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美好的生命却只有短暂的一年。
明明是那样开朗的性格,偌大的世界还有很多很多未曾见过……一切都在一年后的今天戛然而止。
强大与衰弱,年轻与腐朽,矛盾的特征同时出现在这个年幼的生命身上。
只是几分钟。
女孩儿幼小的身体呈现出缺氧的青紫色。
她被无力工作的肺活生生的憋死了。
她的脸还是那么可爱, 头发还是那么柔软,但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再也不会出现光明。
她的表情平静, 一点也不狰狞……因为她根本无力张大嘴巴或者皱起眉头,只能无力地接受死亡的命运。
薄纱窗帘过滤后的阳光柔和而温暖,我坐直身体,让眼前的人们取走了女孩儿遗留下来的身体。
金色的阳光晃了晃眼,眼前的世界蓦地像是万花筒乍现了许多泡沫。
在这晃眼中,小女孩儿的脸变成了一个赭发少年的脸。
一样充满年轻人旺盛的生长能量,一样腐朽的即将迈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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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塔莎睁开了眼睛。
长久的非正常昏睡让她的视线难以对焦,她所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娜塔莎维持着睁眼的动作没动,过了快半分钟时间,她才眨了一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器械……白色的世界。
“!!!!!!”
娜塔莎惊恐地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四肢都被皮带牢牢禁锢,身体也像打了肌肉松弛针一样使不上力,脑袋也不如往日灵光。
但娜塔莎的异能不是肌肉松弛能阻挡的,只要还有意识,她就是无敌的存在!
战争状态赋予。
空气与手臂进行“战争”,推动手臂做出预设的动作,在外人眼中就是她自己在操控身体。
——有多久没有这么使用异能了?
能负担数十吨重负压的特质束缚带被撑得发出声响,听觉正在恢复,她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急忙赶来的声音。
日瓦戈才刚休息下没多久,但他不敢睡踏实,所以一听见不对的动静,通过视频监控看到娜塔莎的异样就赶紧赶了过来。
“娜塔莎!你不要激动!刚才你在睡梦中出现了自.残行为我们才将你绑起来的!”他在输入门上的密码时急切地对门内说道。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娜塔莎的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毫无理智,只有暴虐和愤怒!
“娜塔莎!你冷静!……安东,你快过来!!”不只是房间,整栋房子都开始出现震颤,不用日瓦戈呼唤,草木皆兵的契科夫已经立刻惊醒并往这边赶。
契科夫展开异能稳固住了所在的地面和楼宇——在赶来的路上,他诧异地看到安娜·阿赫玛托娃竟然也到了这里。
“!”只要看到这个同伴,他就本能地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但下一瞬,他强行说服自己放宽心态,更重要的是控制住娜塔莎不要再爆发。
——应该还没到最严重的地步。
娜塔莎被固定在床上,有限的视野能看到日瓦戈惊慌的表情和阿赫玛托娃忧郁凝重的脸。
还有床边露出了纸片的一角,那似乎是一张写有内容的纸张。
她看见了他们,但又像是没看见他们。
她的脸上没有理智的光辉,持续的挣扎发出巨大的噪音。
她开口了,声音像是在吼叫,像是在痛斥:
“人类……又想要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想要切开我的头颅,看我大脑的样子吗??!!!”
“想要切除我的小脑吗?!”
“想要取走我的肺叶吗?!”
“想要摘除我的心脏吗?!”
“想拿走我的胃吗?!”
“……我已经不会……再成为……牢笼里的困兽了!!!!!!!!!!!!”
日瓦戈等人被娜塔莎嘶吼的内容惊呆了。
所有人都被娜塔莎的动静所吸引,被人忽视空气处,某处空间蓦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日瓦戈:“!!!安东!!!”
人类的反应无法及□□速加剧的爆炸速度。
他的声音被淹没了。
在史无前例的巨大爆炸中,所有的一切都泯灭了!
