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说:“大哥哥也很喜欢吃。我给他多留一点。”
“阿蛮姐姐你真好。我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小虎了。”
小虎是小翠的弟弟,今年三岁,最是活泼好动。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发散得很快。
长孙蛮有些好奇问:“为什么?”
“因为他老是要跟我抢好吃的。如果他肯留口鸡蛋给我,我也会很喜欢他的。就像……你喜欢大哥哥那样。”
长孙蛮失笑,“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唔。你们是亲情,我们是爱情。”
小翠当然知道什么是亲情,村长爷爷每次在谷场集税时,总会说不分亲疏远近,村里往上数五代都是一个祖宗。
不过――
“什么是爱情?”她迷茫问道。
“爱情呀……我也说不清楚。”
长孙蛮想了想,舀起一颗汤团,喂到小姑娘嘴里,“但这是我现在的感觉。”
甜津津的馅料浸满嘴巴,她不由鼓起了腮帮子。
“真的好甜。”小姑娘糯糯说着。
“对呀。”
她好整以暇点点头,“这就是爱情。”
……
青年回来时,灶台上那碗汤团还没有凉。
长孙蛮打算再给他重做一碗。虽然还热着,可汤团有些坨了,看起来卖相着实不大好。
结果她还没动身,向来眼高于顶的人拿起碗就喝了口汤。
紧接着,他放下碗,舔了舔唇说:“把手给我。”
“嗯?”长孙蛮微愣。
他却不由分说拉过她手腕,一根一根,掰开她细指。
长孙蛮掌心莫名有些痒。
“诶,你看什么。”
“看你手啊。”他长睫低垂,漂亮眉眼微微皱起来,“他们这儿的柴都是荆刺条,稍有不慎就会扎着手。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我不得好好检查检查。”
“我都是踩断后扔进去烧的。不会伤着手。”
魏山扶呼吸顿了顿。
视线轻轻落下去,越过那双莹白掌心,藕荷色的裙摆规规矩矩盖住了她腿。
他想起无数个旖旎梦色后喘息醒来的夜。
神思一刹,青年呼吸微重,垂低的眼眸也不禁转暗。
“你还要吃么?要不还是烧火重新下一碗。那儿还有剩的面团。”
“不用,就吃这一碗。”
魏山扶不动声色放下她手。
他抽了双筷子,大口吃起碗里黏糊糊的汤团。
土墙粗砺,泥洞错漏着丝丝缕缕的天光。
青年身量颇高,他端着碗,遮住了大半面容,玉白脖颈上那颗尖尖喉结,正随吞咽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滚动。
像是这样就能止住什么迫切地痒。
“你吃慢点儿呀。”
她靠过来,甜味儿从他齿间散进鼻息。
“好吃吗?”她问。
“好吃。”
长孙蛮嘴角上翘。她就知道多放点糖没坏处。即使面团发得不够好,吃起来一点也不软糯。
但耐不住某人就喜欢吃甜的呀。
眼见碗要空了,她慢慢说道:“我爹娘来信了。”
“哦。”他倒是一点也没在意这句话。
“你就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魏山扶慢条斯理收拾起碗筷,懒洋洋睨她,“无非是催你赶紧回去,顺带警告我离你远点儿。”
长孙蛮乐了,“你不怕我爹再揍你一回。”
“他揍他的,我追我的。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洗碗水哗哗作响。
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最多再让他揍两次。”
迎上她疑惑目光,魏山扶挑了挑眉:“提亲一次,成亲一次。”
长孙蛮脸有点点发热。
她抿抿唇,试图找回场子,“谁说要嫁你了?”
“你不嫁?”
“不嫁。”
他擦干净手,“真不嫁?”
“就不嫁。”
“行。”
棉布“啪”地一声丢进水里,长孙蛮眨眨眼,扭头就要往外跑。
却被大步跨来的青年一手捉住。
“等会儿!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哈哈……”
长孙蛮痒得蜷起身子,怎么也抓不住他作乱的手。“我再也不敢了。”她缩在他怀里低求道:“阿胥,我错了。”
那副嗓子软下来,比浸了蜜的果儿还甜。
青年忽地扣紧她腰窝,将人抱起来。
“开春你就十八了。”他认真说道。
“我知道呀。”
“十八岁,可以嫁人了。”
她笑而不语望着他。
魏山扶下颚一紧。他突然低下头,亲了亲她嘴角,“阿蛮,咱们说好的,等你十八岁成亲。谁都不能变卦。”
“要是我爹娘、或许你祖父也不同意,那怎么办?”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长孙蛮笑累了,这会儿倚在他怀里,揉去眼角的泪。
“你脾气真大。”
“嗯。”
显然,对于这句不满他坦然接受。
今天有些冷,一出灶房冷风就呼呼吹过来。长孙蛮又往他衣襟下躲了躲,眼睛却不安分地瞟向冬枣树下的马儿。大包小包堆了一地,看起来今晚的羊肉锅有着落了。
“你买锅子了吗?”
