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又连续喝了两勺,苍白的面颊都红润了几分,忍不住赞叹道:“这乌鸡汤的火候,掌握得恰当好处,也不知是哪位大厨烹的?”
一旁的蒋妈妈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夫人了。”
苏心禾闻言,十分诧异,“当真?这鸡汤要炖得香而不腻,若没有足够的经验,只怕难以做到,母亲的厨艺当真是一日千里呀!”
叶朝云面上笑容更甚,道:“我也是闲来无事,按照你给的食谱做的,本来还担心难以入口,没想到尚可。”
苏心禾眉眼轻弯,“母亲太谦虚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父亲日后连午饭都要回府用了!”
“你这孩子!”叶朝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神情里却尽是温柔的笑意。
李俨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两人因经常在一起用饭,关系缓和了不少,气氛也逐渐温馨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剑拔弩张了。
苏心禾继续喝汤,叶朝云温声道:“中秋宫宴终于结束了,昨晚的事,我也听说了……张家近两年一直拖着张婧婷的婚事,便是为了攀上高枝,如今阴差阳错许给了禹王世子,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帮启王一事,只怕是瞒不住的,日后入宫,若是见到张贵妃,还是要小心为上。”
苏心禾放下汤碗,认真答道:“多谢母亲提醒,我会小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李惜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母亲,嫂嫂!你们果然都在这儿!我方才还去了东院和静非阁,叫我一通好找!”
李惜惜额前碎发翻飞,分明是走得太急,待她坐下后,苏心禾伸手为她拨了拨。
叶朝云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惜惜端起茶杯,先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口,道:“我方才从公主府回来,这才知道,今日一早,长公主殿下便入宫了,说是要与驸马和离!”
“和离!?”叶朝云面色一顿,看向了苏心禾。
她知道驸马幽会情人一事,却还不知道那情人是张贵妃的人。
苏心禾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惜惜继续补充道:“我昨日不是将驸马拈花惹草的事告诉菲敏了么?起初,她是不信的,后来见启王突然离席,不久之后,又宣布了张家与禹王府的联姻,她便猜到了几分,将此事告诉了长公主,听闻长公主审了驸马一夜,这才得知,那驸马的情人,便是张贵妃身旁的萝绢!他们每次见面,不但厮混在一起,还相互传递宫内外的消息……”
“岂有此理!”叶朝云秀眉一拧,面有薄怒,“那曾樊早年是个浪荡子,做驸马是抬举他了,他居然还敢生出异心,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李惜惜点头称是,“所以,长公主便求见陛下陈情了,方才我离开公主府时,陛下已经下了旨,允准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但因菲敏还未议亲,为着她的体面,便没有公开此事的隐情,只寻了个由头,将驸马贬去西域边陲了。”
苏心禾道:“也好……通过这件事,陛下定然也看懂了张家的用意,想必还有后招。”
“后招?”李惜惜似懂非懂地看着苏心禾,问:“是什么?”
苏心禾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李惜惜的问题,却在两日后得到了答案。
宣明帝在早朝上,以禹王世子要大婚为由,特批了禹王父子半年休沐,让他们共聚天伦,同时,将西域巡防一事交给了欧阳颂临,欧阳颂临平日性子温和,从不得罪人,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接下了禹王的兵权,瞬间架空了禹王府。
而没了兵权的禹王府,在张家眼中便更是一文不值,张婧婷在府中又是闹绝食,又是寻短见,可张尚书与张贵妃终究没敢向宣明帝提及退婚一事。
张家在前朝后宫的气焰,便很快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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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禾这两日都没有收到李承允的家书,便知他星夜兼程间,恐怕无暇写信,于是便安安心心地等着他。
地窖里的桂花酒已经酿好了,抱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手指摩挲着酒坛,凑近封口处,还能闻到冷冽的酒香。
苏心禾坐在窗前,用布巾细细擦拭着酒坛外沿,她既期待这酒,又期待那人,思念如深秋里的雾气一般,愈发浓郁,只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再快些,好用这一坛桂花清酒,早些浇透离别的惆怅。
“世子妃。”白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心禾收回思绪,问:“何事?”
