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向晴？”听到丈夫转述的原委，冯雪妃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龙振国叹了一口气，“或许不只是我们不了解那孩子，向家夫妻也不了解。”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自己复印的文章，递给冯雪妃，表情复杂地道，“你也看看吧，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失职，耽误了孩子。”
冯雪妃虽然是个舞蹈演员，但跟龙振国结婚多年，文学素养也不错，至少一篇文章的好坏是能看出来的。
她低头翻阅这篇文章，看着看着，鼻尖一酸，眼泪就涌出来了。
这是一篇向晴以第一人称写的自己的故事，结构紧凑、语言诙谐、情感动人。但只有真正认识她、知道她本人经历的人，才能读出其中的酸涩。
就像龙振国和冯雪妃，就仿佛通过这篇文章，重新认识了一个没有任何矫饰的向晴。
她有缺点，有不讨喜的地方，可是这些都由来有因。而她可爱的地方，也要不带偏见地去看，才能感受到。
可是他们身为亲生父母，却反而只能从别人手中，看到这篇文章。
怎不叫人又惆怅、又惭愧、又惋惜？
而这，也正是向晴想要的效果。
向红鱼是他们亲手养大的，感情深厚，在这一点上，向晴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但是反过来说，错过了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要向晴表现得足够优秀，就会让他们难以摆脱地去想：要是……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会让他们心底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歉疚和惋惜，渐渐发酵成不可说的遗憾。
第29章 对不起
◎“要是从一开始，在我们身边长大的就是她……”◎
那个帮向晴把文章递到林教授眼前的好心人, 自然就是路峥了。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说，他的人脉实在强大到了一定地步。在商界人人趋之若鹜也就罢了, 居然连文学界都有关系。
向晴这篇文章, 说白了就是写给龙振国和冯雪妃看的, 只是想找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转递过去，这样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但是她也没想到, 路峥请来的帮手竟然是林教授这种重量级的。
效果当然是不用说的，比她预想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好。
又一次去林教授家拜访，出来时, 向晴就看到了等在单元楼下的冯雪妃。
她的脚步一顿，那边冯雪妃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暗示, 立刻快步走了过来。只是到了向晴跟前, 她张了张嘴，似乎又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用一双微圆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
向晴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长得跟她很像。
但她毕竟是个穿书者, 并不是原身, 对此没有特别大的触动, 只是感慨了一下血缘的奇妙。
见她不说话, 冯雪妃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
“对不起。”她说。
短短三个字，却让向晴心底涌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已经太迟了, 原身不可能听到, 但至少, 她说了。
“我没有怨过你们。”向晴想了想, 说，“毕竟我们没有相处过，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你们也总要顾虑向红鱼的感受。”
她这样说，冯雪妃反而更难过了。
向晴跟他们没有相处过，所以不会怨恨，可向家夫妻呢？同样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他们放弃向晴，却是如此轻易，似乎也没多少感情。
“无论如何，我们身为父母，对你负有责任。”她说。
“随便吧。”向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已经过完十八岁生日，成年了。”
冯雪妃抿住唇，最终也没有强求。事实上，向晴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说明她已经不再渴望来自父母的爱，这一点，让人不能不惆怅。
过了一会儿，冯雪妃才开口，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你们没听向家人提起过吗？”向晴闻言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道，“不过也是，谁会没事提我这个扫兴的人？”
冯雪妃有些尴尬。不仅因为向晴在向家确实是个不能被提起的人，更是因为他们夫妻在向家待的那两天，实在算不上愉快。
其实向家也没有刻意怠慢，处处都客客气气，但就是太客气了，让你时时刻刻都谨记着，自己只是来做客的。
尤其是在谭青萍跟她说话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更是让冯雪妃十分不适。明明对方每一句都是好话，都是两家人从此变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但就是怎么听都感觉不舒服，好像字字句句都是要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想明白自己配不配。
冯雪妃不懂心理学，但她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无形的打压。
自己不过住了两天，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种说不出的反胃，那么一直生活在向家的向晴，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也难怪向晴失望离开。
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向晴笑了一声，坦然地展开手臂示意了一下，“你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好，甚至比在向家更好。”
