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她预计中的情况发生，只有冰冷的摄像机和地上早已贴好的标识指引着她走向放映室，在落地窗外，黎瑰意瞥见一楼宽敞的客厅和全开放厨房流线型的料理台，在心底默默感慨：好家伙，不愧是恋综，必须是全开放厨房才行，好方便男性在这里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简直是兵家必夺之地。
她深吸一口气，顺着地上的贴纸缓步走入地下一层，四周满是早已安置好的隐形摄像机，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推开放映厅的大门，黎瑰意有些诧异，这里的装饰简洁，投影设备前只有一张沙发、一张放着精致果盘和红酒的小桌，她有些迷茫地坐在沙发上，灯光便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
一束光从头顶打向正对着的大屏幕，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多余的开场，段几许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微微侧着头，和屏幕之外的工作人员一问一答。
“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
“是我的问题。我当时还没什么名气，只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现在想想，在那段时间里，我确实忽略了她的感受，她也许只想让我多陪陪她。”
“那你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是什么呢？”
“……挽回遗憾吧。如果我还能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她从头来过。”
……
黎瑰意看着屏幕上冠冕堂皇的段几许，他的身上早已没了当年的窘迫和青涩感，浑身上下都是高奢品牌加持出来的光环，眼睛里带着戏里同款的深情柔光。
他变了很多，或者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在他们相遇的那个狼狈的夜戏里，他也曾经真诚又炽热，身处和自己同样的困境之中，挣扎着跟她分着抽了最后一根烟。
黎瑰意端起红酒，听着段几许深情款款地把话讲完，画面一切，林星落闪着那双含情眼，正对着工作人员笑得开心。
“为什么参加这个节目呢？”
“想试着追求她！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女生好像都不喜欢男生太直球吧？”
“那之前合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表达你的心意呢？”
“那段时间我的合约有点问题，我自己的状态也不好，而且她非常敬业，是真的热爱演戏，她专注的样子真的很迷人，我只能在一边默默看着……”
……
黎瑰意饮酒的手一顿，跟随着林星落开朗的声线勾起嘴角，她不确定林星落是否真的对自己有好感，只觉得他笑起来就像阳光一样温暖。
前采放完，画面再度暗了下去。
黎瑰意看着屏幕上随着灯光亮起，再度出现的人影，下意识把酒杯攥紧了些。
他瘦了不少，下颌的棱角愈发分明了起来，头发随意地背在脑后，妆造应该是为了配合舞台的打光，将他的眉眼化得更加浓稠，穿着宽肩复古黑色夹克，耳朵上戴着钉子形状的耳饰，小半个月的时间没见，他似乎又重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隐隐透着股阴鸷的气息，琥珀色的瞳孔暗淡又深邃，终于舍得褪去了在她面前那副乖巧的伪装，舒展着两条长腿，面无表情地拨弄着手里小巧的吉他拨片。
黎瑰意把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半年多了，宋衍装得可太好了，不去演戏都是屈才了！她差点都快忘了，自己在和宋衍重逢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个混蛋样子。
现在，她想起来了。
宋衍端坐在舞台后的休息室里，隐约听得见前采时电吉他炫技般的尖锐音色和尖叫声，桌上露出了白色吉他的一角，并没有安稳地放在琴架上，像是下了舞台后就匆匆接受了采访。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青梅竹马。”
“那……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
“她骗了你？骗了你什么？”
“全部。”
黎瑰意嘴角抽搐，将手中的空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果盘边，盯着屏幕中缓缓抬眼、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穿过屏幕看向自己的宋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宋衍，你他妈不也是个骗子吗？大骗子！
工作人员的话带着犯难的尾音，黎瑰意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前采就这样匆匆结束，画面再次切换。
黎瑰意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屏幕上突然之间出现的陌生面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谁。
最后一位神秘的男嘉宾，是几乎全资进组的谭知秋。
