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侍卫们去集市采买东西,她更是觉得理所当然, 没有丝毫的怀疑。
时值正午,阳光正盛。
温予把她和霍无羁房间里的被褥都晒出来后,又和侍卫长一起把库房里所有的被褥都翻晒了出来。
晒到一半的时候, 秦央忽然带着她家里的下人出现了。
秦央一看到她, 就亲切拉着她的手,说:“温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央儿都想你了。”
“央儿,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温予说着,目光往她身后看去。嬷嬷小厮排成两排, 好不壮观。
“帮你们收拾房间啊。”
话音未落,温予手里那个沾满了灰尘的鸡毛掸子被秦央强行接了过去,递给了她身后的一个嬷嬷。
“这怎么能行呢。”温予说着, 抬手便要把鸡毛掸子拿回来。
“温姐姐, 你就放心吧。林嬷嬷收拾的可干净了。”秦央又一次拉起她的手,不让她去拿鸡毛掸子。
林嬷嬷已经忙活起来了, 她一边干活,一边说:“两位姑娘,这里灰尘大,让我们来收拾就行了,你们自去一旁叙旧吧。”
温予还想说些什么,秦央已经先她一步,拽着她急匆匆往前厅走,温予差一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央儿,咱们这是去哪啊?”温予隐隐觉得,今日的秦央有些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花厅。”秦央说着,步伐又紧了几分:“文姐姐,走快点。”
秦央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
踏进花厅的前一刻,温予后知后觉意识到,秦央今日好像特别着急。
尽管她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无论是秦未口中的她,还是她所了解的秦央,从来都是温婉的性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匆匆的。
温予正准备开口问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花厅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
见她们过来,那个女人冲她们浅笑着躬了躬身子:“秦小姐,温小姐。”
温予一脸迷茫,她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她好像认识她。不等她问,秦央笑意盈盈,牵着她的手走上前,说了句:“王掌柜,久等了。”
随即,她又看向温予,说:“温姐姐,这是云锦阁的王掌柜,是无羁特意为你寻来的。”
“为我寻来的?”温予更迷茫了。
她衣橱里的冬衣还有好些都是没有穿过的,霍无羁也没有说过要给她裁新衣服穿。
秦央看出她的困惑,说:“温姐姐你不知道,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云锦阁新推出了好多款式的冬衣。刚刚无羁去给我爹请安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前来为我送成衣的王掌柜。他便差我将王掌柜带来,给你量一下尺寸。”
“温小姐,麻烦抬一下胳膊。”王掌柜趁着秦央说话的间隙已经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了软尺。
温予无奈笑笑,乖巧伸直了手臂,任她计量。
王掌柜的动作很麻利,测量好她的尺寸后,便匆匆离开了。
秦央正缠着她,非要听她讲敦煌郡的奇闻轶事。
秦央问她:“温姐姐,之前我阿兄来信说,北疆的风土人情和京城一点也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啊?”
温予点点头,说:“是蛮不一样的。每逢市集,街上满是骆驼。就连商队贩卖的物品,也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可北疆的风也很大,裹挟着沙粒,打到人脸上,吹的生疼,但很自在。”
秦央听着,脸上满是好奇和憧憬。
她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她也想像温予和阿兄一样,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
可一想到林琅和她说起的话,她又有些退却。
“温姐姐,听说你被回鹘人掳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她犹豫再三,还是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听她这么问,温予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药罗葛·比战的脸和那间满是血腥味的营帐,心头一怔,脸色都白了几分。
温予抬眸看了秦央一眼,她眼睛里的关心和担忧,是实实在在的。
她垂下眼眸,低笑一声:“连你都知道了,阿兄告诉你的吧。”
话音未落,温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首先,以她对秦未的了解,他并非是个多嘴的人。
尤其是在这个封建朝代里,把一个女子的贞洁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一个女子被陌生男子掳走后又放还,在外人眼中,便是失了贞洁。
就连郡守夫人上.门那日,都在明里暗里劝她无论那些歹人对她做了什么,都一定不能想不开,活着最重要。
温予是新时代女性,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只会当做被疯狗咬了一口。
她之所以不想被提起,是因为营帐里那两个人。
她杀了人。
尽管霍无羁说那两人都没死。
无论死没死,她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而这个朝代的其他人,思想大多迂腐。
就连秦央,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怜爱。
看着秦央的眼神,温予一时有些语塞,想要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央终于发现了她的些许异样,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就连笑容,都未达眼底。
“不是的,温姐姐,不是阿兄。你...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秦央蹭的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同她解释。
温予握上她的手:“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讲。”
“温姐姐,真的不是阿兄。”她真的很怕温予会误会阿兄,急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温予已经猜出了是谁:“是林琅,对吗?”
秦央愣了片刻,迟疑点了点头。同时,她眼眶里的泪水顺着她点头的动作流了下来。
“怎么还哭了。”说话间,温予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对不起,温姐姐。我不该问你这么问题。”秦央抽噎着,口吻中满满都是歉意。
温予冲她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
秦央不再执着问她敦煌郡的事情,反而主动与她讲起了近些时日京城发生的趣事。
譬如,御街旁新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糕点铺子。
譬如,向来喜欢眠花宿柳的顾家三郎,忽然转了性子,变得正经起来。如今正在京郊大营里练兵呢。
譬如,江贵妃已经怀上了龙嗣,怕是不日就要生产。
又譬如,向来喜欢张扬的杨清儿,已经很久都没有出席过宴会了。
...
