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保持冷静。
相比于心甘情愿这一点,她之前的考量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健康的身体,什么血型相同,更是不值一提。
试问一下,世界上能有几个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甘愿赴死?
而且就算她用重金达成交易,临到死亡跟前,那人也可能改变心意,退缩摇摆。
那样的话,无异于他们亲手将岳纪明或者顾墨怀送上黄泉路。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寂静,齐糖端起桌子上,刚刚阿衣扎给她续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比起刚刚听到的话,嘴里的茶水都不那么苦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蛊王吗?”
好一会儿,阿衣扎开口道,语气有几分期待。
齐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衣扎对她的态度,突然带上了情绪色彩。
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但下一秒又否认,不,这是真的。
不管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齐糖觉得,自己还是有求于阿衣扎的。
再者,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点点头,从自己包里实际上是空间拿出玉盒,将它放在桌子上。
她抬手打开玉盒,只见盒子底部静静趴着一只五毛钱大小的金色虫子。
肉眼可见,它比刚苏醒时,体积大了至少三四倍。
齐糖伸出一根手指在虫子的头上戳了戳,轻声喊道,“小金子,小金子,醒醒。”
喊完以后,她收回手的功夫,一只小虫从玉盒里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两圈,停在了和齐糖视线平行的地方。
小金子不停的扑闪着翅膀,整只虫显得兴奋极了。
齐糖凝神感受了一下它的情绪,片刻后,表情有些讪讪的斜睨了一眼阿衣扎。
这小玩意儿怎么到哪都惦记着吃啊?
阿衣扎作为苗寨里的大祭司,最会饲养操控蛊虫的人,他这里蛊虫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没有见过世面,胃口又大的蛊王来说,好像是很有必要的。
阿衣扎饶有兴致的看着齐糖的眉眼官司,开口道,“你们的交流很有趣。”
或许这就是蛊王的神奇之处,他饲养的蛊虫,无论再厉害,也需要特殊的技法去命令驱使。
哪怕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情绪,也不可能像蛊王这样,和主人产生正常的交流。
齐糖见小金子不停的对自己撒娇卖萌,企图让自己带它去找蛊虫填饱肚子,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她们现在就坐在人家家里,人家蛊虫出了啥事,第一个就能怀疑到她们头上。
这可跟之前她们偷偷去别的苗寨偷吃,性质完全不同。
她低声安抚道,“小金子,你乖点,有没有什么才艺给大祭司表演一下,等回去我好好犒劳你。”
小金子:……
主人,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只是一只虫子?
阿衣扎:……
他的侄女儿,真有趣!
一人一虫就这么陷入了僵持之中,还是阿衣扎打破沉默,“蛊王是不是饿了?”
齐糖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小金子已经调转方向,奔着阿衣扎而去。
它圆圆小小的身子停在阿衣扎面前,扑扇的翅膀极尽谄媚之色。
但因为阿衣扎跟它并不是心意相通,根本不能理解它的意思。
颇有一种,傻子演戏给疯子看的意境。
好在,阿依扎饲养蛊虫经验丰富,大概能看出小金子对食物的渴望。
他站起身,“你们跟我来。”
说着,抬脚往离开茶桌,转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齐糖和小金子也跟着进去,小房间里光线非常的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阿衣扎的手在墙上动了一下,眨眼间,一颗如同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展现在两人一虫的视线里。
虽然光线还是微弱,但好歹能看个大概。
目之所及,一排排整齐的木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
这些罐子,有银制的,有竹编的,有陶瓷的,有泥胚的,不用多想,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衣扎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蛊王,请享用。”
这话对小金子而言无疑是一道特赦令,好在它还残存着理智,两粒芝麻小眼睛巴巴的看着齐糖。
齐糖好笑挥手,“去吧。”
等小金子的身影淹没在罐子里,她才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衣扎。
因为光线受制,阿衣扎并没有读懂齐糖眼里的意思。
只是觉得,都是一家人,蛊虫没了再养就是,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
阿衣扎感知到自己的蛊虫正在快速消失,一点一点,然后他们所在的整个房间,空了。
对,没错,除了剩下小金子一只蛊王,其他的,都没了。
齐糖早一步接收到小金子的感应,说它已经把房间里所有的蛊虫都吃完了。
她正无比心虚的想要转身开溜,就听到了阿衣扎磨牙的声音。
其实这会儿,阿衣扎还好,心疼肯定是有点的。
但自己人嘛,他一个做叔叔的,几千只蛊虫还是给的起的。
他微微咬着牙,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开口道,“蛊王的胃口,不错。”
齐糖能说啥,她只能讪笑着点头,“啊,还行,还行。”
接着,阿依扎又道,“山后有一处暖泉,你可以带着蛊王过去,按照我给你的术法修炼半月,蛊王的力量可大大增强。”
齐糖有点受宠若惊,堂堂苗寨大祭司,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啊?
