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小时候的沈棠依和朋友们玩捉迷藏。
大家都藏好位置了,只有小棠依还不知道藏哪,她心思一动,瞥见了床上躺着养病的靳向晚。
小朋友们都知道靳向晚年龄大一些,不怎么好相处,平常不爱说话,特别是他奇怪的眼睛,还有人因为他是鬼,不敢招惹。
藏在靳向晚的房间,肯定就不会被发现。
小棠依急中生智,她直接掀开了靳向晚的被子,钻进了少年的怀里。
被子里是浓烈的苦药味,不好闻,但是靳向晚身上是香香的薰衣草味,因为他的衣服用的一直是家里的洗衣液。
沈棠依只有靠近靳向晚才闻不到那股苦药味。
“你,你干嘛,下去。”靳向晚皱眉想要把小姑娘推下去。
“哎呀,捉迷藏呢,输了的人要请客吃麦当劳,我不想输嘛。”小棠依可怜兮兮地看着靳向晚。
靳向晚拿她没办法,默许了之后,小棠依就立马变脸坏笑着说道:“向晚,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靳向晚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刚想解释,却发现小棠依已经进入了游戏的状态,食指比在嘴边让靳向晚安静,而她将被子盖过头顶,埋得严严实实。
靳向晚只觉得怀里闷热,他探手触碰到沈棠依的头顶,像是摸小猫一样揉了两下,怀里的人怕被发现,乖巧极了。
也就这个时候,她最安静。
靳向晚永远不会忘记被子里,少女清澈漆黑的瞳眸,如同森林里惊慌的小鹿。
而如今,场景是那样的熟悉。
靳向晚突然微微弯腰,距离沈棠依不过五厘米。
沈棠依注意力全在高遥走过来的身影,她心跳得很快。
可能是因为紧张的气氛。
也可能是男人正弯腰在她耳边调皮地抚摩。
第22章 022
沈棠依吃惊于他的举动, 杏眸张大,屏住呼吸,不敢动愣在原地, 耳垂酥麻的触感勾上心尖,说不出来的异样泛滥在心。
黑暗里,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还有靳向晚的。
听见他们逐渐同频。
靳向晚的心跳向来沉稳有力,沈棠依常在小时候他给自己说睡前故事的时候, 两人挨得很近, 她就能听见他的心跳。
“就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吗?”靳向晚轻声对她说道, “和我的曾经,就这么难以启齿吗?”他敛眸, 眼神里藏匿着惋惜。
他明明知道, 沈棠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他明明知道,沈棠依本意并不需要他干涉自己的事业。
可靳向晚偏偏用这副语气。
沈棠依没有回答他,她安静地等待着, 等听不见高遥的动静, 才缓缓放开靳向晚,她别过头看了靳向晚一眼, 脱去了他的外套还了回去, 过了许久,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靳向晚看着女人磕磕绊绊离开的背影, 轻松宽大的卫衣更衬她身型小巧, 摆裤尾时不时随着她纤细修长的腿走动的动作裸露出白皙的脚踝, 披散搭在肩膀上的长卷发透过顶光呈金色。
记忆里, 靳向晚常常看着沈棠依的背影,有时候身边很多朋友, 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身边是家人,他们会隔着不远的距离,但是靳向晚好像永远触碰不到她。
沈棠依初二那年的冬天,学期将近结束有一场元旦晚会,是补办的,听说是时隔三年才轮一次全年级的大规模。
月考早就被同学抛掷脑后,大家纷纷利用课间时间排练。
当时沈棠依的成绩在上个月有小小的退步,徐珍女士管得很严,沈棠依根本没有办法周末偷偷跑出去找乐队玩吉他,自然也失去了这次晚会的表演。
但她不甘心。
靳向玩连续三天晚上见到闷闷不乐的沈棠依,他向来守规矩懂事,对于徐珍女士嘱咐的事情也听话,于是便看着沈棠依让她收回心思。
其实,如果沈棠依哀求他几句,他自然也是拿小棠依没有办法的。
但是沈棠依没有,她的表情第一次变得那样凝重。
直到那晚,她心事重重地来到靳向晚的房间问了一句:“直升高中到你这样的重点班需要多少分?”