也对，冯雪妃打量着她，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向晴的小腿上扫过，方才从远处看，她走路的姿势也已经恢复了正常，至于脸上的气色，更是比在向家的时候要好得多。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冯雪妃想了想，又问道，“我们家就在旁边那栋楼，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不用了。”向晴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已经离开了向家，也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关系，免得有人心生芥蒂。”
“小鱼……”冯雪妃下意识地开口，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想说“小鱼不会介意的”，但一句话没说完，她自己又止住了。
小鱼真的不会介意吗？
如果是以前，冯雪妃一定会笃定地给出答案，但现在，尽管她理智上仍然愿意这样相信，可是开口时还是迟疑了。
正踌躇着，就听向晴说，“你有来找我的时间和空闲，不如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冯雪妃微微一愣。
又听向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仅漂亮，还特别有气质。”她看冯雪妃，视线带着几分挑剔的打量，说出口的话更是不客气，“这才过去多久，可你身上已经没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了。”
这话对冯雪妃这种注意仪容的人来说，杀伤力不可谓不大，何况还是从向晴这个关系生疏的亲生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她面色微微一白，几乎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向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又说，“听说你是舞蹈演员，我虽然不懂，但这样的职业，天生就应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吧？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不如提升自己，在专业上精益求精。”
“好，我知道了。”冯雪妃有些难堪地应了，又道，“对不起，今天来打扰你，太冒昧了。”
何止是冒昧，简直是自取其辱。
冯雪妃恨不得立刻就转身离开，逃离这种不自在的境地。
却听向晴道，“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看到你在舞台上的表演。”
冯雪妃不知为何，鼻尖忽然一酸。但那种难堪和不自在，却都随之淡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忽然涌上的泪意，鼓起勇气看着向晴的眼睛说，“等我下次登台演出，一定邀请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向晴说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这回冯雪妃没有再阻拦，目送她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龙振国一直都在家里，考虑到两个人一起出现，可能会给向晴带来压力，所以没有跟着一起去。见冯雪妃回来，就问，“怎么样？”
“是我们对不起那孩子。”冯雪妃泪眼朦胧地握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却是欣慰的，“她说她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父母照顾，但是……等我下次登台演出的时候，她愿意来看。”
言下之意，彼此之间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偶尔联系一下，知道彼此都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龙振国闻言，沉默片刻，轻声叹道，“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可惜了。”
冯雪妃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要是从一开始，在我们身边长大的就是她……”
“是我们没福气。”龙振国抬手为妻子拭去泪水，安慰道，“她不是说会去看你演出吗？这样就够了。”
“对。”冯雪妃也自己抹了抹眼泪，“我要打起精神来。”
她打量着许久没有关注过的丈夫，忍不住说，“老公，你看起来真的憔悴了很多。”说完又忍不住抬手摸自己的脸，忽然焦虑起来，“我是不是也一样？这样可不行……”
一边说，一边就往屋子里走。
忽然被挑剔了一句的龙振国愣了一下，转身问道，“你做什么去？”
“我敷个面膜。”冯雪妃说，“总不能下次见到孩子，还是这个样子。”
“你这……”龙振国哭笑不得，只觉得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是眼看冯雪妃走进卫生间里去，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脸皮似乎确实糙了很多。
他是不是也该保养起来了？
第30章 常名
◎“你最近过得很不好。”◎
车子开回水岸别墅, 向晴下了车，便见路峥正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静静欣赏窗外的景色。
看见向晴, 他就隔着窗户, 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向晴脚步轻快地进了屋, 走到窗前，在路峥对面的沙发上靠坐下来, 身体放松舒展，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路峥看她这样，不由笑问, “看来事情很顺利？”
“是啊。”向晴说，“这才去了两次, 他们就忍不住主动来找我了。”
她简单地给路峥描述了一下今天的经历, 又说，“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冯雪妃的演出现场，到时候，龙振国应该也会出现。”
对于她这种直呼亲生父母姓名的做派, 路峥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只是点头道, “果然很顺利, 恭喜。”
向晴放松地晃了晃小腿，笑着说，“幸好事情这么顺利，要不然, 我也快顶不住了。”