难不成有什么阴谋,打算养肥了再杀?
呜哇呜哇,不要啊!
她抿着唇,纠结是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第172章 让我回去送终吗
她的这番纠结,落在阿衣扎眼里,再多想一下,就转变成了是在挣扎认不认他这个亲叔叔。
毕竟他哥哥阿衣古先辜负了她们母女,她恨他们是应该的。
但阿衣古已经去世了,他们就是这世界上,彼此最后的亲人。
想到这儿,阿衣古先前还有的一点心疼,彻底消失,转而心变得更加柔软。
齐糖想了想,还是答应道,“大祭司,那就谢谢您了。”
没有什么,比提高自身实力更重要。
反正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荀仲甫的踪迹。
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朗日苗寨,让自己多增加一些和他抗衡的资本。
见齐糖愿意接受他的好意,阿依扎很开心。
他轻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转身又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走进去,很快出来,手上多了一张完整的羊皮卷。
他递给齐糖,“这上面有我的注解,你应该能看得懂。”
齐糖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上面是关于高级蛊虫的饲养方法。
有阿依扎的注解,她确实看得懂。
她诚恳的弯下腰,“大祭司,谢谢您。”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多耽误时间。
齐糖出去跟岳纪明还有林泽说了一声,就带着小金子去了后山暖泉,开始修习蛊术。
她留下,岳纪明和林泽自然也不会离开,就下山在寨子里住了下来。
有大长老和大祭司的默许,寨子里其他人虽然没有欢迎他们,但也没有表现出敌意。
平静和谐的日子一晃,过去了六天。
这天,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大长老得知大祭司留下了齐糖三人,便想着来找他聊聊天。
他们一个是阿衣古的亲弟弟,一个是阿衣古的至交好友,怎么说,也该因为阿衣古彻底的离开他们,抱头痛哭一场。
当然他这个想法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阿衣扎。
到了阿衣扎的住处,大长老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门前沉思,放轻脚步走过去。
刚在阿衣扎身边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阿衣扎道,“阿拉加,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阿衣古的女儿。”
大长老:???
他惊愕的转头,眼神四处看了一遍,“阿衣古的女儿,在哪儿?”
阿衣扎目光柔和,“在山里暖泉修习蛊术。”
“不愧是上一任大祭司的女儿,生来就是蛊王的主人。”
蛊王的,主人?
那个小丫头?
大长老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齐糖姣好的面容,不确定的问道,“她跟你说,她是阿衣古的女儿?”
阿衣扎刚准备点头,忽然想起,他好像还没有听到齐糖亲口承认过。
转头看向大长老,“不是你说,她是阿衣古的女儿吗?”
大长老惊讶的瞪大眼睛,他发誓,他这辈子眼睛都没有瞪得这么大过。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的?”
阿衣扎双眉紧紧怵起,“不是你让她来找我的吗?”
大长老看着阿衣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我让她来找你,你就觉得她是阿衣古的女儿。”
“那跟那个女娃一起的还有两个男的呢,你怎么不说他们是阿衣古的儿子?”
阿衣扎很认真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年龄对不上,再者,他们都是普通人,但那个女孩儿身上有蛊王的气息。”
“若她不是阿衣古的血脉,怎会有这种奇特的机遇?”
大长老哑口无言,他觉得阿依扎在放屁,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许久,他才憋出一句,“你把人都叫来,我们当面问清楚,行了吧?”
