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伤到的呀?”这句话说出口之前,温予本打算强硬一点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他眼睛的一刹那,她下意识放软了语调。
霍无羁看着她的眼睛,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思却全然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滚了滚喉结,她似乎是没有发现,小指依旧停留在那处。她的小指指腹像一团棉花一样,轻柔拂过他脖颈最敏.感的地带。
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可他的喉结却并不听话。这一瞬间,好似他身上所有的反骨都聚集在喉间,不停上下滑动。
幸好,她此时正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而非他的脖颈。
“已经长好了,没有大碍的。”霍无羁好像走的更慢了些,声音也比刚才要低沉很多。
温予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又听到一阵更为急促的鼓声。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下意识侧目,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
霍无羁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声音,见她好奇望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跟她说太多关于战场的事情。
他不想她为自己担心。
这一次,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就是因为他脖子上的那道疤。
他专门养好了才回来的,却还是吓到她了。
“今天晚上有灯会,会很热闹,想不想出去玩?”霍无羁及时转移了话题。
“灯会?”温予已经收回了视线。
“嗯,乞巧灯会。想不想去看一看?”霍无羁生怕她会立刻又把话题转移到他脖子上的那道疤痕上,不着痕迹地诱.惑她转移注意力。
平日里,她是很喜欢热闹的。尤其是寻常的烟火气,她最是喜欢不过。
所以,霍无羁猜测,她一定会同意。
可下一刻,温予摇了摇头,说了句:“不想。”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更想和他单独待在一处。
“不想?为什么?”霍无羁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外面人太多了。”温予嘟哝着,勾着他脖颈的手又紧了紧。
一缕还泛着潮气的发丝从她的鼻尖划过,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骨子里。
第100章 拨雪寻春(四)
不过瞬间, 霍无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虽然有点欣喜,但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愧疚。
自来了北疆, 他很少有时间陪她,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仔细算下来,他们待在一起最长的时候,竟然是她生病那几日。
不过须臾,酸涩感灌了满腔。
但他却不想让温予发现, 只强行压下, 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问她:“那阿予想去哪儿?”
温予当真是思索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问:“想去哪里都可以吗?”
“嗯。”
霍无羁先是点点头,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迟疑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去前线那种危险的地方,去哪里都可以。”
温予又一次仰起头, 说:“我想去鸣沙山月牙泉。我们去那里看星星好不好?”
“好。”霍无羁没有丝毫犹豫, 利落应下。
“那我们现在就去吗?”温予整个人兴奋起来。今天是七夕,她想要和他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霍无羁垂眸,打量她的穿着,摇摇头,说:“先不急, 我先送你回房间换衣服,晚上沙漠会比较凉。我也去准备一下。”
温予的眼神触到他还未挽起的头发上,轻声应了句:“好。”
两盏茶后, 温予换号了衣服, 霍无羁也牵着追风走了过来。
不同于温予的两手空空,他肩膀上背着一个包袱。鼓鼓囊囊的, 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温予微微侧着脑袋,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怎么只牵了追风来?”
“我的马太累了,需要休息。今日,我们共乘一匹,可好?”霍无羁红着耳根,义正词严问她。
“好啊。”
温予应的坦荡,倒越发显得霍无羁心思龌龊。
马厩里不是没有旁的马,他也曾犹豫到底要不要再牵一匹马出来。
可最终,他也只牵了追风出来。尽管疾风在他只牵追风出来时极为不满的打了好几个响鼻。
但他依旧是只牵了追风出来。不止她想和他亲近,他也想和她亲近啊。
最终,两人一马,逆着人潮,往城门口奔去。
以往,温予每次出门,身后总会跟着三五护卫。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她再喜欢去鸣沙山,也才去了两次。
第一次去,是去确认此鸣沙山是不是彼鸣沙山。第二次去,是她有点想家。
后来,她尽管再想去,也没有向护卫开过口。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兴师动众。
而这次,是第三次。
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她身后没有成群结队的黑衣护卫。尽管霍无羁身上穿的也是一袭黑衣。但这种感觉,和前两次全然不一样。
追风跑得很快,晚风裹挟着丝缕细沙,扑面而来。虽然没有冬日的凛风威力大,但吹在人脸上,依旧有轻微的刺痛感。
尤其是对于肌肤细腻的人来说。
前两次,温予每次都是着男装,戴帷帽,尽可能不让人看到她的长相。那时,有帷帽遮挡,尽管也能感受到风,但风沙却吹不到脸上来。
而这一次,她穿的是女装,脸上也没有用帷帽遮挡。
她想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
至少,等日后回忆起来,他想起的,是她最美的模样,而非是一顶帷帽之下的模糊身影。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她都希望,他想起的是她的好。
霍无羁双手攥着缰绳,手臂自温予腰间穿过,将她牢牢嵌在怀中。
尽管温予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骑马,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人共乘一匹。
幸好,她的适应能力很强。
无论是乍然来到这个时代,还是和人同乘一匹马。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许久未见的缘故,出发前,霍无羁骑在马背上朝她伸手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点羞涩。