白梨道:“大公子来了。”
自上次出游后,李信与李承允的关系也没有之前那么僵了,但来静非阁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苏心禾将桂花酒摆正,道:“请他进来。”
李信似乎才从外面回来,似乎浑身卷着冷气,他迈入厅中后,自然而然地理了理衣袍,道:“弟妹,打扰了。”
苏心禾请他落座,又命白梨奉茶,问:“大哥此时过来,可是为了菲敏的事?”
李信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弟妹果然冰雪聪明。”
苏心禾低声道:“驸马与宫女暗通款曲一事,对菲敏定然有不小的打击,此事还牵扯到了党争,她也不得不大义灭亲,想必心中很是难过。”
李信沉声道:“我本想去看看她,但她这几日将自己关在方中国,什么人也不肯见,我担心这样下去,她会熬垮了身子。”
苏心禾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是希望我去劝劝她?”
李信微微颔首,道:“你与惜惜都和菲敏交好,若是能与她聊一聊,或许能开解她。”
苏心禾轻轻“嗯”了声,道:“就算大哥不提,我也打算邀上惜惜一起,明日去看菲敏。”
李信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那便有劳弟妹了。”
苏心禾道:“我与菲敏亦是好友,关心她是应该的……不过,大哥能为菲敏过来找我,她在大哥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李信怔了一瞬,避开了苏心禾的目光,道:“我与她相识多年,如今她遇到这等变故,帮一把也分属应当。”
苏心禾笑着摆了摆手,道:“大哥不必向我解释,你有你的想法,我亦有我的看法,这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但仍然想提醒大哥一句,菲敏可能要开始议亲了。”
“议亲?”李信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视苏心禾。
苏心禾从容不迫地答道:“不错,今早听母亲说,长公主殿下毅然决然地与驸马和离,其原因除了要与张贵妃一党划清界限以外,还是为了菲敏。”
“大哥试想一下,若是驸马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菲敏定然名声受损,她身为县主,门当户对的人家本就不多,若是还收了亲父的连累,只怕终身大事都要被耽误了……”苏心禾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李信的神情,道:“大哥若心中有她,不妨早些表明心迹,以免阴差阳错,擦肩而过。”
苏心禾言尽于此,李信却陷入了沉思,半晌过后,他才低低开口:“只要她能过得顺心,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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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已经十分寒冷,寒风牵起落叶,在低空飞旋,擦出“哗哗”的响声,李惜惜穿了件夹袄,在门口冷得来回踱步,等到苏心禾过来,才与她一道钻进了马车。
“嫂嫂,大哥昨日是不是去找你了?”
李惜惜一落座,便开门见山,苏心禾放下手炉,瞧她一眼,“他也去找你了?”
李惜惜忙不迭点头,道:“可不是么?听闻昨日他在长公主府门口等了一日,菲敏也没有见他,恐怕是担心极了,这才找上了我们。他对菲敏的心思呀,都写在脸上了,可嘴偏偏硬的很,就是不肯承认!”
苏心禾搓了搓微凉的手指,道:“大哥恐怕也不是不敢承认,只是不知如何自处吧。”
李信虽然是平南侯府的长子,但到底是个庶子,母亲也没有名分,与嘉宜县主的身份比起来,仍然是天差地别。
李惜惜长叹一声,道:“菲敏岂是在意门第的人?我与她相识这么久,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诩出身名门,却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我倒觉得大哥也不是全无希望……”
苏心禾也赞同这点,但她却觉得,曾菲敏眼下应该还没走出父母和离的阴影,恐怕暂时没有心思想旁的事。
马车缓缓前行,出了平南侯府门前大街,便驶入了闹市。
李惜惜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便道:“前面有家糕点铺子,里面有菲敏爱吃的桃花糕,不若我们买点给她送去吧?她见到好吃的,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么?”
李惜惜嘟囔道:“万一有用呢?”
