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在萧沉璧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道:“那位想和萧家合作,家族会议上,父亲同意了。”
萧弄音本来捡了东西还优哉游哉坐好了,闻言立刻蹦了起来:“那可不成啊。”
世家倾向于太后,所以先皇后哪怕家族有着显赫名声,也只能用假死来暂避锋芒。
可若是世家倒向先皇后,那冒出来一个圣母皇太后,可比太后这个母后皇太后位阶更高了。
“如果不是你被绑了去,又逃回了宫内,父亲也不会被威胁说是要鱼死网破。”
谋划已经叫萧弄音知道了个八成,也怪不得先皇后急了。
“那可怪不得我,我是受害者。只是大哥,人家都要与草原图谋了,这种谋逆叛国的事,你可不能让萧家参与进去。”
萧沉璧凝视她一会儿,并没有被糊弄:“我真是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太后也只是在利用你,你怎么倒对她一颗真心了。”
他也不觉着萧弄音能对自己说实话了,因此没有等她的答案,继续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倒不是因为你说的什么谋逆叛国,我只不过是觉着如今太后当政并没有那么差,先皇后的胜算也不大。”
萧沉璧考量的是利害关系,萧弄音却是喜意涌上心头,都想拍拍萧沉璧的肩膀感谢他为世界和平作出贡献了。
“那你不如再助力一把,替太后娘娘把那位彻底压下去?”
萧沉璧却是站起身后退一步与萧弄音拉开距离,疏离地道:“这件事萧家不参与,不帮那位也不帮太后,贵妃娘娘既然站在太后那边,也不必与我过分亲密。”
萧弄音这才搞明白萧沉璧进宫见自己这一趟的用意。
冒险和先皇后扳倒太后,萧沉璧不愿意。将身家全托付给太后,也不大可能。
所以就想着给自己一个预警,当是萧家为太后出的力,若是太后胜了事后再追究出来,他们也可拿这点说事。
也无不可。
萧弄音思量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劝萧沉璧的打算。
她倒是能拿萧惠艺这个点来威胁萧沉璧,可人家都说了,差一点倒向先皇后那边去了,她这再一威胁,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就难办了。
“那大哥这么明事理,不如向我多透露些情报,我也好做打算啊。”
萧弄音作出亲近之态,迫得萧沉璧皱着眉向后又退了几步:“我说过了,萧家不参与,你要情报自己调查。”
“可大哥,我前几日可是作为萧家的女儿被绑架了,你不替我出口气,总该也给我些提示让我自己寻仇吧。”
萧弄音眨巴眨巴眼睛作出委屈状:“哪怕只有一个提示也好啊。”
“死而复生。”萧沉璧琢磨了半天,才给了萧弄音四个字。
“我当然知道先皇后如今属于死而复生啊,所以她想要重新步入政局才麻烦嘛。”
“你只不过是自以为知道。”萧沉璧作高深莫测状:“我给你的提示就是这个,言尽于此。”
萧弄音翻了个白眼,她最头疼得就是萧沉璧每每说话都要探究深意了。
她还要向他再问,萧沉璧已经作揖准备离去了。
似乎是怕被她再缠上,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这四个字自然也就没有被萧弄音放到心上,她琢磨着就拿萧沉璧这次进宫,去向太后说先皇后的事。
然而她这一去没有成功说出来——因为她撞鬼了。
她提着食盒步入太后宫中,殿内静得异常,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正半跪在殿内。
萧弄音觉着她的背影有些熟悉,没有太在意。
又上前两步,她才发现太后如今是一副震惊的表情,连同难得陪侍在她身边的池雨姑姑,也是一副惊讶不能自抑的神态。
萧弄音的笑容也敛了,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急走两步,走到那个宫装女子的身边。
女子听见动静抬起头,只能说是清秀的面容和那烫伤了的半张脸,颇有些狰狞,但惊着萧弄音的是因为这张脸曾经时时出现在她的镜子中。
——这特么不是阿樱的脸吗?
虽然较从前老了不少,但自阿樱死去,岁月流逝,这副带了些苍老感的模样反而更加真实。
可偏偏阿樱就是萧弄音扮演出来的,谁死而复生都有可能,唯独阿樱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因为那就是个系统制作出来,寿命不到五年的假人啊!
“这位娘娘模样生得好,可惜未曾见过,不知是哪位宫中的娘娘?”眼前的女人扯动嘴角向萧弄音笑了笑,惊得萧弄音又往后退了两步。
连声音都像了个八成。
如果不是周围有人,她都想质问227怎么回事了,难不成它造出来的人在现实还有实际模板的吗?
“没有,阿樱的脸和声音都是端脑随机组合出来的。”227主动说道:“我还特意用对比引擎对比过,顶多和阿樱有八成像的人,这么像了个十成的不可能。”
“萧贵妃?”太后也注意到了萧弄音,因此时心情复杂,语气没有太好:“你不在冷宫待着,来哀家宫里做什么?”
