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云幽幽看了她一眼,道:“你昨日的女工做完了么?”
李惜惜呆了呆,忙道:“差、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叶朝云毫不留情地开口:“别家闺秀的女工,都做得异常精致,唯有你的女工,做得像鬼画符,竟还敢想着去军营里玩?随我回去,女工不做完不许用晚饭。”
李惜惜欲哭无泪:“是……”
苏心禾疑惑地看着叶朝云。
母亲方才不是还病恹恹的么?怎么一批起人来,说话便中气十足了?
叶朝云一见苏心禾盯着自己看,又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眉心,对蒋妈妈道:“到了前面的路口,便停下来,让心禾换马车罢。”
蒋妈妈沉声应是。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叶朝云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上午求的平安符,递给了苏心禾,道:“这平安符是给承允求的,听闻他这几日都在安排玉龙山之事,两地奔波十分辛苦,你记得把这个给他,嘱咐他带在身边。“
苏心禾双手接过,“是,母亲。”
叶朝云微笑颔首,温言道:“好了,去吧。”
苏心禾遂下了马车,换到了白梨与青梅所在的马车上。
白梨与青梅一见到苏心禾,却并不意外,只笑着将她迎到马车中间的位置坐下。
白梨道:“世子妃,奴婢瞧着,您的口脂好像掉了,不若补一补罢?”
苏心禾随口道:“无妨,反正一会儿也要戴幕离。”
“那怎么能行?入了营帐,见世子之时,总要见人的!”青梅说着,便打开了马车座位下的一个小抽屉,从中拎出了一个小型的妆奁盒子。
白梨抬手接过,将妆奁盒子一开,里面首饰头面,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苏心禾眼角微顿,道:“你们何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白梨笑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我们自然要尽心尽力地伺候世子妃呀!”
青梅也道:“白梨说得对!”
两人一唱一和,同时挪到了苏心禾左右。
白梨开始帮苏心禾整理发髻,而青梅则开始帮苏心禾补胭脂和唇脂。
苏心禾一时哭笑不得,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去南郊大营?”
白梨与青梅均一脸无辜。
“没有没有,我们哪能未卜先知呢?”
苏心禾:“……”
待马车到了南郊大营门口,两人也终于把苏心禾收拾妥当了。
苏心禾小心翼翼地戴上幕离,便听见了军营门口的盘问——
“什么人?”
车夫掏出平南侯府的牌子,又对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便立即换了一副口吻:“原来是世子妃啊,快请快请!”
军营闸门一开,士兵们便恭候在两旁,马车车帘被人撩起,苏心禾身着一袭月白色绣花长裙,缓缓躬身而出,她踩着马凳,一步步下了车,悠然落地。
有士兵忍不住偷偷看去,只见这位世子妃头戴幕离,薄纱遮面,正步履优雅地向军营内走去,长风拂来,面纱微漾,依稀可见精致的下颌与曼妙的身姿。
但众人就算再好奇,也不敢多看一眼,均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等着世子妃入营。
主帐之中,李承允正在同众人商议玉龙山启用一事。
副将老梁道:“世子,玉龙山周边地形复杂,草木茂盛,末将以为,最适合做新兵的演练了!”
方子冲却皱着眉,道:“若要给新兵演练,在哪儿不能演?如今这南郊大营,不就有的是地方么?依我来,这玉龙山上,该建一座武器库,再建一个比武场,兵部今年不是要帮咱们革新兵器么?若能在这儿试炼,那便最好了!”
方子冲为左前锋,最擅冲锋陷阵,兵器之利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了。
但校尉刘丰却道:“若有一座武器库,那自然是好,但兵器革新也不是常有的事,若是兵器试练结束了,那岂不是好几年也用不上了?”
众人各执一词,都没有万全的解法。
李承允问:“吴桐,青松,你们如何看?”
