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喜出望外地谢恩:“还是姑娘宠我!元萱她总管着不让我多次,一晚上了,饿得我前心贴后背。”
“你阿姐虽然管着你,但若是你饿瘦了,她又要心疼了。”温宛意不用想都知道她俩是怎么回事,“去吃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
国公府外,江世子在风中站了很久,终于层层通传后被允许进门了,结果却被驾马而来的白景辰拦住了。
白景辰一扯缰绳,烈马便在原地兜了个圈子,紧接着又对着江世子打了个响鼻,一人一马都好似瞧不起面前人。
因为在冷风中等了太长时间,江世子行礼时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迟缓:“王爷安好,今夜风大晚凉,不知王爷前来国公府所为何事。”
白景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甚至都没有下马:“本王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日后离她远一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别用在她身上。”
行揖礼的江世子正微微躬着脊梁,这样锋芒毕露的一句威胁话话叫他瞬间诧异抬眼,目光里透出几分难以置信。果然猎场上不是他的错觉,恒亲王确实多了好些戾气,特别是在关于温家女的事情上格外在意,甚至都不屑于给人留个薄面,非要把话说绝了,把事做尽了。
夜风乍起,江世子没有直起身,单薄的雪灰色广袖衫袍丝毫不隔风,那潮凉的风好像吹进了骨隙里,冷得人遍体生寒,他看似恭敬,但眼神却十分漠然地直视着马上的恒亲王:“臣下并未弛高骛远,今日只是来归还温姑娘遗落的簪子罢了,惹得王爷忧思是臣下的不对,改日臣亲自上门给您赔不是。”
“你是说这支发簪吗?”白景辰突然笑了起来,轻松从袖中取出了那支金垒丝嵌宝玫瑰簪,一边对着月色鉴赏,一边刻意叫那人瞧见,“不是丢了,是她早把它赠了本王,之前只是一时糊涂,误以为落到了春猎场里。”
江闻夕静默地盯着那簪子看了更久,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痴了,脸上的僵硬笑意让他看起来没有一丝活人气。
“是臣——弄错了。”江闻夕颔首,直起身,敛了敛被风吹皱的袖口,“夜已深了,恕臣下先行告退。”
他走后,白景辰便也不再装了,上一世,他从未做过一件落井下石或是冷嘲热讽的缺德事儿,也很不理解那些得志的小人为何总是那般嘴脸,而今他重活一次,突然领悟了其间的妙处——在有些时候,一些讥讽还是必要的,短短几句话就能叫人舒心惬意,何乐不为。
说到底,也才说了几句反唇相讥的话而已,还没有让那人感同身受地体会他当初的痛苦,也没有叫那人偿还对表妹的亏欠。
他已经算得上仁慈了。
就好似碎刀子割人,要慢慢来,才能解了他的心头恨。
白景辰今日就是要江闻夕知道——温宛意不可能成为他的妻,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对方拿“归还簪子”作借口来国公府找人,摆明了是要变相的兴师问罪,哪怕温宛意尚未是他的妻,他便敢这样咄咄逼人,也难怪之后娶了表妹后做出那样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白景辰简直厌恶江闻夕厌恶到了极致,他私下里悄然接走了表妹,就是不想多生事端,偏偏这江世子不懂事,非要挑明了找麻烦,那自己宁愿冒着寒气也得来欺辱对方一番,毕竟江闻夕能做出此番举动,恰恰表明了是个好面子的小人,所以他便要明晃晃地告诉对方——温宛意就是在自己府中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来国公府找人,又有什么身份敢在自己面前挑事?蝼蚁就该有蝼蚁之明,别妄想别的。
他猜的不错,江闻夕走后,果真气得浑身颤抖,足足缓了许久才平息了心中的怨恨。
回到江家,方才压下的愤懑难平再次涌现心头——温宛意分明是陛下指给自己的妻,他恒亲王居然敢明晃晃地霸占!甚至反过来威胁自己,而自己,只能忍气吞声。
那可是他的妻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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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嫉妒
◎表哥会护你一辈子,但他不能◎
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怒火,他指骨都好像要捏碎了似的,进了府门后,一旁的学舌鹦鹉还突然朝他尖声尖气地叫了几声,气得江闻夕当即用力一砸笼子,吓得那鹦鹉振起扑腾不止,鸟毛都抖落了不少。
“闭嘴。”江闻夕皱眉训斥它,“畜生东西,安静些。”
“畜生东西哈哈哈哈,畜生杀人了啊,畜生!畜生!”鹦鹉在深夜凄厉大叫起来,一边不满他,一边尖着嗓子讥讽道,“谁是畜生,谁是畜生东西啊!”
