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那张小姐如此行事,不是坏了她姑母的‘大事’么?”
欧阳如月见苏心禾一点便通,不免笑了起来,道:“不错,若是张贵妃要害嫡公主,以她的本事,必然一击即中,不会这般草率行事,还被人轻易识破,想来是那张婧婷,应该是一时气晕了头,这才想出这一昏招,若是成了,她自然能在她姑母面前得脸,只可惜……此事未成!”
“以张贵妃的性子,只怕张婧婷是有苦头吃了。”
叶朝云淡笑了下,道:“罢了,嫡公主无事便好。”
欧阳如月点头,表示赞同,“此事也告一段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带菲敏回去了。”
欧阳如月说着,便站起身来。
叶朝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温言道:“已近晌午,若殿下不嫌弃,不如留在平南侯府用饭吧?”
苏心禾闻言,也道:“是啊,这儿离公主府还有段路程,若回去再用饭,便有些晚了。”
欧阳如月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朝云露出笑意,“如今后厨都是心禾在打理,一会儿便让心禾备些好菜来,臣妇也好久没有与殿下聊天了。”
欧阳如月一听便来了精神,道:“好啊,前几次让你陪本宫促膝长谈,你总推说急着回府,今日看你往哪里躲。”
苏心禾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道:“殿下与母亲稍坐,我这便去后厨准备。”
苏心禾说完,又冲曾菲敏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正厅。
曾菲敏见欧阳如月与叶朝云聊得开怀,一时觉得有些无聊,犹豫片刻之后,便尾随着苏心禾出了正厅。
“喂,你等等!”
曾菲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心禾停住脚步,回头看来,“县主?”
曾菲敏见到苏心禾,依然有些别扭,板着脸道:“那个……昨天虽然你帮了我,但我方才也道谢了,还带了礼物来,我们便算是扯平了啊!我母亲说公主府欠平南侯府一个人情,那是我母亲与侯夫人的事,我可不再欠你了!”
苏心禾看着曾菲敏,坦然一笑,“我昨日救嫡公主,不过是出于道义,并没有想那么多,更不会挟恩以报,县主放心吧。”
曾菲敏这才不冷不热地“嗯”了声,“那就好!我们可算不上朋友的!”
“什么?你们终于要当朋友了?”李惜惜的脸从四方形的窗花后探出来,眼神还透着几分惊喜,曾菲敏一见她,顿时有些恼:“你胡说什么!”
李惜惜绕过围墙,笑道:“你们方才不是握手言和了么?怎么算不得朋友?”
曾菲敏轻轻瞪了她一眼,脸上依然写着不服,苏心禾神色平常,只含笑看向曾菲敏,道:“能不能与县主做朋友我不知道,但我们至少不是敌人,不是么?”
曾菲敏听罢,不禁微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苏心禾一笑,对二人道:“好了,惜惜陪县主四处走走罢,我去后厨置备午饭了。”
苏心禾说完,对曾菲敏一福身,便转身去了后厨。
曾菲敏看着苏心禾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让人无所适从。
李惜惜瞧着曾菲敏的脸色,便拉了拉她的衣角,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曾菲敏闷声道,可她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你还在为昨夜的事伤神?”李惜惜安慰道:“都过去了,嫡公主没事,公主府也没事,不必害怕了。”
曾菲敏却轻轻摇头,道:“不是为这个。”
她缓缓抬眸,看向逐渐远去的苏心禾,低声道:“我本该讨厌她的,但如今,却有些讨厌不起来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惜惜也呆了呆,她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菲敏,这可不像你。”
曾菲敏转脸看她,“什么意思?”
李惜惜笑道:“在我眼里,你一贯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当初你对她不喜,是因为她嫁了你想嫁的人,但她偏偏帮了公主府一个大忙,你又觉得继续冷漠待她不合适,对不对?”
曾菲敏点头,“不错,你也知道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没有这么纠结过。”
李惜惜心道你纠结得还少吗,但为了避免刺激对方,仍然好声好气安慰道:“其实你也知道,就算没有她,二哥也不见得娶你,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何必自苦?为难旁人,不也是为难自己么?”
李惜惜这话虽然让曾菲敏不悦,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李惜惜说得不错。
李惜惜见她绷着一张脸,又不说话,便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哎呀!你就别与自己较劲了!吃点儿甜食,能让你心情好些!”
