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程雨婕抿抿嘴，软声开口：“于伯伯，爸爸，姐姐一直是急性子，昨天肯定没考虑到后果，但两家人还是不能因此伤了和气，我在这里替姐姐给大家道歉了。”
于忠冷笑：“你替，你拿什么替？”
程雨婕不动声色地扫过坐在旁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于嘉礼：“之前姐姐和嘉礼哥订婚的消息对外只称是两家联姻，但程家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与程家终止合作是两败俱伤的决策，于伯伯是聪明人，如果有必要，雨婕愿意替姐姐联姻。”
语落，客厅陡然沉寂。
程威满脸不赞同，于忠眼珠子转了几转。
诚然，如程雨婕所说，两家联姻对两个家族来说是错综复杂镶嵌的利益链，城北的那块地皮本就是从明家那边抢来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明家的财力能完全吞下，所以程家必须找人合作。
如果不是看重了那块地的丰厚利润，于忠这么精明的人也不会和正在走下坡路的程家联姻。
程家需要一个合作起死回生，于家需要一个合作更上一层，完全不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于忠软化了语气：“雨婕说的有道理，嘉礼啊，你看......诶，嘉礼、于嘉礼——”
沉默许久的于嘉礼忽然起身，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面色铁青往外走，任由于忠怎么叫喊都没有停下来。
程威看戏般看着于忠急得跳脚：“不是要撤资吗？撤啊，你是不是忘了我女儿刚嫁的是谁？是明家！你这个暴发户比什么比！”
于忠嘴唇直抖，粗口都出来了：“他妈的还你女儿，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当老子不知道你跟程可柠那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儿？这次要不是看上我们家的合作你能把她认回来联姻？现在还指望她转过来帮衬你？做梦！”
一番话堵得程威哑口无言。
程雨婕看着于嘉礼离开的背影暗自攥紧拳头，安抚着去拉程威：“爸爸，事已至此我们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可以？那是你姐姐之前的未婚夫！”程威忽地大吼。
程雨婕吓得往后一退，朱芬赶紧上前来红着眼睛推搡程威：“你吼什么吼！我们雨婕好心给你出谋划策，你也不看看你那好女儿捅的篓子！”
两母女轮番红了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程威咬紧牙关拂袖而去。
程雨婕落了几滴泪：“妈妈.......”
朱芬心疼极了：“雨婕别怕，妈妈会给你想办法的。”
程雨婕委屈地点点头，脑袋埋进朱芬怀里，眼底愤恨快要掩盖不住。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明炽会现在回来？
为什么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由分说地站在程可柠那边？
为什么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办法代替程可柠那个贱人——
......
*
于嘉礼冲出来的时候小张正战战兢兢地等在车边。
“于哥......”
于嘉礼直接走到驾驶位打开车门，没等小张反应过来保时捷已经消失在原地。
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嗡嗡作响，于嘉礼记忆中的程可柠很少有这么不顾一切的时候。
学生时代，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碎满星星，哪怕自己一次次忽视她的期冀，可她总是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只需要稍微回头，便能看见她在身后喜笑颜开地挥手。
她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也从来不会伤心和难过，哪怕陪着他在低谷时也会开心地对他说，嘉礼哥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真的很讨厌她永远闪亮的眼睛，他讨厌她无止尽的跟随，他讨厌她一次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边，他讨厌......
刺啦——
汽车猛地刹车。
于嘉礼双手撑着方向盘大口呼吸。
他明明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感觉喘不过气？
于嘉礼指节收拢，也在这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程可柠住在哪里。
他从中控台上拿来手机，犹疑再三点开微博。
为首的前十个后缀带爆的词条全和他们相关，于嘉礼抿紧薄唇一条条往下翻——
自己待的最多的微博位置竟然变成了她，而最开始的质疑声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全是网友关于郎才女貌的尖叫。
女人穿着粉色紧身晚礼服，男人敞开的黑色外套随步生风，他拉着她的手腕迎风奔走，旭日的晨晕在地面笼罩出长长的剪影。
而此时热搜登顶的当事人微博配上了两本结婚证：
@导演程可柠：感谢各位关注，二十八年钟情一人@Vuclan[图片]
砰！
于嘉礼咬紧牙关把手机扔到一边狠狠地锤了把方向盘。
.......
