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宛若品了一杯佳酿,没有入口,光凭着味道和想象就能叫人醉了。
  白景辰生硬地给自己开导——表妹一定是喜欢这种画风,而不是画册本身。
  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抬眼又往表妹那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办法开口,只好心事重重地把画册放回原位。
  须臾后,表妹终于离开桌边,好似要往榻边走了。
  白景辰立即闭上眼,绷着精神听她的行动……她好似只是亲自去接了元音的梨汤,小声地叮嘱她们安静退下。寝殿内很快有了一阵清甜的梨汤香味,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表妹把梨汤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他,手指放在枕边,好似要悄然取走枕下的画册。
  眼看对方一阵窸窸窣窣后就要拿走了,白景辰“恰到好处”地翻了个身,随即带着困意与清浅鼻音道:“什么时辰了?”
  温宛意动作一滞,唯恐他睁开眼眸:“还早,表哥还可以继续歇着。”
  白景辰听出了她言语里隐藏着的惶急担忧,很快起了一阵作弄心思,他故作几分要醒的样子,盲目抬手要去找她的手:“原来是表妹吗,表哥睡糊涂了,忘记歇在你这里了。”
  温宛意手里正把画册抽取了一半,哪里敢让他察觉,眼看表哥要握她的手才肯安心,她连忙别扭地把另一只手递给对方,很主动地握住:“表哥,是我,继续睡吧。”
  “表哥占了你位置,你怎么歇着?”白景辰克制着嘴角,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随即刻意放缓动作,意意思思地要睁开眼睛挪地方。
  温宛意魂都要被他吓没了,紧急无措中,哪只手都腾不开,只能心一横果断上了榻,在弄出一些动静的同时急忙把画册重新递回枕下。
  白景辰这时候“刚好”睁开眼,对上了温宛意闪烁躲避的目光,宛若瞧见了一只灵动又胆小的林间小鹿,让他不禁放松了嘴角的笑。
  “是我不好,扰了表哥清梦。”温宛意从未做过如此提心吊胆的事情,她虽然及时把画册放回去了,但还是隐隐担忧着,怕被表哥发现,怕自己无颜面对他的责骂。
  “无碍,表哥还困着。”
  从小到大,白景辰都十分热衷于逗弄表妹,表妹的喜怒嗔痴都是那般灵动好玩,总也看不腻似的,隔三差五就想让她放下端方仪态在自己面前破例一次。
  白景辰依旧没有拆穿她,故意装作没有察觉,腾出些地方让她歇着。
  温宛意松了一口气,生硬地陪他躺下。
  “表妹可觉得这枕头有点硌?”片刻后,白景辰毫无征兆地开口,“叫下人换一副更软的枕头来吧。”
  “不要!”温宛意瞬间驳回他的话,紧接着又发现自己语气有些太急了,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她抬手轻轻一蹭鼻尖,心虚地补充了一句,“睡意易扰,若换了枕席,怕是很难再续上了。”
  “不碍事的,表哥睡意没那么浅。”白景辰声音柔和清润,把逗弄话语说出了“十成真心”的效果,好似真的在为温宛意考虑,“但如果是枕头的缘故让表妹也歇得不好了,叫表哥怎么能心安。”
  温宛意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尤其是表哥的一派真心,用任何理由拒绝,都会让她良心难安,于是她只好闷声闷气地抵在他怀里,倔强地吐了一个“不”字。
  白景辰顺手揽住她,用最轻的力道拢着人后腰,把她挪近了些,没有再说什么。
  太近了,温宛意想要退开又不想伤了表哥的真心,只能茫然地抬起眼眸:“表哥?”
  白景辰低首,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含着笑意望进她眼眸:“喊表哥有什么急事。”
  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心里,温宛意无端有些拘束起来,这种极致贴近的情境下,她没办法做到平静如常。
  和之前一样,夜里的表哥在烛火映照下像是变了个人,秾丽的眉眼压低时会露出几分巍然逼人的意思,可偏偏他还没那么严肃,好似时刻就会因自己的三言两语柔和了眉眼,深褐色的眸子好似淬了好看的焰火,再加上一双桃花目本就关情脉脉,眼波流转时,款款深深,绵绵勾人,叫人难以招架。
  她在观察他,他何尝也不是在看着她呢,白景辰只有亲眼瞧着她时,整个人才是放松安心的,哪怕两人之间没有说半句话,也意兴盎然,觉无论是否入睡,有她陪着,也是解乏的。
  “表哥是不是不困了。”温宛意移开目光,眼睫微动。
  白景辰浅笑出声,没有说是或不是,而是轻抚她脸庞,手指搭在颈间,虎口便刚好控住下巴,像是捏着一只小兔似的:“绮苑的嬷嬷出口粗俗,表妹若听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不要放在心上。”
  “嗯。”温宛意眨眨眼睛,偏头一压,把他的手压实了,要刻意压疼他似的,与他开了个不关痛痒的玩笑。
  可这根本不会疼,这种恰到好处的狡黠反而会让本就不镇定的白景辰愈发难以克制,他索性把她压在怀里,重重舒了口气,在她乌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恨不得把人揉碎了再藏起来。
  “表哥,你压我头发了。”温宛意并没有察觉那个吻,她乌发铺洒榻间,很容易被人压疼,哪里还顾着别的,在压到后的一刹那就闹着要远离他,“疼。”
  白景辰撑起身,让她拢走被压着的青丝。
  温宛意嗔怪:“整日就知道胡闹,再闹下去,你我都没办法歇着了。”
  白景辰莫名觉得这句“整日就知道胡闹”有点耳熟,一细想,意识到表妹是搬出母后之前的话来压自己呢。
  “何为胡闹,如何才能算是胡闹。”白景辰索性就这样半撑胳膊侧着身子问她,过分坦诚地把这句话剖开,“表妹以为的‘再闹下去’是指什么事情,可以告诉表哥吗?”
