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文郁说的没错,你们二人辅佐恒亲王,所以这段时间也要好好为对方谋划办事,不能懈怠啊。”岸山先生笑着倒茶,“王爷定然会登上九五之位,这一点毋庸置疑。”
  穆睿眨眨眼,谦逊道:“弟子学得不精,让师父见笑了。”
  “至于钦天监那边,哪里需要你们两个小辈担心,为师自然会考虑的。”岸山先生清嗅茶香,说道,“明日天亮,钦天监的人便会去面见陛下,让陛下觉得,这太子位换一换了。”
  穆睿点头,同时又瞧了一眼身旁的邓文郁:“贤弟你看吧,我就说该快点准备此事了,你还一直拖着。”
  “对了,王爷那边若是得空,也可在近日为此事推波助澜。”岸山先生抬眼,抚膺咳嗽了几声,慈和道,“你们二人不要出面,可以让他人上书谏言,把太子犯下的过错一一摆出来,让陛下也好有个废太子的契机。”
  “师父的咳疾总也没办法根治,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吗?”邓文郁心疼道。
  “不碍事的,忍一忍,咳的其实也不厉害。”岸山先生摇摇头,“这几日又快要来寒了,你们好好守在王爷身边,保他周全。”
  “旭星危损,我们必然要保护好王爷的。”邓文郁振奋道,“江月山庄匡扶正统的大业,要做到十全十美才是。”
  岸山先生笑着点点头,很是欣慰。
  两人喝完热茶,结伴告辞。
  出门后,穆睿忍不住又问邓文郁:“贤弟,你说,王爷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儿啊?”
  邓文郁一摊手:“谁知道呢,天象都那样说了,肯定是有道理的,比如莫名其妙摔一下,磕碰着了,或是着个凉,起热头疼,一点儿小病说不准都能愈演愈烈。”
  恒亲王府,白景辰松开温宛意后,还是没有得到纾解,他不想吓到她,只能深夜去洗了个凉水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缘故,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颤,觉得周身冷极了。
第98章 父皇
  ◎太子也曾是被寄予厚望的皇长子◎
  天亮了, 钦天监私下面见皇帝,言明天象之异常,反被皇帝臭骂一通逐了出去。
  “他们要干什么, 明里暗里地暗示朕该废太子了。”皇帝震怒, 砸碎了茶盏, 他对刘吴风发脾气道, “朕是皇帝,就算废黜太子, 也必须是朕有这个念头才行, 区区钦天监凭什么敢在朕的耳畔吹风, 他们胆敢……气死朕了。”
  刘吴风不敢吭声, 只低着头。
  “天象,什么狗屁天象, 太子是开熹长子, 朕……朕那么多年就只有那一个儿子, 他也曾是朕寄予厚望的皇长子, 为什么会和朕疏离至此……”老皇帝骂着骂着突然无力地跌坐椅上, 隐忍垂泪, “刘吴风, 你说朕当年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 好似一夜之间父子情就变淡了, 太子再也没有真心地把朕当成可敬的父皇, 只知道守着他那破老师,在朕面前却虚与委蛇……”
  “陛下当年厚爱太子,是人尽皆知的事, 太子殿下心中定然也是记得的。”刘吴风小心翼翼道。
  “他还未出生时, 朕花了足足四十九天为他一刀一刀地雕刻佛玉牌, 和上苍祈求他能一生安然顺遂,早早让他入主东宫,指了最有才学本事的王恭仲给他做太子师,可他倒好,直接越过朕,和王恭仲更亲近了。”老皇帝心痛难忍道,“是不是朕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如何去做好一个父亲,让他受了气,不肯原谅朕。”
