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发现父亲对她连一个宠物都不如,家族人更是抱有很大敌意,唯一能想起她的家主,还是因为她能唱戏。
但他知道,她并不喜欢唱戏,她的母亲就是戏子,被江父看中磋磨了一生,最后更是为情所困自杀身亡。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面前的一切化为乌有,他感受不到一点灵力的波动,只是觉得眼前的景物如同大梦一场,如同走马灯一般,让他生出些动容的情绪。
这一辈子他所得到的大多都是因为这身份与天赋,除却这些,只是为他这个人的就对他好的,少之又少。
母亲在世的时候总说真心最难得,他那时候太小不懂得其中深奥之意,后来看遍繁华世间,才知道真心有多难得。
缓缓睁开眼,他的意识放空了一瞬,就意识到眼前并非是原本的房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放出感知力,摸索卷卷的气息。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他坐起,发现周身是大片的白色,他有些不耐烦这样的把戏,身后开出大片的凤仙花,对着周围的结界一击即碎。
结界褪去,那些白色却并没有褪去,反而愈演愈烈,忽而有香风传来,一道身影踩着碎步,身姿婀娜,一身凤凰图样的金边戏服,长袖半遮面,款款而来。
江之寒看过去,她一甩长袖,透出一双含情目,眉眼有三分江之影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卷卷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这些幻象是根据他的喜好变幻的,也就是说,这个精怪探查了他的心迹,却被他察觉了,才有了刚才走马灯的一幕。
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这个精怪应该是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操作失误,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他伸手抚摸女子的侧脸,女子立即靠过来,他出手如电,灵气穿透她的身体,她愣了愣才发出非人的惨叫声,手指瞬间化成利爪抓来。
江之寒快速撤步,身边的白色终于开始崩塌,一张蛛网缓缓铺开,女子站的位置正是中心。
第61章 :旧梦
卷卷从睡梦中惊醒,身边是一片空荡荡。
她打开感知力查探,却发现自己的感知力被拘束在了这间房内,由于地方狭小,感知力内的场景清晰起来,一阵飘香传来,她仔细分辨,是热牛奶的味道。
卷卷对甜腻的味道有些敏感,她捂住鼻子,下了床上轮椅,向着味道来源探过去。
绕过屏风,感知力中出现了一道消瘦的身影,他盯着冒热气的热牛奶,然后伸出手拿起杯子缓慢的喝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男人开口,声音带着沧桑感,卷卷知道他这句话是在问自己,遂开口回道:“度假村。”
男人一惊,猛地回头,他指着自己,言语激动,“你看得见我?”
相对于男人的反应,卷卷倒是十分平静,她挑眉道:“你不就是死了吗?这有什么看不见的。”
“是她。”男人抬手指向屏风,言语逐渐激动起来,“是她!是她!”
屏风中的女子忽然一动,一阵利风吹来就要打散男子,卷卷一甩袖,两道力量对冲消弭于无形,“他已经死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男人瑟缩进一处角落,不想参与神仙打架。
房间内静谧几息,屏风忽然亮了亮,那画面中的女子动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脚下渐渐出现一条与现实架起的桥梁,她华服拖出的宽大裙摆,整个人却并没有被拖的十分厚重,依旧小巧又精致。
她走进房间,脸上和头上都是浓墨重彩的装饰,环佩叮咚声不绝于耳,她抬眼,直直的盯向卷卷,那目光穿透现实,直直刺入她的感知力中,卷卷却并不抵抗,随着她的入侵,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化。
有层层叠叠的屋檐展开,高大巍峨的宫墙张开,卷卷看清其中站着娇小的女子,最后身子下坠,落在了女子身上,与她交融为一体。
卷卷一边适应了身体,一边放开目光在四周逡巡,禁不住露出十足的迷茫来。
忽然灵魂被身体拉扯,不由自主的动起来,她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迈向华丽的宫殿,那宫殿有宝珠穿成的珠帘,彩石做装饰灯架,脚下踏过的宫路,更是由金砖铺就,散发着华丽却冰冷的气息。
她看了许多,依旧看不出什么有代表性的朝代物件,或许是她太过才疏学浅,也或许是这朝代埋没于宏大的时代潮流,未曾留下几笔史书。
肉身拉扯,她情难自禁的对龙椅上的男人行三拜九叩大礼。
头顶上传来的龙涎香的气味浓郁,透出她并不喜欢的强势意味,那身龙袍上的金龙张牙舞爪,神色狰狞。
如同那个年轻的皇帝。
“长姐,吾国败矣。”
“皇帝欲待如何?”
“长姐,敌国欺我……”
忽然眼前变色,大片的红色之下,她听很多话。
“公主千岁――”
“请公主为大局考虑――”
“长公主和亲――”
最后都定格在一句:“败者食尘,败国又当如何?败国公主又怎样?”
