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音见她不为所动，还想再说几句纾解她此时的心情。
但太后却摆手制止了她接下来劝慰的话：“哀家不需要安慰，行至如今，哀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情。”
无论是哪一项选择，太后的选择都是最优解，如今朝局由她安定，她有自信说出这句话。
萧弄音已经打好腹稿的安慰，被太后堵了回去。
“哀家只是觉得做得还不够。”太后吸了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腰板坐直：“你告诉哀家，你们甚至已经查出女子被劫道路了，为什么你们不选择向官府求助？”
“哀家不是在说你们做的不对不好，哀家只是想弄懂，官府是哪里出了错处，得不到你们的信任。”
太后自己调整了心情，萧弄音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思索一阵，她回答道：“其中的缘故很多，或许个人有不同，我只捡主要的几点讲。首先是因为，官府原本就不重视这件事，每年失踪了那么多人，也就是报上去的一个数字。得不到处理，自然让人没了动力再寻官府。”
“其次是因为，即便官府愿意出人出力查处兴海帮，上万大军动员起来，也不知晓兴海帮的核心成员到底在哪儿。那些底层人员，我也提到过，许多都是和老百姓过一样日子的成员，或许会行小恶，却不会行大恶。”
“当然，我不是袒护这些人，勿以小恶而为之，该如何论处就怎么论处。但若是以搜查兴海帮成员的名义，大肆在平民百姓间搜查，就会激起民变。甚而有些人或许不是兴海帮成员，却有亲朋是，被胡乱攀咬出来难以分辨，倒怨了好人。”
萧弄音说了一大段有些累，借着旁边的茶水，润了润唇喉。
“况且这样查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我们要找的人闻听消息，自然会隐藏起踪迹。最后说不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要让民间闹出乱子，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再者，若是让朝廷参与进来一起查，我们这些人都是各自小组织，甚而有些人就全凭一身在追查，对朝廷不能说完全信任。虽然我算是个长袖善舞的，熟识不少人，但是真要说完全得了这些人的信任也不见得，没法将散沙笼成一座城堡。”
“每一条消息透露出来，意味着的都可能是一个人，甚至好几个人的性命。这些人许多都是好不容易，才渗透进了兴海帮，慢慢爬到高层。身家性命所存，交代给得不到完全信任的朝廷。没人愿意这么干。”
说完这三点，萧弄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最后一点：“最后一点是我不能确定的。”
太后听着正认真，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道：“你只直言就是，对错与否，哀家会判断。”
“这一点我有让大哥在查。”
“萧沉璧？”太后问了一句，见萧弄音点头道：“你要查什么，哀家予你权柄，不必依赖萧家。”
既然萧弄音知事明理，对事件分析也远比旁人清晰，太后愿意破例直接授予她权柄——反正她在萧弄音身上破例的已经不少了，助她涉政，允她出宫，再多一桩也无伤大雅。
她这个太后原本就是史无前例的，打破常规又怎样，朝堂上有人敢直接反驳她吗？
萧弄音很感动太后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还是拒绝了：“最后一点是怀疑吏部存在内鬼，在数字上动了手脚，我即便得了权柄，和这些人也不熟识，查不出什么来，还是由我大哥来吧。”
太后想想也就同意了，萧沉璧这个吏部侍郎查吏部，也就是他吏部的事，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如果特意由她授权萧弄音去查，反而要闹得朝臣人人自危了，倒让萧弄音惹了一堆仇恨。
没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哭了，日常角色和作者作对。
上一章祁步青怼我“故意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让我写了一千字又删掉——说服不了自己。
太后今天又宣言：“我从来没做错不需要安慰”，刚刚准备写出来的安慰话，又给她收回去。
这章原本计划让女主耍帅的，然后太后来一句：“你想查什么，我都能让你查。”
行，太后你帅完这一章好吧，你就宠女主，宠吧，反正那是我女儿。
然而太后帅完两千字，最后给我留了三个字“没必要”。怎么着，这一章不配三千字是不是？
你想没必要就没必要吧，我去前面修改好了吧。
不是，你们这么能说，怎么不当主角啊，为什么做了一个配角，堵得作者说不出话来？
卡文太难受了，删自己写了的话更难受，卑微作者。
第37章 恐惧
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但和太后一席话，得知太后的态度，萧弄音还是比较舒怀的。