  “陛下管束严苛,也是为了殿下能更好。”刘吴风说,“拳拳父母心,殿下也是清楚的。”
  “爱之必以其道,可是朕那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儿子,又是心尖儿上的贞妃所出,爱之深切,恨不得事事躬亲,才管他管得太不妥当了。”皇帝心疼万分地坐在那里,发了一通火,花白毛躁的头发显得更凌乱了,“怪朕,也怪他,朕只是觉得气不过,想让他乖顺些,可他就那个臭德性,随了贞妃的臭脾气,倔了多年也不肯服软和朕说几声好听话,真是气死朕了。”
  刘吴风也颇为无奈,那些年里,皇帝就这一个儿子,因为过于看重和宠爱,才演变出了扭曲的相处方式,他们陛下表达慈爱的方式很是别扭,那样的爱,夹杂在打压和责骂中,用赌气的方式去给太子施压,企图让对方主动服软,父子间重修于好。
  可太子岂是那样的人,太子随了贞妃,赌气的方式根本不会挽回真心,反而把人越推越远了……就像那碗逼着太子喝下的燕窝,分明是记挂和恩赏,却用那样折磨的方式,最后太子离开天晟殿时脸色也差得很,想必也没有领会到陛下这份感情。
  曾经的贞妃是这样失去的,而今的太子,也是。
  刘吴风跟了皇帝诸多年,眼睁睁看着对方重蹈覆辙,却无能为力。
  他劝过,没用。
  他们陛下喜欢被哄着,被顺毛捋,像是皇后那般便是最好的,可他们的陛下又是个拧巴性子,最喜欢口是心非,放在心上的人,又全是性情执拗的那种,两方势同水火,往往弄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陛下,您还记得太子殿下曾最钟爱白衣,以诗文会友,八方来朝时,亦是舌辩群臣,有冠绝天下的美名,那时候,您也是极欣慰的……”刘吴风低声说着旧事,希望他们陛下能意识到真正出问题的地方,“可是您后来却说殿下的白衣太丧气,不许他再穿了,殿下怎能不失意?”
  “朕只是气不过他成天把心思放在那些不值当的地方,那么多年,朕只他一个皇子,唯恐他被不三不四的人带歪了心性。”老皇帝依旧气愤,依旧执着,“朕是他的父皇,说他两句又如何?”
  这一次,刘吴风还是没能劝得动,只能默默低首,不再开口了。
  他皇帝好像只懂得用打压的方式去证明“父皇”二字的重要性,企图让太子更挂怀些,更在意些,管束太子的一切,逼对方什么都听他的,在迎娶太子妃一事上指手画脚也就罢了,甚至太子太子妃每次相见都得禀明他才行,次子出生后,他们的陛下刻意吩咐国子监规划建造恒亲王府,用得东宫都没有的纯黄琉璃瓦和重檐庑殿顶,为的居然是气一气太子,让太子知道,谁才是说一不二的父皇,谁才是真正对他最重要的、该来讨好的人。
  这些年里,陛下明晃晃的偏爱恒亲王,建造奢靡的亲王府、特意开一条入宫的道路、重重不菲的赏赐、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捧给恒亲王,这样严重的顾此失彼,一方面是真的疼惜次子,还有一方面原因……其实是皇帝在威胁太子,和太子置气。
  陛下这样的人,给出去什么东西,都希望看得到确切的成效,就连他给出的爱,都渴望得到相等的回报,陛下恨太子不懂自己给出去的疼爱,恨对方不领情,就一遍遍地去强调,太子继续不领情,他就开始威逼利诱,恨不得折断太子脊梁,让他领个情,对自己说声感激。
  一晃许多年,真到了该废太子这一步,最心痛难忍的,也是陛下。
  可悲,可叹……
  刘吴风低着头,揣着袖子转身。
  他身后,老皇帝颓唐地抬起眼睛,迎着刺眼的日光,像是又老了诸多年。
  “昨夜天凉风大,今儿却有个好日头,你们打扫得仔细些……”刘吴风捏着拂尘,声音尖细。
  昨夜风大,恒亲王受凉生病了,深夜起热,让府医好一番折腾,天亮才好不容易退去烧。