秦央正说到兴起,余光看到几步走来的两道身影,兴奋晃了晃温予的胳膊:“温姐姐,阿兄他们过来了。”
随即,她站起身来,冲那两人盈盈一笑,喊了句:“阿兄,师弟。”
温予也转过头去,霍无羁和秦未并肩而行,手上分别提了两个食盒。
霍无羁见她看过来,解释道:“路过望京楼,顺手买了些。快去洗手,吃午饭了。”
温予领着秦央去洗手前,特意问了一句:“隔壁园子里的嬷嬷小厮怎么办?”
秦未累得气喘吁吁地,他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喘着粗气,说:“放心吧,刚...刚刚我们已经先一步把饭食送过去了。”
正在往桌子摆着餐食的霍无羁听到他们的对话,会心一笑。
温予洗完手回来,不忘把侍卫长也一道叫了过来。
霍无羁提回来的餐食,和离京之前点的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温予吃的并不是很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日秦未看她的眼神格外赤热,但又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因为她发现,他看向霍无羁的目光,比看她还要赤热,还要直白。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温予正准备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她和霍无羁看。可不等她问,秦未扯着秦央,率先提出了告辞。
温予看着秦家兄妹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用手肘戳了戳霍无羁的胳膊,问:“你觉不觉得,秦阿兄今日有点奇怪?”
霍无羁身形一怔,以为她发现了他们密谋的事情。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她又一脸的疑惑。
“哪里奇怪?”
温予摇摇头:“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霍无羁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应该是没有发现。
就在霍无羁思索待会儿要寻个什么由头把温予困在后院时,她忽然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
霍无羁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困了?”
“嗯,腰也酸,腿也酸。”一路舟车劳顿,温予当真是困极了。
“那就去睡一会儿,府里这些杂事,我来看着就好。走,我送你回房间。”
说话间,他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温予没有同他客气,只在临睡前交代他不要忘记翻晒院子里的被褥。
这一觉,温予睡得很沉。再睁开眼时,已然暮色四合。
房间里没有掌灯,有些昏暗,但尚能视物。
她从房间出去,吱呀一声打开房门,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院,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几分。
小院里,悬了好几排红灯笼,每一盏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廊檐下,挂满了红绸缎。风一吹过来,像一层红色的波浪,不停翻动。
看着这些红色,温予脑海中又一次闪过刑台上的画面。尽管只有一瞬,但温予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第132章 拨雪寻春(三六)
温予站在门口, 缓了好长时间,直到激荡的心胸逐渐趋于和缓,她才开始向外走去。
走出小院, 温予才发现, 府中各处,都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比过年还要喜庆。
她却不习惯这个颜色。
虽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喜欢。
她只大致掠了一眼, 便埋头走路, 心里又想着其他事情,半点都没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行至拐角,温予正在琢磨今日府上挂满红绸是不是为了庆祝霍无羁被封了定北王, 还是因为明日是他的生辰,所以才挂上这些的?
只片刻,她就否定了这些念头。
霍无羁是个沉稳的性子, 他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这样大肆张扬。
她正想着, 不经意转弯,却一头扎入一个滚烫的胸膛。
一切都准备就绪,霍无羁是专门来寻她的。他本以为她在睡,却没想到,两人在拐角撞了个满怀。
其实, 他一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如果按照他走路的速度,两人早该碰面的。他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刻意慢了下来, 最后干脆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专门候着她撞过来的。
她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一条坚实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她以为, 又有歹人潜入了府上,想要掳走她。
她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来人究竟是谁,下意识便要开始喊叫示警。
“是我。”
霍无羁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同时,对于他刚刚的举动,心生悔意。他就不应该停.下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温予仰头去看,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她彻底松了口气,抬手捶了两下他的胸口,嘟哝了声:“你吓到我了。”
霍无羁攥住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亲:“抱歉,是我的错。”
温予笑了笑,并没有把手撤回来,任由他牵着。但嘴巴也没有闲着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的?你忙完了?这些灯笼又是怎么一回事啊?”温予有一种直觉,他有事情瞒着她。
而且,极有可能,秦未秦央两兄妹也都在帮他一起瞒着她。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
霍无羁看着她直白又清澈的眼睛,想起待会儿准备做的事情,面上一热,悄悄红了耳根。
他滚了滚喉结,强压下想要垂首去亲吻她的冲动,嗓音略微沙哑:“我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情,跟我来。”
说完,他不自然地瞥开视线,拉着她往书房走。
“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温予问他,他用低笑回应她。
掌了灯后,霍无羁又一次打开了书房里的暗格。他转过身时,手上多了一方锦盒。
是温予曾见过的。
霍无羁转过身,见她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的锦盒看,他心如擂鼓,连脚步都一些僵硬。
他眸光一转,指着远处的桌案,说:“阿予,能不能帮我把那张桌案上的灯盏拿过来?”
温予狐疑看了他一眼,明明他身侧那张桌案上已经有两盏灯了。为何还要?
但她没有问,点点头,说了声好。
她才转过身去,霍无羁就打开了锦盒,从里面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在她转身过来之前,迅速塞到了怀里。
他原本就有些发烫的脸颊,因为刚才鬼祟的动作,越发赤热。幸好灯火昏暗,她才看不见他通红的耳廓。
她把灯盏递过去,霍无羁道了谢后,随手放在了身侧的桌案上。
温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边的锦盒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胸口的衣领处有一抹红色遗留在外面。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上次他拿出这些东西后,对她的冲击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