“我陪你去。”苏心禾说着,便要起身,李惜惜却道:“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在车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李惜惜难得这般会照顾人,苏心禾便领了她的情,笑道:“那好,我去前面的路口等你。”
李惜惜应了一声,便披上了斗篷,掀起车帘,下了马车。
马车穿过熙攘的人流,到了前面的路口,但车夫觉得此处龙蛇混杂,便挽过缰绳,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这巷子虽然离闹市很近,但里面却荒无人烟,安静至极。
苏心禾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便听到马车外传来了些动静,她伸手挑起车帘,却见原本背对自己而坐的车夫,毫无征兆地栽倒了下去!
她的心陡然一沉,抬眸看去,却见马车周边已经围了一圈蒙面人,他们个个生得五大三粗,腰间佩刀,杀气腾腾,为首的一个上前两步,不怀好意地打量了苏心禾一眼,冷幽幽道:“还请世子妃,同我们走一趟。”
第111章 人质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熏味, 呛得人难受,苏心禾咳得胃腹抽搐,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马车在小巷中被劫了, 她便被那群蒙面人带到了这里, 此刻, 她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 便是冰冷的地面, 和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蒲团。
苏心禾试着动了动,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捆在了身后,半边身子都被压得麻了,几乎没有直觉, 她只好暂缓动作, 默默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这里当是一座荒废的道观,大殿中的神像, 因为年久失修,掉了不少颜色, 看起来有些骇人, 四周还堆着零星的草垛, 有些位置还铺得平整,兴许是有路过的流浪之人, 会来此处借宿。
只是, 苏心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更不清楚自己昏了多久,但她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 心中却十分明白,对方绑了她, 却还没有要她的命,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就在她思量之时,破败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双纤尘不染的精致绣鞋出现在眼前,那绣鞋的主人见苏心禾已经醒了,便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心禾,你也有今日啊?”
苏心禾抬起眼帘,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却见张婧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都是露骨的恨意。
张婧婷见苏心禾没答话,面色更加不愉,对一旁的丫鬟道:“把她提起来!”
丫鬟们应声而上,将歪倒在地的苏心禾扶起来,强迫她与张婧婷对视。
苏心禾虽然现在处于下风,但神情中却丝毫没有惧色,这镇定的模样反而让张婧婷更加恼怒,她硬声:“说话!”
苏心禾凉凉开口:“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婧婷冷哼一声,怒道:“是啊,你与我本来没有半分干系,我出生名门,你不过一介商贾之女,此乃云泥之别!若不是你父亲挟恩以报,你又如何能嫁到平南侯府?你这下作之人,居然还敢处处与我作对!?”
这话说得既不屑,又不甘,言辞之间满是怨恨。。
苏心禾寒声道:“我对你的所想所为,丝毫没有兴趣,插手你的事,只不过是不想无辜之人受害,嘉宜县主生辰宴是这样,中秋宫宴也是这样,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将错处都算在别人头上,真是可笑至极!”
张婧婷平日在外人面前,力求完美,总要博得旁人交口称赞才好,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愿藏着本性了,便恶狠狠地道:“你少装模作样了!生辰宴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踩着我张家的肩头,巴结嫡公主,攀附上了皇后,如今还借着中秋宫宴打压我们张家!我已经查清楚了,宫宴那夜,便是你从中作梗,带走了启王,又引来了欧阳旻文……是你毁了我一辈子!”
张婧婷是张家嫡女,又自诩美貌,朝堂上有祖父把持国库,后宫有姑母协理六宫,试问除了公主和县主,还有谁能比得上她的体面?
可她的这份体面,却在中秋宫宴上,被苏心禾彻底毁掉了!
张婧婷一想起酒气冲天的欧阳旻文,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份恨意让她寝食难安,于是便派人劫了苏心禾的马车。
苏心禾道:“不错,我是将启王殿下带走了,但欧阳旻文的出现,与我无关。”
“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张婧婷根本不听苏心禾的解释,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没关系,如今你到了我的手上,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等我大婚那天,便送你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