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译驰嗯了声,再认同不过。
这时天际线的亮度又拉高些,有人扛着三脚架经过,站在姜织不远处的人为了躲避撞到了姜织。
姜织在对方的惊呼加下意识道歉的声音中撞进了沈译驰的怀里。
沈译驰抬臂护着她,看了眼那人,说:“注意点。”
姜织站稳后冲道歉的人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看回沈译驰,低声:“我没事,谢谢。”
沈译驰环抱着她,并没有松手的征兆,姜织茫然地一歪头,感觉他有话要说。
刚刚扛三脚架那哥们是录制别人求婚现场的,姜织和沈译驰安静对视时,那边欢嘈杂声不断,非常具有感染力。
姜织按捺不住好奇心望过去,远远地看拿着玫瑰花和戒指盒的男人单膝跪地说着真挚的告白,然后求婚成功,然后这对年轻的恋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热情地拥吻。
姜织看得正起劲,耳畔响起沈译驰不悦的声音:“回神了。接吻比日出有意思?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多有意思啊。”姜织收回视线,冲沈译驰卖乖地笑了下,“在日出时接吻不浪漫吗?”
沈译驰视线从她的眼睛一点点下移,落在她唇上,红而润,似乎很柔软,就像抱着她的感觉似的。
如果能亲一亲……停!大概是起早了头晕,沈译驰及时清醒。
沈译驰紧接着记起,自己手臂还揽着她。他心口痒痒的,清了下嗓子,急急忙忙把手臂松开。
他在煎熬中,挤出两个字:“浪漫。”
“我也觉得。”姜织嘴上轻描淡写地接话,心却跳得飞快。
她看向远处慢慢变化着的天际线,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在不挪动脚步的情况下,尽量拉开与沈译驰的距离,不贴在他身上。
但又对他结实的胸膛和炽热的体温格外留恋,再抱一会儿,她也是不介意的。
沈译驰,你可以再抱一会儿的。
姜织盯着山峦起伏的线条,有些出神,沈译驰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她听到了,可大脑处理系统卡顿似的,慢了两三拍才应声。
“嗯?”
她把视线从远空的鱼肚白移到他脸上。沈译驰双眼漆黑深邃,好像看了她很久,笑起来时眼里映着天边的启明星。
姜织感觉自己猜到他要说什么。她虽然一向钝感力强,但不是眼高于顶不会观察不会感受,
对于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姜织一直觉得没有,总有某个瞬间,人会想霸道地强势地独占某一份美好。
这种感情到底是欣赏还是喜欢,界定的标准是很模糊的,但古人教会我们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为的就是在面对是非和诱惑时学着坚定、学着判断。
姜织能坚定住与其他异性相处的分寸,也能判断,自己的的确确喜欢沈译驰,而沈译驰,在这一刻,也是喜欢她的。
他眼神里的爱意太赤/裸,火炉一般,散发着汹涌的热意。
她一旦想到明天乃至接下来几个月、几年,或者永远见不到他,心便会控制不住的疼。
她不舍。
此刻的沈译驰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放松,语气自若:“感觉再不做点什么明确一下关系,我们就只能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异性朋友了,那样我会很不甘心的。所以,姜织你选吧,要么做路人,要么……”
做恋人。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收了笑意,是很认真郑重的语气。
但姜织没让他说完,仰了仰脸,飞快地轻啄了下男生的嘴唇。
云层堆叠,霞光满天,两人的呼吸很轻,脸庞被熹微的晨光照得明艳动人。
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姜织笑眼弯弯,道:“沈译驰,你看,天亮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晚
◎见字如晤。◎
36
太阳彻底升上来后, 四周看日出的游客陆续返程。
沈译驰牵着姜织往停车场走,走到一半偏头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说,可当姜织望过去时, 他笑了笑, 正回脸继续走, 这一眼好像只是为了确定她真实存在似的。
姜织垂下视线,盯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搬大件行李抻到了筋,这会儿觉得手臂有些酸痛, 连带着浑身状态都很紧绷。
她这是选择吗?姜织冲动之后, 再想觉得自己只是排除了一个答案。
姜织从小生活在一个很有爱的家庭, 自信、充实,她自认抗压能力强,对未来会迷茫但不会畏怯,有披荆斩棘的胆气。可人生离合是常态,十七八岁的她还不具备自由选择的权利。
她现在做任何选择都是不负责的,但不要和沈译驰做路人, 她舍不得。
可沈译驰会怎么理解这个吻呢?