  他昏昏沉沉地阖上眼眸,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一睁眼,发觉表妹一直也守着自己。
  “这里睡不踏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表妹回去好好歇着吧。”白景辰有些无力地抬了抬手,手指蹭过她侧脸。
  “表哥,我做了一个梦。”温宛意猛地惊醒,有些后怕地抓紧他的手。
  “看样子是噩梦,表妹可以说来听听。”白景辰声音偏低,惫懒地瞧着她面庞。
  温宛意摇摇头,却不肯说了:“幸好是场梦,梦里你我……算了,表哥还是莫要听了。”
  “梦里我们都死了吗。”白景辰笑道。
  “不要说这个字!”温宛意连忙捂住他嘴巴,让他缄口,“胡说胡说。”
  “看来是的。”白景辰心想,猜中了。
  “难怪之前表哥总是患得患失,因为一个不会发生的梦而悲戚不已,原来做这种噩梦是这么吓人一件事,梦里的感受太真,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我记得自己病了……”温宛意支着下巴,一指藏金宫方向,“就是观梅园到藏金宫那边,我最后在那里死去。”
  这一次轮到白景辰让她噤声:“不要说‘死’字,表哥不许你这样说。”
  “没关系的,只是一场梦而已,我们现在不都好端端的吗。”温宛意轻松一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天亮了,噩梦退散,我们才不会是梦里那样的结果。”
  “嗯。”白景辰说,“表哥今生会保护好你的。”
  前世今生,他为了保她性命,从一个无心皇权斗争的闲散王爷走到而今这一步。太子,曾经难以匹及的劲敌,原来自己也是可以与之一争的,他一步步削掉对方党羽,他们二人十数年的差距也不再是天堑鸿沟,时至今日再回头来看,与太子争权,是最正确的决定。
  “表哥真厉害,仅一年多时间,就能做到如此,让人好生佩服。”趁表哥病得动弹不得,温宛意一边玩他手指一边与他闲聊。
  白景辰确实没力气,也乐意由着她拿捏:“太子十数年的根基确实足够深厚,但也正因为有十多年之久,才会滋生太多蛀虫让这深厚的基业从内部发腐生烂,铲除时,牵一发动全身,最后在身世血脉上再查出问题,才算是彻底击溃了太子。若他们自身没有问题,只凭表哥这边,一年时间远远是不够的。”
  “这一年多,表哥广开贤路、养贤纳士,公允断案还为民除乱,已经做到很好了。”温宛意也有些困了,便依偎在他身边,边闲聊边酝酿睡意,“春猎之后,表哥好似突然成为了大人,不像是我印象中顽劣的少年人了。”
  白景辰睁着眼眸守着她入睡,临了,才轻轻说了句:“若非你,表哥也不会想着去争一争的。”
  过了年节,春景渐盛。
  在万物生长,草植萌芽的时候,以祈国寺启道的方丈为首,大小官员数十人集体向皇帝呈送了弹劾太子的奏折,启道方丈以师弟启济冤死之事,指明太子私自豢养死士,不惜大肆造成冤假错案,为东宫造就了很多衷心的死士,民间几十余件,朝廷中更是涉及到了各部各司,包括但不限于中书、门下省、御史台、军器监、廷尉等……含冤之人死伤者众多,他们的亲眷尚在人世的,有些还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朝堂之上,皇帝沉着脸听了足足几个时辰,最后散朝起身时,突然呕了一口血,当即跌下龙椅,病倒了。
  几日罢朝,太子的事暂且没个定论。
  “怎会如此。”太子愠怒地捏紧拳头,随后懊悔地掩面,低声道,“老师,怎么办,父皇醒后,必然会废太子了。”
  太傅问他:“除夕宫宴那场大火,太子没有斩草除根吗?”