  怎么还有这样问人的?温宛意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无法作答。
  就在她冥思苦想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表哥他眉眼弧度都很舒展,薄润的唇正噙着一抹笑,目光凝在她脸上,这样俯下身瞧她时,有种游刃有余的轻松,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认真去问,更没想得到答案——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这不是哄人玩吗?
  温宛意有些恼了,扭头不理他:“不知道,你自己猜。”
  白景辰按了按她的枕头,意有所指地开口:“猜什么,猜你枕头下是不是也放了一本硌人的书?”
  温宛意悚然一惊,比听了个鬼故事都反应大,一股后知后觉的冷意从脚脖子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她睁大眼眸,手指紧紧抓住床褥,静静地等着表哥接下来的态度。
  可表哥很久都没有开口,沉默越久,越把煎熬拖到难以忍受。
  白景辰在她身后怜惜地注视着她,也是同样的无法开口。
  他要怎么说。
  她呢,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本画册,为什么放在枕下,为什么不坦白地告诉他。
  白景辰拿不准她的想法,最后只是以兄长的关切口吻叮嘱道:“表哥知晓你好学深思,哪怕夜里也不忍释卷,但毕竟灯火晦暗,读得多了容易伤眼睛,若是喜欢读书,无妨叫下人多点些烛火,不必做那些囊萤照读的苦功夫。”
  温宛意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表哥只知晓那是一本书,并不知道是那种画册子。
  那便好。
  “时候不早了,表哥该走了。”白景辰轻轻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她香洁细润的头发,“睡吧,等天亮了再看。”
  温宛意低声:“不看了,明日便丢掉。”
  “若实在喜欢,便看吧,要记得早些睡。”
  白景辰作为兄长,有些事情难以启齿,但若拦着,又没个妥当理由,他不知分寸在哪里,在这些方面,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她好。
  就像不谙世事的小鹿,第一次见到猎户时反而会天真地凑过去,她向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些居心叵测的男子,也没听过凡世间那些脏俗的事情,若一直保留着她的好奇,若哪天有混账小儿欺她骗她,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手?
  还是就当没瞧见,让她再看几眼画册吧。
  白景辰揣着满腹心事离开合至殿,克制着不敢回头,他出了门,站在门口,被夜里寒凉的风一吹,瞬间冷静了,心底的不甘就像汤药入了喉,后知后觉地泛起了苦涩余韵。
  不能看。
  若她被带歪了怎么办?
  她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来问自己,非要翻那本栩栩如生的画册?谁知道那画册上面有没有参考某些真实人物,万一日后真的在现实里瞧见了,岂不是如同看了别人……
  白景辰倏地捏紧了手指,筋骨隐而不现,宛若盛怒:“来人,把那不知好歹的婆子拖出去再打三十大板。”
  吩咐下去后,他仰目闭眼,胸膛起伏不止,强行咽下那口气后,终于还是选择了回去见她。
  好好把此事当面讲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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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暧昧
  ◎你之前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桌上的小吊梨汤已经没那么烫了,摸上去,只剩下些许的温温热,温宛意捧起那装梨汤的小碗,梨块与小枣摇荡着,裹挟着枸杞浮浮沉沉。
  她若有所思地瞧着这汝窑烧制的青花诗文碗,外壁洋洋洒洒地题了一句“啜茗随心山泉听”,就在她以为这只是几句平平无奇的咏茶诗时,汤匙扰开漂浮的小枣与枸杞,突然注意到碗内壁还随了另外一句“何妨随欲佳人欣”。在茶诗中,大多都是抒怀寄兴的名篇佳句,尤其是汝窑所出的诗文碗,更是千挑百选过的名句,从来还没有如此随性的句子能被题到上面呢。
  温宛意突然放下汤匙,认真地瞧了起来,这上面的青花题字写得也随意,好似醉了的人随意提笔而书,整只碗都透露着“豁达”二字,仿佛世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且一笑了之。
  何必担忧呢,这本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
  温宛意突然想通了似的,之前的介怀与愧怍突然变得风轻云淡了——不过是一本画册,自己不至于如此自耗,无论是丢了还是那是拿来看,都无妨。
  “这梨汤熬煮得不错,可解我神思不安。”温宛意轻声开口,对身旁的元音道,“可惜有些凉了。”
  元音忙道:“我拿下去重新热一热。”
