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蕊，你去寻太医来。你，你是熙儿女官，快去寻皇后来，替熙儿拿套干燥的厚衣物来。”
萧弄音吩咐完，熙公主的女官立刻去了。
蔷蕊犹疑一下，被萧慕婉厉声命道：“你没听见姐姐说吗，去啊！”
蔷蕊这才松了手，也提着裙子小步跑了。
而熙公主再一次昏迷了过去，她在湖水中精疲力竭了，即便把水吐出来也伤了身，但呼吸好歹是差不多缓过来了。
风一吹，萧弄音打了个哆嗦，不再那么紧张，她终于意识到了冷。
她伸手，想要将熙公主递到萧慕婉怀里：“我身上太湿，抱着她给不了她温度。”
萧慕婉也没推拒，脱了自己的外褂披在熙公主身上，然后直接把湿淋淋的熙公主抱在怀里。
萧弄音又用脚勾起自己先前丢在地上的宝蓝色衣袍，把熙公主五萧慕婉二人，一并裹住了。
她自己身子强健些，湿身吹吹冷风也不会惹了大病，这两个人一个体弱一个年幼，才是真的怕了寒的。
“怎么回事？”萧弄音见萧慕婉情绪差不多平复下来，搓着手给自己呵气问她：“熙儿怎么就落水了？”
这一段千鲤池是没有围栏的一段，是宫中妃子得趣垂钓或是放花灯的地儿，熙公主自然也被教育了多次，不许往这段湖边走。
萧慕婉与熙公主说话，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熙公主聪慧，又怎么会失足落水？
萧弄音百思不得其解，但萧慕婉没有出声回答她，只是苍白着脸，抿着薄唇垂了头不愿回答。
这更让萧弄音奇怪了，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公主落水是大事，怎么萧慕婉还想着隐瞒起因经过了不成？
“那一会儿皇后来了你预备怎么解释？”萧弄音见她依然不答，心中也有了几分火气——自己辛苦救了人上来，想弄明白原因都不成了？
但她有火也不好发，只好蹬了一脚旁边装饰性的巨石，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是我。”萧慕婉因抱着熙公主，衣衫湿了，让她抱着熙公主，她也有些不支，羸弱的身形在微微颤抖着，看着越发可怜。
“你说什么？”她说的小声，萧弄音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是我将熙儿推下去的。”萧慕婉抬起头，表情倒是很平静：“她触怒了我，我一怒之下失了理智，所以推了她一把。”
“你就准备向皇后这么胡说？”
萧弄音半个字都不信。萧慕婉向来爱护熙公主，即便不说这一点，以萧慕婉的性子，也不可能跟熙公主一个孩子计较。
“你与我说实话行不行？”萧弄音追问她，萧慕婉却又不开口了。
皇后也在此时匆匆赶到了，她一向端庄，此刻却是轿子没落地，就跳了下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稳住。
她也不要人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萧慕婉将熙公主送入她怀中，把自己的外褂与萧弄音的袍子披在了熙公主的身上。
皇后半跪着，将熙公主抱入怀里，只觉得她身上冰凉。
熙公主此刻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样子还是脸白得有些发青，皇后想着她从前白里透红的小脸，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哭泣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就只有现在在她面前的萧弄音与萧慕婉看得见，其他人只能看见她微微抖动的肩膀。
萧慕婉见状心中越发难受，咬了咬唇，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被萧弄音直接挽住了手，不许她跪。
这一跪等同萧慕婉是在皇后和这许多宫人女官面前认了罪，萧弄音不信真是萧慕婉推了熙公主。
“熙儿没事，皇后娘娘您别着急。”萧弄音宽慰了皇后一句，又与萧慕婉对了个眼色。
萧慕婉犹豫了一下，没有反抗着跪下，反而依靠似的靠着萧弄音的手臂。
不一会儿，蔷蕊带着太医来了，她一同带来的，还有急匆匆的梁知非。
“皇后，快让熙儿换身衣服，让太医给看看啊。”梁知非看了这场景，连忙叫唤道。
女官一直拿着干净衣物候在皇后身后，踟蹰着不敢上前劝皇后，有了梁知非这句话才松了口气。
皇后恍惚回神，止了眼泪吸了一下鼻子，连忙就要起身。但她跪了一会儿，小腿都麻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梁知非上前搭了一把手，扶了皇后一把，让女官接过熙公主，太医追随着女官一起，去了最近的宫殿，等熙公主更换衣物替她看状况。
他们三人都离开，梁知非才犹疑地看着皇后发红的眼：“你……你哭了？”
“臣妾只是有些急了，陛下不要在意。”皇后拿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向梁知非重新露出平时的微笑。