太阳打西边出来,平常吊儿郎当不把学习当回事的少女竟然关心起了未来前途。
靳向晚抬眸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这个数。”他在纸上写了个八百分。
这是最保险进重点班的分数。
“除去实验和体育呢......”她的语气逐渐失去了坚定。
“啊,这个......实验和体育可以按满分算的。”靳向晚回忆起自己的中考,淡然说道。
沈棠依抿了抿唇,第一次那么礼貌地对靳向晚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房间的小姑娘在桌子上摆了一张A4大白纸,把上次月考的各科成绩分别放出来,就算把实验和体育满分算上去,才刚好摸到七百整。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后来的那几天,元旦晚会准备的日子和沈棠依就没有了关系,她上课不再瞌睡,下课不再去厕所或找靳向晚去小卖部,而是埋头写题。
初中题目向来不算很费脑筋,但是想要出类拔萃还是需要费很大功夫的。
连她乐队的朋友都以为她放弃了这次演出的机会。
“舞台啊小棠依!多难得的机会,全校都能看的!”
“就是啊,你要是怕时间来不及,我们可以用以前练好的。”
“乐队可以没有贝斯手但是不能没有吉他手啊!”甚至贝斯手都开这样的玩笑希望沈棠依能够参加这次活动。
沈棠依停下笔,冷静地看着他们:“谁说我放弃了?”
校级报名表里赫然出现了沈棠依的姓名,以及她的团队。
全乐队便欢呼拥有了接下来将可以在全校面前演出的机会。
沈棠依知道靳向晚向来对这些校园活动没兴趣,也从未见他参加过什么人多热闹的活动,更何况当时靳向晚年级有人看他不爽很久,一直也在找他麻烦。
沈棠依没办法强迫他出席这次的晚会,但她希望他在。
于是,在初雪降临的那个夜晚,学校晚自习放学,大家脚步匆匆,沈棠依和靳向晚并排走在公路边的槐树下,雪落在他们的头顶。
小棠依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如果这次月考,我考到了八百,你能来看元旦联欢会吗?”
靳向晚当时站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伸出手温柔地悬空放在沈棠依的头顶为她遮雪,当红灯倒计时快结束的时候,他半眯着双眸笑道:“好啊。”
沈棠依“嘿嘿”笑着,她搓搓手。
因为她从来没见到靳向晚站在台下看自己的表演,靳向晚说他不懂音乐,他甚至唱歌都会有些跑调,随身听里放着的也永远是万年不变的英语听力。
她以为靳向晚不喜欢。
但是元旦联欢会的那晚,她没有看见靳向晚。
他没有来。
不过也正常,情理之中。
月考后沈棠依看着成绩单上的分数,按照靳向晚的满分规则加在一起,才七百八十五分,距离答应靳向晚要求的分数还差十五分。
十五分,如果多对几道数学选择题,就好了。
沈棠依的生活变得黯然无光,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徐珍女士替她申请了学校元旦联欢会晚上的假,联欢会的观众席名额有限,没有名额的可以在家完全不去。
月光在她头顶,影子便落在了地上,少女背着大吉他,晚上七点空无人烟的小路,她翻了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围墙。
沈棠依险些崴脚摔在地上,运气不错,她拍拍手上的灰,拔腿就跑。
呼吸变得急促,哪怕冷风如刀刃挂在脸上,她也毫无直觉。
清澈漆黑的眸色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她马上就可以站在舞台上了,就算,就算靳向晚不在,就算没有他,她还是会享受和沉浸舞台。
因为她热爱,热爱就会发光。
追求热爱,是她的自由。
沈棠依跑过去学校的那条熟悉路,寻常她总是和靳向晚一起走在这里。
来到后台,乐队的小伙伴们都在等着沈棠依,好似她是今晚的主角,沈棠依揉了把额头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笑着去换了套衣服。
格子短款百褶裙,黑红色相搭,少女梳理了自己的长发,前面部分是齐耳短发后半部分是长发的水母头,灵动可爱,沈棠依穿着白色衬衫外套了小马甲,金属挂饰也是她最喜欢的款式。
有高年级的姐姐在她脸上涂了点口红和一些夸张俏皮的眼影,沈棠依在脸颊上画了个小爱心。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登场了。