青松思量了片刻,道:“末将以为,玉龙山是一块难得的好地方,既可以演练战术,又可以让士兵们训练跑马。”
“不错。”吴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瓦落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一绝,就连马种都比我们的马种更加强壮,每次近距离对战之时,我方都十分被动,是时候重点训练一下骑术了。”
李承允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我军擅长通过分析和利用地形来指定作战方略,这种办法在山地战中确实能凸显优势,但若遇到了平原战之时,便不奏效了。”
“在平原战之中,比的是双方的武力、体力和毅力,若以单一对决来看,对我们十分不利,故而我打算在玉龙山一带,修筑一个跑马场,用于训练精锐骑兵。”
“精锐骑兵!?”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眼前一亮。
北疆之战苦矣,他们实在希望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能与瓦落相抗。
况且,那骑兵营是瓦落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亦是瓦落最引以为傲的军事力量,若是大宣也能拥有对等的能力,何愁将来之战!?
老梁隐隐有些激动,高兴地开口道:“世子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方子冲笑着拱手,道:“世子若要组建精锐骑兵,末将愿身先士卒!”
刘丰也急忙道:“还有我!世子莫要忘了我!”
青松自然也跟着摩拳擦掌,就连一贯冷静的吴桐,也难得地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李承允唇角微扬,道:“放心,你们都有机会。”
主帐中气氛正热,却忽然听见一名士兵,来到帐外通报:“启禀世子——”
玉龙山的事未讨论完,李承允还无暇考虑别的事,便随口问道:“有何要事?”
士兵见李承允也未宣他入内,便只得跪在主帐外,扬声答道:“回世子,世子妃来了……说、说想见您?”
世子妃!?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微惊,霎时间,齐刷刷地看向了李承允。
李承允也愣了下,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方才说,谁来了?”
第47章 驴打滚,麻辣花生,绿豆糕
苏心禾立在主帐外静候。
自报信的士兵通传之后, 主帐中的议事声便停了下来,安静让等待变得更加漫长,苏心禾暗暗攥紧了手指。
母亲就这般将她塞过来, 也不知他会不会反感……苏心禾心中轻叹一声,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
片刻之后, 主帐的门帘被一只大手撩起——青松率先走了出来。
他见到苏心禾, 连忙一揖, 道:“末将见过世子妃!”
苏心禾笑着点了下头, “青副将也在?”
话音落下, 这才发现,青松后面跟出了一串人,除了吴桐, 还有她上次见过的梁副将和几位陌生的年轻男子。
青松笑着介绍道:“世子妃, 这几位都是世子麾下的副将、前锋和校尉。”
老梁和方子冲等纷纷对着苏心禾抱拳,“参见世子妃!”
苏心禾连忙福身, “诸位有礼了。”
众人忙道不敢,笑得豪气干云。
此时, 李承允越众而出, 他抬起眼帘, 目光落到苏心禾身上。
隔着白纱,两人对视了一瞬。
苏心禾辨不出李承允的喜怒, 便只得主动开口, 道:“夫君, 母亲今日带我到城南上香,恰好离南郊大营不远, 故而母亲让我送些点心过来给夫君,以慰将士们连日辛劳。”
此言一出, 众人不禁神色微动,目光落到了苏心禾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白梨和青梅各自拎着一堆纸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李承允轻轻点了下头,递了一个眼神给青松。
青松心中一喜,连忙从白梨与青梅手中接过了点心,笑道:“多谢世子妃!”
李承允又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杵着做什么?”
众人回过神来,急忙俯身告退。
顷刻之间,这帮人连连同一大堆点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心禾:“……”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进来罢。”
苏心禾垂眸应声,便跟在李承允身后,入了主帐。
这主帐比苏心禾想象得更加简陋,左侧摆着一张长案,上面摆着不少兵书、图册等,再往里走,便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简单的矮榻,被褥叠得十分齐整。
苏心禾伸手解开丝带,取下了头上的幕离。
她就这般亭亭玉立在他面前,肤白胜雪,仙姿佚貌,仿佛一下点亮了整个昏暗的营帐。
苏心禾见李承允不说话,便小声问道:“夫君,我这般过来,会不会影响你的公务?”