“我想着上次不论怎么说也是害了太后娘娘的樱花树,因着今日将制的樱花酒带来赔罪。”
萧弄音早就想好了这次来的由头,向太后说了,但那双眼却还是看着眼前这个阿樱。
太后误以为萧弄音是因为阿樱面上的狰狞才盯着看,心中不悦更深:“萧贵妃,阿樱曾陪着哀家走过低谷,脸上的伤也是替哀家受的,你直勾勾盯着是不是不大好?”
不是啊,虽然那功劳萧弄音也不想抢,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必然是不怀好意才弄成阿樱的模样的啊!
“萧沉璧说的那个死而复生,指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女人?”227提醒了一句,萧弄音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原来萧沉璧给自己的提醒并不是白给。
但搞这一出,太后真能信吗?
不至于不至于,太后那么睿智... ...萧弄音揣着这种希望,却发现太后正凝视着假阿樱,目中似乎闪烁着晶莹。
靠,不是吧,不知怎么弄了张相像的脸和声音,就真能糊弄了太后?
然后萧弄音便听假阿樱说道:“樱花树,是我曾经看顾的那一棵吗?它三年未曾抽芽,如今竟然有樱花可以酿酒了吗?”
她侃侃而谈起了萧弄音作为阿樱时与太后的过往,面上时时闪过有感而发的情绪,看着是真的在回忆,而不是在复述故事。
萧弄音心中震惊更深,看向假阿樱——这个女人不是吧,连这些事情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不过想想曾经先皇后对整个后宫的把持程度,知道一些也不是非常奇怪。
问题在于,这个女人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阿樱,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洗脑的手段,先皇后应该没有才对。
难不成是草原那边来人出的主意?
萧弄音想不明白,又没有立场劝太后不要轻信。
此时太后一副感触颇深的模样,她也不好直接泼冷水,只好往池雨身边走了几步:“池雨姑姑,这位脸上的伤真的是替太后受的吗?”
“是... ...那时候太后娘娘想要替自己求公道,寻了先皇后的帮助,没料先皇后不是善类,她手下的人狠毒,竟想毁了太后娘娘的脸。是你眼前这位姑姑瞧出不对,扑倒了太后,替太后挨了这一下。”
池雨压低声音回了她,萧弄音却是心中无奈,她想知道的又不是这个,这个她当然知道。
“那我从前在宫中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她才回宫?”
池雨抿着唇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她为了太后娘娘闯大朝会,被杖毙丢去了乱葬岗,我们都以为她死了。但她说她当时未死,被从死人身上找钱财的人发现救下了。”
“会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啊。”萧弄音终于能说重点了:“宫里说杖毙必然就是真杖毙了,哪有可能丢去乱葬岗还能被救活的啊,怕不是进宫哄骗太后娘娘的。”
池雨闻言瞧了萧弄音一眼:“她进宫前我们就已经着人问了她许多当年的细节了,还有救了她的那个人,这些年的经历都已经核实了。”
萧弄音依然不死心:“不大对吧,要是当时未死,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才寻回来,池雨姑姑不觉着有哪里不对吗?”
“她觉着宫中规矩深,被定为了已死者,不敢进宫。因着当初的杖罚落下了后遗症,如今光景越发短了,才想着临死前再与太后娘娘见面的。”
“她这病痛也是核实了的?”
“不错,诸位太医刚走,贵妃娘娘就来了。确实是因着腰背重击沉疴久病。”
也是真狠,弄个假阿樱还刻意弄得她快要死了吗?萧弄音咬了咬后槽牙,这个假阿樱也是被洗脑得过了头,这种情况下也愿意的。
但萧弄音敏锐注意到,池雨方才的话中,一句阿樱的名字也没有提到:“池雨姑姑,您似乎不太认可这位命不久矣的姑姑啊,连她的名字都不提。”
池雨愣了一下,随即勾唇微笑着道:“贵妃娘娘疑心太重了,我也是如今高兴太过才反应不过来了。阿樱还活着,能回宫,这是我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池雨似乎知道假阿樱有蹊跷,可她不知为什么咬死不愿说。
“阿樱回宫,太后高兴就好了。她命不久矣也做不出什么事了,贵妃娘娘不必担心。”池雨察觉得出萧弄音的情绪,虽然也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劝了一句。
可萧弄音已知道这个假货是先皇后勾结草原搞出来的了,无论怎么说也该防患于未然啊!