“什么?”
“羊肉锅呀,没锅子我们怎么涮。”
他脚步一顿,勉强出了个主意,“用铁锅,一样好吃。”
……又不是炖大鹅,这哪儿能一样呀。
长孙蛮打算跟他好好掰扯两句,后者却半点机会也不留,直接抱她进了屋。
“诶,你进屋做什么。”
“给你检查。”
“我有什么好检查的,不是,咱们今晚没锅吃不上肉――呀!”
力道一松,她顺势扑进柔软床褥。藕荷色的裙摆散开来,像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儿。再一偏头,青年握着她脚踝,雪白的亵裤被推至腿弯。
“放心,吃得上肉。”
“不过先让我看一看,你有没有被荆刺扎着。”
他语调轻轻慢慢,一边说着,骨节分明的手一边细细摩挲。
似真一丝不苟地检查。
第109章 进击的小学鸡
小雪悠悠落下。
远处,哒哒的马蹄响渐渐传来,洛阳城内灯火初上,大街小巷纷纷归于沉寂,人群四散中,一匹矫健奔驰的白马破开夜色,一骑绝尘。
有好事者停在小摊前,直起脖子望了望。
长街尽头,白马上的郎君鸦鬓星目,英姿飒爽,一身玄氅挡住了飞雪。其后紧跟着一匹无人骑乘的黑马,眼见拐弯进了玉犀巷。
来往驻足者不少,皆交耳感慨是谁家郎君英姿。
想起前几日光景的摊主恍然大悟了一句:“怪说是哪儿来的白玉郎,原来是往玉犀巷梅坞去的。那儿喜宴将近,几日来贵客盈门。不过我看了这两天,谁都比不上这位郎君风采出众!”
“玉犀巷不是只有块荒园?哪儿来的梅坞。”
“说是原宅的主人薛郎君回来了。他年少离家,近日才回来修葺宅院。这次是要娶新妇过门呢!”
“诶,这我可知道,听说这位新妇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御前行走的文大人。你说说,这等娇人儿成亲大喜,哪里不来富贵客!”
……
东都洛阳里的风声虽比不上政权中心的长安,但诸如此类风流韵事还是传了几耳朵。
比如文家那位嫡长女的亲事,东挑西看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年,最后以“投身为国”的名头断然拒嫁,再把她家老太爷气狠了一次。
当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文娘子立志报国时,某年某月某日花前月下,这位一心不嫁的文大人却看上了一名姓薛的落魄游士。
这下全长安的人又都知道了,文府闹得鸡飞狗跳,文大人誓言非他不嫁,一心想凭闺女婚事迈入顶级士族行列的文夫人哭天抹泪,却不得不接受白日梦碎的现实――打今儿起,破败士族文家就要跟落魄游士挂一根绳上了,可不就是破落户!
文府羞于行宴,薛游士挂念洛阳旧宅,两相合计,婚事很快敲定在洛阳举行。
……
一声清脆马叫,四蹄踏夜的白马止步。
青年松了几分力道,手心缰绳落下来,白马摇晃着辔头革带,发出微微响动。
雪下得密了。小门前乌底素匾,梅坞二字龙飞凤舞。阶前扫过一遍雪,露出灰青色的石地。挨着门檐处,腊梅枝探过院墙,疏影横斜。
“唔。”玄氅下传来声儿动静。
他淡淡垂睫,那几根莹白细指搭在衣襟,透了条缝儿。
梅香混着她的气息,丝丝缕缕爬上来。
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醒了?”
“嗯。”
冷风卷起细雪,飘入他怀。长孙蛮禁不住打了个摆子。她动了动腰,细细的胳膊收紧几分,本能地往温暖腹地靠去。
她问:“好冷,下雪了吗?”
魏山扶吸了口凉气,压下身体里的火热。
他闷闷应了声:“没下多久。南崤道下来时落的小雪。”
“幸好走得早,不然今晚要睡小树林了。”
“不会的。”
长孙蛮感觉到他那只手臂收了收,试图把衣裳拢紧些。才睡醒起来吹不得冷风,要是着了凉可就难办了。
她听话极了。
蜷在他怀里小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睡我怀里。”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我可以像这样,继续带你赶路。等赶到一处留人的店家,咱们就可以舒舒服服睡屋里了。”
呆子。
长孙蛮直起腰,从严严实实的玄氅下露出脑袋。
霜天,他的脸却无一丝狼狈,依旧是锋芒毕露的美丽。目光所及之处,是那颗尖尖喉结,青年垂睫,那道下颚线流畅分明,似不觉眉目上驻足的雪。
她又心疼又好笑,遂问他:“我睡了多久?”