梁知非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宽慰的话，只是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说道：“熙儿肯定没事儿的。”
然后他转脸看向萧弄音与萧慕婉，见萧慕婉穿得单薄，连忙解了自己的斗篷，想要披在萧慕婉的身上。
结果却被萧慕婉摇头拒绝了。
她态度颇为坚决，梁知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勉强。
“陛下斗篷都解下来了，就给臣妾披着吧，太冷。”萧弄音见状出声说道，吓了梁知非一跳。
“萧贵妃？”梁知非根本没认出来，原本以为是个见义勇为的女官，还想嘉奖几句的。
萧弄音挑起贴在脸上的湿发，冲他呲着一口小白牙：“陛下，斗篷给不给嘛？”
梁知非面无表情地将斗篷递给了她，不想进行更多对话。
萧弄音接过斗篷，把自己和萧慕婉一起裹住了。萧慕婉愣了一下就要扯开斗篷，又被萧弄音压住了。
“熙儿是怎么落水的？”梁知非问了句，萧慕婉刚要开口，先被萧弄音的声音给遮掩住了。
“负责照顾熙儿的宫女，刚刚去替熙儿换衣服了，一会儿传她来问吧。”
她说的合情合理，梁知非点头表示同意，结果蔷蕊却是不乐意了。
她看了一眼萧慕婉，迟疑了一下，还是向梁知非与皇后说道：“熙公主是自己跳进湖里的。”
皇后与梁知非听了都不信：“熙儿怎么可能自己跳下水？”
“她向我家娘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对，然后我恼怒下，推了熙儿一把，让她落水了。”萧慕婉接上她的话，向皇后与梁知非说道。
萧弄音没拦住，只能让她继续说。
“是我的罪责，不求皇后娘娘宽宥，请娘娘责罚。”萧慕婉拉开斗篷，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上。
梁知非惊呆了，皇后也犹疑不信。
萧弄音心中刚有猜测，就见蔷蕊也跪下了：“不是娘娘，是我，我一激动下，便推了熙公主。”
这情况越发混乱了，萧弄音心中的猜测却越发明了了。
第24章 猜测
萧弄音不信萧慕婉会推熙公主，第一反应自然是怀疑蔷蕊。
毕竟蔷蕊做出的糊涂事太多，每每也都是萧慕婉来收拾烂摊子。若说这一次又是蔷蕊犯错，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萧弄音觉着，依萧慕婉对熙公主的爱护，她们绝不可能是在没有护栏的湖边说话。
有这个前提，即便真是蔷蕊这个傻子动手了，萧慕婉没拦住，熙公主顶多也就是摔一跤，怎么会落入水中？她难道还是个球在地上滚了几圈不成？
况且萧弄音先前就觉着不对，即便熙公主支开女官，女官也不可能不关注这边的情况，对她的说辞怎么可能是“忽然落水”？
她袒护的能是谁呢？
皇后派来照顾熙公主的女官，护着的当然该是熙公主，那蔷蕊一开始的说法倒有几分可信了。
熙公主自己跳下水，构害萧慕婉。
只是不知道熙公主到底和萧慕婉说了什么，让萧慕婉甘愿担污名，还排斥起了梁知非。
萧弄音捏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不该挑明真相。
她此时只三个选择，讲出猜测伤了皇后心，顺着此时蔷蕊护主的说辞，或是应萧慕婉的心愿让她担这污名。
按理说，从她的角度看，让蔷蕊受罚应该是最好的。
但萧弄音看了眼蔷蕊，这姑娘是总和她不对付，但对萧慕婉倒确实颇为真心，虽然又蠢又坏，但萧慕婉必然袒护着。
怎么办呢？真是令人头大。
萧弄音又瞧了瞧梁知非，梁知非一副心疼萧慕婉，想扶又顾忌着皇后没有扶的样子，算了，这位是指望不上了。
皇后的视线则是流连在萧慕婉与蔷蕊之间，一副犹疑不信的样子：“这次你们相见不是熙儿寻的你吗？她说了什么触怒了你？”
萧弄音对皇后是真的佩服，她身体都因刚刚悲恸的心情而颤抖着，此刻有两人领罪，她却仍然要问明真相再行惩处。
萧慕婉跪在地上垂着头，平静地道：“只是小孩子说了几句胡话，我却一时当了真，娘娘不必追究，只降罪就是了。”
差点害死皇室血脉，这罪名如果坐实，即便梁知非想护萧慕婉都护不住。
“娘娘！”蔷蕊连忙开口道：“你哪里动怒了，明明是我动了手。可我也没想到公主会跳入水中啊，我们先前站的地方……”
她话说的又急又快，萧慕婉根本拦不住。
还是萧弄音帮了个忙，伸出冰凉的手贴在了蔷蕊的后颈上，冻得她一个哆嗦止了话。
“蔷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弄音笑眯眯地看着蔷蕊，眼神却暗含警告。
即便这真是真相，也不是该当着这么多宫人女官说出来的事——公主害宠妃，打的是皇后这个生母的脸。
真揭开了事实，梁知非这个傻子说不定又要阴谋论，怪到皇后身上去，说是皇后挑唆。
但天地可鉴，别说皇后不会有这份心，即便有，熙公主是皇后的命根子，她哪有可能拿熙公主的命冒险。
好在梁知非眼下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左看看右看看，谁的话都只听三分，反正他自己就抱着一个想法，不信萧慕婉会害人。
“慕婉，你也别急认罪，到底怎么回事，咱们等熙儿醒来再说。”萧弄音又劝了一句萧慕婉，但萧慕婉仍然一副沉默等惩处的样子。
真难搞。
