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假没去上课，一大早跟着陈若素一起去墓地看望闻奚。
陈若素在墓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满眼含泪，不停地擦拭着闻奚本就干净的墓碑，不停地抚摸着上面的照片，上面的刻字。
闻衍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那时候的他，也正处于失去父亲的难过中。
所以他没发觉，烧完纸回来的路上，陈若素开车走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小路。
那里有一条叫做翎水的长桥，车子驶入桥面时，始终缄默不言的陈若素，忽低偏头看向闻衍，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小衍，我们去陪你爸爸好不好。”
闻衍还没反应过来，扶着方向盘的陈若素就突然右转，将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一瞬冲向右侧的桥边石栏，坠河前一秒钟，闻衍就因为剧烈的冲撞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被救起来的，只记得清醒后，模糊的视线一片雪白，他的口鼻挂着呼吸机，身上连接着许多插管，一旁的生命检测仪不分昼夜地在运转。
多年在国外的姑姑闻蔓守在他身边，所有医护人员都为他的清醒而感到开心，说这也算是一次奇迹。
没有人同他讲起陈若素。
直到他情况好转，有两个便衣警察来同他了解当时的情况，他才知道，陈若素死了。
死在坠河的那一天。
可她的遗体被搜救人员打捞到，却是在她死后的第五天。
闻蔓没让闻衍去看陈若素最后一眼，也没让他参加陈若素的追悼会。只是在整理完一切事宜后，又过了两个月，这才带着他去了闻奚和陈若素合葬的墓地，为他们烧了纸。
那时候的闻衍，正在念高二。
他时常因为这场让他失去双亲的变故自怨自艾，也曾因此患上心理障碍，失去过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人总要学会面对，总要努力走出困住自己的梦魇，学会自救和自愈。
所以，在闻蔓的帮助和鼓励下，闻衍在身体状况无大碍后重返了学校，又去看了心理医生，这几年也始终谨遵医嘱，定期去医院复查。
现如今，他已经可以坦然的接受父母的命运，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所以哪怕是面对沈云里，他也没有觉得这段往事，这道伤疤，是难以启齿，难以显露的。
闻衍渐渐收起思绪。
他不想他和沈云里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于是轻轻弯了弯唇角，继续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摄影感兴趣。我想一部分大概是受到我妈妈的影响，而另一部分，是因为我想和你一样。”
和她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沈云里心脏骤然收紧，仰面看他。
也是这一秒，闻衍垂低的长睫轻轻抬起。
同她目光交融的那一刻，他的眼底溢出温柔而又坚定的光芒:“我想用照片来定格一些我想铭记于心的瞬间。”
比如现在，你看向我的瞬间。
比如过去，你治愈我的，温暖我的瞬间。
作者有话说：
闻小狗身世大揭秘！！让我们一起跟着云里来疼爱我们小狗！！吧！！
第36章 春风
◎不是男朋友，也能送你花。◎
展览的摄影作品不算多, 看完全部的内容，是下午五点钟。
恰逢饭点，两人出来后, 闻衍先发出了邀约:“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沈云里摸摸自己刚才已经叫过的肚子，欣然答应:“可以呀, 我刚好有点饿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不知道。”沈云里摇头, “我对这附近不是很熟悉, 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我看一下。”闻衍从口袋掏出手机搜索, 过了一会儿, 有了提议, “我记得你不太爱吃甜口的，我看这附近有家川菜馆评价很好，要去试试吗？”
“川菜……那他们家是不是会有麻辣兔肉？”
闻衍瞥了眼招牌菜:“是有的，我看这里的招牌就是麻辣兔头和兔肉。”看她若有所思, 他又道，“你要是不敢吃, 我们可以去吃其他的。”
然而，沈云里却遽然笑起，古灵精怪地冲他扬眉:“兔兔那么可爱, 怎么会不敢吃呢？”
闻衍被她的模样逗得眉开眼笑, 两人一边说笑着, 一边跟着导航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只是今天是情人节，任何餐厅都是人满为患。
现在才五点钟, 川菜馆门口就坐满了排队的人。
沈云里和闻衍走到店门口取号，听到服务员说后面排队的要等半个小时以上, 他们一同震惊地睁圆了双眼。