“不久,两盏茶的时间。”
“哦――”她拉长语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下一息笑盈盈说了句:“怎么两盏茶的功夫没见,阿胥就老了呀。”
魏山扶愣。
却见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碰了碰他眉头。那截柔软指腹上化开一点雪水,转眼被她拭在氅上,“喏,这是你老了的证据。不过不用担心,你是一个幸运的人。”
刚明白她嘴里“老了”是指什么,青年脸上有些无奈。
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问下去,“怎么说?”
“因为你遇见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仙女。小仙女是不会嫌弃你的。相反,她还会帮你渡过难关。就像这样――”
漫天都是细小剔透的雪花。
她攀着他肩头,撑起身,轻轻吹落他睫上晶莹碎雪。
“阿胥又变回俏郎君啦。”
魏山扶不得不承认他又被撩了。
神思也就愣了那么一刹,再回过神,他咬住了她小巧下巴。身下姑娘躲闪不及,生生留了道牙印,浅浅的,但仍惹得她不满轻呼。他再没管这么多,发痒的齿尖厮磨一阵,又舔了舔那道轻痕。
长孙蛮怒:“你你你你!”
“我很好,我知道。”
“你好了我不好!”
他脸色关切,“哪里不好?”
“说好了这两天不许亲亲!”
“我没亲。”
“!!臭狗!你居然敢做不敢当!还是不是男人!”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魏山扶很无辜的摊开手,“我没亲呀。我就咬了咬。你又没说不能咬。”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长孙蛮眼睛瞪得更圆了。
玄氅滑落,他率先翻身下马。院后似传来几声动静,应是有人正朝门处走来。
青年立在白蹄乌旁,朝她伸出手。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飘落,他懒懒一挑眉,笑道:“至于我是不是男人……赶巧,这喜宴上多多少少都是熟人,你若着急知道,咱们一道成了婚也不是不行。”
洞房花烛夜,他一定让她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这话憋得长孙蛮思绪一卡。
正此时,院门打开了。
一道俪影撑着竹骨伞,满脸惊喜:“阿蛮!”
话音刚落,她身后急急跟来道秋香色身影。来者年轻俊朗,身着劲装,脚蹬革靴。他蓄着及颔碎发,未戴冠冕,利落如江湖剑客,一点也不见当初温润如玉的贵胄模样。
这会儿,他怀里抱着厚重斗篷,声音虽急,却含着几分纵溺,“婉容,天还下着雪呢,你好歹把衣服披上……”
长孙蛮饶有兴致看得津津有味。
婉容是文曦及笄时取的字。而梅坞里紧巴巴跟出来的年轻人么,自然是那位抱走美娇娘的游士。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该叫他萧定霓好呢,还是薛霓。
听到他又开始叨念,文曦头疼扶额,她对着雪中二人招手:“你们在那儿站多久了,还不快进来。”
萧定霓仔仔细细给她披上斗篷,头也没回道:“雪天里等着呢,你俩动作麻利点。”
“……。”
长孙蛮算是看明白了,打小这猴就死性不改喜欢损人。
她还坐在马上,迎着吹了两旋雪风。萧定霓话里针对谁不言而喻。长孙蛮撇撇嘴,抓紧缰绳,打算提腰下马。
“请吧,小仙女。”
马背上的姑娘低眼一看,青年那只有力的手还没伸回去。
他仍站在那儿,像是这片地界上最俊俏挺拔的雪松。
长孙蛮吸吸鼻子,伸出手重重拍了下他掌心。后者笑起来,一把捉住她滑溜溜的手。
“臭不要脸。”她慢吞吞小声说了句。
算是对他刚才那句洛阳完婚的戏言回应。
他不见恼,眼里仍带着笑,慢悠悠“嗯”了一声。
雪下大了。
黑马凑过来,乌黑鬃毛覆上白色,轻轻一抖,细小落物惹得白蹄乌不住刨蹄。
魏山扶张开手臂,作势抱她。
他学着她之前的话低哄出声:“那么现在,小仙女可以下来了吗?”
第110章 进击的小学鸡
文大人这出非君不嫁戏码,火遍长安大街小巷,连洛阳邙山上的学宫也谈论得热火朝天。林滢作为姐妹团成员之一,收到的消息自然要更确切些――
分明是浮露寺的和尚还俗了!哪里来落魄游士在寸土寸金的洛阳还有屋有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