卷卷徒然惊醒,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些慌乱,感应力与灵力尚在,却没有脱离幻境。
她对这幻境多了几丝耐心,出于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或许是真的感同身受,或许是同情怜悯,亦或许单纯的被蛊惑。
忽而面前出现一张美人面,她妖妖调调的看了卷卷一眼,然后走了几步,坐到了梳妆台前。
卷卷眼风快速扫过她脖颈上吊坠,低下眼。
她不再存于别人的肉身了。
四周清晰起来,卷卷四下环顾,发现依旧是个宫殿,珠帘轻摆椒房似火,香炉有渺渺青烟,燃烧着香料。
这间宫殿无疑也是华贵的,穿珠帘的玉珠莹润饱满,屏风上手绘的仕女图惟妙惟肖,更遑论这闻之心神荡漾的熏香与千金一角的香炉。
“从前我也是人类。”梳妆台前的女子忽然开口,铜镜映照出她绝美的容颜,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
“我是最受宠的公主,什么好东西我都见过,可那又怎样呢?”她用银梳通发,“这样巍峨的城墙抵挡不住敌军,华美的宫殿更是让昏庸无能的帝王长命百岁,即使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只要那个人张张嘴,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敌国来犯,我朝战败,他们要银钱、要美人,宗族、大臣轮番上阵,劝说皇帝拆了我的宫宇抵债,送我这个宫宇主人供他们消遣。”
“可笑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手中不过是有些守不住的钱财,真正的权势都被瓜分殆尽,不容我有一点自救的筹码。”
她转过身,卷卷终于看清她的表情,“你知道我的结局吗?”
卷卷摇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犒赏三军。”
四个字,字字泣血。
卷卷也被惊了惊,不自觉问道:“然后你就变成了精怪吗?”
枯骨窑轻声嗤笑,“是呀,或许是痴心妄想的太厉害,我相信如果我真的握住了权势,下场一定不会很惨,然而那样的世道,哪有什么女子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从前是尊贵的公主都不成。”
“于是我想,只要我利用美貌,迷住一个男人,然后以他作为傀儡,便能成。”
然后她成为了苏妲己,变成了纣王的菟丝花,紧紧的缠绕着她认为的一线生机,到了结局却发现,自己依旧是个失败者。
“然而王上死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我却有些困惑。”她的眼中露出清澈的迷茫,她看向卷卷,“他说什么死在爱妃手上,甘之如饴,望爱妃记我三年,守我三年,死而足矣。”
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已经蓄满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你说这是为什么?”
卷卷摇头,“你问的是他要你守孝还是别的?”
枯骨窑嗤笑一声,“不过三年,区区三年,守也就守了,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你自己知道答案。”
她看着卷卷坚定的模样,终于是止住眼泪,再次嗤笑一声。
后来,她遇到了别的男人,与那个男人很是浓情蜜意的一阵子,可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权势将她拱手送人,这也就算了,毕竟当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范蠡在当时权财有限,若要争将起来,她怕是也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但他错就错在不该哄骗于她,说什么天下大义,若是真有那么伟大,又如何在她自由之身时,对她百般嫌弃?
她将那男人杀死,变成了滋养美人皮的养料。
“我帮他夺天下,他却在之后弃我于不顾,这样的男人不成为养料,要成为什么呢?”她抚摸着脖颈上的吊坠,“枯骨红颜,红颜枯骨,若不是有这张修炼出来美艳人皮,我当真不知道世间如此丑恶。”
后来她想或许是她找的人权势不够大,若是地位宏大,是否能避免悲剧?
于是她又去做了妃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最后被男人祭了三军,因为那个男人要保住自己的皇位。
“后来我就想,若是远离朝堂,会不会好些?只可惜我又想错了,都是负心汉。”
那时她想远离朝堂上纷纷扰扰就好了,找了一介平民,她帮他发家致富,最后却落了个糟糠之妻下堂的下场。
“后来我明白了,人间的男子就不该存在。”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就完美了。”
“迄今为止,我已经杀掉了三千八百一十个负心汉,这吊坠是老法器了,都装不下了。”她嬉笑着,摘下吊坠晃了晃,“我将这些男子的精气炼化成了灵气,付老鬼眼馋,偷了去交给族人修炼,说起来他也是个负心汉,我迟早要宰了他。”
“付先生已经往生了,倒是不劳烦您出手了。”
卷卷的话让她愣了愣,然后她放肆的大笑出声,“付老鬼这是自有天收。”
等她肆无忌惮的笑完,涂着艳丽豆蔻的指甲一指结界,结界中忽然显示出密密麻麻的蛛网来,卷卷敏锐的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他在蛛网间与怪物缠斗,身法游刃有余。
“要不要我帮你动手?”
