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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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聿诚立在讲台上挨个点评前周学生们交上来的报告。
手指频繁滚动鼠标上的滑轮,透露出明显不耐。
“陈姿燕。”
他声音清冽,午间的风吹进来,前额发梢飘动,眼镜下眸色浅浅。
“宋老师,陈姿燕旷课了!”后排有个男生高高举手。
后门猛地打开。
“别乱告状!我只是迟到了!”陈姿燕走进来。
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惹人心烦。
宋聿诚抬眸,眉间紧蹙,又很快舒展。
陈姿燕身后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发丝垂落颊畔,她拉上门,将一绺发拂到耳上,露出一侧精致素淡的脸,投下抹柔和的阴影在阶梯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把尘埃粒子点缀成微小的星星。
他想起了褚康时托他要好好照顾的朋友。
顶到喉头的怒意淡了,宋聿诚收起目光,瞥向电脑屏幕,嗓音漫不经心:“迟到的两个同学,请马上入座。”
做出进来听课的决定不是因为陈姿燕的怂恿,而是门后那道严肃的点名声。
他原来就是妹妹嘴里说的那位女学生请假必定批的“开明”老师。
两人对视不过半秒,各看各的,宛如路人。
女学生们扎堆坐在他眼前,如众星拱月。
鲜嫩的桃花遍地开,与他说话也带着可爱清纯的俏皮劲儿。
好有福气的男教授。
姜怡妃唇角微扯,幽幽将教室扫了扫。
陈姿燕听到老师点自己的名字,往前走,留下她一人选座。
“坐这儿吧!”
这时,临近位置有个穿着黑T的小男生挪出位置让给她。
男大学生的笑容像海浪,还得是顶端最白的浪花,干净清爽。
姜怡妃顺道坐下:“你认识我?”
前面又一个男生回头,露出一口白牙:“当然认识,之前有节课宋老师放了您的视频,您是拍卖师姜怡妃对吧?我们叫您妃姐可以吗?”
“行啊,随意。”姜怡妃把包搁在桌上,看着一群眼睛澄澈的小男生起了兴致,眼皮云淡风轻掀过讲台上的男人,继续说,“我是姿燕的姐姐,你们喊我姐姐也可以。”
“你是陈姿燕的姐姐啊,她上周没来学校。”
“怎么?怪我妹妹没来,害你们见我晚了些?”
“姐姐,你真有趣。”有人开玩笑,“弟弟们没见过大场面,您别介。”
“姐姐好。”
“妃妃姐好。”
“妃姐姐好。”
“妃姐好。”
姐姐声此起彼伏,围绕在耳边。
他们这个新鲜的年龄,搞怪不嫌幼稚。
姜怡妃的目光落在前面男生的耳朵上:“耳钉很帅啊,是什么石头?”
男生侧耳凑近她,像把自己的耳朵朝贡了:“姐姐你尽管掌眼。”
姜怡妃低头,一根手指虚虚地抵着他的耳垂,对着光调整石头方向,故作惊喜:“是蓝钻?”
“姐姐您真牛,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男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掏出手机:“姐,你喜欢吗,这个得向私人工作室订做,我推你微信。”
“好啊。”姜怡妃不避讳地展示二维码。
秉着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的优良品德,她把手机往前伸了伸,允许周围一圈的男大学生加她微信。
宋聿诚推了推眼镜,耐心指导学生如何写鉴定报告。
听到后头闹哄哄的一片,指间的笔停止转动。
一只青花瓶放在讲桌上,瓷光细微,映在他眸里,如古井泛出黯然水色,深不见底。
他让身边的学生回到座位,摘下眼镜,捏着眉心,隔着薄薄的眼皮,他感觉后排高处有一颗太阳,她被行星环绕,火光四射,渐渐烤干他身体里的水。
凝了凝神,睁开眼,漠然的视线像是穿过树林,远远地锁住一个方向,慢慢涌上侵略性,是狩猎前的埋伏。
第一排,陈姿燕缓慢坐下,耳廓回响着老师批评的话语:“写得报告是挺认真的,取其精华,合成糟粕,回去重写。”
“燕儿,你嘴张这么大干什么?”邻桌问。
陈姿燕感觉进错了教室,震惊又怀疑:“宋老师生气了,他竟然嘲讽我。”
对面一脸不信:“温柔的宋老师还能生气,我把桌子吃了。”
彼时,音箱的声音尤为沉重。
“最后一排的新同学,”他从带来的纸箱里拿出一只青花四瑞纹笔筒,搁在桌上,眼神锐利,“上来。”
姜怡妃本不想过去,直接离开教室,但看到男人的目光里弥漫着挑衅,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显得轻蔑。
她断然不能输。
姜怡妃起身,背着爱马仕的包,修身高腰牛仔裤勾勒出腿部与臀部美好的线条,高跟鞋踩在台阶上,从容不迫。
她望着桌上的瓷器,了然于心:“宋老师想考我基本功?”
