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两界听了这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几位妖君与鬼帝为了讨好罗睺,主动将新建魔神宫一事揽下, 要将此宫作为新婚礼物赠予。
有人上赶着揽事,罗睺倒也十分乐意, 甚至还拿出了众神殿与战神殿的图纸, 要他们务必重现神界荣光。
玄女回昆仑山呆了几日,她把修建魔神宫这事当成个笑话说给西王母听, 轻蔑道:“他倒是念念不忘, 打算重回故地了。”
桌案上摆放着一封喜帖, 罗睺胆子大, 喜帖都送到昆仑山来了。
西王母面有不豫之色,抬手将喜帖丢入香炉, 伴随着袅袅轻烟,微微皱眉道:“魔界这次排场摆的盛大至极, 你打算如何收场。”
“我为何要去收场?”玄女转头看向她, “罗睺自说自话, 不必搭理。”
西王母道:“可他毕竟打了你的名号行事。前日,仙魔边界爆发严重骚乱,妖鬼两界虽未正面迎战, 却在暗地里施法相助, 天兵天将死伤惨重。天帝震怒, 立刻命真武大帝领四方神君驻守边界, 随时做好与魔界正式开战的准备。”
玄女淡淡开口:“除了下三界, 八荒六合还有哪一块地、哪一条河、哪一座山地不是为仙界所占?说句难听的,从天上掉下去一块泥,天帝都得封一位泥巴仙官。”
西王母沉默片刻,不仅没想出理由反驳,甚至觉得玄女说的极有道理,叹息道:“太为难,实在是太为难。”
“下月初五的须弥山喜宴,应当是看不见你的吧?”西王母换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天帝与罗睺是一丘之貉,都想逼着我站队,我偏不遂他们的意。”玄女转一圈手中的茶盏,避重就轻,轻飘飘地问起,“蓬莱岛近日如何?”
西王母故意道:“一个岛能有什么好坏。”
“文昌帝君。”玄女瞥她一眼,“文昌帝君近日如何?”
西王母绷着笑说:“文昌帝君好的很,但东王公经常找我诉苦。”
玄女疑惑道:“为何缘故?”
“文昌帝君悟性超群,天赋奇高,一篇往生咒不出三日就能倒背如流,着实将他气得不轻。”
“文昌确实很擅长念书。”玄女莫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你是不晓得,他这人有多恐怖。”
提到文昌时,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闪烁着异样光彩:“你还记不记得琅邪法会,你让我做笔记?我夜里去寻文昌帝君帮忙,他手里捧着一卷道经,口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还能分神看我,一心三用,恐怖如斯。”
“还有呢?”西王母支肘在案,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玄女乐呵一笑,没有半点羞愧:“他还嫌我字丑,说昆仑山没有授课仙君。回头你同东王公说一说,让文昌帝君有空来昆仑山授课,他那一手字写的确实不错。”
……
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弥漫起灰雾,一点点地暗淡,只是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意,看起来滑稽又可悲。
“文昌帝君……还挺好相处。”玄女尴尬的下了一个总结,合上了嘴唇,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西王母认真道:“混元大阵削去罗睺大半修为,他此次突破封印,很难再成当年气候。八荒六合,至少还有百年安稳可享。云霁,一切都来得及,现在回头不晚。”
“百年之后,若他成了气候,该如何?”
“到时候,自有百年之后的办法。”
玄女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冰,泛着寒冷的悲哀:“等待百年,等罗睺将战火点燃,烧遍八荒六合,让我像失去阿福那样,再次失去文昌,失去无数条性命吗?”
“云霁,悔过之心使你背上了沉重的枷锁,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相信我好不好,我们有百年时间去想应对之法。”西王母慢慢走到她面前,话语恳切,“这一次,绝不会留你一人面对了。”
玄女伸手去摸她华贵衣裳上的绣着的玄鸟图腾,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承继瑶池的原因,你想让我安定下来,不再漂泊无依。可除了神界,我还能属于哪里?神界不再,我还能去哪里?”
“如果罗睺没有将一缕魔魂藏于我的右手,我应当与众神一齐陨落,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玄女定定道,“这就是我早就定下的,无法抵抗的宿命。”
“那么文昌呢,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他停留吗?”西王母问。
玄女忽然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了与文昌同去女娲神庙的那一夜。过了许久,她由衷地释然一笑:“文昌曾对我说,紫薇宫缺一位帝后。有他这句话在,我很高兴,也足够了。”
足够使她坦然面对陨落。
-
天宫的眼线来报,文昌帝君已许久未曾露面。
罗睺立刻命人去将苍梧之野的六蕴轮搬来,他要好好地转上两圈,看看玄女又将文昌帝君藏去哪里了。
如果他没猜错,玄女应当是把这一缕神识给了文昌帝君,正如从前她被封印一般,罗睺不得不承认,玄女确实在文昌帝君身上费尽了心思。
让他嫉妒的发狂,想要立刻毁掉。
六蕴轮飞速的转动,半空中慢慢浮现蓬莱岛,文昌帝君坐在松雪楼内品茗的景象。
竟然把他送去蓬莱岛东王公身边,罗睺古怪地笑了一下,玄女一直不肯就范,表现得毫无软肋,无非是觉得他拿她没辙。
自以为毫无软肋,当真就无懈可击了?那她心心念念、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文昌帝君算什么?