江闻夕目光一冷,一把扯下笼子,就要伸手去够里面的鹦鹉。
而就在这时候,府上的下人被惊动了,后院灯火亮了一大片,独属于少年人的哭闹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夜里格外刺耳。
江闻夕看向那边,知道那是他那便宜弟弟又耍脾气了,父亲怕是又去哄了吧。
他父亲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而他作为江家世子,却从未见父亲这般在意过自己。
这吵人耳朵的鹦鹉,自己少年时候也喜欢,但父亲只会骂自己不学无术,但他弟弟便可以肆意买来玩,甚至在府中挂了好多笼鹦鹉,什么品相和毛色的都有。
江闻夕突然觉得头疼极了,也许是吹了风又受了气,脑袋里面好像一直绷了根弓弦,紧巴巴的钻着,让他难受得很。
“父亲。”再抬头时,江闻夕突然惊喜地看到父亲来了,顿时缓解了些头疼,孝顺地行礼问安,“父亲原来还未歇下吗,儿子有话……”
他话音未落,面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江闻夕惶恐跪地,有些不解,却没敢抬手去捂着那泛疼的脸面:“父亲为何?”
“大晚上的,你吵什么。”江穆安直接甩了他一巴掌,眉头的怒意还没下去,看样子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你弟弟近日身子虚,睡得也浅,被你这一闹腾,现在又睡不着了,你明知道大夫叮嘱不能让他在睡梦中被叨扰,还非要折腾这么一出。知道你平日瞧不惯你幼弟,但也不该心思这般毒。”
父亲身后的下人提着灯笼,眼观鼻鼻观口,都默然不出声,虽然卑着头颅,但落在江闻夕眼中的模样却那样可憎。
好似被兜头的凉水浇了满身,江闻夕突然间宛若没了知觉,不知痛,也不知冷了。
他麻木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意:“是儿子糊涂,忘记了幼弟正染着病,让父亲担忧了。”
“没有下次。”江穆安指着他面中,“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江闻夕已不再抱有希望,便轻声敷衍回话,“父亲也困了,儿子就不耽误父亲歇息了。”
“你嗓子丢战场上了?说话和虫子叫一样,大点儿声。”江穆安严苛地看着他,“直起腰来,利索些讲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地还要出去一趟。”
江闻夕声音稍微高了些,开口回话:“陛下要赐给儿子的温家女——今日被恒亲王悄悄接去了府中。”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敢在恒亲王面前叫板了吗?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狂妄张扬的性子?之前打仗的时候,也没看你有多骁勇,如今回了京城,和那帮子耍脑筋的文臣逞什么能?”江穆安顺了一把胡须,嘲弄道,“你以为那是谁,那是恒亲王,这么多年了,太子都不得不在他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陛下见了也要给他拉偏架的那种,你犯得着去恒亲王那里惹是生非吗,就这么胆子大啊?”
“可温宛意是儿子的妻,她是儿子的人!”被不停打压的江闻夕终于戳到了痛处,霎时激愤地起身捶着自己心口,“我的妻,怎么可以去别的男子府中过夜。”
江穆安见他这幅模样,却是轻轻嗤笑了一声:“这便忍不得了吗?你父亲我当年不也是被陛下如此羞辱吗,你的生身母亲也曾是在陛下手底下办事的心腹女官,陛下赐我职权后,又把你亲娘派来监视我,这么多年不也照样过吗。”
江闻夕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赤红地质问:“可是父亲,你扪心自问,与她离心后,她病重时是否想过抛弃,又可曾真心待过她?”
“男儿志在朝堂四海,什么情与爱,提起来怪小家子气的。”江穆安摆摆手,“大晚上的别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你心思总是不敞亮,不像本将军该有的儿子,回房间去吧,早些睡。”
“父亲——”江闻夕拔高声音,叫住他,“你便是如此想我的吗,从小到大,你向来严厉管束于我,很早便带我上了沙场,还告诫过我——男儿就该忠君报国上阵杀敌,哪怕受伤也无妨,儿子就该养的糙一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如今,幼弟只是被睡梦中吵醒,就能让父亲你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后半句话在喉头滚了几番,迟迟没有说出口,江闻夕好似被那句伤人的问询噎住了喉咙,咽下去便是刀子,吐出来则成为了自己斑驳丑陋的孝心。
“别吵了。”江穆安最终没等到他后半句话,便捏了捏眉心转身离开了。
江闻夕独自在原地望着他背影,目光渐渐落空,好似穿过父亲高挺的肩头看向了温馨的后院——那填房的新姨娘搂着讨人厌的幼弟,与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费尽心思地安抚着吵闹的少年,好像整个江家的心思都在那幼稚的孩子身上。
独独忘了他。
夜里很冷,江闻夕慢慢低下头,拨开单薄的广袖,迟钝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永远无法恢复的伤疤,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杀敌时被敌人砍的,当时撤离的时候,血还在止不住地淌。
他问父亲,会不会留下伤疤。
父亲告诉他,留下便留下了,这应该是你报国的荣耀,而不是你用来哗众取宠的东西,别哭哭啼啼的,好了,快遮盖好,这有什么疼的。
