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再继续下去，梁国大约真的要灭国了。你若是醒了，能不能不要太生气，战争的损失我已经尽力降到最低了。若是他们不反抗直接臣服，大约也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布哈斯赫也晓得，从来就没有直接臣服的国君，真要这么大下去，必然是一方毁灭的结局。
布哈斯赫说话如同叹气：“若是有别的法子能让你回来，我不会选择这样的。你若是现在回来，还来得及阻止我的……”
萧弄音当然没能就这么回来，但一直趴睡在萧弄音旁边的狼王睁开了眼。
如今的它，成了227的暂时宿主。
第84章 终局
梁国这一次派出的使者是萧沉璧与樊明川。
世家倒也晓得这一次和谈的重要性, 没敢胡乱塞人，让萧沉璧领了正使的官衔来了。
而樊明川，完全是因着梁知非亲近的人中, 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驸马情况复杂又不敢用，只能胡乱指了自家表哥来。
樊明川被赶鸭子上架, 还是和自己一贯最讨厌的伪君子一道, 被膈应得不行，但为大局也只得捏着鼻子同行。
然而自他们抵达草原军的营帐，就一直坐着冷板凳。
见不到草原可汗本人是意料中事，但他们没想到作为使者得到的待遇这么差——吃住在营帐中竟还得自己付银两。
“还好我带的钱财够多。”樊明川无人可说话, 但憋着又郁闷，只好与萧沉璧诉苦：“你说咱们得磨到什么时候才能见上这位可汗啊？”
萧沉璧正试图从舆图上找出一个足以说服布哈斯赫和谈的突破口，樊明川在旁边絮叨让他觉得更加心烦：“你闭嘴的时候。”
樊明川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 没好气地道：“行啊，那我闭嘴，瞧把你能的。”
然后朝鲁作为布哈斯赫的传令官就抵达了他们的营帐外：“两位梁国使者, 我们可汗要见你们。”
“稍候, 我们准备一下就去。”萧沉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
樊明川撇撇嘴，也拾掇起了太后交代给他的几份文书，文书上书写的自然是和谈条款，可以让步的，可以洽谈的，以及梁国的底线。
他要拿的也就这些, 侧目瞧了眼萧沉璧，抱怨了一句：“真是开了光的嘴。”这才往外走。
见到朝鲁，樊明川愣了一下，觉着他有些眼熟。
只不过朝鲁此刻是一副草原骑兵的戎装打扮，与在皮草店有很大不同，头发也编成几股辫用兽皮捆着，樊明川没认出。
但见到布哈斯赫时，樊明川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萧弄音曾想他打听的那个皮草店伙计吗？
别的不说，那头狼他可是印象深刻。
“你竟是草原蛮子的可汗？”樊明川毫不掩饰惊讶之情，让萧沉璧皱起了眉，看这情状，樊明川与布哈斯赫相识。
只希望不要是结了仇的那种才好。
然而布哈斯赫如今完全没有要与樊明川叙旧的心思，只是看向萧沉璧，直言道：“和谈可以，我尚缺一位夫人。”
竟是要和亲？萧沉璧闻言晃神了一下，但这也是他已经预想到了的情况，他拱手道：“可汗欲与我梁国结亲自然是好，但我梁国如今并没有适龄的公主... ...”
梁知真已有驸马，虽然前段时日闹过和离，但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二嫁可汗的。
至于熙公主，未满十岁，又是皇后唯一眼珠子似的宝贝女儿，更加不合适了。
若是这样，怕是从异姓王家挑一位宗室女，封作公主和亲最为合理了。
然而没等萧沉璧琢磨完哪家女儿适合，布哈斯赫就开口了：“我要娶的是你的妹妹。”
这就让萧沉璧没想到了，各种念头在他脑中过了一遍他也没想明白，布哈斯赫怎么会提出从萧家娶一位女儿。
倒是樊明川猜出了一些，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想，但看着布哈斯赫阴沉的脸又不敢问。
“若是我萧家女儿，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和亲事大，还需我回京上报。不知可汗看中的是我哪位妹妹？”
“我要娶你们梁国的萧贵妃。”
布哈斯赫话落，樊明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萧沉壁却是脸色陡然变了：“可汗莫不是在羞辱我梁国，不想和谈也不必提如此卑劣的要求。”
虽说他也知萧弄音在宫中甚至没有承宠过，甚至和梁知非这个皇帝很不对付，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是贵妃。
贵妃和亲史无前例，若真把贵妃和亲给布哈斯赫，梁国皇帝绿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本汗是认真的。”
萧沉壁愤然就要斥责出声，却被樊明川给拦了：“贵妃出嫁倒也不是不可。”
他见萧沉壁瞪向自己，连忙解释道：“真的，太后姑母前些日子就打算让宫中未曾承宠的妃子都离宫再嫁的。只是忙于战事，无暇后宫事务才搁置了让大臣们知道。”