李惜惜说罢,便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而后,她当着曾菲敏的面,揭开了盒盖,往她面前一推,道:“喏,吃吧!”
手掌大的盒子里,约莫有五六颗圆滚滚、黑漆漆的小丸子,随着李惜惜的动作,小丸子一颗撞上一颗,发出了“咚”的轻响,看起来有些俏皮。
曾菲敏瞪大了眼,道:“这……这是麦丽素!?”
李惜惜下巴微抬,笑容得意,道:“不错,嫂嫂给了我一盒呢!”
李惜惜说着,便也瞄了一眼盒子里,略微点了下数,又有些懊恼,“早上练剑之后,总觉得有些饿,便不知不觉吃了大半,还剩这么些,给你吃吧!李承韬管我要,我都没有给他呢!”
曾菲敏无声看了李惜惜一眼,终究是不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伸出手来,捻起一颗麦丽素,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巧克力味,被口中的温度一熔,先是溢出了微微的苦涩,一瞬过后,又化成了一片甜蜜,这一份甜意顺着喉咙,缓缓流淌到了胃腹之中,温暖之余,也让曾菲敏开始重新思索最近的事情。
她自持县主身份,一直想办一场独一无二的生辰宴,昨日是她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向自己的母亲求了许久,才得了许可,一切都由她自己做主。
曾菲敏为了这一场生辰宴,费了不少心思,可万万没想到,却被那一场事故毁了。
她不但庆生不成,还变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如今连门都不敢出。
她最喜欢的人,即便见到生辰宴被毁,也只是就事论事,对她没有半句嘘寒问暖,而她原本最仇视的人,却偏偏帮了她一把,让她无法再拒人千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恍若无数个沙包堆在曾菲敏的心里,堵得她难受,她嘴里越甜,便觉心里越委屈,一时间难以自处,竟小嘴一抿,眼泪便“吧嗒”掉了下来。
李惜惜见状,吓了一跳,忙道:“菲敏,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曾菲敏越哭越大声,道:“我就是心里难受,想哭……”
李惜惜自幼与曾菲敏一起长大,知道对方一哭起来就如同眼泪决堤一般,难以收敛,便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别难受别难受!不就是生辰宴毁了,在情敌面前服软了么!这有什么?”
曾菲敏一听这话,便哭得更大声了。
李惜惜十分为难,她随手收了装麦丽素的小盒子,又掏出手帕,给曾菲敏擦了擦眼泪,道:“哭出来也好,也许心里会舒服点儿……不过,你若是能找地方发泄一下,也许会更好。”
曾菲敏眼泪婆娑地看着李惜惜,问:“如何发泄?”
李惜惜眼珠一转,道:“我有办法了!”
李惜惜说罢,便牵起曾菲敏的手,往内院走去。
两人穿过长廊,径直去了一处小院子,曾菲敏走到门口,才意识到不对,她停下了步子,疑惑地问李惜惜,“这儿怎么有点像后厨?”
李惜惜道:“没错,就是后厨!”
曾菲敏甩开李惜惜的手,嘟囔道:“你带我来后厨做什么!?”
李惜惜却狡黠一笑,道:“你不是想发泄么?随我进去就知道了!”
第66章 熬汤
李惜惜不由分说, 便拉着曾菲敏入了后厨。
后厨众人一见四小姐带了客人过来,慌忙起身见礼,李惜惜笑着摆手, 道:“不必多礼, 你们忙你们的。”
曾菲敏一脸不解地跟在李惜惜身旁, 道:“这后厨与发泄有什么关系?”
李惜惜唇角一勾, 笑道:“你不是心情不好么?心情不好的时候, 当然要寻些美食裹腹, 一样不够, 那就两样,两样不够,那就三样!总有一样能让你觉得满足, 只要胃腹满足了, 这满腹的难受,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不就是最好的发泄么?”
曾菲敏一听,蹙眉道:“我堂堂县主, 随你来后厨寻吃的, 若叫人知道, 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不行不行……”
曾菲敏说着,便忙不迭要走, 苏心禾却恰好在此时迈入了月洞门, 她一见两人, 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道:“县主, 惜惜,你怎么来了?”
李惜惜不假思索道:“方才菲敏说她……”
曾菲敏连忙捂了李惜惜的嘴, 正色道:“我们闲来无事,便来后厨看看……午饭快好了没有?”
苏心禾笑笑,道:“半刻钟前,我们和后厨管事敲定了菜单,他们如今已开始准备了,我也正要去帮忙。”
曾菲敏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心禾,道:“你……居然要自己下厨?”