闻衍有些迟疑了, 侧目看沈云里, 温声问她:“我们要不换一家人少的？”
沈云里叹气:“今天过节，去哪儿都人多。来都来了，就这家吧。”
闻衍点头说好，接过了服务生给的号码。
不过门口已经没有空椅子了，他让沈云里稍等一会儿，自己进店找屋里的服务生要了两个椅子搬了出来。
两人一起坐在店门口排队等待的队伍中。
闻衍怕冷场，一直在努力找话题。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最后扯到相机上，沈云里把自己的富士拿给闻衍试手。
闻衍小时候用过拍过富士的机子，虽然很多年没碰过了，但有沈云里的指导，很快就上了手。
他先是拍了拍街景，最后一时兴起，将镜头对准了身边的沈云里。
“我帮你用相机拍一张吧。”
“啊？”沈云里怔了一秒，连忙伸手挡住他的镜头，“不要！你这个角度拍出来太死亡了。”
“会吗？”
“会的！”沈云里肯定地连连摆手，“不然你换个角度吧，这离我太近了，大头照会显得我脸很胖。”
“好。”闻衍乖乖照做，举着相机，身体向后仰去。
沈云里又想到参数没调整，打断他的动作：“等一下，我先帮你调个人像参数。”
“好。”闻衍把相机递给她。
她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了一秒，闻衍长睫骤然颤了下。
沈云里没反应，只接过相机去低眸去看屏幕。
正准备摁键去调整参数，却发现刚才她挡着镜头不让闻衍拍的场景，被录成了一段视频。
她错愕抬头看他：“你刚刚是在录像？”
闻衍茫然眨眼：“我录像了？”
“你看。”沈云里翻转相机屏幕给闻衍看，伸手摁下上面的播放键。
不停晃动的画面里，沈云里的圆脸因为镜头畸变，变得额外有肉感。
因为离得太近，镜头又过于高清，她眼下的乌青和鼻尖的油光，被拍的额外明显。
沈云里瞥见的第一瞬间，有种想要钻进地缝的羞耻感。
闻衍却没觉得不好看。
他歪头端详着这个很像“男友视角”的视频，平直的唇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只是侧面看有点反光，画面时亮时暗，看的眼睛有些难受。
闻衍眨眨眼，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去，连带着垂低了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结果却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脑袋猝不及防地和沈云里撞到了一起。
碰撞的力道不轻也不重，仅有一点点痛感，却让两人都懵了一瞬。
“抱歉……”闻衍先反应了过来，满心歉意，“疼吗？”
沈云里发懵地摇摇头：“不……疼。”
而有些奇怪的是，她的心跳在此刻骤然提了速。
缓缓神，她收回横在他们中间的相机，温声道：“不看了，这拍的太丑了。”
闻衍狐疑不解，抬眸看她，认真反驳：“明明很可爱漂亮。”
可爱漂亮？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沈云里一瞬红了耳廓。
她不好意思垂目，声若蚊蝇地喃了句：“哪有……”
可话音落下，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语气实在有些过于娇嗔，本就发烫的耳廓随之更热了些。
闻衍没听见她的这句低喃，只是温情脉脉地望着她，突然就想到刚才递给她相机时，无意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一瞬有些担心了。
“你冷不冷？”他问。
沈云里摇头，将相机放到腿上，搓搓被冷风吹的有些没知觉的手:“不冷，就是手有点冰，不要紧。”
然而，她话音刚落，闻衍就忽然站了起来:“那你等我一下。”
沈云里茫然抬头：“欸？”
她还没来得及问闻衍要去哪儿，他就已经大步阔斧地朝着街对面走去。
沈云里视线紧锁着他的身影，不过没一会儿，闻衍就被对面人行道上的人流淹没，她怎么都捕捉不到了。
沈云里只能缓缓收回目光，像是等待主人回来的小猫小狗，坐在位置上略显不安地看着繁华喧闹的街道人来人往。
望了一会儿，她倍感无聊，把相机里今天拍过的照片都翻了一遍，又从口袋摸了手机出来。
十分钟前，姜芜和宋栖在她们的三人小群里询问沈云里今天摄影展看的如何。
沈云里回复了一句【还不错】过去，就从对话框退了出来。
本来是想刷刷朋友圈打发时间，结果还没切进入口，她的注意力先被一条突然蹦出来的公众号推送引了过去。
【214，来这里领取一份专属于你的浪漫秘密吧～】
是江陵大学的公众号校园留言墙栏目的推送，平日里大家都会在这里匿名诉说一些属于自己的心事，沈云里闲来无事时会点进去看看。
一如既往地，她随手点了进去，结果发现今天推送的留言大部分都是一些告白，有小心翼翼表达自己暗恋心意的，也有已经成为男女朋友高调示爱的。
沈云里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别人的爱情故事，直到手指滑动到第七条，她的目光忽然瞥见了闻衍的名字。
指尖停滞，她饶有兴致地定睛去看。