沈译驰看似镇定, 实则思绪炸成了烟花, 心里美得不行。但因为要开车,马虎不得, 一路没敢太嘚瑟,假正经地绷着脸,快到山脚时才想起:“忘记带你去逛那家店了。下次吧, 下次再来。是个小酒馆, 没什么客人, 但装修得很小资,晚上过去氛围挺不错的。”
姜织轻声应了句“好”,说:“我应该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老板是不是每年都会自己酿桂花酿,我爸给我带过。”
沈译驰说是。
姜织别开眼看向窗外,心说,你看,他们除了是同班同学,还有这么多联系,唐湘汶、孙恙、她还喝过小酒馆里的桂花酿,偏偏没有早熟悉。
是姜织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轿厢的安静氛围,姜国山打来的。老爸这个时间起床要去早市买菜,估计是看她没在屋里,才打来询问。
姜织接通时,沈译驰把车载电台的声音关掉,回荡在车厢里的女声乖巧柔软:“爸爸……没有。我醒得早,出来逛了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等她挂电话,沈译驰才说:“你爸不知道你出来?那我先送你回去,原本还想和你一起吃早饭的。”
“没事,去吃吧。”姜织低头看着手机,翻了翻消息列表,然后锁屏,“我十点前回家就行。十点半要去高铁站,今天去南京找我妈。”
“去几天?回来时我去接你。”
姜织掐着手机软壳,说:“我可能……暂时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车子被路口的红灯拦住,沈译驰得以偏头看她,眼神有些疑惑。
她盯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尽可能轻松地解释:“我奶奶觉得我爸妈离婚了,我住在我爸这里耽误他找下家,前天来家里哭闹了一场。我跟你说过吧,我奶奶有点重男轻女,一直不喜欢我。她年纪大了,早几年还做过手术,我不能跟她吵,讲道理她也不可能听,她一心要把我赶走。 ”
“我爸挺好的,但他有点愚孝,这些年一直拿我奶奶没办法,毕竟是把自己养大的亲妈,再顽固也得顺着她。我前天晚上跟他大吵了一架,行李已经收拾好叫快递寄走。我以后不能再回来住了。”
沈译驰这时候才明白姜织那个吻什么意思,是明白他的心意,心照不宣地答应吗?不是。是想选后者,但又没办法兑现。
所以她选择用吻堵他的话。
沈译驰发动了车子,但没有说话,他依旧开得很稳,看似心无旁骛。姜织几番犹豫,终于开口:“沈译驰,刚刚在山上——”
“我去给你买点零食带着高铁上吃,然后送你回家吃早饭。”沈译驰打着转向灯变道,将车临时停靠在路边,制止她说下去,“在不清楚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的情况下,不要带着怨气说分别。”
“……好。”
后半程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姜织解开安全带下车时,沈译驰叫住她:“坐高铁无聊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那我回家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
十一点一刻,姜织坐上开往南京南的高铁,没有打这通电话。
姜织盯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宿营属于北方,高铁驶过淮河,房屋田地才有了江南水乡的气息,明明同在一个省份,却是两种气候风土。
她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连上手机网络开始查今年高考试卷的答案。网上能查到部分参考答案,但标准答案教育局还没有公布。
她只能放弃估分的念头,开始琢磨到南京后怎么赚钱。
之所以决定不考驾照,便是因为她想把时间留出来,早一点开始赚钱。
资金自由了,回宿营的车费和住宿费便能解决,距离什么的,便不再是棘手的问题不是吗?
过去她看影视作品,对于金钱会带来安全感的概念并不能够理解,她生活在被爱和幸福充斥的环境,拮据困扰过她的生活,但笑容和乐观会淡化这种烦恼。
归根结底,还是如今她曾经习以为常的疼爱渐渐流逝,她也随之不快乐了。
姜织,你不能这样。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内耗。
先赚钱。但通过什么途径呢,姜织没有方向。快餐店咖啡店的工作好找,招聘要求也不高,同样回报率不高。舞蹈特长不像乐器这类可以当私教,更何况她有三年没练过基本功,在她看来教人跳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她没有教师资质。或许可以接接商演,当模特也行。姜织听着邻座乘客刷短视频的声音,心说经营个自媒体账号跳跳舞或者唱唱歌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配音她也不错,她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特长的。
下午一点半,姜织到达南京南站。冯敏今天要上班,托朋友来接她,发来一个手机号让姜织自己联系。
电话拨通后,姜织按照冯敏的提示,喊了声“方叔叔”,然后做自我介绍。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赖赖的听上去有些凶,好像是被打扰了所以十分烦躁,她怀疑自己拨错了,正要说抱歉挂断,便听那人自觉地说了自己车停的位置,还说她出来就能看到。