回宫后便喜滋滋地向徐厨子说了：“上次让灯叔他们统合信息, 做得如何了？”
“咱们自己的信息, 只需要归纳总结倒是不困难。”徐厨子答了这句话，放下手中的锅道：“你真准备把信息交代出去？”
“是有这个打算, 但不是立刻就准备说出去。”
眼下的消息还不足以触及兴海帮的核心, 是否朝廷有兴海帮成员也未明，匆匆交代出去，即便不打草惊蛇，也得不到什么成效。
“音子, 我与你说实话。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皇室的人，但就我观察，太后对你未必就是全然真心, 你即便对她百般讨好，也不一定好使。”
徐厨子是说她今早煮的那碗鱼汤——他误会了萧弄音是特意早起为太后下厨的，以萧弄音能躺着不坐着, 能坐着不站着的性子, 竟然能早起下厨，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已经很久没再做过饭了，平日里自己吃的，都是让徐厨子来做的。
萧弄音的笑容敛了些，但没有打断徐厨子的话，而是作出聆听状。
徐厨子见她听得进话, 也松了口气。
他就怕萧弄音得了太后一些偏宠，便傻乎乎地将真情也付出去了。
能听得进话，就说明她不是真的被迷了眼。
“你要真让我说个所以然来，我也说不出，毕竟我没有亲见过太后，得的判断不一定是准确的。”
徐厨子也不是十分确信，人云亦云的判断是否该用在太后身上。
“但就我平日里和些女官、宫人、侍卫谈话，对太后都是畏大于敬，总不会是毫无缘由的。况且太后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这种人，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咱们当初进宫前，是因为兴海帮纠缠不休，为了暂避锋芒。皇室若是能提供帮助更好，提供不了咱们反正从前也没有想过靠他们，你别为了得他们那一点帮助，把自己的真情赔进去了。”
萧弄音明白徐厨子话里的意思，甚至了解徐厨子话外的故事。
对朝臣的血洗很难让这些宫中侍从生出如此大的畏惧，毕竟前朝后宫有别，与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事情，他们只会当故事听。
之所以这些人对太后心生恐惧，其实是因为太后当初为妃，刚从冷宫复宠后不久，就把曾经名扬天下的宠妃常氏罪罚处死了。
常氏虽有罪，但宫妃很少会有处死的例子，顶多是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即便已经赐了白绫了，常氏不肯就死，别人也不敢轻易动手。
所以太后自己上了，让宫人按住常氏手脚，自己动手勒死了这个曾经宠冠天下的妃子。
虽然宫中从前也是阴谋阳谋不断，但是亲手杀人的宫妃，太后还是第一例。
手上的人命配上她如今的滔天权势，宫中侍从们自然会对太后恐惧有加。
当然她也就知道，太后对待她之所以优待——是为了利用她。
萧家和祁步青利用她的身份做桥梁，太后便直接把她提拔涉政，作为一个游走三方之间的第四方，重新获得平衡。
即便给她诸多便利，也只是因为她展现出了能力，让太后起了爱才之心罢了。
是利用没错，但人与人的相处，撇去情感不谈，只谈利益，谁不想盟友是对自己有利的人呢？
萧弄音想的明白，不过眼下徐厨子告知自己这个，也是为自己好，她不能不知好歹。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仔细考虑过。不过我对太后的了解比你深，我与她不会有站在对立面的一天，她不会视为为敌，那她就是最好的同伴。”
共同利益这种羁绊，有时候甚至比骨肉亲情还要牢固。
她如今是在帮着朝廷铲除祸患，也不像祁步青是要动摇朝廷根基，提供些消息给太后，就是双赢。
不过她对太后，是有真心付出的，这点倒是不必再说给徐厨子听了。
徐厨子闻听了她这话，点点头道：“你若是清醒着，我就不必多说了。你头脑最好，我们都听你的。老灯他们已经把资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你上次去信给几个交好的头目，如今回信也陆陆续续到了。”?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他们怎么说？”
“有两家闻听是和朝廷合作，直接拒了，剩下三家犹豫着没有答应下来，说是他们三家得派个使者亲自与你谈过，才能决定。”
萧弄音点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信任太后，可这些江湖人有一部分甚至和朝廷起过冲突，很难她一封信只言片语就说服他们。
“那他们派来的使者，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只说已经向京都出发了，脚程不同，大约到的日子也不定呢，他们都会住乐安客栈，回头要寻他们也就往那里去了。”
“那里人流量那么大，他们的使者我们也不认得，没给个如何分辨人的办法吗？”
萧弄音听着听着忽然插口道，徐厨子听了也愣了一下：“这倒是忘了问，我再去信，准备个什么暗号信物之类的？”
“算了，这些人都出发了，在外大概率用的也是假名，你再去信过去，也得不到什么办法，还是回头我亲自去乐安客栈一趟，把这些人找出来吧。”