她顶不住的, 当然不是龙振国和冯雪妃, 而是林教授的热情。这位老人家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也不是给路峥面子，而是真的想让她当自己的学生……
向晴每次过去，都会被她问得丢盔卸甲，仿佛梦回高中课堂，压力不可谓不大。
现在成功跟冯雪妃接上了线，以后就不用频繁再去那边拜访了，她当然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只是想到林教授可能会失望，又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她又安慰自己，林教授这么大一个名人，每天想登门拜访，得到她老人家指点的人多不胜数，她也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要不是路峥，人家知道她是哪根葱？时间长了不联系，估计也就忘了。
路峥在一旁听着她这番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但笑不语。
该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现在就让她逃避一阵也无妨。反正向晴并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困难的人，她只是有点犯懒，不愿主动去解决麻烦，但真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也能干脆利落地处理好。
所以他直接换了个话题，“看来你的锦鲤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我这边也很顺利。”
向晴立刻就来了兴趣，“说说看？”
路峥之前在宴会上直接对吊灯出手，便是为了打草惊蛇，宴会结束之后，自然要追踪一下后续的发展。而向红鱼和向君明，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都动了起来。
听到向晴问起，路峥就道，“常名已经到叶城了。”
向晴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原著里，常名就一直是向红鱼最大的后盾。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不在叶城，是因为太一派那边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没来得及赶过来。但向红鱼回归向家这么大的事，他当然不会不关注。
现在宴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向红鱼的心态也受到了影响，常名当然要来了。
男主角啊……
向晴微微失神，又听路峥道，“可惜向君明这边藏得实在太深，没有打探到什么。”
“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他背后那个人，走的是偏门，本来就很擅长掩藏自己的形迹。”向晴安慰道，“没关系，既然常名来了，他会替我们去找的。”
原著里，就是常名找到了向君明背后那个高人的蛛丝马迹，最后干掉了对方。
毕竟是男主角嘛，有点光环才是正常的，何况还有女主角在一边不着痕迹地帮他。既然有人能出力，而且还更好用，那他们只要在一边等着就行了。
路峥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总觉得向晴对常名的态度有些微妙。
不只是现在，上次听到冲和道长提起此人的时候，她的表现就有些奇怪。
但路峥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道，“不错。现在向君明和向红鱼父女，虽然迫不得已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但是彼此都有自己的心思关系反而没有那么亲密了，自然会互相提防。”
……
“你终于来了。”在机场接到人，向红鱼一开口，就泄露出了几分委屈。
虽然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之中，她是将常名看作非常重要的朋友，并且还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但是本来，向红鱼是不至于在他面前失态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在看到常名这个最重要的人时，忍不住真情流露。
常名听出来了，他看着向红鱼，说，“你最近过得很不好。”
向红鱼闻言，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抹阴霾。
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要回到向家，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达成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从第一次见到向晴起，事情就开始失控。到现在，已经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向红鱼一直觉得，气运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有当然很好，就算没有，又能影响到她什么呢？毕竟她光是存在着，就能够对周围造成无数的影响。向红鱼已经习惯了人们憎恶她，又畏惧她，害怕她，又想利用她……而从始至终，她都高高在上。
可是自从身上的气运开始流失，她就感觉，像是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落在自己身上，锁住了她的力量，让她仿佛背负着一副沉重的担子，被压得喘不过气。
常名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微微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听说还发生了事故，难道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
“没想瞒着你，只是之前你又不在，说了也没用。”向红鱼低头道。
“现在我在了。”常名毫不犹豫地说。
向红鱼笑了一下，“是的。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吧，这事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那就去我那里说吧，外面也不方便。”常名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住向红鱼的手，带着她到外面去打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