是啊,有什么疼的,砍一刀又要不了命——连幼弟被吵醒受到的苦都比不上。
父亲怕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甚至巴不得自己早死,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那幼童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最得意的“嫡子”。
江闻夕扯了扯嘴角,放下袖子,转身离开府邸。
三更天了,他才走到江家陵墓,哪怕没有一盏照路的灯笼,都能凭着记忆走到母亲坟前。
江闻夕跪下,朝着坟冢唤了声“母亲”。
他就跪在那儿,脊背直直的,一身雪灰色衫袍远看就像是母亲的坟前碑,卑从碑里生长出来,从骨血到皮囊,总也不如人。
江闻夕膝行上前,抚了抚上面的碑文,笑着说:“母亲,儿子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
白景辰回府半个时辰后,一进门,刚瞧见表妹迎过来便打了个冷嚏。
“且慢。”白景辰抬手,突然道,“等表哥驱了这身寒气,不然给你带过来,会着凉的。”
温宛意停住脚步,觉得有些荒谬:“怎么会呢,这寒气能有多少,难不成……”
“不可胡言。”白景辰上辈子操了太多心,很多习惯都刻在了骨子里,他怕她一语成谶真的病了,也怕她身子弱受了寒,便及时打断了对方言语,“不会的,表妹永远都得平安康健,要病也是表哥替你病。”
“表哥也不能着凉生病。”温宛意笑着揶揄他,“方才的冷嚏怕是有人在私底下悄悄骂你呢。”
白景辰不以为然,想到方才把江闻夕气到了,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就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他笑说:“骂本王的人多得是,不缺这一两个。”
“好啊。”温宛意见他没事儿了,便开口指出他的骗人伎俩,“表哥去见他了吗,之前不是说江世子命里克表哥吗,这次回来也没有头疼啊?”
白景辰一顿,这才想起之前只顾着在那人面前找不痛快了,全然忘记了此事,显然现在再装已经来不及了,便也只能应了:“只是不想你去见他,表哥瞧见他就心烦。”
“为何。”温宛意站在他面前,执意要问个缘由。
因为前世结的仇。
白景辰其实不是什么气量小的人,上辈子表妹嫁给江世子的那段时间,哪怕他心有不满也没有刻意去给那人找不痛快,至少明面上还是可以维持个和气模样。
可是江闻夕呢——身为她的夫君没有尽到半点责任,没办法护佑她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可能下毒害她!最后,又抛弃了她。
身为温宛意的表兄,白景辰必然不能忍心看她受伤,她是他放在心上的亲表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从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长到柔桡轻曼的姑娘,其中凝了他多少的呵护与心血,一想到这个人将来要对她做的事,他便忍不住忿然作色。
但偏偏前世的事情没办法如实告知表妹,他便只能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你就当表哥心胸不甚宽广,没有容人之量吧。”
“可是江世子惹表哥不痛快了?”温宛意微微睁大瞳眸,询问他,“到底生什么样的嫌隙,才能叫表哥宁愿扯谎也要叫我远离他。”
这种悲恸是表妹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白景辰心事重重地坐下,手上的玉韘一时不察被磕在了椅扶上,温宛意便走过来,托起表哥手指去查看是否被磕到了。
“若比德于玉,表哥便如这枚玉韘一般,有璆琳之质,君子之风,不可能毫无缘由地为难什么人。”温宛意笑着碰了碰他指间的薄茧,说道,“要说表哥没有容人之量,我第一个不同意。”
薄茧处有些痒,白景辰反手握住她指尖,无奈道:“若我说是因为嫉妒呢。”
温宛意:“嫉妒?何来嫉妒。”
“不想让你见他,是因为他会把你从表哥身边夺走。”白景辰和她坦言,“从我见他的第一面开始,便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我不许,不允许你过多接触他。”
白景辰说完,还没等温宛意做出反应,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站在他身边时,表哥心里会觉得难过,嫉妒到可以生恨的程度,恨不得把他丢到百里之外,眼不见为净。”
话说到这里,温宛意彻底听不懂了——什么叫会担心自己被别的男子抢走?这种感情是叫做嫉妒吗?
“可是表哥,我已经及笄了,不是儿时总需要你照拂的小姑娘了。”温宛意哭笑不得地为他开解,“表哥总不可能护我一辈子吧,我已经麻烦了你那么多年,难道还要……”
“难道不行?”白景辰回过头,目光直逼她眼眸,“难道说表妹长大了,我便不能做你的表哥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温宛意也不知道表哥最近为何突然变得偏执了,只能耐心和他解释,“表哥永远是我的亲人,是我最在乎的唯一的兄长。”
“温宛意。”白景辰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里有种来自兄长的威逼压迫,“你永远记住——但凡别的男子比不上表哥疼惜你,便不要去喜欢,不能嫁,不要嫁。”
温宛意又问:“为什么要这样想,这世上当然不会有人比表哥更心疼我,要是按照这样说的话,我岂不是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