阿依扎摇头,“现在还不行,她正在紧要关头,耽误不得。”
大长老:真踏马服了。
他背着手,气哼哼的走了。
另一边,林泽和岳纪明商议过后,由林泽回去给顾墨怀他们报个信。
免得他们这边迟迟未归,那边他们担心。
林泽一来一回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再回来时,给岳纪明带回来一个消息。
京都那边,岳老爷子拍了封电报过来,让岳纪明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回一个电话。
岳纪明本来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但他又想到,当初从京都离开,齐糖让他可以适当的关注一下后续事情的发展。
现在那边主动联系他,可不就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打听的机会。
再算算时间,齐糖还要几天才能出来。
岳纪明便让林泽留下,自己出去找地方给京都那边回电话。
出山以后,岳纪明就近找了一个公社,借了一个电话,拨通了部队大院岳家的电话。
很巧的是,接电话的人正是岳老爷子。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传来一声喂,岳纪明回复道,“我是岳纪明。”
岳老爷子这段时间因为季罗兰的事情心情很不好,语气难免生硬几分,
“你现在在哪儿,我两天前给你拍的电报,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
岳纪明的语气倒是很平静,“我在外面办事。”
岳老爷子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知道你奶奶病了吗?”
岳纪明嘴角出现一抹凉薄的笑容,“我奶奶坟头草都八丈高了,你去地底下看她了?”
这番话,让岳老爷子简直不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听到的。
他气得手直颤抖,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岳纪明轻笑一声,“我一直觉得你老当益壮,应当不至于没听到我说什么。”
岳老爷子咬牙,“岳纪明,我是你亲爷爷。”
“我知道呀,我又没说不是。”
当然,除了那次有求于人在电话里喊过一次,之后他再没有喊过。
岳老爷子让岳纪明给他回电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斗嘴,而是真的有事要问清楚。
“季罗兰中风了,你和齐糖知道吗?”他沉声问道。
岳纪明抿唇,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他懒懒散散的回答道,“不知道啊,又没人告诉我们,怎么,要我们回去给她送终?”
岳老爷子怀疑人生,对面说话的真的是他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孙子吗?
当时他就算态度不太好,但也没有这么强的攻击力。
这很难让他不怀疑,季罗兰出事,真的跟他们两人有关。
第173章 能这么不要脸
“她出事,是不是你和齐糖动的手脚?”
岳老爷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严厉,带上了他上位者的气势。
但岳纪明毫无波澜,“不是。”
别说他们没证据证明季罗兰中风跟糖糖有关,就是被抓现行,他也能厚着脸皮为自家媳妇儿辩解。
不承认,坚决不承认,能咋滴?
干脆的回答,让岳老爷子刚生起的一丝怀疑产生动摇,应该不是他们。
一来,那么多医生的诊断都说季罗兰是突发性中风,再加上她的年纪,从医学角度来讲属于正常情况。
不能因为她几个口齿不清的音节,就怀疑到他们身上。
二来,他实在想不通,齐糖能做什么,不着痕迹的让季罗兰中风。
三来,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一点,他没想过,岳纪明能这么不要脸。
正常人遇到这种兴师问罪,但凡真的做过,起码也得有一点点心虚吧。
但他从岳纪明的声音里,只听到了斩钉截铁,端的是一副浩然正气。
“要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挂了。人要真死了也别通知我,我亲奶奶都没那个福气等我出生给她送终呢,她也配?”
说完以后,岳纪明砰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对面的岳老爷子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怔愣许久,才把电话重重放下。
又过了五六分钟,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
他走到岳老爷子旁边坐下,开口喊了一句,“爸。”
岳老爷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山河回来了,你妈怎么样?”
谈起在病床上没有丝毫好转的母亲,岳山河叹了口气,“还是那样,爸,纪明联系上了吗?”
自从那天岳珊珊跟老爷子说了季罗兰是被齐糖害的,然后被喷回来以后。
她就调转方向,把两个哥哥叫到一起,说了这件事。
他们三人一母同胞,对季罗兰是最亲的。
岳山河作为岳家下一代的当家人,这段时间以来,便一直在查这件事。
老爷子的想法他当然也能理解,人老了嘛,哪里想看到子孙后代反目成仇?
所以,他也没有对岳纪明做什么,全权交给老爷子亲自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