他的真人比照片里看上去更帅一些，身上没有明星身上无意识端着的架子，笑容温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您是怎么认识黎小姐的呢？”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暗恋故事了，其实也可以算成是我的追星路。我在一个盛夏夜遇见了黎小姐，当时我在郊区的商场勘察市场情况，因为从小是个路痴，竟然在商场里迷了路，是黎小姐路过的时候帮我解了围。我对黎小姐印象非常深刻，可遗憾的是，当时她走得很急，我没有机会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后来我就变成了黎小姐忠实的粉丝，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她成为朋友。前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见效甚微。我尝试着给黎小姐发了一张图片，是一个火柴小人飞身越下悬崖的图片，那张图片就是我当时的心境吧……想不开，想法很极端。”
“没想到，我竟然收到了黎小姐的回复。她在图片上给火柴小人画上了非常可爱的滑翔翼，并且在后面标注了‘乘坐滑翔翼要注意安全’。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努力扛过去，等事情结束了，我要亲自表示我对她的感谢，感谢她善意的无心之举。我想努力追求她，想和她在盛夏的夜晚重逢。”
黎瑰意听得有些发愣，她看着谭知秋向着镜头展示着那张被他当做屏保的简笔画，绞尽了脑汁，才勉强记起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通过镜头的时长，黎瑰意隐约猜到了谭知秋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把自己和她身边出现过的男性放在一起，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所以谭知秋的镜头时间最长，前采导向似乎也在谭知秋身上凸出了散发着“命运”气息的意味。
虽然她看出了谭知秋身上带着的顽固和天真，却也从其中感受到了资本一贯的傲慢。
僵坐了半个小时，遵循着耳麦里工作人员的指示，黎瑰意转身离开了放映厅，绕道正门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令她意外的是，客厅里端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比视频里看上去更加高大，在看见她的同时站起了身，起身大步向她走来，伸出了右手。
“又见面了，黎小姐。我是谭知秋。”
黎瑰意赶忙伸出了手握住，谭知秋的手掌宽大、干燥又温热。
谭知秋递上名片，绅士地请她入座。
黎瑰意的裙子没有口袋，她把那张名片捏在手心，率先打破僵局：“谭先生您好，我也没名片……”
“不用，黎小姐，我是你的粉丝，知道你的一切信息。”谭知秋看上去有些拘谨，西装将他的好身材裹得严实，腹部的褶皱有些禁欲的味道，“是我冒昧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叫你瑰意呢？”
“当然可以。”黎瑰意用手掌蹭着裙子，还没有适应这种没有工作人员在场的录制，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迫来相亲的人，也不管笑容尴不尴尬，“谭先生，您……穿西装很帅，呵呵……”
谭知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略显拘谨：“叫我知秋就好。你今晚也很美，当然，你平时也很美……哦对，我带了一件礼物，想送给你。”
“不行，我不能收您的礼物。”黎瑰意慌忙摇着手，在看到谭知秋掏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时，手摆得更快了，“谭……知秋，我不能收你的珠宝，这太贵重了。”
谭知秋的手在盒子上顿了片刻，将盒子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裱装精美的画，画工是黎瑰意潦草的手笔，火柴小人坐着滑翔机笑得没心没肺。
黎瑰意愣怔片刻，和谭知秋先后笑出声来，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两人逐渐攀谈了起来。
正聊着，段几许和林星落前后脚走进了别墅。
段几许人模狗样地给大家带了五星级酒店打包好的餐食，林星落微笑着拥抱了她，用手机点了奶茶，几人坐在沙发前互相介绍，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黎瑰意眉心一跳。
耳麦里是工作人员提醒她去开门的声音，黎瑰意叹了口气，走向门口。
宋衍被节目组打扮得像一个苍白、英俊又阴郁的摇滚歌手，本就没什么肉的面部更加瘦削，皮衣下的领口有些低，与黎瑰意的目光齐平的是他脖颈上的银链，底端挂着一枚白色的吉他拨片。
宋衍用黎瑰意十分熟悉的暧昧目光，从头到脚扫视着她不同于以往的穿衣风格，直到望进她带着愠怒的眼。
玫瑰的香气突然袭来，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他用手覆上黎瑰意的腕骨，把一束火焰般鲜红的玫瑰塞到黎瑰意手里，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顺势用灵活的手指在她手心一勾，轻易撬走了她捏着的那张名片。
宋衍的笑容像玫瑰上自带的尖刺般扎人。
他问：“黎瑰意，玩得还开心吗？”
黎瑰意下意识将手中的红玫瑰攥紧。
她亲眼看着宋衍把那张皱巴的名片重新伸展、仔细翻看，轻笑道：“我看见你好开心啊，这么久没见到我这个‘老家的朋友’了，你也不主动来抱抱我，你这个……骗子。”
话落，他把那张名片低头咬在唇边，扬着头俯视她，顽劣地笑出了四颗森白的牙齿。
第36章 咱俩这辈子……完不了了。
宋衍是第一个到达别墅院子里的男嘉宾。
他没有着急进门，只在落地窗外隐蔽的角落里站定，遥遥向客厅望去。
