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佑死死咬着牙关，指尖泛白，抑制自己的愤怒。
“你想让我......做什麽？”
“你以后会知道的。”对方只是依然操着那游刃有余的态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对当年事件的追查所做出的行动恐怕也确实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想透露多少信息，她就得到多少信息。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可耻地操纵着，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手中。
他见她站在原地低头沉默，轻笑一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保管室。
最后一句话随着“嗒嗒”远去的脚步声一起飘来。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雨宫佑。”
雨宫佑直直站在原地，脚步声已经远去，但她没有移动分毫。
她有些迟缓地举起右手手腕，看着那恶心的印记。
人生头一回，她发现自己异常厌恶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仿佛都被践踏在脚下，碾为尘土。
自傲......？
对，她与这些拥有特殊天赋的天之骄子们相处，却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的心中是有着一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的。
可如今，手腕上的印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无力。
雨宫佑对此感到痛恨。
正如那人所说，她是普通人，连被打上都无法反抗。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随意散漫的。
五条悟一把拉开保管室的门，向里走了几步，巡视一圈，终于找到她：“啊，在这里，你有找到什麽线索吗？”
“我......”雨宫佑下意识捂住手腕上的印记，转身，尽量保持镇定。
五条悟见她神色有异，又看到她额角的汗珠，疑惑道：“怎麽了？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查到什麽了？”
“找到一个人，但是应该......没什麽用。”雨宫佑微笑着，艰难地说。
她从来没有觉得微笑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往常，她也对高专几人有所保留，但相处时的笑容都不是作僞，她真心地欣赏这些性格各异又极具特色的朋友们。
但如今，隐隐作痛的手腕不断地提示着她的处境，这种难言之隐，让雨宫佑感觉自己仿佛戴上了虚僞的假面，强烈的割裂感挑战着她的神经，与五条悟站在咫尺远近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要是能变得更强，或许她就不用受制于人，或许她就有能力与他们坦然商讨这件事情。
可现在她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她把右手稍微背在身后，用左手把文件递给五条悟。
“资料确实是有点少了，不过如果这家伙后来升上了高层，为了保密性，一部分资料被销毁也是正常的。”五条悟翻阅几页，说道。
果然如那人说的一样。
雨宫佑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
“抱歉，今天麻烦你们了。”
“你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五条悟望向她苍白的脸色，狐疑地凑近。
为了防止他看出端倪，雨宫佑干脆主动把五条悟的手贴在自己额头：“真的没有，你看，温度很正常吧？”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五条悟愣了一下，迅速抽回手，想了想回答道，“在正常范围内有点偏高。”
“我下午还有打工呢，今天就先告辞了。”
雨宫佑把柜门拉开，示意五条悟把文件放进去。
“那我带你下去。”
保安大叔已经回来了，他们自然不能从正门走，五条悟带她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潜入保管室的任务就算正式收官。
雨宫佑强装镇定地与二人道别。
回家路上，她向打工的地方请了个病假。
“是的......非常严重的高烧......咳咳......是的，谢谢您......”