姜织随身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装手机零钱证件的链条包和一个小号的行李箱,还算轻便,从出站口出来,没走一会儿,对应车牌很快找到了目标车辆。
她朝驾驶侧车窗走去,准备友好地打个招呼,心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希望对方不要在大庭广众跟自己吵吵起来。
没等她走到跟前,车门先打开,下来个戴墨镜穿着牛仔马甲的年轻男生,看年纪,比姜织大不了几岁。
男生用食指把墨镜勾下来些,仿佛要把姜织看清楚。姜织晃了下手机,示意自己是刚刚打电话的那位,刚要说话,对方先笑了:“姜织是吧?我叫方遒,我爸跟你妈是同事,今天他们都有事,让来接你。”
不同于手机沟通时,此刻男生殷勤又热情:“不知道你还带着行李箱,早知道我下车接你啊。来,给我吧,我帮你放到后备箱。”
姜织感激地笑笑,道谢。
别人的车,姜织不方便贸然坐副驾,刚要去拉后座的车门,方遒便给她拽开了副驾的:“坐前面,我正好给你介绍介绍南京的风景。”
结果他一开车门,瞧见为了不让人乱坐副驾故意丢这儿的胸包,飞快地把包捡走,嗖一下扔到后座,手挡着车顶让姜织坐进去。
姜织再次客气地道谢。
“听我爸说你从小生活在宿营,宿营好啊,人杰地灵的城市。你对南京不熟悉吧,南京——”方遒坐到驾驶座上,见姜织已经系好安全带,没有自己的发挥空间,便没话找话地闲聊,正说着,自个儿下车前丢在车里的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界面连着语音,组队好友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方子?回来没啊,刚把你救起来好歹找个地方躲一躲啊。你能不能行了,美女都是你妹妹是吧,是谁前一秒说人家是小破地方来的拖油瓶……”
姜织沉默地瞥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方遒脸色好不精彩,数秒内变化了好几种颜色,半天才找到手机在哪,他于事无补地关掉声音,退出页面、锁屏、一气呵成,然后自欺欺人地冲姜织解释:“直播,我刚刚在看游戏直播。”
姜织哦了声,假装信了,低头给沈译驰发信息报平安。
方遒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车子不知抽什么风,响声不断,车身隔几秒就要嗡嗡地抽搐一下。
姜织偏头看看,忍不住提醒:“你忘记放手刹了。”
…………
-
彼时,宿营。
沈译驰收到消息时,正跟一帮子朋友在出租屋打牌。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几个跟周淮一块艺考的同学,卢悦也在。其中一个男生说:“都成年人了,玩点成年人该玩的游戏啊。”
史唐看看卢悦和另一个女生,说:“矜持点吧,还有女生在呢。”
“干嘛,大冒险不敢玩啊,大冒险不敢玩就选真心话,不过先说好啊,说没说谎只有自己知道,但说谎的人这个夏天最期待的那件事一定会泡汤。”
卢悦跟这个男生关系不错,一直把他当成妇女之友,看他冲自己挤挤眼,猜是要助攻自己,顺势积极地应了:“好啊好啊。”
周淮正在沈译驰耳边唠叨:“我听说那谁搬去南京了?你看你这弄的,机会吧唧一下,溜走了,难受不,偷着哭吧。”
沈译驰耳朵快生茧子了,在那男生统计玩游戏的人数问他玩不玩的时候,沈译驰为躲清静,很爽快地应了。
规则很简单,就是抽纸牌,谁拿到joker谁选择大冒险或真心话。
指定的行为和问题是大家写好分别丢进两个纸盒里,光看几个男生写纸条时脸上的坏笑,估计没写什么正经的。
第一个中招的是周淮,大冒险抽的是打电话给通话记录里最近一个联系人告白。
史唐看热闹地笑得东倒西歪:“谁写的,这不是我淮哥的舒适区蹦迪吗?打的时候记得开免提!”
周淮解锁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扫了眼,看到“小梧桐”这三个字时,原本无所谓的脸上有几分呆滞,心说吴桐雨有毛病吧,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说,打这个电话干嘛来着。
在旁边人凑过来看之前,他把手机一扣,秒怂:“算了,这个玩笑不能开,我认罚。”
周围喝倒彩的声音,嚷嚷着认罚得吹一瓶啤酒,沈译驰乖乖照做,喝完一抹嘴角的泡沫,冲起哄最大声的人竖了竖中指。
又玩了几轮,大冒险的尺度越来越大,连找一个现场的异性隔着纸牌接吻都出来了。
所以这一轮,当沈译驰拿到joker牌时,很坚定地选择了真心话。
“OK,今天中午第一个问题即将被揭晓。”史唐用酒吧MC的语气夸张地带节奏,在沈译驰将抽到的纸条一点点捋开时,他举着并不存在的话筒,流利地念出:“请问,你的初吻还在吗?”
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居民楼,一群人简直要笑成了花果山的猴子。
史唐笑够了,把“话筒”递到沈译驰的嘴边,催促:“这位先生,请回答啦。”顿了下,他自顾自说,“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了,谁不知道我们阿驰不近女色的啦~”
这个尾音还没“啦”完,沈译驰一脸平静地随手把纸条叠回原样,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