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禾映阶【完结】
时间:2024-01-06 17:19:25

  温菘蓝恍然一怔。
  这声“菘蓝”叫得无比熟稔,自然又亲切。好像他们并非今天才认识,而是认识很久很久了。
  身边很多人都叫她菘蓝。顶头上司陆洲就这样叫她。可远没有江既白这声“菘蓝”来得震撼。
  她努力剔除掉纠缠在心间的那抹诡异感,轻轻叫醒了月月。
  “爸爸,到了吗?”小朋友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江既白告诉她:“是阿姨到家了。”
  瞌睡虫一下子就跑光了。小孩的眼底一片清明。
  “阿姨,我以后可以找你玩吗?”小朋友拉着温菘蓝的手恋恋不舍地问。
  她笑了笑,“当然可以啦!月月可以来影城找我。”
  江品月轻轻推了推父亲的胳膊,催促他:“爸爸,你快加阿姨的微信,我下次还要找她玩儿。”
  温菘蓝:“……”
  嘛呀,这小家伙成精了吧!
  也太会了吧!
  这要是男孩,以后长大了不得撩一大票妹纸啊!
  现在的小孩懂得也太多了。不像温菘蓝小时候,只会摸泥巴。
  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下,两位大人互相加了微信。
  感谢月月,居然让温菘蓝加到了大佬的微信。
  头一次觉得她离娱乐圈也挺近的。
  温菘蓝和父女俩道别后,背着包转身走进小区。
  路灯橙黄斑斓,拉长女人的影子,静谧如画。
  江既白的目光游离到女人藏在白色羽绒服里的两条美腿,长且直,高跟鞋拔高了她的身高,拉出了紧实利韧的腿部线条,并不显得单薄。
  她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单薄的。看似柔软,实则一身傲骨,充满了韧性。
  不然当年也不会那么决绝地和他离婚。
  车子原地停了一会儿,等温菘蓝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暗里,江既白才掉头离开。
  怡景园小区飞快被抛在身后。蓝色小车轻松地上了高架,往松山方向开去。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模样乖巧。
  顶灯光线昏暗,她的双眸在灯光下是狭长的内双,浓黑的睫毛自然盖下来,拢成一小片好看的阴影。
  她还小,五官没有完全张开。可光看这底子,这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绝对是个大美女。
  顾砚钦一点都没说错,这孩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随了她母亲了。他真就只是参与了一下。
  江既白看了一眼后视镜,心情愉悦地和女儿交流:“月月,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江品月捧着脸,笑容灿烂。
  “那月月喜欢温阿姨吗?”
  “喜欢!”
  只要女儿开心就好。这比一切都重要。
  男人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眼窝里盛满光。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冒出小朋友的小奶音,“爸爸,今天是我让顾叔叔和姜阿姨带我去看电影的。”
  闻言,江既白打方向盘的手不禁一顿。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的。
  他顺着女儿的话往下问:“那月月今天看了什么电影呀?”
  江品月避而不答,而是直勾勾地望着江既白的眼睛,语出惊人,“爸爸,温阿姨是我妈妈对不对?”
第17章 碧城(17)
  ◎“那我就让妈妈重新认识我一次。”◎
  碧城(17)
  “爸爸, 温阿姨是我妈妈对不对?”
  小朋友细细小小的声音惊现耳旁,无异于一颗地雷在江既白心间炸开。
  轰的一下,四分五裂。他的脑子被炸成了好几块, 嗡嗡响。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右脚重重踩下刹车。
  “哧……”
  轮胎滑过地面,爆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响声,刮得人耳膜隐隐生疼。
  车子猛地停在了路边。
  惯性作用,父女俩的身体不由自主前倾。月月毫无防备,小脑袋险些磕到前座座椅上。
  她下意识用手护住额头, 皱眉大声喊:“爸爸!”
  这些年, 江既白一个人带女儿。每一次和女儿一起出行, 有韩程在, 都是韩程开车。韩程不在, 他就自己开。他的车开得很稳,不论是启动还是刹车, 他都会缓着来,孩子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感。
  这是他第一次在开车时失态。
  江既白面色黑沉,下颌骨绷得太紧,侧脸线条冷硬而锋利。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浮出淡淡一层青白。
  “爸爸……”
  这第二声“爸爸”喊出口,小妮子明显有些委屈。她撅着小嘴,眼眶微红, 模样可怜兮兮的。
  江既白猛地回了神。他背过身,探出手, 摸向女儿的额头, 神色关切, “怎么样月月, 有没有磕到头?”