她瞧着太后就想直接掀了一切说出来,但是看见太后听假阿樱说起过去往事,脸上露出的笑容,嗓子一下又哑了。
不忍心。
227也劝道:“你和阿樱现在应该是没有瓜葛的,陡然掀了一切,会引起怀疑的,还是想个别的法子吧。”
她现在确实不应该和阿樱扯上瓜葛,但她可以让别的死人和阿樱扯上瓜葛。
只不过这事还得求他人的帮助,假阿樱这边不好下手,那就直接拿先皇后开刀。
只是这件事如今不能让太后助力,萧沉璧那边说明了不会帮忙,能指得上的就只剩祁步青了。
她自己不能和阿樱扯上瓜葛,但她可以让已经死了的歌姬拂羽来与阿樱扯上关系,反正是两个她自己扮演的死人,还不是她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借拂羽的名义来劝祁步青,即便祁步青因三观不合对她心中有怨,应该也是会帮她的。
萧弄音稍拿定了主意,也不愿再看殿内假得想让她骂人的主仆情深场面了,告辞了就要往宫外去。
还是得钻狗洞。
第58章 编故事
祁步青在京都里没有属于自己的府邸。
原本驸马是该修建府邸, 与公主分开住的,虽然没有硬规定,但是约定俗成如此。
这也是为了表现出王族的矜持, 毕竟距离产生美。
但祁步青对太后表示说, 他不习惯打理大宅邸,况且他时长要作为钦差在外巡视, 并不稳定待在京中, 不想再多养仆从。
梁知真也觉着公主府空房太多,向太后撒了个娇说不愿刚成亲就与夫君分离。
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意,便没有劳民伤财再建府邸。
这在京中是一段佳话,那时梁知非皇位刚刚坐稳, 省了一大笔建造驸马府的开销,国库的盈余便支援到边防了,没有在皇位更迭的时候, 给草原入侵的机会。
可对于萧弄音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让她高兴的事。
公主府的守备森严,即便摸进了府里, 也可能会遇到皇宫里那样的盘问。
梁知真这个小姑娘, 上次见面便知道她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如果抓着自己偷溜出宫,指不定就拿着这把柄做什么呢。
然而萧弄音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还是决心与祁步青见面。
那个冒充自己的阿樱在宫里待着,在太后身边待着,就像脖颈上随时会勒紧的绳索, 必须想法子去除才行。
与之相比,梁知真即便没有看上去那么天真可爱,但顶多也就是针对一下自己,无伤大雅。
深吸了一口气,萧弄音大大方方走到了公主府门口。
她那张脸的艳气就已经足够惊人了,一身宫妃寻常装束却也是贵气逼人,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她,问道:“请问是哪家小姐或是夫人?”
“我是萧侍郎的妹妹,劳烦通报一声公主殿下或是驸马爷。”
侍卫一愣,萧家没有嫡出的女儿,庶女众多,面前的这一位到底是哪一位,怎么也不说清。
他不好过问,怕惹恼了萧弄音,只小心翼翼地又试探了一句:“可是萧侍郎有朝堂政事需要找我们驸马爷?”
否则一个姑娘家见见公主也就是了,何必见驸马。
“沉璧哥有些话不好向驸马讲,托我转告。如果驸马不在,我见见公主也行。”
虽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侍卫也只能应下:“驸马今日还没回来,公主的宴席也还没散,容我向殿下通禀一声。”
梁知真时常在公主府宴请贵妇贵女,萧弄音是有听说过,可没想到今天正好撞上。
私下里见见梁知真,被她知道自己偷溜出来也就算了,如果被那群成天闲着无事就喜欢听八卦的女人看着——即便太后不想和她计较,也得跟她计较了。
然而如今想要溜也晚了,在另外一个侍卫和善的目光中,萧弄音只能坐在了他殷勤给自己搬来的椅子上。
不一会儿,先前去向梁知真通禀了的侍卫便回来了:“您请入府吧,我给您领路,殿下正等着您呢。”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萧弄音也就不躲了,面带微笑跟在侍卫后面往府内走。
本以为会被带到梁知真聚会的场所去,哪知道侍卫领着她越走越僻静,先前还能隐约听得见的歌乐声也听不见了。
萧弄音克制不住自己的疑惑问道:“殿下不是在宴席上吗?”
“哦,殿下说您是有正事来的,得领您去书房说话。”
这倒是免了面对那一帮子女人的烦恼,但萧弄音还是皱起了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公主府的书房所在确实僻静,院内还植种着许多青竹,风吹竹叶颤,看着倒别有一番风姿。
想来应该是祁步青的主意,竹柏这一类的文人风骨,和先前公主府富贵的场景不太相符。
侍卫把她送到门口便离开了,萧弄音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房内没有任何响动,门也没有关牢,虚掩着开了一条缝,似乎一推就能推开。
更可疑了。
但萧弄音现在不进去也不行,她抿着唇,脚提起,绣花鞋蹬在门上,然后大腿发力一蹬将门蹬开,身子却是向后倒去,收腿连退了好几步。
房门开了,门上原本放着的那一盆面粉倾覆下来,又因落地而溅飞起来。
梁知真果然是猜出自己是谁,想要整一整自己。
不过也真是个孩子,弄盆面粉往门上放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