“你总是有办法。”徐厨子也没仔细问萧弄音的办法，反正萧弄音花招多。
二人正说着事呢，忽然有个女官轻轻叩了门：“贵妃娘娘，晋阳侯府的侍女送了东西来。”
“让她进来吧。”
“晋阳侯府？”徐厨子问了一句：“那个风流公子哥？你怎么和他也扯上关系了？”
“欠了他个人情，就抓紧时间把人情还了，昨日夜里便是奔他府上去的，在他那换了双鞋。”
晋阳侯府的人进来了，竟然就是昨天领萧弄音见樊明川的那个侍女。
她手上捧着个匣子，大约里面装的便是萧弄音的鞋了。
萧弄音尴尬极了，怕她看自己的脸，和昨天那张满是污泥的脸合再一起。
好在侍女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看到萧弄音的脸只是微微惊艳一霎，便低头道：“贵妃娘娘，我家侯爷嘱咐我送样东西给您。”
萧弄音庆幸了一下昨日矫揉做作地用了假声，然后清了清喉咙，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声线道：“你放下吧，替我谢侯爷心意。”
如今她得太后偏宠，樊明川送样东西给她倒是并不奇怪。
况且她是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以樊明川的形象，不讨好也不大可能。
侍女把东西放在桌案上，然后说道：“侯爷还让我带句话过来。”
“你说吧。”
“侯爷说，若是得了机会，贵妃娘娘可以去清月庵看看。”
清月庵如其名，是个尼姑庵，只不过比较高大上，先皇逝去后，先皇后便去了那里，但不久就哀极病逝。
清月庵的静深法师也是个在贵族间颇为有名的比丘尼，许多贵妇贵女都会寻她看相问姻缘未来。
只不过，这种地方再高大上，和萧弄音也扯不上关系啊。
萧弄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想想樊明川虽然比较不靠谱，但应该也不会故意整她，又问了一句：“你们侯爷有说，为什么推荐本宫去清月庵吗？”
侍女也有些羞于开口，劝贵妃去尼姑庵，她也搞不明白她家侯爷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贵妃娘娘过于妖媚，所以让她去尼姑庵沾沾佛气吗？
“我家侯爷说... ...他与萧侍郎不对付，盼着贵妃娘娘不要学了萧侍郎那样。如果去了清月庵悟不出什么的话，京都还有别的尼姑庵，娘娘可以都去看看。”
樊明川有病吧？
萧弄音眼一瞪，差点把这话说出口了，她在太后宫里怼萧沉璧的时候，樊明川不是都看到了吗？
昨天她还配合着他，把他带进了萧府，怎么看她与萧家也不是一路的，干嘛看不惯萧沉璧，就让她去尼姑庵，想着让她看破红尘剃度出家？
“你昨天跟他传的消息忘了吗？”227提醒了她一句：“或许那个萧家的女儿自杀未遂后，没有养在萧家后宅，而是被送走了。”
萧弄音恍然大悟，如果送走了，不大可能是带伤远送，大概率就是送到哪处尼姑庵里，让萧惠艺修养着，过段时间再寻个机会，光明正大安排她出家。
比如再过半个月的太后生辰，让萧惠艺借着为太后祈福的名义如尼姑庵，还能博得一波美名，彻底利用完这个女儿的价值。
想明白了萧弄音也就不留这个侍女了：“行，本宫知道了，明日便去清月庵瞧瞧。”
能够帮助樊明川的人，如今也就是她了，旁人未必敢插进萧家这趟浑水中。
而且她借着萧家女儿的身份，去了尼姑庵也好问问是不是有姐姐妹妹在，可以见一见。
侍女对她能够答应下来，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次就是她家侯爷瞎胡闹，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陪着一起胡闹。她盯着萧弄音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分辨不出。
毕竟是贵妃，她也不好多看，只谢了萧弄音，便告辞离开了。
“你去什么尼姑庵啊？我看这个公子哥就是故意整你，以貌取人！”徐厨子忿忿不平，萧弄音心生无奈。
什么叫以貌取人啊，她的容貌就是适合去尼姑庵看看是吧，合着徐厨子也觉得她这张脸是妖媚了呗。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我终于赶出来这一章了qaq
我希望你们还在，毕竟2020消灭贫困人口，可能过几天，我就因此消失了嘤嘤嘤（寻找理由咕咕咕）
第38章 千级阶
萧弄音出宫了, 清月庵是个菩萨庵，她不好穿得太显眼，拣了条嫩黄色的布裙穿上。
然后她还别出心裁地把自己微微上翘的眼角, 拿笔勾勒成了杏眼轮廓, 便少了些勾人滋味。
她又浅浅扑上一层蜜色粉，让月白色的皮肤颜色深了些, 多了几分少女的活力。
想想她本来也就是十五岁的年龄, 她还调整了心情，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结果镜中人清纯中，偏偏又带着几分青稚的诱人了。
这让她刚刚拿起的胭脂, 又被放下了，再点了这红在颊上，更是春意荡漾了。
口脂她也挑的是浅粉半透明的, 蜜桃色的唇配上故意装嫩的妆容，蝶翼似的眼睫一颤，便能让人心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