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音说悄悄话告诉成碧,如今殿下伤心,还是请其他人出去吧,让殿下心情也舒畅些。
成碧感叹果然栖梧院内是需要女子的,还是姑娘家的人心细,让其他人都出去,为萧琳布菜,梅音在一旁帮忙。
他吃的都是肉,很少素菜,没音也不懂他是如何吃肉也吃的这样清瘦的。
“你的手伤了怎么不说话?”
萧琳看到鲜血从梅音的指缝中渗出,呢喃着说道,轻轻放下碗筷。
“奴婢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在梅音心里,显然萧琳受到的伤比她的更痛更严重。
萧琳让成碧拿来药箱,取出了扎进梅音手中的碎片,还为她上了药,只不过萧琳全程一言不发。
梅音才要谢恩,看朱进入内殿,对萧琳禀报道:“九殿下来了。”
萧琳沉沉闭上眼睛:“打出去。”
如果不是萧瑜穿着一身侍臣的衣服笑眉笑眼站到了萧琳身边,梅音真的以为他会被二殿下乱棍打出去。
萧琳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副默默伤心的模样,看着萧瑜只剩满脸冷淡。
“昨日折腾地还不够吗?怎么又来烦扰我?是存心想要害死我了?”
他不给萧瑜赐座,也不看他,萧瑜便自己坐到了二哥萧琳的身边。
萧琳嫌恶地别过头,好像萧瑜是什么人嫌狗厌的东西:“我看你是又想挨打了。”
“薛妙真来了让二哥生气,二哥拿我撒气自然可以,可是瑜儿今日身子不大好,若是打的太重,怕就受不住了。”
萧琳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在那里受了风寒?”
“——不过病了也好,死了,也就不来烦我了。”
梅音觉得眼角抽筋,看着这古怪的兄弟俩,不禁觉得好笑,她待冬儿也是亲妹妹一般,从来说话细声细语,即便是冬儿犯了错,也是能哄着便不凶着。
总也要死要活的,多不吉利。
萧瑜和萧琳说了好久自己病得如何如何厉害,气得萧琳对他一番教育,让他惜福养身,不要没事做到处乱跑,告诉他晚些时候会让人在宜兰园西北角院墙处送去一些过年时用得到的东西。
“我在紫宸殿那边的人说梅娘娘平安无恙,你可以放心了,今后若是再跑来这里,我就真的要打你走了——快说吧,是来做什么的?”
萧瑜见到哥哥气消了,也放松了神情:“昨夜萧瑰的人来过宜兰园,瑜儿希望二哥也小心一些。”
“五弟的人……是去做什么的?”
“没有问出详细来,但是他们拿着一包男人的鞋袜,说是要放入冬儿的衣物中,被我收起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梅音:“昨日梅音告诉我,萧瑰曾说过要毒杀瑜儿,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小心送来的饭菜和井水,还没有发现异常。”
萧琳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提醒萧瑜不仅要注意投毒,依照萧瑰的性情,纵火才更像是他的作风。
这一点萧瑜亦是心知肚明,毕竟上一世他和冬儿就差点死在那场大火中。
兄弟二人简单商讨了一会儿朝中事物,萧瑜便急着要离开,还和萧琳要了笔墨纸砚,说是自己日日闲来无事,想要写写画画。
萧琳自然是很支持的,给他取了一整套新的纸笔,还有两块上好的徽墨
“瑜儿知道二哥恨那薛妙真……当年二哥已经步步妥协,她却还是害死了皇嫂,瑜儿年岁渐长,更能体味二哥心中痛楚,只是希望二哥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不要为她动怒。”
“薛妙真和薛家不会长久,瑜儿可以向二哥保证。”
萧琳不会在意他的保证有多少分量,只告诉萧瑜安心养好身体。
“我知道瑜儿是有主意的人,即便是沦落至这般田地……可是皇兄只想告诉你,不论你做什么,皇兄都不会不管你的。”
从小到大,萧瑜做什么萧琳都用心陪着,可是唯独谋划夺位这一次,萧琳没有支持,反而害苦了他最亲的弟弟。
从今往后,萧琳再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老四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我都已经知晓了,若是能等到时机,我会回到朝堂上去,我不想做什么皇帝,但是我会洗清瑜儿背负的冤屈。”
“有二哥此言,瑜儿便安心了。”
“好了,可以滚开了,烦人。”
温情的话对于萧琳来说真是一句都嫌多,萧瑜本想安慰几句,被他冷着脸赶走了。
梅音望着萧瑜,轻叹了口气,萧琳淡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是有话想说,现在还追的上。”
她也不懂萧琳是怎么看出自己的心思的,福身谢过后去追萧瑜。