做完这些，她又拨出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手机对面传来对方低沉懒散的磁性嗓音。
“大小姐，有事吩咐？”
“嗯。”没必要在伏黑甚尔面前装模作样，雨宫佑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笑意，“我在上次的车站，半小时过来。”
第18章 许可
伏黑甚尔赶到的时候，雨宫佑正站在路边，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这可跟上一次她给人的印象差远了。
结合她在电话里冰冷的声音，显而易见，她遇上了极其糟糕的事件。
然而当伏黑甚尔接近到她能注意到的距离时，她还是下意识扬起笑容。
不象是虚僞的僞装，倒象是一种习惯性的善意。
这笑容宛若春雪，很快消逝。
几分焦躁重新在雨宫佑的眉宇间聚拢，让她没法安定下来。
即便如此，她言语间还是维持着冷静：“辛苦你了，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说。”伏黑甚尔随意地说。
“既然是杀手，肯定知道不少靠谱的情报屋吧？我需要一个。”
伏黑甚尔挑眉：“就这事儿......手机给我。”
雨宫佑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伏黑甚尔单手操作一阵，再递回来时，上面的画面变成了某个网站的页面。
黑底红框，上面装饰着一些免费素材般粗劣的花纹图案。
页面上有个对话框，竟然已经是通讯状态了。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买点什麽？】
雨宫佑把要求迅速打了上去。
【政府中负责管理和对接咒术界相关事务的部门，我需要和他们联络。】
【咒术特务科？只要联系方式的话很便宜的哦，新顾客打八折只要五十万日元。请汇入以下账户：......】
雨宫佑没有犹豫，直接打钱。
几乎是金额到账的一瞬间，对面就发出一串联系方式。
附带一句【由于特务科科长私人联系方式时常更换，此份联系方式有时效性，若已失效概不退款~】。
雨宫佑额角一跳，颇为无语地向伏黑甚尔展示对话框。
“你推荐的好像是个黑店。”
“没有情报屋不是黑店，给你推荐这家，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这家伙的位置。”伏黑甚尔神色浅淡，“你就说，如果有闪失就让我去砸了他的设备。”
雨宫佑从善如流，手指在键盘上嗒嗒作响：【伏黑说他会砸了您的店。】
【您是新客户，我们当然会给予优待！如果联系方式失效，我们会全数退款~】对方的态度瞬间就好转起来，【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暂时没有。】
雨宫佑记下联系方式，关掉页面。
她用公共电话拨打了这个号码。
“喂？”对面接得很快，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您好，请问是咒术特务科的负责人吗？”雨宫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
“......”对方并没有因为听到年轻女孩的声音就有所轻视，显而易见地戒备起来，“请问有什麽事吗。”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不过想就咒术界和政府相关部门的现状提出一些建议和请求。”雨宫佑的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一圈又一圈，“在电话里谈不是很方便，请问您什麽时候有空呢？”
“咒术界......”对面沉思片刻，说出一家咖啡店的地址。
咖啡店，是因为自己听起来太年轻了，所以才定在这麽不庄重的地方？
“好的，那麽三点钟见。”雨宫佑没多在意，挂断电话，看向身后百无聊赖的伏黑甚尔。
“伏黑有自信在多个咒术师的手下保住我吗？”
伏黑甚尔轻笑一声，象是在嘲讽她的无知。
“政府能请得动的，都是些杂碎罢了。”
“不愧是天与暴君。”被嘲讽了，雨宫佑也不恼。
计划的快速进展将她内心的不安定感抚平一二。
“不过在那之前，稍微变装一下会比较好。”
雨宫佑随便买了一身全黑的宽大衣服，摘下饰品戴上一顶金色短发的假发，她还买来一对蓝色美瞳。用黑色口罩遮住脸，自己的外在特征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双下垂眼和声音就没办法了。”雨宫佑对着买美瞳附赠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叹气。
“我不需要？”伏黑甚尔指的是变装。
“伏黑不用，你的名气本身就是一种武器，站在那里就有威慑力。”雨宫佑微微一笑
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店，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对方已经在约定好的位置等待了。
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体型偏瘦，文质彬彬，一看就很有精英气息。
见到雨宫佑，他站起来伸手，雨宫佑便也伸出手，二人握手，一触即分。
雨宫佑坐在座位上，姿态端庄，气质却是松弛的，看不出分毫与政府官员对话的紧张。
坂口安吾的目光落在这个女生身上，对方显然是进行过一定的僞装，戴着假发和口罩，一身黑衣很是低调。
光从嗓音和身形，还有对方露出来的皮肤和眼睛来看，年龄不大，甚至是未成年。
眼尾下垂使得她看上去比较柔和，不象是什麽心狠手辣的角色。
相比起来，她身后半步的男人就引人注目多了，身材健壮高大，肩宽腿长，穿着黑衣都能让身上的肌肉一览无余，无论是嘴角的刀疤还是凶悍的眼神都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两个他这种成天坐办公室的文员。
不，不是“看起来”，而是完全可以。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见过这人的资料。
“天与暴君”“术师杀手”伏黑甚尔，在诅咒师中可谓恶名远扬。
瞧，负责护卫工作的几位“顾客”都有点躁动不安了。
刚刚他猜想这名少女不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但她既然能请得动伏黑甚尔，肯定就有一些过人的能力或者钞能力。
要是谈不拢，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家咖啡店。
苦逼社畜坂口安吾收回眼神。
“初次见面，我叫坂口安吾，请问怎麽称呼？”
“我叫莱恩。”雨宫佑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编了个假名。
“再说正题之前，我有个疑问，不知莱恩小姐能不能帮忙解答。”
“请说。”
“您是怎麽得到我的私人联系方式的？”
还能怎麽获得，法外狂徒自然走的非法的途径呗。
“坂口先生很贵，花了我五十万。”雨宫佑微微一笑。
你身边那个人更贵，能雇得起他还会在乎这五十万？
坂口安吾腹诽，面上也是丝毫不显，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情报屋，原来如此，看来我又该换私人号码了，真是头痛。”
一大一小两只狐貍相对而坐，表面言笑晏晏，实际都在心里吐槽对方。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坂口安吾正了脸色，“莱恩小姐，请问您说的‘就咒术界和政府相关部门的现状提出一些建议和请求’具体是指什麽呢？”
“这就要关乎到一件事，我还没有说过我的身份。”雨宫佑把手搭在桌面上，手指交叉，身体微微后倾，摆出了一副幕后大佬的派头。
“我是诅咒师组织‘Q’如今的首领。”
伏黑甚尔微微侧目。
作为咒术特务科的负责人，坂口安吾自然是知道这个最近新兴起来的诅咒师组织，规模不小，让人头痛，不过......