宋聿诚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友好纯洁的教室顿时变得像斗角场。
“姜总难得来一趟,给孩子们打个样吧。”他双手抱臂,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望向学生时,嘴角倾倾,又是一副温和长辈的面孔。
学生们爱看热闹,拍手起哄。
姜怡妃走上去,贴着他站,欠身去鉴别桌上的瓷器。
在拍卖行,知识就是力量,得有精通的类别,也要什么都懂一点。
“外壁绘青花麒麟等瑞兽,秋草和皮毛呈逆时针旋转。”抓着瓶沿,她抬头去看他,一口咬定,“小case,这些都是顺治民窑的特征。”
女人的眼睛明亮而有神。
宋聿诚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看笔筒底款。
明朝永乐之后,瓷器底部开始写上本朝的年号款,干支款以及图记款,这也是鉴定瓷器最重要的部分。
姜怡妃向内掀开笔筒底。
【大清顺治年制】一排字被方形便利贴遮住。
【下课跟我来一趟办公桌。】
姜怡妃勾了勾嘴角。
铃声响。
演讲台遮住两人下垂的手,她挑挑小指去碰他的手背。
男人表情冷淡,避开她的小动作,拿走桌上的眼镜和保温杯,先一步离开教室。
燕都大学行政楼。
红砖高楼,一边墙布满了爬山虎,厚重的大门口有雄狮坐镇,历史悠久。
下节课已经在十分钟开始,走廊里有些昏暗。
姜怡妃在最后一扇门停下,缓缓吐气,敲了敲门。
“进。”
里面没有开灯,细细的阳光窗帘缝隙里钻出来。
视野内,有一张沙发和桌子,剩下的都是书架。
没有人影。
姜怡妃略感不对劲,立刻转身。
“男大学生是姜总的新口味?”
他挡在门前,身姿在微弱的光线里更加挺拔,手放在门把上慢慢扭动。
姜怡妃盯着他,故意说:“和小周同学约了晚上吃饭,聊聊他漂亮的耳钉。”
清凉的空气中,有落锁声轻轻回荡。
仿佛堕入陷阱。
身体被黑影拉过去,她去扯他的手臂,却轻而易举地被反制,面朝下摔进沙发。
姜怡妃惊呼一声,手被人用力禁锢,摁在尾骨。
宋聿诚压下来,白兰地混合烟味,形成一股辛辣的味道,刺激着脊背的神经,像黑藤般蔓延。
他轻咬她的耳朵,低语着:“男大学生笨手笨脚的可伺候不了我们家妃妃。”
“那谁可以?”姜怡妃笑了笑,胸骨酸疼,深深陷进沙发,气息微喘。
上面人顿了顿,嗓音暗哑。
“男大学教授。”
他妥协了。
姜怡妃咬了咬他摸上来路过嘴唇的手指:“我要重新验货。”
“宋老师。”
第12章 春潮
姜怡妃扭着脖子抻起来去吻他的喉结。
敏感的脖颈仿佛有鸟儿的新羽刮擦,宋聿诚不自觉咽了咽,她柔软的唇瓣描摹着上下滑动的轨道,喷洒的气息里带着清幽的沉香,肆意撩拨。
他哪敢收这样不乖又想吃人的“学生”。
宋聿诚隐忍不发,保持姿势不动,没有回应也没有制止,放任她攻池掠地的行为。
薄薄的遮光窗帘隔绝白昼,这里昏暗墨色,沙发上阴影婆娑,不为人知。
敲门声响起。
“宋老师,你在吗?”有学生问,“我交报告。”
姜怡妃猛地握拳,辨出声音。
是妹妹陈姿燕。
“快让她走——”
下一秒,宋聿诚握住她的肩膀翻转,面朝上。
四目相对,她盯着他的眼睛发愣。
幽暗的光线,宋聿诚看到女人受惊的模样。
他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笼罩了她,青丝散开,她双手缩在胸前,像受惊的小动物,柳叶眉蹙了蹙。
慌的。
“是你妹妹吧。”宋聿诚嗓音极低,不紧不慢地拢住她的手,“妃妃要把我介绍给她吗?”
“不要。”
姜怡妃拒绝得理直气壮。
她暂且不想让妹妹知晓,因为一旦她知道了,相当于广播给全世界。
手借着宋聿诚的力向上,她以为他想拉她起来,背离开沙发不到五厘米——略重“啪”得一声,她再次陷回去。
脑子被这一下砸得有点懵,手已经举到了耳边,一边一只,像投降。
宋聿诚抓着她的手,暗光下,眼睛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你看,你不敢。”他的语气像调侃,又好似混着其他成分。
姜怡妃的心颤了颤,他难道生气了?可生气的点在哪儿?他们还不是需要互相介绍给亲人的男女关系,她的规划里也没有这道程序。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比前回响亮。
来了个男生拍门:“宋老师!您在里头吗!”