沈棠依站在后台探了个脑袋,她看向观众席,并没有空缺的座位,但也没有靳向晚那张熟悉的脸,倒是见到了寻常在背后说他闲话的几个“小坏人”。
她叹了气,但是理解靳向晚,毕竟是自己没有达到要求在先。
观众席位的申请是需要提前两个星期的,在沈棠依说出那个许诺之后,所以靳向晚如果有心,会提前申请的,但是他没有。
或许他根本不相信以沈棠依的实力考不到八百吧。
激烈的鼓点和节奏感强烈的灯光绽放在舞台上,完美的契合,闪眼的灯光下,少女站在舞台中央和她的伙伴们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挥洒着汗水,耸动的肩膀,观众席下的狂欢如烟火绽放最顶端的时候炸裂。
校园昏暗的小路上,少年沉重地喘息着,他眼尾泛着红,眼角还有未干透的泪痕,他攥着拳,拼命地在黑夜奔跑,仿佛要跑到世界的尽头。
“他们打算送你去国外,这是很早就有的决定。”
“向晚啊,我是姑姑,跟我走吧。”
“明年我们会来接你。”
“向晚啊,我们会永远想着你的,但是你真的要离开了,我也舍不得你。”
“这次来,也是顺带问候你的父母,我们也为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感到悲伤,但是向晚啊,凡事都要向前看。”
四五个成人在他耳边说着,像是细线编织的网将他包裹。
他无法反抗,他是没有人要的东西,他是沉溺大海的浮木,漂到哪里是哪里,他本以为他是有一个家的。
靳向晚看向陌生的姑姑一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少年最后的自尊在他们提及他那去世的父母后崩溃。
于是他选择转身离开。
深陷黑暗迷茫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少女的身影。
对了,答应过她的。
有准时,她会生气吗?
靳向晚骂自己这个时候了还要想这些事情,他奔跑在黑夜,或许他确实应该逃离。
气喘着来到了表演的后台,他没有去观众席位。
其实他很早就申请了观众席位,只是被同学暗暗改了名单,他失去了名额。
但靳向晚熟练地从保安室拿了后台门锁的钥匙,一路无阻地来到了表演区的后台,就算平时再乖顺的孩子,也有叛逆勇敢的一天。
靳向晚笑了,他第一次尝试这种不履行规则的快乐,这种自由的,挣脱束缚的快乐。
当他相通这一点时,他抬头。
看见了舞台上的少女。
第23章 023
靳向晚失眠有一段时间了, 他习惯于凌晨的时候透过落地窗去看外面的海平面,看日出,当朝霞铺满海岸的时候, 那抹光甚至会洒在阴暗肮脏的自己身上。
他痴迷于这种感觉,直到离开沈棠依的第一年, 他意识到了这种情感是什么。
是依赖, 他一直依赖着沈棠依。
那场表演结束过后,沈棠依站在耀眼的舞台往下看, 她清澈眸里闪烁着光芒, 少女明媚的笑容如天使降临在这寒冷的冬季。
最后, 她发现了靳向晚,发现了少年站在角落看着她, 目光如同虔诚的教徒在拜见他信仰的神明。
沈棠依想不明白, 他眼里那种复杂的情绪。
但那一定和爱情无关。
自从那天起,靳向晚比以前还要粘人,接着便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 再后来, 就发生了后面的“早恋”风波。
包间的酒局显然已经进入了尾声,高遥点着烟, 秦海半眯着眸子, 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目光落在盘子里那只全场没怎么碰过的清蒸鱼, 在思索。
周齐坐在位置上, 低头看着手机, 修长的手敲打着键盘, 时不时勾唇笑着,似乎和对面聊天很愉快。
沈棠依回到了位置上。
“他们准备了下一场, 你去吗?”周齐也离谱,他认为沈棠依酒量不错,自然少不了烟,于是说着就抬手递了根烟。
沈棠依推开他的手,“太晚了,我要回家。”
“怎么了,家里有人管?”周齐开玩笑问她,终于不再看手机,而是抬眸笑着和她对视。
“嗯”沈棠依闷声应了句,她想过继续留在这里谈合作,但是想到刚刚的靳向晚,她认为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开了好。
她必须要说。
她低下头给靳向晚发了消息。
——在外面等我。
对面答应得很快。
——好。
沈棠依是在会所楼下的小广场找到靳向晚的,男人落寞地坐在楼梯口,看着几只孤鸟在地面啄着什么。
沈棠依走了快去,蹲下去拍了拍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