“梅音姑娘在二哥这里还习惯吗?”萧瑜见梅音前来,柔声问道。
“多谢九殿下和二殿下的恩德,奴婢很好,殿下有急事,奴婢便说要紧的事……嗯,是冬儿,五殿下曾经拿走过冬儿的东西,可是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短缺了什么……对不起,殿下。”
萧瑜朗声笑道:“这样要紧的消息,应当是我和冬儿多谢梅音姑娘才对,这件事我记下了,梅音姑娘也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冬儿,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嗯,也不知到下次是何时再见,奴婢只有祝愿九殿下和冬儿平安过了新年。”
“我也是一样的祝福,若是再多一个小请求的话,就请姑娘多照顾二哥,想必今日姑娘也见过了那位薛家大小姐的‘英姿’了,若是我看,梅音姑娘比那位薛家大小姐好上千倍万倍呢。”
他这个二哥幼年丧母,是个心思敏感细腻之人,不喜争斗,喜欢吟风弄月,所著片石韩陵,更不必说那薛妙真是个心思歹毒之人,必定和二哥不相配。
想上一世二哥被迫与薛妙真生下一子一女,萧瑜命中注定无后,只能传位给萧琳之子,却也无奈便宜了薛家。
这一世,他要送二哥一段好姻缘。
“啊?这,这如何使得,我怎能比茹莹姑娘呢?”
梅音心里清楚的很,殿下和茹莹姑娘一对璧人,以她如今的身份,更应当谨慎小心,不要勾起二殿下的伤心往事,其余的,她知道命中无福,也从来不奢求。
萧瑜却点破她的话,轻笑道:“姑娘不和那薛妙真做比,便已经是与二哥心意相投了。”
萧瑜说是要练字,吃完饭自己收拾碗筷,才一个转身的时间,讨厌的萧瑜就又找不见踪影了。
自从他说了什么大黄狗的事,冬儿便不敢一个人在院中闲逛了,只好找了殿前一处空地,捡了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那个不想回忆起来的梦让她记起了一个被藏在心里很久的愿望,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她也想给自己起一个什么公子什么居士的雅号,写得一笔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游山玩水还不愁吃穿。
看着自己用树杈在雪地上画出七扭八歪的圆环,还有歪歪扭扭的“孟小冬”三字,冬儿轻叹了口气。
她窝成一小团蹲在地上,萧瑜从背后默默靠近,看着她唉声又叹气。
“我记得前几日卧病在床时,冬儿和我说过‘叹气太多,笑脸就不会回来了’,如今冬儿怎么先坏了规矩?”
“啊,殿下回来了!”
冬儿吓得丢了小木枝,用手在自己写下的几个字上抹了一把,急着要带萧瑜离开。
“快走了,外面这么冷,又要受风寒了。”
“我却并不急呢。”
萧瑜抓住她推搡自己的小手,简单错了个身,就制住了她的双手,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中,握着她的手压在冬儿腰间。
萧瑜枕着冬儿的肩膀,细细看了好久,笑道:“呀,冬儿在自己偷偷学写字呢。”
“没有,就是无事打发时间,殿下看,根本就没有字!”
冬儿不甘心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伸手指着雪地,萧瑜也来了兴致,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这个是‘孟’,这个是‘冬’,哦,原来冬儿写了自己的名字呢。”
他换了冬儿另一侧肩头枕着,继续说道:“这个是什么呢?上面一个‘艹’字头,下面的笔画这么多……”
“诶呀,会是什么字呢,我来写一个给冬儿看看,若是我猜对了,冬儿要给我奖赏。”
萧瑜疑惑地说,捡起了冬儿丢掉的小木枝。
冬儿快被气哭了,她写的不好便不好吧,却也不是认不出吧?
萧字底下难写了一些,是她写错了么?
萧瑜在她写下的“孟小冬”几个字旁写下了“萧瑜二字”笔锋凌厉,字型却潇洒隽永,凝不失气度,散不失精神。
冬儿看呆了,萧瑜的字怎么这么好看呢?
“写对了么?”
冬儿没说话,撅起的小嘴算是默认了。
她不说话,萧瑜也不说话,拉着冬儿的手看着地上那两个名字。
甚是相配。
“那个……殿下想要什么奖励呢?”
冬儿自己先开了口,萧瑜毫不客气,说自己想要冬儿做一个香囊。
“我听说过新年都要有一个香囊,来年才会有好运,今年母亲是不能给我做了,冬儿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虽然没挺过这样奇怪的祝福,他这样说,冬儿也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好呀,冬儿想想……里面的花,我还有些冰片,这里只有梅花,没办法了,殿下从前得到的都是什么样式的?”