说着他又小声向萧沉壁道：“可汗和萧贵妃似乎早有情愫，这事听着不像是刻意找借口不和谈。”
萧沉壁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太后有意遣散梁知非的后宫，为着停战，捏着鼻子顶些骂名让贵妃和亲倒也不是不可。
他刚措辞着如何要与布哈斯赫商量，就听樊明川问道：“不过可汗，上次你将贵妃带走，贵妃可就再没回来，如今她身在何处，应是你知道的吧。”
萧沉壁闻言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他竟不知自己的贵妃妹妹失踪。
而且既然布哈斯赫已经带走了萧弄音，如今又为什么要提和亲要求呢？
“她确实就在我身边。”布哈斯赫点头承认：“你们的送嫁队伍中不需嫁娘，但我需要送嫁队伍极尽浩荡。”
“可汗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萧沉壁设想了无数种和谈的场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
萧弄音人都已经在布哈斯赫身边了，再搞这么一出贵妃和亲的戏码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就是想恶心梁国一下吗？
“我需要所有人知道，我是为了萧贵妃才停战的。”布哈斯赫平淡地说道：“你们也可以去传，我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开战的。”
萧沉壁一时无言以对，只觉得布哈斯赫不可理喻，但他本就不是来研究布哈斯赫心理的，和亲这件事暂时没有大矛盾点，他就想略过这一桩谈其他。
哪知道樊明川竟皱着眉头发声了：“可汗这么说，岂不是要贵妃担上祸水妖妃的骂名？”
萧弄音的艳丽确实让她在京中出了名，但其他地域却是没什么人会关注皇帝后宫多了一位美貌妃子。
但如今战事因贵妃和亲而停止，甚而去传草原可汗为贵妃才开战——那怕不是全天下人都要知道萧弄音是个祸水妖妃了。
这种八卦流言的传播速度可比风还快。
“她不会介意。”布哈斯赫知道萧弄音的性子，她才不在乎别人会如何说。况且即便她介意，他也会这么去做，毕竟如今他需要的首先就是萧弄音回来。
樊明川皱着眉还想再说，被怕他惹恼布哈斯赫的萧沉壁强拉住，只能作罢。
这件事暂时敲定，萧沉壁还想与布哈斯赫商量其他，却被告知：“其余事项一律暂搁，等到送亲队伍抵达再谈。”
一支没有嫁娘的送亲队伍……萧沉壁不好再坚持，毕竟如今梁国落了下风，这件事回朝告知诸臣后，怕是最古板的大臣也不会出言反对。
反正太后也预备再嫁后宫妃子了，贵妃嫁至草原，名声上最不好听的也就是皇室，与他们的关系不大。
议和的队伍没有耽搁，即夜就启程回梁国去了。
他们离去后，布哈斯赫才行至帐后，向附身狼王的227问道：“这样做，阿音真的能回来？”
比起用萧弄音回来威胁他的世界核心来说，他宁愿相信这个知道他与萧弄音一切的227。
但如果萧弄音没能回来，他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按核心意志所说，继续行军攻城了吧。
“嗯，闹得越大她才越好回来。”227说着又道：“只是梁国那边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我还得去一趟。”
议和队伍返程，贵妃出嫁这件事搬到了朝上。
虽然臣子们都长篇大论，但末尾对这件事都是默许的态度，最后梁知非也同意了。
然而让萧沉壁没有想到是，这件事竟是太后极力反对。
“将贵妃嫁给这种居心叵测之人，想都别想！”太后听完他与樊明川的回报后，竟是怒得拍案而起。
“可陛下在朝上已经点头应下了。”樊明川连忙去哄她：“而且贵妃此刻本就在那草原可汗身边，他们两似乎早就相恋。”
“你见着萧贵妃本人了吗？”太后问他，樊明川只能摇头。
“那贵妃定是被他强压在身边的！”太后越发恼怒，她本以为萧弄音一直未回来是自有自己的事儿忙，没料到她竟是被压在布哈斯赫身边了。
若她确实与布哈斯赫两情相悦，自愿留在布哈斯赫身边，不可能坐视布哈斯赫大举犯梁的。
太后这么想着，恨不得此刻派人将萧弄音救回来，但也知如今梁国守城且难，更别说主动出击救人了，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陛下答应得太过草率了。”说到这里，连祁步青也不赞同让萧弄音和亲了：“此事怕是阴谋，还是想法将贵妃救回来吧。”
他如今身份特殊，不参朝政。但太后相信他，允了他与自己一道听议和回报。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太后如果坚持不许，即便梁知非同意过也算不得数，他本来就是个有些懦弱的人，不敢完全违逆太后的意思，倒是不介意将说出的话收回。
可这样的话，好不容易有可能实现的和谈就又成泡影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条狗，曾被萧弄音训练过的核桃。
兽比人单纯。
狼王期盼萧弄音回来，知道227有法，直接就允了它的附身。
