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瞧着她:“你还好吧?”
曾菲敏抬起头,用胳膊蹭了蹭自己凌乱的碎发,扬声道:“无妨,小事一桩。我才不想某些胆小鬼,纸鸢比赛走了大运,如今要吃烤鱼,却还怕得要命!”
原来,曾菲敏强出这个头,是为了报方才纸鸢落败的“一箭之仇”啊!
苏心禾忍俊不禁。
眼前的砧板是李承韬方才随意搭的,不算太稳,地方又小,这一条鱼看起来约莫四五斤重,连鱼尾都摆不上砧板,有些难办。
于是,苏心禾环顾四周,找到了匕首的刀柄,这刀柄有些分量,勉强可用。
苏心禾让曾菲敏帮自己扶着鱼儿的尾部,自己手持刀鞘,对着鱼头一拍,方才还在挣扎的鱼儿,就变得晕乎乎,任人摆布了。
曾菲敏松了手,苏心禾接过了鱼,便开始处理鱼鳞和内脏。
李承韬还是第一次见苏心禾杀鱼,当他看见那薄薄的利刃,划开鱼肚之时,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嫂嫂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手法如此狠绝……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惹嫂嫂生气为好啊……】
苏心禾听到这句心声,当真哭笑不得,当即抬头,“承韬。”
李承韬连忙应声。
苏心禾弯了眉眼,道:“你先去备些木签可好?”
李承韬还有些茫然,“木签?”
李惜惜已经明白过来,她用手肘戳了戳李承韬,笑道:“走,我们去捡树枝,削尖了用来烤鱼。”
李承韬这才跟着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捡树枝。
而苏心禾与曾菲敏的配合也更加默契,到了第二条鱼时,曾菲敏将鱼儿牢牢地摁在砧板上,苏心禾便果断出刀,顷刻之间,便将鱼儿处理得干干净净。
李承允自觉差不多晾干了衣裳,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而后,又在衣服里翻找起来。
李信看了他一眼,问:“找什么?”
李承允:“火折子。”
李信想了想,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枚火折子,扔给了他。
“给你。”
李承允接过火折子,冲他点了下头,便向苏心禾走去。
苏心禾与曾菲敏已经备好了五六条鱼,此刻正在收拾残局,李承允问:“可以生火了?”
苏心禾笑着点头,“嗯,夫君来吧。”
这还是苏心禾第一次让李承允干活。
李承允勾起唇角,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便捡起了几根柴火,点亮了火折子。
火苗很快燃了起来,但总有些闪烁,若用来烤鱼,总有些火力不足。
李承允用木棍爬了爬点燃的柴火,又添了些柴进去,但火势依然没有上涨的意思。
李信抱着几根柴火过来,道:“你这柴火上面盖得太严实了,所以旺不起来。”
李信说着,便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挑开了几根上层的枝丫,火舌便很快蹿了上来。
李承允看着逐渐上窜的火苗,没吭声。
李信撩袍坐下,随口道:“烧火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尽然,你自幼衣食无忧,不会做这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听起来,是宽慰他了。
李承允默了片刻,选了个不远的地方,也席地而坐。
苏心禾见李信烧火的动作十分娴熟,含笑开口:“大哥看起来,倒像是一位行家。”
李信笑笑,随口答道:“我儿时住在临州边上,冬天也是冷得很,那时候家中没有炭火,便只能捡些柴火来烧。”
李承允问:“有父亲在,为何会没有炭火?”
李信指尖微顿,声音低了几分,“来京城之前,我也没见过父亲,唯有韩叔偶尔过来探望我们。”
此言一出,两人皆微微一怔。
李承允也没想到李信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关于李信身世的话题,一直是平南侯府的禁忌。
李承允记得,在他幼时,父母虽然聚首的时间不多,但也算琴瑟和鸣,其乐融融。
听闻父亲受困临州,一家人都十分担心,可李承允万万没想到,在父亲平定临州之乱后,居然带回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李信。
当李承允得知,自己心目中高大伟岸、完美无缺的父亲,瞒着全家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时,内心是无法言说的震惊。
母亲如堕冰窖,对父亲失望至极,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但父亲不顾母亲的感受,以外室病逝为由,执意要将李信带回来认祖归宗,又亲自教养,这便更加伤了母亲的心,也让李承允对李信生出了厌恶。
这份厌恶伴随着两人长大,从互不接纳逐渐转化成少年人之间的执拗较劲,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李承允疑惑地看着李信,道:“那些年,父亲就在临州附近屯兵,怎么可能不管你们?”
李信扯了扯唇角,悠悠地拨着火,“你不信,大可以去问父亲。”
这语气淡得仿佛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李承允凝视李信片刻,似是在想着什么,然而,思绪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李惜惜:“快看我削的木签,是不是很厉害!”
李承允缓缓回头,却见李惜惜与李承韬已经回来了,李承韬捧着不少直溜溜的树枝,其中一根到了李惜惜手上,已经被削成了一头细的木签。
苏心禾方才净了手,接过李惜惜的木签瞧了瞧,笑道:“这便是你削的?”