“宋聿诚....快让他们走......”姜怡妃没工夫乱想,皱着眉,左右挣扎着想要挣脱宋聿诚的桎梏,发力点统统封印住。
“嘘——”宋聿诚忽加大力度,曲膝压住她的腿,继续说,“不想暴露,就别说话。”
热气吹在耳朵上,好像撒到了心脏,心跳得更快了。
姜怡妃老实了很多。
越慌乱人越容易失去判别能力,所以在她反应过来衣襟上的凉风是怎么进来时,已经晚了。
宋聿诚大概是属狐狸的,牙尖,嘴利,狡猾。
他捉弄过她几次,但统统点到为止,给体验增添点儿趣味。
不过姜怡妃也清楚,他远远没有戴眼镜的那副样貌来得温和,也不像不戴时那样有点渣男相,处于两者适中的状态。
渐渐地眼前好似有一张黑色帷幔加Qqun思二咡而五九一思期,每天更新欢迎加入,朦胧了她的眼,思绪变得缥缈无边。
他薄凉的唇,勾缠:“说说你想怎么负责?”
姜怡妃在细碎的轻啄中,理不清思绪。
湖面涟漪,小荷才露尖尖角,花团挨着轻轻摇曳。
白皙的手背搁在眉间,遮住发烫的脸,姜怡妃紧紧抿着嘴。
不一会儿,外头两人耍回马枪。
男生说:“没回我消息,好像真不在。”
她妹妹“机灵”地说:“去拿钥匙吧,我记得在旁边的水箱门后面。”
姜怡妃伸手推男人的肩膀,娇嗔:“宋聿诚…快让他们走!”
“会被你学生看到的!”
宋聿诚悠悠从她肋骨间抬头,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侧头往后瞥。
钥匙串的声音从门缝外传进来。
“你别.....?”
催促的话只吐了两个字,姜怡妃抓住敞开的衣襟,侧身,把脸朝向沙发背。
宋聿诚的声音几乎与开锁的门一同响起。
“什么事?”
门虚掩着,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推门的动作终止。
男生说:“宋老师?你在睡觉?”
打开的门缝在地板上投射一条长长的光线,屋内亮了些。
姜怡妃瞧坐起来的男人眼神淡定如初,脸上光影交错,半明半暗,他按上领扣,衬衫熨帖整齐,完全看不出做了什么荒唐事儿,俊逸斯文。
她拢着衣服,瞪上去,散发怨念。
宋聿诚朝她挑眉:“嗯,刚开始睡。”
寻常字眼,此时此刻落在她耳里有些许一语双关。
姜怡妃移开眼,捂住脸,鼻子一点儿也不敢出气,防外面有人听到里面不止一个人,又怕被男人察觉她在脸红。
学生和老师隔着门对话。
“研究室的材料到了,我顺道帮您从快递站取来了。”
“还有我重写的报告,宋老师。”
宋聿诚好整以暇地睨着身下的女人,眼神透着一丝玩味。
他低头帮她系纽扣,拉过散开的丝带,打蝴蝶结,继续佯装困意,声音微哑着对学生说:“你们先放门口吧,我醒来自己搬。”
学生们说好,听话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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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两个学生一前一后走着。
陈姿燕慢慢在学长身后踱步,低头思索,不由啃起指甲。
虽然只有一瞬,但她瞄到了宋老师门边的玄关旁有只包。
皮质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脑海里记忆碎片猝不及防地拼接起来,炸成烟花。
陈姿燕驻足。
“学妹,怎么了?还有事找老师?”学长回头疑惑地问了句。
她缓过神,笑了笑:“没事,我摸手机呢。”
说完,她拿出手机,边走边发信息。
神色有些焦急。
【洵祗哥,搞错了,不是公园大爷,好像是我老师......】
那边很快回复:【看来她脑子还算清醒。】
陈姿燕看完很快删掉对话框。
心跳如雷,再次回眸。
长廊凉爽寂静,尽头的门好像可望不可及。
她去一趟沪城,还瞒着姐姐一件事,出于私心。
沈洵祗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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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脚步逐渐离去。
姜怡妃竖耳听着,侧腰的痒痒肉有指腹刮过。
她被激得做起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宋聿诚!”姜怡妃咬牙切齿。
宋聿诚捏了捏她鼻子,起身拉她坐起来:“清醒了,姜总?”
“你蔫儿坏!”姜怡妃动了动脚,指控道。
轻飘飘的力道踢在小腿上,不痛不痒,这感觉久久没有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