尽管有些害羞,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红着脸把手递了过去。城内人潮拥挤,追风跑不起来,只逆着人潮,慢吞吞踱着步子。
夏日衣衫单薄,她的后背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处。尽管温予又在裙衫外面披了层外袍,依旧能清楚感受到他的体温。
炽热,又坚实。
明明他抱着她回房间的时候,身上的体温还没有这么高。温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哪里像是才洗完澡的清凉模样,分明是一尊人形烤炉。
还没走出城,她的脊背就蒙上一层细汗。衣服黏腻的粘在肌肤上,徒增几分燥意。
也是这时,温予在心里暗暗庆幸。
庆幸自己在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霍无羁说过的沙漠昼夜温差大的话,又临时加了一件披风。
尽管这件披风的布料也只比她身上这件裙衫厚实一点点,半点作用都起不到。
她依旧能够清楚感觉到他逐渐升高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生理变化。
之所以说是若有似无,是因为他一直在躲着她。
尤其是自腰腹以下。
尽管她的脊背紧紧贴合着他的胸膛,但其他略微敏感的部位,他是尽可能都在躲避。
温予是在调整坐姿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的。
他是个成年男人,而她也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这种生理知识,早在她小学的生理健康课上就已经学过了。
尽管她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但还是极其敏锐地察觉出来。
毕竟...是那么滚烫。
温予红着脸垂下脑袋,像一只鸵鸟一样,安静窝在他怀里,好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出了城,追风逐渐跑起来。
晚风吹动衣摆的同时,将她身上的细汗也一道带走。
她整个人凉爽很多。
慢慢地,她开始习惯身后那堵肉墙。
尤其是后半段路程,风吹过来,她当真是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甚至有点冷。
她逐渐放松下来,又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那堵肉墙,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夜色浓稠,星子明亮。
追风在昏暗的夜里狂奔,耳边除了马蹄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这一瞬,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还有追风。
噗嗤一声,温予笑了出来。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霍无羁听了,忍不住垂眸,依稀看到她浅笑的轮廓。
“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她仰头看他,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霍无羁一时语塞,唇角却勾起一抹罕见的弧度。
他不想和她私奔,只想和她成亲。
温予已经收回了视线,后脑勺极为惬意的他肩头蹭了蹭,又说了句:“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什么歌?”他一说话,热气尽数喷洒在她的脑袋上。
她觉得有点痒,笑着躲开,回了句:“就叫《私奔》呀。我表哥最喜欢听这首歌了。”
“表哥?”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听她说起过她的家里人。除了小北,他再也不知道她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自古以来,表哥表妹都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关系。尤其是对于生活在这个朝代的霍无羁而言。
这些时日在营地,他没少听手下的兵士说起他们的夫人。其中,有一个名叫顾一启的,他就是娶了自家青梅竹马的表妹。
显然,温予的脑回路和他不一样。
在她的认知里,表哥就只是表哥,表妹也只能是表妹。
她和表哥就是亲人,就是兄妹。
如果温予知道了霍无羁此时的想法,也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她不知道。
“嗯。”温予半点没有觉察到他的心思,只当他只是对自己的事情好奇。
“前段时间,我跟表哥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他在车上来回放这首歌,我听着听着就学会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管他什么表哥,至少这个时候,她是准备唱歌给他听,而不是什么表哥。
“好。”霍无羁紧了紧缰绳,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满满的都是占有欲。
“这首歌的风格,可能跟你往常听到的不太一样噢。”
“嗯。”
温予酝酿了一小会儿,临开口前,又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我真的要唱了?”
“好,我洗耳恭听。”霍无羁轻笑一声,驱散了她心里那点仅有的紧张感。
从小到大,她虽然有很多次上台发言的经验,却从来都没有给别人唱过歌。
就算是同学聚会,去了KTV,她也是坐在台下听别人唱的那一个。
倒不是因为声音不好听,她只是不喜欢张扬,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宁愿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
不等她唱完,一阵风灌了进来。
“咳咳...”
嗓子突然很痒,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起风了,我们不唱了。”霍无羁专门腾出一只手来,顺了顺她的脊背。
温予摇摇头,说:“不行,要有始有终。”
她稍微缓了缓,又说:“上半段只剩最后一句了,我要给你唱完。”
“好,那就...”
他的话还没说话,温予就又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最后这两句,几乎是她扯着嗓子吼出来的,似乎是把这段时间淤积在心里的郁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和她之前轻哼的那一大段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却别有一番风味。
既洒落,又自由。
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
对于霍无羁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
陌生,还惊艳。
尤其是这首歌,是她亲口唱给他听的。
霍无羁还在回味,她又仰起头来,蹭了蹭他的肩膀,问她:“好听吗?”
“好听。”霍无羁郑重点点头。
“真的好听吗?”温予有点不相信。郑钧的歌,并不适合她这种嗓音的人唱。所以,她持着怀疑的态度又问了一次。
“你该不会是唬我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