【战争与和平】将空气压缩至极致,最终,爆炸的空气将方圆八公里的一切都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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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呈抛射状散发。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慢慢恢复平静。
尘埃落下。
渺无人烟的西西伯利亚某地,契科夫控制着【套中人】将头顶上方的残垣推开,从直径几十米的深坑里慢慢找路走上去。
向上爬的路上,他首先找到了日瓦戈医生,帮他把身上压着的石板推下去——有点费劲。
日瓦戈垂头坐在原地的模样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头,他的头被碎石划破流了血,但他像是对自己的伤势感到了不可思议,恍惚地抬手摸摸头,然后将手举到眼前看那顺着地心引力流下的鲜血。
似乎这样他才相信他真的受了伤。
在不久以前,就在他的注视下,他身上的金光闪烁几下,然后就像断了电池的机器一样后继无力地消失了。
日瓦戈和契科夫相顾无言,阿赫玛托娃从侧方慢慢走过来。
她的表情一如平常的忧郁,看着毁灭的什么都不剩下的土地,脸上的悲悯和哀叹更胜。
“安娜——很高兴看到你也没事。”契科夫拉起来日瓦戈医生,庆幸地说道。
“安东啊……”女青年话音的叹息在空气中悠悠回荡,“娜塔莎她不见了。”
“……”契科夫没有说话,他预估到了。
“娜塔莎是以为……我们要对她做人.体实验吗?”日瓦戈颤抖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当契科夫转头看去时,正巧看到这位医生落下的眼泪,“早知道她这么恐惧医院的样子,我们就不该把她放在那个房间……”
“上校,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为了娜塔莎的健康和安全,我们必须将她放在监控器旁边监测她的身体情况。”契科夫连忙安慰道。他知道这位老者一直将娜塔莎如亲生的后辈一样关心和疼爱,看到娜塔莎这么激烈地反抗,尤其是如今生死不明的现状,日瓦戈先生绝对是最痛苦的那个。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上校您不要气馁。娜塔莎她可能……只是离开了。”
娜塔莎的精神状况糟糕到做过除了寻死以外所有能做的事情。
但她是否曾经有过寻死的念头他们谁都不能确定,尤其是在刚才那个场景。
契科夫不能完全断定,但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能肯定地说娜塔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娜塔莎对任何事情似乎都没什么偏向性,可以喜爱,也可以憎恨,因为她没有喜爱,也没有憎恨。
就像现在,他们同样谁都不能肯定娜塔莎是选择了自杀还是利用爆炸逃走……因为就连娜塔莎都不能肯定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吧。
因为,她的人格是“虚无”。
阿赫玛托娃捡起曲谱。
那就是曾经放在娜塔莎床边上的纸。
作为超越者的异能产物,除非娜塔莎有意针对它,否则力量的余波不能损毁它——好歹阿赫玛托娃也是一名超越者。
如娜塔莎猜到的那样,她确实是作为保险栓被投放到娜塔莎身边的。
这也代表着俄国对娜塔莎发出了不好的信号。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异能【安魂曲】。只要同时存在曲谱和安魂曲就可以将人变成二维生物,永久封印入曲谱里。
就算是宰主被封印成二维生物后也无法逃脱,因为她的异能也变成了与三维世界不同的二维产物。
阿赫玛托娃秋水般的眼眸望向天空。西西伯利亚的天气还是这么冷,冰雪世界中,灰尘落尽的天空显得格外透亮。
“娜塔莎失踪的事情,我会在国家杜马上提出。”阿赫玛托娃声音温柔,“为了人民,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契科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日瓦戈则并不关心之后的麻烦。
因为——
娜塔莎向着那个极限之处,又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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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
同样的发色,和昏睡中的女孩儿像是倒模出来的完全一样的眉眼。
是娜塔莎“心心念念”的哥哥。
曾经烂熟于心、如今却变得有些生疏的那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
“——娜塔洛奇卡。①”
“你过得不好吗?”