李承允道:“无妨,方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坐罢。”
苏心禾轻轻“嗯”了声,便就近坐在了军帐一侧的沙盘旁边。
她不禁好奇地观赏起沙盘来。
这沙盘约莫三尺见方,细碎的砂石铺成了起伏的山地、平原,河流自南向北蜿蜒,最北边有一列高耸的山脉,山峰之上,插着一面小小的旗帜,格外特殊。
李承允见苏心禾面上写满了兴趣,道:“这是北疆。”
“北疆?”苏心禾思索一瞬,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小旗帜旁边,问道:“这儿是骑燕山?”
李承允有些意外,问:“你如何得知?”
苏心禾笑了笑,道:“夫君上次不是说,以后若有机会,我可以去北疆看看么?所以最近这些日子,我便找了些北疆的书和堪舆图来看,发现北疆自有民俗风情,倒是越发向往了。”
李承允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这北疆地形复杂,单凭堪舆图就能辨认出骑燕山,绝非易事,他唇角微扬,“倒也不必花那么多心思。”
苏心禾问:“为何?”
“有我。”
短短两个字,却让苏心禾微微一怔,她下意识抬眸,迎上了李承允的目光。
他的神情若冰雪消融,似乎溢出了些许暖意,苏心禾低头浅笑:“是啊,我差点儿忘了,夫君在北疆驻守多年,应该对当地了如指掌了。”
李承允道:“北疆的饮食习惯与江南截然不同,不知你会否习惯。”
“这骑燕山以北,曾经荒无人烟,瓦落如今才开始建镇。而骑燕山以南,便是我们大宣的一列城镇,那里常年积雪,为了保暖御寒,百姓们但凡有条件,便会多食荤腥,多饮烈酒。”
苏心禾莞尔,冲李承允眨了眨眼,道:“夫君的意思是,我该练一练酒量?”
李承允顿了顿,随即低低笑开。
苏心禾喜欢看他笑,又问:“夫君在北疆也会经常饮酒暖身么?”
李承允摇头,道:“在北疆驻守之时,时常枕戈待旦,人在舒适的情况下,容易降低警觉,故而不宜太暖。且在军营之中,也是不许饮酒的。”
苏心禾想起成亲的那一晚,李承允醉得不省人事,还是被吴桐扶回新房的,应当是酒量不大好了,苏心禾笑道:“怪不得,新婚之夜,你一晚上都没有醒来。”
话音落下,苏心禾瞬间意识到了不妥,忙道:“饮酒伤身,为了身子着想,夫君以后还是莫要宿醉为好……”
李承允却直勾勾地看着苏心禾,眸色好像深了几分,语气温和:“好。”
不知怎的,苏心禾突然有些不自在,思量了片刻,才想起正事。
“对了,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夫君。”
苏心禾说着,便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枚平安符。
李承允自是不信神佛之说,但见到这枚平安符躺在她手心之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牵了牵唇角。
李承允接了过来,温言问道:“这是你求的?”
苏心禾如实答道:“是母亲求的……她本要来看你,但因头风发作,便临时改道,回府去了,所以让我亲手交给你,让你随身携带。”
话一说完,李承允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中的平安符仿佛都变得烫手了些,他面色平静地将平安符放到了桌上,不冷不热道:“知道了。”
苏心禾瞧了他一眼,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冰块脸?
男人可真善变。
苏心禾心中腹诽,但表面上自然不敢显露,只道:“夫君若无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李承允唇角微动,但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送你。”
苏心禾重新戴上幕离,仔仔细细遮住容颜后,李承允抬手为她掀起门帘,苏心禾便出了军帐。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往军营外走。
过了午后,日光渐敛,乌云摇摇欲坠,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城郊起风最快,李承允见苏心禾穿得单薄,便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去了大半冷风。
苏心禾隔着薄纱,偷偷看他,却见这人面上依然紧紧绷着。
“夫君。”
李承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