*
程可柠简直是忍着恶心发出去的那条微博。
和外面的腥风血雨不同，她翻了半天才找到明炽虽然认证了但依旧像个僵尸号的企业账号。
真是巨大的牺牲。
但一想到发出去后能气死一群人她就又觉得心情大好。
手机现在震动地像个筋膜枪，弹出来消息最多的自然是她那三人闺蜜群。
程可柠不敢接万施月和许奈奈的电话干脆开了免打扰，毕竟她自己现在也还不知道怎么对她们解释。
“柠姐......”门外，向瑶和钱浅试探着敲了敲门。
程可柠起身打开，两个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她面无表情：“想说什么？”
“柠姐你真的结婚了？”
“那个传闻中的程家大小姐真的是你？”
向瑶和钱浅一齐发问，程可柠只回了一个字：“对。”
最受打击的莫过于向瑶。
亏她以前还天天担忧于哥有个联姻对象，哪知道于哥的联姻对象就是柠姐自己！
所以程雨婕是谁？
程可柠仿佛看懂了向瑶的疑惑，但她不准备解释。
门铃响了几声，向瑶和钱浅还维持着没反应过来的姿态，最后还是程可柠绕过她们打开了大门。
只见一列身形相同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夫人！”
回声整个走廊都听得到。
程可柠：“..........”
杨峥站在最前面：“夫人，明总让我们来帮您搬家。”
程可柠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还好整层没住几户人：“你们能不能别跟明炽一样浮夸？”
杨峥垂头道歉：“对不起夫人，这是明总的意思。”
程可柠：“........”
她无语地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后面的向瑶和钱浅下巴都快惊掉地上。
程可柠最后选定的住址是现在明炽住的名都公馆，也是那些备选房源中地理位置占地面积最优越的一处。
反正是各取所需，程可柠对明炽可谓是一点也不客气。
明炽派来的保镖动作很迅速，直到程可柠拎着包真的要走的时候向瑶和钱浅才反应过来。
“柠姐......你真的要走了吗？”向瑶泪眼汪汪，“我还能跟你混吗？”
向瑶脑子里面自动补满了一出豪门千金体验生活后回归家族联姻的戏码。
难怪她的柠姐这么会拍豪门狗血，原来素材来自于生活！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些狗血剧情在现实中是多么快乐的饭后八卦！
程可柠淡定地拍她肩膀：“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向瑶吸吸鼻子，犹疑道：“真的吗......”
“真的。”程可柠顿了顿，神色故作凝重，“我去卖身给你们拉资源。”
向瑶、钱浅：“...............”
........
所谓做戏做全，程可柠断绝了和程家的来往，但和明炽回一趟老宅却是必要的。
她刻意挑了条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卡其色包臀裙，长发挽成长辈信任的模样，简单地在脸上打了个底，选了只豆沙色的口红。
明炽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在楼下等了很久，一众保镖开车将她的东西送到名都公馆，库里南驶往另一个方向。
“今天怎么不穿粉色了？”开车的是杨峥，明炽右胳膊抵着车窗，揶揄地打量了一番正襟危坐的程可柠。
刚刚保镖上门帮她搬家时顺带着也拿来了好几排最新款高定，衣裙配饰大都是按照程可柠平时喜欢的红粉色系准备，可她一件也没有挑。
程可柠对着手机检查妆容，随口道：“很多年没见明叔叔和时阿姨了，稳重点怎么了？.......对了，时阿姨应该还是很喜欢栗子酥吧？”
时琴是明炽的母亲，小时候却最宠程可柠，有时候被纪婉罚在房间不准吃东西的时候，时琴总会让明炽带着她刚刚烘焙好的栗子酥悄悄送过来。
只是后来明炽出国后听闻他们一家都离开了淮宜，程可柠也渐渐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系。
她后来又小声嘟囔了声有机会去那条栗子酥做的最好吃的老街店给时阿姨带点过去，并没有发现明炽唇边消散的笑意。
......
劳斯莱斯畅通无阻地驶进龙湾别墅区，路过程家别墅便是明家老宅。
两家虽是一墙之隔，实际上主要居住的园区楼栋相隔了两大片后花园。
明家老宅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门厅挑高，大门气派，苍劲的‘明宅’是明炽太爷爷手写的繁体。
程可柠小时候来过很多次，对这里并不陌生。
走过连续的拱门回廊便是像南北舒展的门廊客厅。
明老爷子坐在主位，下方四座分别是明家的四位叔叔，外加一个困得直打瞌睡的明爽。
“柠柠姐、阿炽哥！”见到人来，明爽第一个发现。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那头银灰色的短发已经被明三叔勒令强逼着染回了乖巧的黑色，这时候看上去才像个马上要上大学的十八岁小女孩。
“阿炽哥你也太不厚道了，明明和柠柠姐熟成这样了还说不熟，吓得我差点以为你要为了股份娶程雨婕那个白莲花呢！”
明爽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拦，一言出在场所有人神色各异。
程可柠自然地挽住明炽：“小爽真是多虑了，你阿炽哥眼睛还没瞎。”
明炽回握住她的手，并霸道地趁势穿插过她的指缝。
程可柠整个人一僵，明炽垂头俯视她，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天生含情：“二十八年钟情一人。”
程可柠：“..................”
