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屿?”弥晴小声喊道,对上叶屿的目光,她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看的座位表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有话想对你说。”
“出去说。”叶屿眼含疑惑,片刻后放下书率先向外走去。
弥晴咬唇望一眼安睡的游棠,小跑着跟上。
“我还想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走廊上空无一人,短暂的沉默后,弥晴垂着头开口了。
“一件衣服而已,不用在意。”叶屿嗓音清淡,半点别的情绪也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弥晴连忙喊道,情急之下伸手就要去拉叶屿的胳膊,“我还想谢谢你!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
正准备去卫生间的江邂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走廊上回荡的声音,探头就瞧见相对而立的叶屿和那个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妹子。对此,江邂的第一反应就是原地贴墙蹲下把自己藏好。
她不是想要听墙脚,她只是害怕这么大大咧咧出去叶屿尴尬!本着对八卦的热情,江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厢,叶屿不着痕迹地躲开弥晴伸出的手,皱眉思索着她的话:“你是不是弄错了?”他不记得自己和游棠的爱好重合过。
“你可能已经忘了,三年前在一中附近的巷子里,就是你把我从痞子手里救出来的。”
弥晴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我一直想谢谢你!”她永远也不会忘,那个原本已经变得灰败的傍晚,因为一个少年的出现而重新迎来阳光;她永远也不会忘,劫后余生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少年在逆光中挺拔的身姿和半张干净清秀的脸庞。
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天神的存在。
“你认错人了。”叶屿静静看着她,声音一丝波澜也无,“那次是游棠救的你,我只不过是替她收拾了残局。
“她向来喜欢打抱不平,见不得人受委屈,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会……”弥晴喃喃道,眼睛猛地睁大后又一瞬暗淡。短短的话里带出太多信息,让她一时难以适从,心底翻涌而起的既有认错人的无措,又有几分难过。
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游棠。他和游棠,应该关系很好吧?不然也不会处处留意时时照顾,更别提藏在百般嫌弃下的悉心包容了。
游棠在弥晴的记忆里只是一个不甚明晰的剪影,却仍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羡慕。
江邂扒着墙角,瞅着泫然欲泣的弥晴,觉得剧情的发展让她有些头秃。她敢打赌,这妹子对叶屿动心思了。
人们皆嗤笑故事的狗血俗套,却忘了既能流传下来,那必然是存在其合理性。在巧合的时间、地点以及情节的安排下,美人恰逢其会地被英雄搭救并爱上英雄,似乎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虽然这个美人眼神不好错认了英雄就是了。
唱着“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江邂卫生间也不去了,掉头就折返去拍睡得死沉的游棠。
游棠打出个哈欠,很有再趴下去的趋势,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放心好了,叶屿不喜欢她那款的。”
“那他喜欢哪款的?”
想了想,她厚着脸皮道:“我这种的?”
江邂被呛到了。
游棠拍拍她的背帮忙顺气:“人,是我先惦记上的,就算不论先来后到和我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我近水楼台也更容易得月不是?”
“是挺近的。”江邂想想这两家就快挨在一起的阳台,觉得此优势对其他人而言就像一道天堑,“不过之前你的漫画被叶屿没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件事吗?能相提并论吗?”游棠间歇性失忆发作,拒不承认。她瘪着嘴望向走廊的方向,一股酸意“刺溜”一下就占据了心里的大街小巷。
怎么会不在意?虽然弥晴间接证明了她的眼光,可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发现叶屿的好。
“反正一个锅一个盖,不是我这个萝卜就别想往叶屿这个坑里栽!”放完豪言壮语,游棠翻身倒下又睡了,徒留下江邂一个人目瞪口呆。
不过话虽如此,就目前而言,她着实没有用武之地—叶屿的一张冷脸就足以让众仰慕者望而却步了。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像游棠一样,拥有顶着腹黑与毒舌还能一路顽强成长这种特殊的经历了。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例外的,看起来温柔文弱的弥晴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坚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看得游棠都为她不折不挠的精神所折服,深觉自己不能再做一条咸鱼,一咬牙狠心抱起了叶屿丢来的习题册。
果然啊,人不逼自己一把,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做习题的潜力有多大!拽回神游的三魂七魄,游棠大开大合落下最后一笔,合上可同板砖比肩的册子,只觉得知识的力量真让人陶醉。
别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她就不一样了,看什么都是搔首弄姿的函数。不枉她虚与委蛇这么久,现在她游棠敢打包票,下礼拜的月考,稳了!