“冬儿做的,我都喜欢,不过啊,最好是并蒂莲花,再不成绣上鸳鸯双栖也可以。”
冬儿只会做针线活,绣花却绣得不好,殿下真的要这样复杂的图案么?
转身看着萧瑜眼中闪着亮光的期待,冬儿不好说出口。
“好的,殿下。”
冬儿一边和萧瑜说话,一边还想用脚偷偷把自己的名字抹掉,实在是太丑太难看了。
她的小动作被萧瑜发现,萧瑜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破坏“孟小冬”那三个字。
冬儿一时失去重心,向后摔倒,问问掉进了萧瑜蹲下时的怀抱里。
“冬儿不喜欢这三个字,我喜欢还不成吗?我们现在就去练字去!”
萧瑜调整了手臂,将冬儿抱紧后起身,走向寝殿。
“殿下的字很好看。”
冬儿半揽着萧瑜的脖颈,担心手冰到他,一时手臂都有些酸痛。
“青出于蓝胜于蓝,冬儿如今年纪还小,再写练上几年,便要超过我了。”
萧瑜对她这样有信心,冬儿觉得自己也不要辜负他的苦心孤诣,自己一定要努力。
“那……冬儿要写得和殿下一样,还要多久呢?”
萧瑜凝眉深思一番道:“很久很久,因为如今写得还有些不像字。”
原来他就是故意笑话自己,冬儿气得在萧瑜怀中挣扎,萧瑜的笑声中都是满满的少年意气。
他将冬儿放到了桌案上,用腿抵着她,不让冬儿下去。
萧瑜用指尖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一下。
“若是不想太久,那就让我握着冬儿的手一笔一画的写。”
第25章 寒梅香满枝(二更合一)
“好,好吧……”
男女授受不亲的借口用过了,别的借口暂时也想不到了,冬儿便答应了萧瑜。
虽然艳羡旁人的一笔好字很久,冬儿却着实不懂写字要做那样多的准备。
萧瑜整理着笔墨纸砚,又是给她讲笔锋长短、笔毫软硬,又和她说生宣熟宣适宜写什么样的字体,让冬儿觉得写字真是一件不易之事。
不过她并不觉得困难,萧瑜不怕麻烦,耐心和她讲这样多有趣的事,冬儿就会很开心。
萧瑜找了张还没被冬儿劈成木柴的方桌,将笔纸在桌上铺开,向冬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冬儿神情肃穆,好像是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从萧瑜手中接过沾满墨汁的毛笔。
萧瑜温声道:“还是我二人的名字,冬儿先在最上面写上。”
“是,殿下。”
冬儿咽了咽发干的嗓子,小心地提起手腕,慢慢将笔锋压在宣纸上。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萧瑜上前一步,两指托着她的手腕,帮她把笔立得更为端正。
冬儿颤颤巍巍写下了一个“孟”字,看起来绵软无力,好像是一个旧病在床的人。
他没有继续违心夸奖,也没有直接指出冬儿哪里做得不对,只是默默鼓励。
“好,冬儿把余下的字写完。”
如今她写字,是不知道提笔收腕这样的道理的,只不过是把毛笔当做树杈,只一下又一下,把一个字拼凑出来,便是写完了。
萧瑜看了看两人歪歪扭扭的名字,轻笑一声,左臂撑着桌子,俯身将冬儿半压抱在怀里。
“现在我再写一遍,冬儿握着我的手,看看我是怎样用力的。”
温热的呼吸吐在冬儿身边,冬儿点点头,在他胸前蹭出细小的摩擦声,让她更清晰的闻到萧瑜衣襟里淡淡的兰麝香味。
瘦白的小手堪堪握住萧瑜的手背,冬儿掌心的纹路寸寸烙印在他的心上,萧瑜提醒她自己要开始写了。
鸾翔凤翥,游云惊龙,虽然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却好似有了生命一半两相依偎。
“冬儿有没有觉得我二人写字有什么不同?”萧瑜问道。
他微微侧过头在冬儿耳畔低语,还不曾说完话,就已经催得冬儿右耳耳根染上粉霞。
就好像有人在她耳朵里说悄悄话一样,又痒又麻。
“殿下的手很有力,冬儿的手……笔都拿不住,还有就是,殿下写得比那些拓印出来的字要好看……”
萧瑜埋在她肩头无声笑了几下,错开身抬起冬儿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