  元音走后,温宛意去卸了妆与发,屏退了元萱,让她去歇着了。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回到榻边,拿出了那本画册。
  这种东西,是她此生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东西,她羞赧是真,好奇也是真的。就像儿时第一次见到天上的雷电,会怕,但怕过后,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一眼那状如枝杈银蛇的造物,既担忧又兴奋,或许只有瞧腻了,初见之物逐渐变得屡见不鲜了,她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它。
  她穿着单薄素净的寝衣,拿了画册后去剪灭了几盏灯烛,最后缓步回到桌边,宛若捧读什么圣贤书似的,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梨汤给本王就好。”
  寝殿门口,归来的白景辰接过元音端着的梨汤,没有让她们通传,也没有让人跟进来,他还吩咐下去,今夜都不必进来伺候了。
  推门进来后,这寝殿又比离开前多添了些韬晦,少了几盏灯,伺候的下人们也都退下了,仅有表妹一人坐在那桌边,守着一盏不甚明亮的银嵌玉烛灯,纤丽身姿半隐在光里,从隔几步远地方看过去,好像生在光中的画卷女子,隐隐绰绰的,越是看不真切,越是旖旎动人。
  他没想到她只穿了一身单薄寝衣,银雪色滚边的素色软绸哪里遮得住姑娘家身段,经光一打,柔宛的肩背线条与弧度纤软的腰际立即变得了然可见。
  这衣裳,穿了好似没穿似的。
  也不知道是他刻意放轻过脚步,还是因她太过沉迷画册中的图景,白景辰甚至离她只有三步远了,她还是没有察觉到。
  就画册子有这么好看吗?何至于如此痴迷。白景辰心头很不是滋味,就好似当年他眼睁睁看她嫁给江闻夕后,去江府送贺礼时,她没有第一时间迎他,而是不动声色地慢了半步,选择跟在了江闻夕的身后。从那一瞬间开始,他才意识到——昔日无话不说的表妹不会再把自己当成最亲近的男子了,她也有了独属于她们夫妻间的秘密。
  他永远成为了她眼里的“外人”,哪怕她还会唤他一声表哥。
  这一世开始,白景辰一直在尽力避免祸端的发生,将她的所有都牢牢掌控在视野里,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又渐渐不受控制了?在画册出现的那一刻,她决定瞒着自己的那一刻,是不是又想着要与自己生疏了?
  会吗?
  白景辰倏地觉得很是不安,女儿家心思难猜,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他实在怕她偏离自己的掌控,她的表妹命途太过孱弱了,像是只能璀璨须臾的烟火,抓不住就会陨落。可保护得太过,又怕捂灭了她的光辉。
  他只能一直站在她身后,用一副隐忍不发的姿态,沉默、犹豫、自我折磨。
  是梨汤的香味太逼近了,温宛意终于从画册中回过心神,意识到自己早已叫元音把梨汤端走了,也不知她是否热好了……表哥?
  回头的刹那,温宛意周身一震颤,手中的画册没拿稳摔到了地上,画页铺陈一地,直白地展在两人面前,朣朦的烛灯照在表哥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她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白景辰负手俯身,拾起那本画册,放在了她面前,但没有合上。
  她怯声开口:“表哥……”
  “梨汤又要凉了。”白景辰坐下来,用汤匙轻轻搅过梨汤,紧接着舀了一小勺晾了片刻,送在她唇边。
  桌上的画册就在两人的手肘之间,无庸置辩地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个严厉的教书先生执着戒尺站在她身边,哪怕一声不吭,也无法忽视那种变本加厉的施压。
  温宛意有些崩溃地抓住表哥抬起的手腕:“表哥,我不喝。”
  “喝。”白景辰言简意赅地说了这样一个字,依旧抬着手让她喝下去。
  温宛意只能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去喝,同时情不自堪地湿了眼尾:“表哥,你之前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知道。”白景辰继续舀了一汤匙,亲自来喂她喝,“但表哥以为,我的表妹向来柔嘉维则,哪怕一时做了错事,也能及时回到正途。”
  温宛意避开他的手,扭头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何必继续戏耍我,直言便是了,我又不是听不得斥责。”
  “别看了。”白景辰放下手中碗,碗底与桌面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这有什么好看的,表哥不明白。”
  “这些……在之前的十五年里我都未见过,要不是今日的机缘巧合,恐怕也只有在新婚花烛夜看嫁妆画的时候才有机会知道了。”温宛意说道,“南骆郡主说,嫁妆画会全部铺开在榻间,有什么不会的,照着学便是了,谁知道我日后能不能如愿嫁给心慕的男子,要是遇人不淑,恐怕都没有心思去看嫁妆画,不如在今日多瞧上几眼,也不必忍受好奇心的折磨。如果非说好不好看的话,我……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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