  月月摇摇头,嗓音微弱,“爸爸,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月月,是爸爸刹车踩得太急了。”江既白摸了摸女儿发凉的小脸,又揉揉她柔软的发顶,清俊的面庞上难掩自责。
  月月坐回座位,一双小手乖巧地放在腿上,大方地说:“爸爸,我原谅你了。”
  江既白找回了失散的理智,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后座上那个小小的孩子,用前所未有的平静的语气问道:“月月,你怎么会觉得温阿姨是你妈妈?”
  江品月抹掉了眼角的泪花,晃着自己的腿,慢吞吞地说:“爸爸,我看过你的手机,上面有温阿姨的照片。”
  闻言,江既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放置在中控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黑着,安安静静的。
  他只需轻轻摁亮屏幕,就能看见那张屏保。
  那是他和温菘蓝的结婚照。
  家里和她有关的一切物品和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那张照片。
  他偷偷存进了手机里。
  “爸爸,照片里温阿姨穿了婚纱,姜阿姨说女生只有结婚才会穿婚纱。你们都结婚了。她难道不是我的妈妈吗?”月月偷偷打量着父亲的脸色,有理有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时间江既白竟无法反驳。
  他的双手不自觉又扶上了方向盘。十指收紧,手背青筋凸起,狰狞可怖。
  这个手机并非他的工作手机,而是备用机。他平时很少拿出来。更是从来没在女儿面前玩过。
  每当偏头痛发作,他无力抵抗。他才会拿出这张屏保看。这是他的一种执念。看到照片上的人,他才会获得片刻缓解。
  他以为月月从来不知道这个手机,以及这张屏保的存在。
  一岁之前,孩子非常好打点,喂饱就行。两岁开始,孩子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她对外界的认知加深了。有了“家人”这个概念以后,月月就开始频繁问及自己的妈妈。
  “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
  “我的妈妈去哪儿了?”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在一起生活?”
  这是孩子问得最多的问题。
  江既白每次都会告诉女儿,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要等到工作结束,她才能回来。
  这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孩子还太小,他没法和她说出实情。而小家伙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说辞。
  四岁以后,月月就再也没有问过任何有关母亲的问题。
  但江既白还是时常能从女儿的画里看到母亲这个形象。她画里画的永远都是一家三口。
  他一直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母亲远在外地的“事实”。
  他根本就没想到女儿其实早就知晓温菘蓝的存在。
  这个孩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早慧。
  男人的手无力地从方向盘上撤走,不自觉握成拳头。双眼皮垂下,又撑起,压出深深的褶皱,声线低迷,“没错,她是你的妈妈。”
  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些。
  只不过在他潜意识里,这一天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到来。
  他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来得这样快。
  江品月:“那你们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是离婚了吗?”
  “是的,我们离婚了。”
  “那她为什么不认识我?”
  “因为她忘记了和爸爸有关的一切,她不知道你的存在。”
  “所以,妈妈不是故意不要我的,对吗?”小姑娘的眼里闪着光。
  哪有孩子会不渴望母爱呢!
  孩子从来不提,不代表她不渴望母亲的陪伴。
  江既白是个自私的父亲。他亲手剥夺了女儿享受母爱的权利。
  他松开拳头,轻轻拍拍月月的发顶,郑重其事地说:“妈妈从来没有不要你。”
  小朋友的眼中闪着纯真欢喜的光,轻快道:“那我就让妈妈重新认识我一次。”
  到家以后,小朋友迅速洗了个澡,换上可爱的海绵宝宝睡衣,乖乖地躺床上睡觉。
  白色的羽绒被盖住小小的身体,她扭过头看着江既白,小声地说:“晚安,爸爸!”
  男人的唇角挂一抹弧度,笑容淡淡的,“月月今晚一定要做个好梦!”