那条微博就应该烂在草稿箱。
程可柠持续尬笑直到入座，十佳好媳妇般介绍完自己后才发现桌上似乎没有看到最重要的两个人，明炽的父母。
明二叔笑得温文尔雅：“据我所知，大哥大嫂生前最喜欢程家这小姑娘了，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程可柠一愣，捕捉到了‘生前’两个关键词。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明炽 ，男人垂眸嘴角噙笑，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明爽不高兴了：“二伯父，大伯母还在呢！”
明二叔说了声抱歉，看上去却并没有一点说错话的不自在：“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一不小心忘了这茬，程小姐不会介意吧？”
话题甩到程可柠这边，她回过神，笑道：“怎么会呢？时阿......妈妈以前最喜欢我了，如果有机会阿炽一定要带我去看看她，只不过——您是谁呀？”
语落，明二叔脸色一僵。
明炽侧头看她，在桌下抓住她的手指却被程可柠一把拍开。
明三叔的暴脾气虽然在克制但克制不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规矩。”
程可柠面上仍然维持着微笑，说出的话却装不了一点乖巧。
她无辜地眨眨眼睛：“太不好意思了，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以前来家里找阿炽的时候都只有妈妈爸爸和爷爷，实在是......不认识各位呢。”
明家四位叔叔：“......”
这该死熟悉的感觉。
程可柠也没夸张。
毕竟以前明炽爸爸当权的时候，他们几个早就分家且在集团边缘做着不轻不重的项目，直到明父出了意外才有他们时常回老宅走动的机会，也因此对程可柠来说，这些人只在记忆的明家结构中，来往并不多。
明老爷子忍住没笑故作威严地咳了两声：“好了，一家人见面不容易，今天是柠柠嫁进来的第一天，阿炽，这我就要说你了，婚礼也不准备，亲朋好友也不通知，实在是对柠柠太不重视了。”
最会和稀泥的明四叔和明五叔找到机会也跟着附和。
明炽默了默，刚准备开口桌下的腿就被踹了一脚。
程可柠朝他甜甜地笑：“阿炽？”
明炽握拳抵唇，在她预备再踹的时候终于出声：“爷爷，我和柠柠都不喜欢热闹，不准备办婚礼。”
这话还是来时程可柠在车上威胁明炽说的。
她就知道来老宅一趟免不了询问结婚仓促和举办婚礼的问题。
装深情和说情话在网上长辈面前还能演一演，可以明家现在的商业圈倘若真要办婚礼那不得把整个淮宜的贵族圈全请过来？
那里面不乏她许多熟人，要在那些人面前公然表演恩爱，程可柠觉得还不如选择把她给圈内封杀了。
果不其然明老爷子并不赞同他们的‘低调’行为，但明炽后面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他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再多说。
一顿各怀心思地晚餐用过，明家几位叔叔见过新媳妇儿也准备各回各家。
倒是明爽恋恋不舍地不想走，憋了一晚上的明三叔连拖带拽地把人架着离开，嘴里还指桑骂槐般念叨着‘我看你天天跟那小子鬼混老子迟早把你也赶出家门’。
“这个‘也’是不是在指我？”程可柠听到了最后一句，暗戳戳地伸手掐他后腰，“第一天就跟你挨了一堆骂。”
可他的腰肌要比她想象地坚硬，不仅没掐到肉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今晚是在帮我说话？”明炽顺势摩挲她的腕骨，程可柠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想挣扎，却见明老爷子正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无异于新婚夫妻打情骂俏。
程可柠侧过头，碎发遮住了她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呵呵，看来你在家里混的不怎么样。”
明炽垂眸，声线很低：“没办法，被你看出来了。”
程可柠微怔。
她想到刚刚饭桌上怪异的气氛以及他们对明炽父母的态度......虽然她很烦他，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时琴更是自己母亲的好友待她不薄。
程可柠终于甩开明炽的掣肘。
她没有询问其中原因，只是压低声音：“我单纯不喜欢听他们说时阿姨。”
明炽：“你刚刚还叫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