“傻笑什么呢?”叶屿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放学了,醒醒该回家了。”
“哎呀!”游棠惊叫一声赶紧捂住头,瞪着眼警告,“不许弹!把我的知识弹走了我跟你急。”
叶屿睨她一眼打击道:“就你那点脑容量,装不装知识都没差了,你知道的,大部分数值只保留小数点后两位而已。”
游棠恼了,放言宣战:“你等着,这次考试你的第一要保不住了!没有数学拖我后腿,看我怎么拿成绩吊打你!”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叶屿笑得怡然,丝毫没有危机感。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收拾着课桌,忽地有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弥晴抱着书又来请教问题。叶屿眉头一皱,转眼就换了神情,准备如往常一样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却被先一步出声的游棠截住。
眼见有望站上成绩的制高点睥睨叶屿,游棠乐得心花怒放,颇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喜悦满满,伸手就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
弥晴被她灼灼的目光吓到,不知所措地望向叶屿。叶屿瞅着游棠,忽而起身让出座位,弥晴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那厢,游棠已经探头瞧见了她书上圈出来的题,兴冲冲道:“这题我会,我给你讲!”
“我……”弥晴半张着嘴,看着她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
“看我干什么,看题啊!”游棠在她眼前挥挥手,塞给她一支笔,自己大马金刀摆好了架势。
“咦,讲题啊,我也不会,顺道让我也听听呗!”江邂也来凑热闹,拖着个椅子就自发坐下准备洗耳恭听。
几番换算,游棠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拍拍手道:“就是这样!”
江邂配合地点点头。另一个听客却一脸神游明显没在状态,让她深受打击,一腔热情瞬间跌停。
“我讲得有这么差劲吗?”游棠垮下脸无力问道。
“不、不是。”弥晴骤然回神,闻言窘红了脸,“对不起……我走神了……”
游棠扶额,抬眼间目光和望过来的叶屿对上,在他扬起的眉梢里吁出口气,重新提起笑:“没事,我给你再讲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验证自己的讲解水平,叶屿就伸手抽走了她的笔递给江邂,微微一笑:“刚才应该‘听懂’了吧?”
用力过猛导致被看穿的江邂听出弦外之音,很是不好意思地承认。于是接下来,叶屿的所作所为让她开了眼界:“那就麻烦你给弥晴再讲一遍。”
叶屿一手提起两人的包,一手拎起游棠,朝江邂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喂!喂喂!”
等傻眼的江邂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门外。手里的笔吧嗒落下,她牙酸地嘀咕道:“啧,这酸臭味……”
“什么?”
弥晴没听清,偏头问她。
江邂连忙打哈哈,把书翻得哗哗响:“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
“不用了,谢谢你。”
弥晴柔柔一笑,突然站起来也快步走出门外,撇下江邂一人在空落落的教室里和知识交流感情。
“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邂把头埋进书里,捶着桌思考人生。满教室回荡着敲鼓似的声音,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插进来的轻浅脚步,直到来人屈起手指叩击桌面,她才骤然停下了动作。
糟糕,她温柔可人的形象要不保了!
“来者何人?”江邂瓮声瓮气问道,大脑卷起高速运转的漩涡,试图从“原地自我爆炸”和“人道毁灭他人”这两个选项中得到一个恰当合理的解决方案。
“是我。”
含笑的声音从头顶悠悠落下,解救了身陷纠结的江邂。
一听是熟人的声音,江邂不装鸵鸟了,抬头挺胸坐了起来,正对上林子砚温文的笑脸。
余晖在走廊上画出金色的波浪,倒映入剔透的窗,析出陆离的色彩。林子砚站在其中,不像是光影的点缀,倒像是被光影加了别样的滤镜,低头噙笑间好看得不得了。
哎哟喂!
江邂被这小模样一晃,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放心吧,没有口水。”林子砚唇畔笑意扩大,好整以暇道。
江邂挠挠嘴角尴尬一笑,强行岔开话题:“你还没回呢?”
“我日观天象,知道你要开辟隐藏人格,特意留下来开眼界的。”林子砚笑答。
江邂的嘴角挠不下去了。这人是真的好看,这话也是真的气人,她当即一拍书怒道:“好好说话!”
“哦,其实我就是看你惨遭抛弃,怕你抑郁这才好心留下来跟你聊两句。”林子砚当即正色道,只是那盛着江邂的清亮眼睛里,同时弥漫着笑意,“你说你凑什么热闹呢?叶屿带着游棠干脆利落走了,弥晴也走了,就剩你一个坐这儿傻眼了……你是看生活太无聊特地来给大家解闷的吗?”