第29章
屋外是冰天雪地, 常年不化的千年冻土。屋内有温暖的壁炉,火舌撩过木柴发出零星的“哔咔”声。
躺在床上的娜塔莎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洁白的被子包裹住脸颊,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看起来更小巧了。被子下的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手无意识地捏着被角, 让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驱逐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气。
壁炉里,木柴烧断砸下的一声闷响叫醒了这个沉睡的姑娘。
柔和的橙色暖光并不刺眼, 屋里传来松树特有的松香味。
娜塔莎慢慢睁开眼睛, 鸦羽般的长睫毛颤了颤,睁开了一半的眼帘。
每次醒来, 她都需要花几秒钟时间收拾大脑里快速奔涌过的海量信息。
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 她也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娜塔洛奇卡,睡得还好吗?”
那是一个有些低沉的声线, 但声音的主人却似乎很温和。
娜塔莎动了动头看到了他。她的床边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手上拿着书,翘着一边的腿将书抵在膝头上, 靠着旁边暖人而不刺眼的光芒阅读书上的文字。
视线上移——他的背有些驼,身形瘦削,在烧着柴火的房间里还穿着略厚实的毛衣——大概是有贫血一样的毛病, 而且身体不太好。
娜塔莎在他的脸上停了片刻。
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 如同倒模一样复制出的一模一样的眉眼。只看上半张脸,他和她是完全一样的,而下半张脸的线条则略有不同,因为少年不管怎么说都毕竟是男性。
紫葡萄一样的两双眼眸对视在一起, 没人收回视线。少年的嘴角噙着笑意,少女的下半张脸被被子挡住。
娜塔莎张了张嘴, 曾经挂在嘴边的称呼她却一时叫不出来,最后吐露出来的名字却是:“……费多卡。①”
娜塔莎盯着他,眨了下眼睛,迟疑着又喊了一遍:“——你是费多卡?”
陀思妥耶夫斯基放下膝头上的书随手放到床头柜上,伸手碰了碰娜塔莎的额头,然后把被子拉下去些把她的脸整个露出来:“娜塔洛奇卡,不要用被子挡住鼻子。”
娜塔莎定定地看着他。
[“小娜塔洛奇卡,不要把脸埋在被子里,鼻子要露出来哦。”在一模一样的背景中,七岁的费奥多尔站在亮光铺满了的窗户前笑吟吟地低头看向赖床她。]
她没有阻拦费奥多尔的动作,垂眸,像是思索了什么,然后她抬头,又与他对视。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轻飘飘地决定去看十多年未见的费奥多尔,而现在她忽然有了一种脚踏实地感觉——她要去见的是费奥多尔……是她的哥哥。
“费多卡……”她像是只会喊这个名字了,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双热乎乎的手,握住费奥多尔拉被子的手。
“你的手,好凉。”踯躅良久,她竟然说出的是这句话。
费奥多尔好笑地弯了弯眼睛,“是娜塔洛奇卡的手太热了。”
他回握住娜塔莎的手,歪了歪头:“娜塔洛奇卡睡得还好吗?喜欢这里吗?”
“嗯。”娜塔莎说话的时候仍然直直盯着费奥多尔,她没有因为他的问话就下意识东张西望周围的环境——因为她在睁眼的一瞬间就观察完这里的环境了。
“这是我们小时候在明珠公馆里一起住的房间的样子吧。”娜塔莎慢慢道。
“嗯。”这次回答的是费奥多尔。和娜塔莎清澈的紫葡萄眼眸不同,他的眼睛暗呦呦的,让人看不清深处的模样。他时常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让他更显得高深莫测、满肚诡计。
虽然像是同一个模具复刻出来程度的相似,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能清楚分辨出来谁是谁。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深不可测的紫眼睛,在另一双眼眸的注视下却变得不那么诡谲难辨。
他似乎也在努力敞开胸怀对待她,这是十多年都未曾做过的事,比他人生的一半还长的时间,即使是多智如他也显得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