“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Q的首领是一名成年男性，名叫拜尔。”
“看来您确实需要和情报屋多交流沟通一下。”少女的话里有着浅淡的轻蔑，反而更显真实，“您一定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既然有他在，区区一个拜尔？”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权力的更叠是很简单的，简单来说就是谁拳头硬就听谁的。
坂口安吾面上仔细倾听着，胃却痛起来。
说真的，他们政府对于咒术界的插足实在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政府出钱，咒术界办事。明明在同一个国家，咒术界却象是独立的一个小国，里面有什麽罪犯，闹出什麽事件都是自行解决。
比如诅咒师集团Q，他们也就仅限于“知道”的范围，具体要怎麽铲除或是治理，那是咒术高层的事情。
对接一些事务的时候更是，咒术师都骄傲得很，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物种，他们又不得不捧着哄着，麻烦得要死。
还以为这边会很清闲，早知道就不申请从异能科转到咒术科了。
“我就直说了，我想开一家祓除咒灵，解决矛盾的公司。”雨宫佑摸着下巴，食指在唇瓣上摩挲，“初步构想是让Q的部分成员成为公司员工，像正常咒术师一样接取任务。”
“当然，咒术师会遵守一些规则，这些规则将会比如今咒术界的更加开放，更加公平。”
“如今的咒术界不过就是高层与世家的一言堂，甚至还被某些势力不断渗透，愚昧至极。无数人深受其害，而上层却只是将所有不服从于自己的人排除，甚至打上叛徒的标签。”
“我想做的就是发展起自己的势力，抗衡如今的咒术界，更改这个世界的规则。”
坂口安吾抿了一口咖啡，觉得眼前这位少女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开口，一板一眼：“我们和咒术界有着长久的合作关系......”
“难道不应该是，咒术界一直是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吗？”少女浅笑着问道，“咒灵的存在是足以动摇全国的，政府为了不引发骚乱只能不停地迁就咒术界，给予大量的金钱和权能，但一个国家的命脉被另一方势力所掌握，难道不是......”
“不能这麽说。”坂口安吾圆滑地回答。
“不能这麽说”而不是“不是这样”，那就说明其实他也觉得如此。
雨宫佑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蜜糖般的嗓音象是塞壬的轻语，蛊惑着对方。
“如今我们刚刚起步，得不到信任，自然是很正常的。但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就是朋友，朋友不求您能帮助，只需要你的放任和默许。”
“只要政府不对我们进行阻碍，我们会展现出应有的回报和成长。到时候，再继续谈合作也不迟啊。”
雨宫佑两手一摊，展望起美好未来。
“试想，如果我们失败，与政府无关。如果我们成功，削弱了咒术界的必要性，于政府而言更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坂口安吾望向金发的少女，她很有谈判的天赋，语调和动作都张弛有度，况且正如她所说，这件事看起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垂眸思考，轻轻摇动着杯中的咖啡，而后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请求政府的默许，根本没必要联系我，出现了这样一个反咒术界的组织，只要不是专职残害一般民衆，我们都会采取保守的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