哪见过程屿年了。
第3章 夏日乌龙
八月盛夏。
以典型的一四平八稳的标志性建筑为中心,四条大道分割着城市的东西南北。
慕名前来的游客都纷纷站在建筑物前,在如梭的车流与拥挤的人潮前,定格自己的独特时间。
周围高楼林立,店铺里宾客盈门,滚烫的暑气与空调相撞,凝结成一串串水滴。巨型LED广告屏中,女明星姣好的容颜带笑,轻吻着手中的香水玻璃瓶。
充盈着淡淡檀香味的一包厢里,一对带着眼镜的夫妻正垂头看着书刊,而他们的儿子正坐在落地窗前,似乎在观望霓虹灯下的城市轮廓。
轻轻的敲门声起,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弯腰在那对夫妻身前低语了几句。
妇人点了点头,朝儿子走去。她端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盅,一向清冷平静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柔情:“屿年,雪梨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程屿年双手接过,“谢谢妈。”
只是还没打开盅盖,喉咙就泛出一股痒意,他侧头轻咳了咳。
“几天了,咳嗽怎么还没好?”妇人敛了敛眉,回头跟丈夫商量,“要不回头你给联系下,给屿年做个检查吧。”
“嗯。”
程屿年摇了摇头,“不用了,小毛病过几天就好。你们还不走吗?等会儿误点了。”
威严的中年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了。”
收拾好东西,父亲拍了下程屿年的肩膀,没说什么。倒是母亲还在跟他嘱咐一些饮食作息上的禁忌,要他注意身体。
夫妻俩走后,原本清静的房间变得更安静了。
程屿年还在落地窗前,他对身后人道:“陈叔,等会儿就不麻烦你送我回去了,我自己回吧。”
“行。”陈叔应道,离开前顺着程屿年的目光往下看了眼。
人流如织,有人卖鲜花,有人发传单,但大多是匆匆奔赴下一站的旅人,有什么很特别的吗?
程屿年不太喜欢甜的东西,手捧着白瓷盅,但雪梨汤一直没喝。窗外是的璀璨夺目的连绵灯火,悲欢喜乐,人生百态。
但他视线里,始终是一只走来走去的兔子玩偶。
它徘徊在地铁进站口,不断地朝行人展示着它手中的气球。
兔子玩偶偶尔被人流挤得偏离了原位,偶尔会被小朋友好奇地拉拽,但它依旧欢快又卖力地招揽客人,做着憨态可掬的动作,也很好说话地跟路人免费合影。
在陆续卖掉还剩最后一个气球后,兔子玩偶似乎下班了。一个头发濡湿的女孩,从兔子身体中探出脑袋。
她从印有“YU”字母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张湿巾纸,给自己的脸上擦汗,然后又仰头喝了大半瓶水。
·
许思祈热的不行,到一大商场的卫生间里换下玩偶服,又用冷水往脸上泼。
纤长的睫毛还挂着水珠,她垂头敲着手机。
Blessing:【you okay?】
Blessing:【I’m done.】
Tony:【[定位]】
Tony:【same.go now?】
许思祈草草地整理了下自己的仪表,刚走到商场D口,就见一小麦肤色,头发蜷曲的外国男生,咧着一口白牙朝她招手。
他刚发出“思——”的声音。
许思祈受惊的兔子般,左右来回看,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安托尼嘴巴微张,眼睛眨了眨,冲她比了个“OK”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往对面的公交站牌走去,期间毫无语言交流。
如果说许思祈和苏玥相识是因为磁场相吸,那安托尼则完全是意外“被拐”。
苏玥是个挺有趣的人,是许思祈上学期在公选课上认识的。
她当时嘴里自言自语,蟹状星云,超新星遗迹耶,虽然是梅西耶“非彗星”星表里的第一号天体,但其实我们国家北宋就有了第一手观测记录了嘛。许思祈吸着果冻,递给苏玥一颗,好奇地问了句,什么是梅西耶星表呀?
苏玥见她上道,露出满意的神情,坐在后排拉着她絮絮叨叨了一节课的天文,许思祈还听的津津有味……
至于安托尼。
她是英专学生,平时口语课上就会被要求做很多的展示,老师鼓励他们私下找各自的partner练习,如果是外国学生更好,正好宴大里留学生也很多。
那天许思祈提着一杯绿豆沙冰,“噔”的一声,放在了独自正在吃饭的安托尼面前。
她简单又友好地说明了下自己的来意,前后不到五分钟,就成了在学校里可以“罩他”的国际友人。
彼时他们留学生圈里还流传着“警惕被本土学生欺骗感情,他们也许不是找你谈恋爱,只是想学语言”的笑话。对于许思祈这样直率坦白地找自己学英语并拍胸口说要“罩他”的,安托尼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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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祈和安托尼一起站在公交车站牌前,但没并肩,也没搭话。
其实也可以坐地铁的,但看在入口处就开始排队的阵仗,许思祈有些敬谢不敏。倒也不是很怕挤,主要是她怕电到别人。
她体质比较特殊,很容易产生静电。
虽然不像冬天般空气干燥,她几乎一电一个准,谁要跟她碰到下,保准俩人都是一阵哆嗦,二脸懵逼,三生难忘……夏天湿润会好些,但也并不是完全保险。
况且安托尼一向很喜欢坐公交车,他说,这样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
安托尼的手机微震,他打开微信,发现许思祈给自己发了消息。
Blessing:【演戏演全套】
Blessing:【记住我现在跟你不熟啊!】
安托尼点了在线翻译。看见译文后,他憨厚地笑,回道:
Tony:【no problem,sir[salute]】
两人果然跟陌生人般。
很多行人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安托尼,一些路过他的还会回过头瞅他。
安托尼大大方方地朝他们笑,甚至朝一些小朋友招手。
不久之前,安托尼就因为无论走到哪都会被人频频围观,有的甚至会上前对他指指点点,说一些让他很费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