  月月格外认真地说:“我希望能梦到妈妈,她在我心里终于有样子了。”
  江既白一下子被击中了。胸口一阵抽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低头却发现女儿早就闭上了眼睛。
  闹腾了一整晚,小孩已经很困很困了。小脑袋一沾上枕头,一秒入睡。
  江既白关了屋内的大灯,只留一盏小橘灯。暖黄光束照在床头,到了床尾,光就淡了。
  他伸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女儿床边。
  外界真正静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眼皮懒懒地撂下,长睫筛下一片阴影,眼底倦意明显。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特别无力。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碎成了一抔粉末,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直视屏幕,屏保瞬间映入眸中。
  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漂亮的女人白纱披身,他们十指紧扣,相视而笑。眼里全是彼此。
  跟过去无数次一样,他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双眼酸涩,目光麻木,他却浑然不觉。
  脚背忽然有些痒,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贴在了上面。江既白心觉异样,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见到了罪魁祸首——
  千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兔脑袋搁在他脚背上,眼皮子耷拉着,鼻子一抖一抖的,模样享受。
  江既白不由失笑,这家伙倒是怪会享受的。把他的脚背都当枕头了。
  千金平时特别会越狱。但凡笼子没锁严实,它就能跳出笼子,满屋子乱窜。
  它亲人,喜欢和主人呆在一块儿。他在家时,它就黏他。他不在家,它就成天贴着月月。月月走哪儿,它跟哪儿。
  当年温菘蓝不止给他留下了女儿,还有千金。
  这些年,他全靠女儿和兔子陪着。不然他肯定熬不到现在。偏头痛每发作一次,他的绝望感就加深一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也就削弱一分。他时常徘徊于深渊。只要稍稍往前迈一小步,他就会粉身碎骨。
  是女儿和千金硬生生把他给拽了回来,坚持到今天。
  江既白任由千金就这么枕着他的脚背。毛绒绒的一团,像是一条温暖柔软的毛毯裹着他的脚背。
  他摁灭屏幕,照片一下子从眼前消失。
  他抬头,再次注视着女儿安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他一直认为女儿还小,好多事情他选择对她隐瞒。殊不知,这孩子太过早慧,什么都知道。
  可是这么早慧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江既白关上房门,离开了儿童房。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给韩程发了条微信。
  江既白:【帮我约个靠谱的儿科医生。】
  远在浅都出差的韩助理在收到老板的微信后,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差点跳脚。
  微信语音分分钟就追了过去,“老板,月月怎么了?生病了吗?”
  江既白:【月月早就知道菘蓝是她妈妈。】
  韩助理:“……”
  自打那天和江家父女一起吃了夜宵。江品月这个小屁孩就彻底黏上温菘蓝了。
  小孩时不时就打电话“骚扰”她。小朋友会告诉她今天吃了什么菜,她喜欢哪些菜,不喜欢哪些菜。也会和她分享幼儿园的趣事,吐槽她班上的同学。想吃冰淇淋了就喊上她一起堕落。
  温菘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交了个忘年交。
  对于小朋友频繁“骚扰”她,她从未感到困扰。相反的,她还特别喜欢和这个孩子接触。
  月月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温菘蓝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她。
  而对于这些,江既白一直都是默许的。
  他真是一个优秀的父亲,从不干涉女儿的交友。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即使是温菘蓝这样快奔三的大人,他也无所谓。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寒假以来,影城的客流量就大幅提升。温菘蓝每日都忙得团团转。
  等歇下来时,已经快除夕了。
  今年除夕,温菘蓝难得不用值班,她有了短暂的假期。连续两年,她除夕都在值班,没能陪父母一起过年。
  本想收拾收拾东西回乡下,陪父母一起过年。没想到老两口还没从汀兰回来,打算就留在姑姑家过年了。
  温菘蓝只有这一个姑姑,远嫁到汀兰。今年姑姑家要嫁女儿。汀兰婚嫁习俗繁琐,需要准备一大堆东西。姑姑忙不过来,就请父母一起前去帮忙。临近除夕,父母不愿来回折腾,索性直接就在那边过年了。
  姑姑在视频里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汀兰过年。可温菘蓝不习惯住别人家,就婉拒了。打算等表妹结婚那天,她再去参加婚礼。
  于是乎,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年夜饭随便整两个菜吃吃就行了。如果不愿意下厨,干脆就点外卖。
  这年头年味儿越来越淡了。她这个人随意惯了,也不注重仪式感。过年对她来说和平时也没多少区别。
  除夕前一晚就开始下雨了。雨下到第二天清晨还没停。但雨势不大,牛毛细雨,丝丝缕缕,整座城市浮了一层轻薄白雾。
  只要一下雨,温菘蓝就会频繁入梦。
  她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梦境无比诡异。她一会儿在家,一会儿在医院,一会儿又跑去了影城。
  但梦境的主角却始终只有一个——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
  醒来后头昏脑涨,脖子重得抬不起来。
  轻轻一动,疼得厉害,那叫一个酸爽。
  该死的,落枕了!
  她迷糊地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完全不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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