  太子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气:“孤趁乱解决了很多不听话的人,按理说没有漏掉的,但……但孤偏偏没有怀疑到祈国寺那边,启济和尚有个师兄是祈国寺的方丈,在陛下那边很有说话的分量,或许是他私下包庇了很多人,才瞒过了孤。”
  “太子身负天命,不该被轻易废黜,是上天怜悯,才让陛下在这样的要紧关头病倒了,如此一来,便能让我们有个喘.息的余地,想想对策。”老太傅看着外面的日光,日光从枝杈间倾泻,落到太子肩上,他抬手拍了拍那日光,太子肩头也是晒得暖融融的,“十二个部族小国那边已经谈拢了,我们无需再畏惧,就算废黜的圣旨下来也无妨,到时候一招合纵连横之术,八方攻入中原给皇帝施压,能派得上用场的武将也都是我们的人,谁手底下有人,这天下就得听谁的。”
  “既已准备好了,那我们……”太子起身,起了情绪,却又被太傅按了下来。
  太傅摇摇头:“传出去消息、再让战事消息传回宫中尚且需要几日,如果可以,先不要让那废太子的诏书下来。”
  太子垂眼:“老师难道是让孤去低三下四地恳求他吗?”
  “太子不想做的事,老夫也不想让你去委曲求全。”老太傅面带笑意地看着他,“陛下醒后,老夫得入宫一趟了。”
  作者有话说:
  恒亲王府僭越的规制,在第七章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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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正道
  ◎何为正道◎
  “旭星落了, 王爷……薨了。”
  几日后的夜里,邓文郁看过天象,瞬间悲恸不已, 他失魂落魄地去寻了穆睿, 忍痛告诉了对方这个结果。
  穆睿被他这短短几个字惊醒, 难以置信道:“贤弟你在胡说什么?”
  “旭星的气运落了, 而我们王爷还没有登上太子位,这样的话, 不就是薨逝了吗。”邓文郁紧紧抓着他衣袖, 非说要去王府看看。
  “等等, 贤弟, 不是义兄泼你冷水,我宁愿相信是师父他老人家教错了你, 也不觉得是王爷有事。”穆睿抱着胳膊, 依旧怀疑是自己师父的不对, “王爷明明已经痊愈了, 怎么可能突然气运衰微?按我说啊……那旭星, 保不齐是指太子。”
  “师父怎么可能骗我呢!他分明说旭星就是未来的天子, 是咱们家王爷才对。”邓文郁抱着脑袋, 听了穆睿几句话, 他对师父的信任也被难免撼动, “师父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不是的,义兄, 师父没道理骗我们, 我得去卜筮吉凶, 看看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穆睿点头:“好,那就瞧瞧咱们王爷现在的情况。”
  天上薄云遮月。
  地上人影照斜。
  邓文郁先筮而后卜:“王爷这边得吉数,应是安然无恙。”
  穆睿追问:“那我朝国运呢?”
  “稍等。”
  邓文郁闭眼,虔诚问鬼神。
  卦卦皆大凶。
  还是当初的卦象,他们做了诸多努力,依旧改变不了皇室血脉走向跌宕的终路,薄云推月与皓日沉江之景依旧存在,所有人依旧无法逆转天命。
  “为什么?这到底是何意?”邓文郁实在看不懂这情况,极其痛苦地捂着脑袋,“当初看到危月猩红,危月星现,灾祸初始,为了改变我朝灾祸,我们江月山庄才重新启用江月令入世,可为什么……依旧改变不了结果?太子不是已经被斗败了吗,怎么皇室血脉还是有问题,难道说……”
  “贤弟慎言。”穆睿猛地制止他,压低声音道,“有些话就算心里清楚,也不该说的。”
  “师父骗了我们。”这一次,邓文郁确信了,他苦笑一声,席地而坐,“师父说江月山庄之人,入世皆为匡扶正道,他老人家倾尽所有教授我们学问本领,自己却以隐世为由,早早除名隐退,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竟已无法确定——师父是否还站在了正道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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