卷卷咬牙,“这是我们彼此之间的事情,你有些多管闲事吧?”
“人心易变,他一定会变心的。”她拖着尾音,说出的话慵慵懒懒,“等你容颜不再娇美、等他没了新鲜感、等到柴米油盐酱醋茶渗透身心,疲倦不堪,你们之间就会剩下无尽的争吵。”
卷卷感到一丝凉气窜上来,她是真心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强大的、蛮横的精怪的杀气。
她稳住心神,想了想道:“何不让我亲自动手呢?”
枯骨窑一愣,半晌后举起自己白皙修长的玉手鼓起掌来,“甚好甚好,我很欣赏你呀,小姑娘。”
话音才落,她眼前一花,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江之寒距离她近在咫尺,还未等她开口,却见他的惊鸿破空而来,她侧身躲过,恍然明白过来,江之寒眼中的自己,怕是敌人模样。
第62章 :直播
卷卷躲避着江之寒凌厉的攻击,心底很清楚这样的把戏虽然老套,但却是杀伤力最大的,破解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对方互相认清。
甩出长鞭,她狠狠的抽向自己,血花四溅,带着灵魂的独有香气散开,江之寒明显动作一顿,然后停了下来。
他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稳了稳心神,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卷卷对他轻浅一笑,“醒了?”
江之寒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伤痕上,“抱歉。”
“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伤害自己,我该说什么呢?”调笑声响起,枯骨窑拖着她华丽繁复的裙摆悠哉悠哉而来,整个人慵懒妩媚,“你们这个时代叫什么?恋爱脑?”
江之寒瞥了一眼枯骨窑,抬手幻化出一朵凤仙花,枯骨窑倒是有些意外,“我的一丝灵气?”
他不置可否,闭眼一瞬,花中忽然闪动什么,一道身影渐渐成型,随着身影逐渐清晰,枯骨窑秀气的眉也渐渐皱起,她捂住心口,那里有什么快速流失着。
等到人影终于清晰,卷卷惊讶起来,她禁不住道:“羽生?”
羽生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握着手中的东西,递给江之寒,“幸不辱使命。”
江之寒将东西接过点点头,走到倒地的枯骨窑身边,扯下她脖颈上的吊坠丢给羽生,“兑现承诺。”
羽生接过,笑容满面,“值了。”
卷卷看了一眼枯骨窑,她何等聪明,瞬间有些明白了个大概,她淡淡笑道:“你去偷了什么?”
“一个秘密,神偷不是浪得虚名。”羽生有些得意,江之寒以那丝灵气作为媒介,开启引情阵,让他进入了枯骨窑的记忆,寻找那些能够攻破她心防的秘密。
卷卷抬手,感知力触上那被偷出的‘秘密’,眼前忽然出现两个男人,一个是穿着盔甲的败北之王,一个是身着华服的文弱书生。
纣王和范蠡。
他们的脸有五分相像。
之后枯骨窑遇到的男人,都或多或少有着纣王的影子。
‘然而王上死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我却有些困惑。’
‘他说什么死在爱妃手上,甘之如饴,望爱妃记我三年,守我三年,死而足矣。’
‘你说这是为什么?’
卷卷看向地上蜷缩的女人,她抬头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微微上挑,多了些认真神色,“知道为什么我这样执着于找到纣王的影子吗?”
半晌,她将自己蜷缩的更紧,自问自答:“因为他死在了我们的热恋期呀。”
她爱上了这个人类帝王,却是在他死亡的瞬间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再遇到与纣王五分相似的范蠡时,她动了情。
或许是因为缅怀纣王,也或者是填写自己的欲望,总之她陷入的十分彻底,热烈的绽放,最后狼狈的陨落。
那个与纣王相像的男人,说到底也只是皮囊像罢了,他不会像纣王一样护她身死,宁死不降,而是将她拱手送人,连一句争取之语都没有。
她开始沉痛的反思,是否是自己痴心妄想的太厉害,才落的如此下场?
然而心魔太重,遇上与他又几分相像的男子,她还是会飞蛾扑火,最后玉石俱焚。
每一次她路过人间,都要找一遍他影子,然而每一次路过人间,她都更加清晰一分,人间已无他。
“精怪枯骨窑,因破坏两界和平,屠戮人间原住民一十八人,现由异界管理局定罪,抽取所有灵力,遣送原世界,人间入口对其永不开放。”
人间,也将再无有她的身影。
*
三天后。
卷卷坐在轮椅上,用感知力探落地窗外,楼层太高了,她的感知力如坠下深渊,她探的越深入,越吃力。
额头上滴下冷汗,她敷眼的锦带都被濡湿了一片,忽然肩膀被握住,她自然知道是谁,笑道:“开完会了?”
江之寒将她推到办公桌前,递给她一些资料,“这个羽生你打算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