第七条：【金融一班的闻衍，这是我暗恋你的第二年了，虽然一直没有勇气走到你的面前，但我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将我的喜欢延续。最后，祝今天的你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
生日？
沈云里目光锁定这两个字，不由地错愕。
她今天一下午都和闻衍待在一起，却完全没听他提起过这事儿。
如果今天真的是他生日，那他们只吃川菜，这个生日过的未免有些太潦草。
如此心想着，沈云里细眉蹙了下。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忽低传来了闻衍温和清润的声音。
“我回来了。”
她恍然抬头，恰好撞上闻衍的目光。
他淡淡一笑，冲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奶茶袋：“用这个暖暖手吧。”
他是跑回来的，说话时有轻微的气喘。
沈云里完全没想到闻衍刚才突然走开，是去买热奶茶了。
她倍感惊讶地看着他。
愣了半晌，才缓缓凝神，双手接过了套着纸袋的奶茶：“谢……谢。”
掌心贴合到杯壁的那一刹，暖意在皮肤的缝隙中流淌，一点点浸染进了沈云里的心底。
“应该还是烫的吧？”闻衍问。
“嗯，挺烫的。”沈云里捧着奶茶点头，视线又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物品，好奇起来，“这个是店家做活动送的吗？”
“这个是我买的。”闻衍举起左手拿着的那一小束包装精美的红玫瑰，唇角弯出腼腆的笑，“刚才碰上一个小朋友在街边卖花，我看其他女生都在买，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的，就买了几朵。”
她应该也会喜欢？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沈云里不敢相信，很怕自己自作多情：“你这花……是买来送我的？”
闻衍颔首笑笑：“嗯，送你的。”
他看人的目光十分真诚，却也好像在说，除了你，我还能送谁呢？
沈云里望着闻衍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刹那间，心如擂鼓般在她的胸腔响彻。
闻衍手中的那捧玫瑰，简约精美的包装里一共有九朵，而九朵玫瑰的花语，如果沈云里没记错，应该是长久的爱。
她有些无措了。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情人节收到异性送的花。
虽然听起来，闻衍是因为节日氛围跟风买来送她的，但花这种东西，生来就在异性中自带暧昧氛围。
收与不收，似乎都是问题。
她一时陷入困境。
直到闻衍再次开口：“不是男朋友的身份，应该也能送你花吧？”
不是男朋友，当然也能送她花。
沈云里心弦松落，了然一笑：“当然。”
送花的人坦然自若，她又何必扭捏呢？
于是，沈云里大大方方伸手接过那捧芳香四溢的花束，再次同闻衍道了谢：“谢谢你的奶茶和花。”
“你喜欢就好。”闻衍淡淡笑笑，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现在叫到几号了？”
沈云里转转眸子，低头看号码纸：“差不多还有五桌到我们。”
闻衍：“那快了。”
沈云里嗯了声，突然想起一件更加要紧的事：“对了闻衍，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闻衍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在学校公众号的留言墙看到的。”
闻衍很诧异：“我们学校公众号还有留言墙？”
听到这句话，沈云里比他还惊讶：“当然！你没看过吗？”
闻衍摇头：“我没看过。”
“那你岂不是错过很多人给你告白？”
“有很多人给我告白吗？”
“我今天只看到一条。”沈云里如实回答，“但是我猜应该会有挺多人给你告白的。”
闻衍茫然不解：“为什么？”
沈云里沉思了两秒钟：“因为你是那种，会让很多女孩儿暗恋的男生。”
“嗯……”闻衍若有所思，“这听起来，我好像是一个处处留情的渣男？”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云里连连摆手，温声解释，“我刚才那句话是褒义，是你比较受欢迎的意思。”
“这样啊……”闻衍恍然大悟地轻喃，看向远处的眼睛忽然被风吹涩，轻眯了下，“那还是不要受欢迎比较好。”
沈云里诧异不解：“受欢迎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儿吗？”
“不好。”闻衍摇头，偏过头看她，神情和语气都变得郑重，“因为我只想被我喜欢的人喜欢，也更想成为给别人告白的那一个。”
沈云里细品闻衍的话外之音，了然一笑，冲他扬了下眉梢：“听你这么说，那我猜你现在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咯？”
闻衍毫不遮掩：“嗯，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