江邂瞪他:“你懂什么……你可以不管你家大表哥,我可不能抛下我的棠棠!”提起游棠,美色也迷惑不了江邂了,当即捧着脸忧伤道,“我们棠棠那么单纯善良没心眼,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林子砚失笑:“有叶屿在她身边,谁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当然,叶屿会不会欺负游棠他就不知道了,虽然他觉得这个概率很不小就是了。
江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刚才叶屿拿她当盾牌的行为表示不齿。小伙子你很会搞事嘛,看来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
“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就该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决定周末和游棠秉烛夜谈,免费送叶屿一场飓风后,江邂走进死角的心情豁然开朗,连林子砚都摸着下巴表示期待。
“和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林子砚顺势揉了揉江邂的发顶,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及时撤掉手,轻咳一声望向窗外只余一线的天光:“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巡逻老师要抓咱们去上晚自习了。”
江邂果然不疑有他,连忙把拉来的椅子放回原处,又捣鼓起了门锁。林子砚单手帮忙钩住门,在咫尺间望着她认真的侧脸,目光悠远又温柔。
一周后的考场上,游棠亲身验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一道道烂熟的题从眼前飘过,在心中仰天长啸后,她挥动着利剑般的笔杆,斩断了自己分数的翅膀—轻敌之下,她忽略掉了角落里的一道填空题。
不费吹灰之力,叶屿卫冕第一。随意把卷子往桌里一塞,他笑得闲适:“承让。”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游棠盯着自己只差两分的卷子欲哭无泪,转而捧起叶屿的一只手,好不凄凄惨惨戚戚,“你知道吗,这两分就像两把刀一样插在我心上,让我痛不欲生。”
“没关系,下个月你又是一条好汉。”叶屿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另一只手推过本题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尽早习惯这种痛,毕竟一月一次,对你来说还是挺残忍的。”
“月考和大姨妈,目前我最讨厌的两种存在,被你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游棠幽幽道,愤而甩开了叶屿的手。
然而,月考的失利终究是给了叶屿督促她学习的绝佳理由,在大院一众老年人张罗着“夕阳红”旅游时,游棠被爷爷奶奶暂时外包给了叶家,生活委托于林静,学习自然是托付于叶屿了。
于是乎,吃喝玩乐和游棠“say goodbye”了,一想到美好的周末被自己亲手葬送,她就恨不得撞死在习题册上。其中的悲愤,在李啸来邀她出去玩时达到了顶峰。
李啸在学校寄读,周末才能回大院和一众狐朋狗友团聚,这周恰逢老爷子出门旅游,正准备撸起袖子好好浪两天,不想第一站就折戟沉沙。
“游棠出来,我带你出去玩!”
没几个长辈在的大院让李啸没了顾忌,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咋呼,等跑近更是直接几步窜上了楼边的矮树,探出身子去敲二楼游棠家的窗。
敲了几下,背后的窗“唰”一下开了。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趁周末好好学习。”
“你脑子坏掉了?”李啸回转头,打量着趴在叶屿桌边奋笔疾书的游棠,挑眉嗤笑道,“行了别装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赶紧的,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个有意思的地方,趁你生日我带你玩玩去!”
游棠的大小脑已经成了知识狂欢的主场,数学拉着物化生引吭高歌,政史地在畅谈古今,还有手拉手跳恰恰的语文和英语。她摇摇脑袋清出一方净土,才在角落里找到瑟瑟发抖的生日。
一针强心剂下去,生日暂时占据了上风。
“我的礼物呢?”游棠伸出手讨要。
“你可真不客气!”
“跟你客气什么!”游棠倚在窗边,目光期待。
李啸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在她眼前晃晃:“出来就给你。”
“啪”的一声,生日被重新打入冷宫,九宫嫔妃继续笙歌曼舞。游棠缩回桌边,摸过张字条贴在头上:“礼物先寄存在你那儿,你走吧,不要打扰我学习。”
“你受什么刺激了?”李啸的目光锁在力透纸背杀气凛凛写了“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字样的字条上,满满的匪夷所思。
游棠叹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怎么说?”
“叶屿不让我出门,压着我学习!”
“啧!”李啸歪了歪脸,探头往屋里看,没找到叶屿的人影后给游棠出主意,“他不是没在?你悄悄跳窗出来。”
“我不敢。”游棠声音悲壮目光悲切。
“出息!”李啸眼神鄙视,“这么听叶屿的话,准备以后给他当媳妇啊……哎,你脸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游棠断然道,顺带把自己一点点升温的脸往阴影里藏了藏,“你敢你去跟他说!”
李啸顾不得研究游棠脸红不脸红了,沉默几秒后,他艰难道:“我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