哦,玄女说了,叫露水情缘。
罗睺抵着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所谓至尊,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无非是见睥睨一切的战神跪地求饶,目下无尘的仙者摧眉折腰。
她要护文昌帝君,那他就非要使白布沾污,污秽不堪。
-
鹿妩不住妖界,将妖宫设在流沙之东,黑水之间的不死山,名曰纵情殿。
“呦,大稀客,老朋友。咱们算起来得有上万年没见了,你怎么想到来寻我?”不见人,先听见一串扭捏做作的娇笑,兼有一股浓烈欢情香味,熏得罗睺直皱眉。
自内殿飞出一张床榻,鹿妩左拥右抱,袒胸露乳,风流旖旎,好不香艳。
不过,她也仅仅只能抱着,吃不到嘴里。
上回被玄女下了一道咒,要她十万年不能沾荤腥,实在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哎呀,你还真用了东荒小魔主的皮囊。”鹿妩撑着半个身子,搔首弄姿,“不得不说,看着可比从前的凌苍顺眼多了。”
罗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欢?”
鹿妩轻轻叹息一声:“我哪里敢碰玄女的人呢?上一回在钟山,玄女就霸着两人,我不过是出言调戏了几句,她就痛下杀手,当真是半分情面也没讲哦。”
她说着话,一边轻轻拨弄额上的红宝石挂坠,露出伤疤,眼里硬生生挤出一汪泪:“你瞧瞧,诛仙剑刺的这道疤可是消不下去的。”
鹿妩虽久浸欲海,却也不是什么大傻子。
她与罗睺从来就没有过交情,此次他与妖界联合,她也没插手。这会子眼巴巴的追到不死山来,一定是有所企图。
罗睺和玄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可不会上当。
罗睺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榻上的两个妖族少年,啧声:“鹿夫人,你这眼光确实不怎样啊。”
......得,这俩人不愧是死对头,犯起贱来也是格外相似。
“罗睺,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鹿妩咬着指尖,生气的时候也是娇滴滴的,“你不去和玄女好好温存,跑来找我做什么?”
她也要扎一回罗睺的心。
罗睺问:“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差事,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不敢。”鹿妩干脆利落道。
罗睺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文昌帝君的身姿,他笑道:“哪怕能报玄女的一剑之仇也不肯?”
呀,好俊的文昌帝君,好充沛的灵力,鹿妩一双眼娇媚的闪动着,却又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不咸不淡道:“哦,玄女要是来寻仇,你是帮着她,还是帮着我?”
“你们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何苦拖我下水?”鹿妩慢慢起臀下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活我接不了,魔祖大人慢走不送。”
“我自然是帮着你的。”罗睺微微一笑,“你的蛊惑之术,应当很久没有进步了吧。”
鹿妩的修行,全靠阴阳双修,采阳补阴。她眉间的伤疤隐约闪烁暗光,定是被下了禁锢术。
罗睺慢悠悠地走到鹿妩面前,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疤痕上,萦绕的魔气迅速被吸收。
“我需要你的蛊惑术,你需要突破禁锢,咱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鹿妩柔若无骨的身体迅速攀上罗睺,闭着眼,贪婪地吮吸魔气:“你要我做什么?”
罗睺缓缓道:“文昌帝君在蓬莱岛,用你的幻术溜进去,把他骗出来。”
“蓬莱岛?那可是东王公的地盘。”鹿妩舒坦的叹了口气,“事成之后,文昌帝君归我。”
罗睺抽身而退,笑道:“我的事办完,文昌帝君随你处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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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昌帝君,在哪?”◎
黑夜深沉, 零星挂着几颗荧光,一阵幽香晚风迅速拂过海面,进入蓬莱岛。
鹿妩停在松雪楼前的竹海, 此地灵力霸道, 她用了幻体也无法靠近,凭借夜风送去低语:“帝君——文昌帝君——”
松雪楼亮起一盏孤灯, 文昌帝君清冷的声音传来:“鹿妩妖君,蓬莱仙岛严禁妖界踏足, 速速离去, 否则休怪本君不客气了。”
鹿妩娇媚笑道:“我途经蓬莱仙岛,不能向帝君讨一盏茶水, 歇一歇脚么?”