苏心禾还未答话,李惜惜便笑着开了口:“是啊,我嫂嫂厨艺出众,不仅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零嘴,还很会做菜呢,她若下厨,咱们中午便有口福了。嫂嫂,你要做些什么?”
苏心禾道:“今日的主菜是酸菜鱼,再配几个下饭菜,还有一道饭后甜品,木瓜炖牛乳……”
曾菲敏更加疑惑了,“酸菜不过是提味小菜,上不得台面,居然还作为主菜?”
苏心禾不徐不疾道:“我用的酸菜,恐怕与县主以往用过的酸菜不同,酸菜用以佐鱼,可祛其腥味,增酸开胃,等出锅之后,县主就知道了。”
“那木瓜炖牛乳呢?”曾菲敏又道:“木瓜来自番邦,其味奇异,还有些冲鼻,若在加上腥甜的牛乳,岂不是要熏死我母亲了?我母亲可是最讨厌腥味的!”
李惜惜连忙道:“嫂嫂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对食道很是讲究,这长公主府的厨子,也是万中挑一的,菲敏如此说来,只是想提醒你罢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惜惜的朋友,就连说话也同她一个样,即便是好心,也不肯大大方方承认的。
苏心禾莞尔一笑,道:“多谢县主提醒,我记下了,这样吧,若是县主不弃,等这酸菜鱼出锅了,还请县主先帮我尝尝,可否?”
曾菲敏一愣,“我尝?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提前偷吃的粗鄙之人……”
李惜惜立即打断了她的话,笑嘻嘻道:“好好,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就坐在后厨附近的凉亭里喝喝茶,聊聊天,等菜好了嫂嫂再叫我们!”
李惜惜说完,便将曾菲敏拉走了。
待两人走到凉亭之中,曾菲敏才甩开了李惜惜,她一脸不高兴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答应帮她试菜!”
李惜惜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道:“这有什么?嫂嫂做菜之时,我经常守在旁边看呢,要知道,刚刚出锅的菜肴,才是最好吃的!”
曾菲敏眼睛瞪得浑圆,忍不住道:“你要去自己去,可别拉上我!”
“菲敏。”李惜惜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道:“我带你来后厨,本来就是为了寻些好吃的,咱们这么熟了,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也未尝不可啊……”
曾菲敏还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儿,她正要反驳,却忽然神色一僵,“这是什么味儿?”
两人凝神细闻,只觉得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宜人的酸香,身后的伙房中,忽然想起了“滋啦”一声,这香味便更浓了。
曾菲敏与李惜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转过身,凑到了伙房门口。
两人一高一低地趴着门口,向里面看去,只见苏心禾以襻膊缚袖,长发高挽,她正一手扶着铁锅,一手操持锅铲,在快速炒制着什么,那诱人的酸香味儿,便是从锅里发出来的。
李惜惜伸长了脖子,目光向锅里看去,小声道:“好像是酸菜!”
曾菲敏却有些不信,嘀咕道:“酸菜哪里有这么香?”
“你不懂!”李惜惜一本正经道:“这酸菜八成是我嫂嫂自己做的,所以才会这么香。”
曾菲敏听了这话,不免轻哼了声,道:“我瞧你是魔怔了,如今看她做什么都觉得好!”
话音落下,只见苏心禾左手用力,拿起铁锅掂了掂,黄绿色的酸菜被抛到了空中,顷刻间又落回了锅里,曾菲敏这回算是看清了,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酸菜啊……”
李惜惜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此时,伙房里的苏心禾也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但她并未点破,任由两人偷看,心思依然放在了这道酸菜鱼上。
苏心禾将炒制好的酸菜捞起,放到了一旁备用,后厨的主厨老宋便将片好的鱼肉送来了。
“世子妃,您瞧瞧,这鱼肉片得是否可行?”
苏心禾洗净了手,拿起一片鱼肉看了看,这鱼肉被刮成了约莫半指厚,纹理整齐,肉质嫩滑,十分新鲜。
苏心禾又端起腌制鱼片的海碗闻了闻,道:“这鱼片切得厚薄适中,腌料也配得恰当好处,辛苦宋师傅了。”
“能为世子妃帮厨,是小人的荣幸!”老宋笑得满脸褶子,送完了鱼片,依然老老实实立在苏心禾身旁,等着给她帮别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