“柔昭仪，此事未明，本宫不会轻易归罪。”皇后思虑片刻也觉着有哪里不对，斟酌着道：“你带着女官先回宫歇下吧，本宫要去看顾着熙儿。”
这事既然有说不清的地方，那比起在这里想谁是罪魁祸首，她还不如现在先去看看女儿的状况。
萧慕婉还想说什么，梁知非却已经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扶她起来了，皇后不追究最好，他可不想自己白月光陷进这种事儿中。
千错万错也不该是萧慕婉的错，真相如何日后查就是了，现在着急的事是让萧慕婉别跪着，赶紧回宫换套干衣服。
皇后看他动作神情一黯，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柔昭仪今日也受了惊吓，就回宫先歇下吧。”
萧慕婉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梁知非手里抽出，抿唇行了个礼，然后道：“但听娘娘吩咐。”
梁知非陪着萧慕婉与蔷蕊离开，皇后的肩一下子塌了下来，身形也晃了一下，萧弄音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娘娘小心些。”
“萧贵妃，这次多谢你了，你是熙儿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本宫的救命恩人。”皇后哆嗦着嘴唇说道，还想蹲身向萧弄音道谢。
“我哪能得你这声谢啊，熙儿唤我一声萧娘娘，我就把她当女儿看，跟我道谢倒生分了。”萧弄音赶紧给她扶住了：“你还是赶紧去看看熙儿要紧。”
“是是是。”皇后连应了三声，迈着有些发虚的步子就要走。
萧弄音连忙招呼了女官，扶她上了轿子：“你走着哪有轿子快啊，别急，熙儿肯定没事。”
皇后已经不知该如何谢她好了，只点头嘱咐了她一句让她也赶紧换了湿衣服，便催促着轿子往熙公主那里去了。
事儿没解决，但勉强告一段落，萧弄音连打了四个喷嚏，心一松，脚疼身冷，赶紧让留着看顾她情况的女官去把她的轿辇叫过来。
回了自己的敛霞宫，徐厨子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又是一阵叨叨：“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你跟只花孔雀似的，怎么回来就变成条落水狗了？”
“快快，给我烧桶热水，这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重的，我要赶紧洗澡换衣服。”
徐厨子眉头紧皱着，嘴里仍是叨叨她，脚步却已经往外走了，准备捡了柴火赶紧替萧弄音烧桶水。
折腾了一阵，萧弄音终于算是神清气爽地活过来了。
徐厨子又给她递了碗温度差不多的姜汤：“怎么回事啊，遇上什么难事了嘛？”
“难倒是不难，就是有些麻烦。”萧弄音喝了一大口道：“你动动宫里的人脉，查查看熙儿最近都干了什么事儿。”
“熙公主？”徐厨子一愣，向院外招呼了个宫人过来，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转脸问萧弄音：“她那个小萝卜头，出什么事儿了你要查她？”
“她跳湖了。”萧弄音扯了被子过来，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为了构陷慕婉。”
“还有这种事？”
“我也不信，但是推论就是这样。”萧弄音叹了口气：“这事难收场，我得先查查到底熙儿知道了什么，竟然要用这种手段。”
说不准还是她猜错了呢，毕竟熙公主害人肯定是要有原因的。
那宫人不一会儿便回来了，答道：“熙公主身边人说。最近她好像查清了上次皇后宫中闹剧的真相。”
萧弄音与徐厨子面面相觑，上次不就是蔷蕊为脱罪推卸责任到了皇后那里吗？
“紫荆花。”227在萧弄音脑子里提醒她：“蔷蕊没有承认花是她放的。”
萧弄音一恍神，忽然意识到时间线是对不上的。
萧慕婉食物中毒和过敏是同时的，如果是蔷蕊想脱罪，那就应该是在食物中毒事后，才用紫荆花让萧慕婉过敏。
那花是怎么到萧慕婉的饮食中去的呢？
按梁知非当初的说法，那时没有人调取过紫荆花，那花就确实是从皇后宫里出去的。
宫中无人知晓萧慕婉紫荆花过敏，自然不会用紫荆花害她。那让这种花出现在萧慕婉饮食中的目的，就不可能是害她。
萧慕婉事后排查一下便能知道，到底有谁接触过她的饮食，为什么还愿意让蔷蕊背上她没有的罪名？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是蔷蕊，那萧慕婉保护的到底是谁？
萧弄音吸了口气，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那么蔷蕊当初是想找人给她自己当替罪羊，结果她最后倒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紫荆花还有解毒的功效哦，前段时间不是还谣传你下毒害萧慕婉吐血吗？”227幽幽地说了一句。
行了，那就全明了了。
熙公主那阵正是和萧慕婉感情好的时候，甚至愿意学着萧慕婉少吃减肥，得梁知非青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