“速速离去!”
随着文昌冰冷的训斥, 忽然间风起云涌, 竹林宛如波浪般起伏, 松涛澎湃。松雪楼周围的灵气立刻压向鹿妩,一触即发。
蓬莱岛本就抑制妖气, 鹿妩更没料到文昌帝君的修为竟然进步的如此之快,她急急喊道:“我知道帝君忘了一些事!”
风未停, 灵气聚成的无形巨手悬在鹿妩头顶, 文昌淡淡道:“故作玄虚。”
“本君自上古至今, 修炼的便是幻术。帝君若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就来不死山纵情殿寻我。”
此地不宜久留,东王公很快就会赶来, 鹿妩撂下话, 化作一团香烟向着岛外翻涌而去。
蓬莱岛与东王公息息相关, 他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妖气盘旋在松雪楼周围, 立刻动身赶来。
只是来晚了一步。
松雪楼中, 一盏将要燃尽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忽明忽暗,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终于被黑暗吞噬。
东王公无奈地摇一摇头,无比感慨:“天命如此,不可转也。”
他立刻传信昆仑山:“蓬莱岛闯入妖族,文昌帝君于今夜失踪,下落不明。”
-
不死山,纵情殿。
鹿妩晓得文昌帝君不吃千娇百媚那一套,她换了一身看起来端庄不少的衣裳,撤了殿内万年不熄的迷情香,甚至投其所好,在墙上挂了不少仙家字画。
“请帝君品茗。”鹿妩笑盈盈地奉上茶盏,顺势坐在他身边的空坐上。
文昌没接茶,沉声问:“你知道本君忘记了什么?”
“那是自然。”鹿妩将茶盏又往他面前送了送,大有他不接,她就不往下说意思。
文昌默了一默,接过茶盏,问:“本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鹿夫人的消息?”
鹿妩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帝君不必担心,这桩买卖自有人来付钱。”
她仔细端详这张英俊无双的脸庞,深情道:“帝君忘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都不想让你记起的人。”
这是她一惯的开场白。
文昌淡淡看她一眼,道:“本君不是来听你卖弄玄虚的。”
鹿妩很是受用这一眼,施法去探他的灵台,妖气刚钻进去没多久,她脸色大变。
文昌帝君的灵台中有一道封印,确实被封印了记忆,这道封印的主人她也很熟悉——九天玄女。
该死的罗睺,她要是有本事破玄女的封印,还会被禁锢术困住?
“怎么样?”文昌问。
鹿妩很诚实地摇一摇头:“帝君记忆中的封印出自玄女之手,我无能为力。”
玄女……封印……
文昌怔了一下,迟疑地问:“九天玄女?”
“不然呢,八荒六合谁还敢用这名字。”鹿妩耸耸肩,“我是觉得不大好听。”
文昌微微皱眉:“不是跌入幻境导致元神震荡吗?”
“帝君好天真呀。”鹿妩笑出了声,“他们合伙骗你的。”
突然,鹿妩反应过来了,眼底藏着巨大的兴奋:“你不记得玄女了?”
她拨开额头的宝石吊坠,指着疤痕道:“钟山上,被玄女所刺,还记得吗?当时我与玄女打斗,你、东荒小魔主仇千行、还有一个萝卜头在地上看热闹,真不记得啦?”
文昌紧抿着唇,脸色发白,他确实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哈。”鹿妩像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玄女给你下封印,只是为了让你忘记她,奇怪,真是奇怪。”
文昌努力的回想,被蓬莱灵脉所润养的伤口再次裂开,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重重地敲击着身体,撕扯着他的元神。
“文昌帝君,我们终于见面了。”
罗睺慢慢地走入殿中,声音低沉沙哑,甚至有些刺耳。
蓬莱岛算什么,玄女就算是把文昌藏到六界之外,他也有办法让文昌帝君心甘情愿的走出来。
他身上弥漫的魔气让文昌瞬间警惕起来,拧着眉头看他:“你是谁?”
“对,就是这张脸,东荒小魔主仇千行的脸。”鹿妩指着罗睺道,“现在他是魔祖罗睺。”
罗睺在他面前缓缓坐下,笑道:“不好意思,毁了你的紫府,只可惜你当日不在。”
不然当日就该杀了你,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烦心事。
文昌这时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鹿妩只是个由头,真正要见他的是罗睺。
他神色冷淡,良久方道:“魔祖找本君,所为何事?”
“孤的魔后落了些东西在帝君身上。”罗睺抚摸着下巴,“帝君说,该不该还?”
他在说什么疯言疯语,文昌倏然起身,向殿外走去:“恕不奉陪。”
太嚣张了,罗睺刚要动手,忽然想起血契誓言,一团魔息硬生生在掌中熄灭,压抑着怒气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