而核桃知道萧弄音有麻烦，也吐着舌头欢快地同意了帮忙。
听到狗吐人语是件很可怕的事儿，但227用“宫女阿樱”和“歌姬拂羽”两个词，成功让太后同意，只有驸马与她与227谈话。
剩下要做的，就是述说此刻萧弄音的困境，以及解决办法了。
这不是件太好让人理解的事情，但已经经历过死人复生之事的两人还是选择了相信227。
大约他们也是在赌它说的是否是真，毕竟此刻不答应，和谈也没法继续了。
浩荡的和亲队伍从京师出发，与流言一道行至了草原。
不知内情的人们又是哀叹大梁要用和亲止战，又是好奇这个让草原可汗着迷的贵妃到底是谁，知内情的人则都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在原本就刻意的传播下，萧弄音这个名字很快也就以祸水的名义人尽皆知了。
和亲队伍抵达草原营帐的那天，风吹动着空无一人婚轿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布哈斯赫和狼王守候在萧弄音的床边，等待着她的苏醒。
仿佛沉眠的美人终于有了动静，颤动的睫毛让布哈斯赫激动得几乎落泪。
“我回来了。”
那双眸子中，终于再次出现了自己的倒影，布哈斯赫将萧弄音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声音都在发颤：“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狼王的兽瞳也湿润了些，呜咽着将狼头靠在了萧弄音的大腿上。
半月后，当萧沉壁与樊明川再次到达时，接待他们和谈的已经变成了萧弄音：“开互市吧。”
“毕竟是草原的胜利，虽然我也觉着战争就是犯罪，但此刻让草原归还打下的所有城池不大可能。”
萧弄音苦笑了一下：“毕竟他们没有过冬的粮了。”
“但那些逃离城池的难民，可以让他们搬回城中了。草原人本就不会耕种，这些可以否田产物归原主。”
粮几乎被自己男人全征成军粮了，连牛羊都被杀的差不多了，现在要草原军队把抢来的粮吐出来，就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
而这些抢来的东西也无法满足被布哈斯赫坑害了一波的草原贵族。
虽然布哈斯赫本人的原话是完全不用去搭理这些人，但萧弄音觉着还是安抚来得好，省得遭了反噬。
“从前中原与草原只有用命来往的行商，如今不如就固定在这些座城互市。草原上能拿来卖的东西其实不少，也就是两边互相提防着，才一直不曾共赢。”
这样交易换粮换物，长远来看，肯定比此刻要财物要好，也算给了那些草原贵族一个心理缓冲，不会与布哈斯赫结死仇。
而有了贸易上的交流，文化上的交流应该也不会远了，也好化解一些两边的仇怨。
当然其中还是有很多不足，比如这些城的最后归属，互市的安全性，两边的互不信任之类的……
但此刻这也就是萧弄音能提出的最好方案了。
草原这边，布哈斯赫这个可汗对她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有异议的基本也在威压下闭上了嘴。
梁国那边本就劣势，此刻不用大出血，虽然对互市这个提议犹疑不定，但在萧弄音亲往了一次京都以后，也同意了下来。
战争留下的疮痍无法完全消失，但建设的市场慢慢繁荣的过程中，也慢慢减轻着战争带来的伤痛。
时间的流逝最后总会让仇恨被淡忘。
然而这也并不是太让人心喜的事情——狼王的岁数到了。
在227陪同下来到这个世界后，萧弄音最初认识的就是狼王。
从前和她有过交流的只有金，227怕她来到陌生世界直接自闭，提议让她养个宠物。
227原本以为萧弄音会养个沙鼠小兔之类的宠物，哪知道萧弄音狩猎的时候，竟救了只幼狼来养。
母狼丧命，幼狼在母亲尸体旁哀嚎，扑咬着闻腐而来的秃鹫，反被啄得浑身是伤。
那时还话语不多的萧弄音把幼狼伤口处理好以后，向227要求了第一个金手指：“我要养它，总得听得懂它的话吧。”
一人一狼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萧弄音渐渐打开了心门，这才有了与布哈斯赫的相遇。
狼王打败群狼头领后是真的可以成为狼王的，但它在群狼呼声中没走，留在了萧弄音和布哈斯赫的身边，又在萧弄音死遁后，与布哈斯赫一起等待着萧弄音的归来。
漫长的时光耗尽了狼王的生命力，它已经很长寿了，但相伴的时光还是不够。
萧弄音也知道这一点，她只能在剩下的时光里，每天与狼王说着话。
最后在一日夕阳西斜，残霞赤红的时候，趴在她膝上狼王向萧弄音道：“我大概要走了。”
从前只有萧弄音向狼王道别，如今狼王竟向她来说再见了：“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吗？”
狼王没有她那样的际遇，但萧弄音还是说：“能的，记得早点回来。”
“好。”狼王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直到月光撒下时，萧弄音也没有再动作过，曾为她取暖的巨兽身体不再有温度，但往来的风依然吹动着它的毛发，就像它活着时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