稍显保守的白色长裙穿在黎瑰意身上意外的合适，修身的线条将她美好的身材勾勒得迷人又妩媚。
她本来就美得鲜活耀眼，平时的穿衣风格总是大开大合，要么是卫衣搭配运动短裤，要么是低胸吊带短裙配 oversize 的外套，很少穿这种淑女风格的连衣裙。
红玫瑰是她，白玫瑰也是她，根系早已盘根错节地扎进他的心里，吞噬着他仅存的良心。
宋衍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爱上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靠近她，可被她抛弃的时候，他依旧会委屈、会愤怒，会对自己既定的命运充满怨怼。
他嘴上总在说她眼光不好，可当她的目光真落在自己身上时，他灵魂的最深处却发出战栗的哀鸣，恨不得扑向她、缠住她，和她在疯狂的性爱中融化在一起，像个已然溺水而亡的幽灵，一遍遍重复着生前最后一科的挣扎，把手伸向唯一的救赎，再拽着她一次次共同溺亡。
没人比他更了解，玫瑰到底有多美丽。
她的皮肤是滑腻的触感，手指有香甜的味道，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都被他找到，并允许他随意撩拨，满意时勾起的唇角淬满了性感致命的毒药，他会忍不住吻上去纠缠她的唇舌，将她的嘤咛通通咽下，让这毒渗入他的身体里，在致命的欢愉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这些美好却因为他戛然而止。
宋衍清楚得很，在这些性爱的表象之下，他无法真实地面对她。
换句话说，从给她起了“黎瑰意”这个饱含着私心的名字那天起，他就无法再去面对黎雪梨，甚至自私地将她们分裂开来，将自己也分裂开来，扮演黎瑰意最听话的狗，装成能被她爱怜的乖弟弟。
最真实的宋衍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黎雪梨是他唯一的信仰，他的神邸，他的痴心妄想与爱而不得。
宋衍甚至不敢叫她黎雪梨，他怎么敢。
他怎么配。
他低劣的基因和骨血中的卑鄙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荆棘的刺每时每刻刺穿他，死神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引诱他走向毁灭，妄想着取走他肮脏的灵魂。
可他也会不服气。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落在了他头上？他只是渴望一个人，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他想疯狂的占据她所有的思想，让她离不开他，让她的心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这难道有错吗？
黎雪梨，我有错吗？
……
宋衍亲眼看着黎瑰意和谭知秋相谈甚欢，双手接过他的名片小心地捏在了手心里，又看着黎瑰意和段几许平和地打了招呼，张开那本该只属于他的怀抱去拥抱那个笑得一脸傻样的林星落。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都有追求黎瑰意的资格？
命运总爱搞黑色幽默，他宋衍的命是不值钱，他的人生注定布满遗憾的陷阱，可这些男人难道就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吗？
段几许，像垃圾一样的男人，懦弱又自大，除了运气好简直一无是处。
林星落，嘴上说着暗恋黎瑰意，可据宋衍调查，他已经交过两任女朋友，身心早就不干净了。
谭知秋，家族斗争的胜利者，为了财产和自己的亲生哥哥决裂，逼得哥哥远走异国发展，再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暗自窃喜着胜利果实的甜美滋味，标准的伪善者。
黎瑰意，黎雪梨……凭什么他们可以说出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只有我痛苦地挣扎在这个世界上呢？
黎雪梨……我受够这炼狱一般的人生了，挣扎太累了，不如我们一起沉沦吧。
你看我手中的这束红玫瑰，只有予你，最为相配。
宋衍的到来无疑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了。
黎瑰意硬着头皮把这束玫瑰放在客厅的花瓶里，又按照流程和几个男人一起逛遍了整个别墅查看布局，尽量无视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焦灼视线，她没由来的有些心虚，总觉得宋衍好像哪儿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有变。
正想着，下楼梯时她脚下一滑，背后有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了她，又很快将她放下。
回头就撞上了宋衍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黎瑰意，走楼梯的时候能不能注意脚下？”
“……谢谢。”
黎瑰意懒得和他纠缠，下了楼坐回客厅，宋衍又抢先一步，从谭知秋手里抢走了黎瑰意正对面的座位，谭知秋很绅士的没有和他计较，像是料到了眼前的修罗场一般，坐在了黎瑰意的旁边。
中央空调的制冷不太好，黎瑰意觉得有些燥热，余光中是宋衍不加掩饰递过来的直白视线，她只能偏头去看坐在宋衍边上、笑容开朗的林星落。
“大家都做过自我介绍了，有些话也是不得不提前说好。大家都是为了瑰意聚在这里的，公平起见，我提议每次约会前，我们都把彼此接下来的行程写在小黑板上。”
段几许将包好的食物一样样盛到盘子里摆在桌上，在吃饭时开始提议。
大家纷纷认可，谭知秋适时插话：“我觉得这样蛮好的，不过还是要问问瑰意的意思，我不想她在这个环境里感到不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