李惜惜重重点头,“就是用方才那把匕首削的,如何?”
苏心禾摸了摸竹签表层,又光滑又平整,便由衷赞叹道:“削得不错,不粗也不细,恰当好处。”
李惜惜得意洋洋地对李承韬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能行吧?”
“我的匕首可出了大力气呢!”李承韬撇撇嘴,语气有些不平。
他将匕首带在身上,一是为了防身,二为日后上阵杀敌,可万万没想到,这匕首还未正式出鞘,就被用来杀鱼削树枝了!
李承韬想到这儿,便有些心疼。
李承允看出了他的心思,温言道:“这把匕首固然好,但你还需一把趁手的剑,你不是快过生辰了么?到时候二哥赠你一柄宝剑。”
“宝剑!?”李承韬一听这话,面上顿时由阴转晴,“多谢二哥!”
李惜惜连忙凑过来问:“那我呢?”
李承韬与李惜惜是双生子,每年生辰,自然也是一起庆祝的。
李承韬瞄了她一眼,道:“至于你嘛,自然是要送个绣花绷子,让你好好做一做女工……”
李惜惜听了这话,气得要用木签扎他,“李承韬,看剑!”
两人又开始追打起来,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连忙开口劝架,“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来烤鱼吧!”
李惜惜这才收了木签,对李承韬道:“看在嫂嫂的面儿上,本女侠今日饶了你。”
李承韬不屑地“哼”了一声,笑道:“你能奈我何?”
两人吵吵嚷嚷地坐下,但手上的功夫却没有耽误,李惜惜负责削木签,李承韬负责擦拭,很快便将烤鱼要用的木签准备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过了晌午,日头的热烈劲儿收了几分,山风一吹,反而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味。
火势烧得正旺,柴堆里发出“哔剥”的声响,叫人听了兴奋。
苏心禾将鱼肉用木签穿好,李承允顺势接过,架到了火上。
曾菲敏也是第一次参与烤鱼,只觉得新鲜得很,也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串好了一条鱼,还选了个火势最好的位置,将鱼摆上。
这么有趣的事,李惜惜自然也不会错过,便也自己烤了一条。
火舌一点点舔舐着鱼皮,鱼皮很快便生了皱,变得焦黄,苏心禾便将鱼肉翻了过来,提醒道:“这火势太大,烤鱼容易糊,你们多翻一翻。”
李惜惜与曾菲敏都应了声。
李惜惜这段时间经常陪着苏心禾下厨,简单的后厨事,看也看会了,烤一条鱼难不倒她,于是,她手指灵活地将鱼儿翻了个面,又往上面撒了些苏心禾带来的调料。
调料被热火一烹,便发出了诱人的香味儿,鱼肉很快变了色,还被烤出了些许油脂,油脂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炙烤的过程,也让人觉得愉悦。
曾菲敏见苏心禾与李惜惜都烤得很好,便也用手指捏住木签,用力一转,可鱼肉似乎没有串稳,转了方向后,猛得晃了起来,眼看就要掉进火里,曾菲敏急得用手去接,手腕却陡然被人抓住。
曾菲敏诧异回头,李信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已经从火里接住了鱼。
“县主小心烫着。”
李信说罢,便将烤了一半的鱼儿放到了眼前的盘子里。
曾菲敏低头一看,他的手指,被火撩红了一片。
第83章 可怜的鱼
曾菲敏吓了一跳。
她盯着李信, 两条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道:“谁让你接了?”
李信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语气依然淡淡的, “我若是不接, 县主的鱼就成黑炭了。”
“……”曾菲敏一时却无法反驳, 磕磕巴巴道:“那、那你的手……”
李信温声打断了她的话:“无妨。”
苏心禾提醒道:“大哥, 若是被火灼伤了, 还是要尽快浸泡冷水才好, 不然灼痛感会越来越重的……”
李信笑着答道:“小伤而已, 弟妹不必挂心。”
曾菲敏却道:“小伤也是伤!走,去湖边泡水!”
李信愣了下,仍然摇头, “当真不用了……”
“李信!”曾菲敏是个执拗的脾气, 一向是说一不二,“我以县主的身份命令你, 现在立即跟我走!”
曾菲敏不由分说,便将李信拖了起来, 李信瞧着自己被拉皱的衣袖, 呆了一瞬, 可还是随着曾菲敏走了。
两人很快到了湖边,曾菲敏下巴一抬, 硬声道:“快把手指泡到水里!”
李信拗不过她, 蹲下身来, 乖乖照做。
那两根通红的手指,浸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灼痛果然纾解了几分。
曾菲敏也蹲下身来,问道:“好些了吗?”
李信侧目看她, 细长的眉眼中,含着温和的笑,“好些了,多亏了县主的主意。”
曾菲敏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只定格一刻,她便连忙偏过了头,“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李信与李承允虽然是兄弟,但两人长得并不太像,李承允继承了平南侯李俨高大的身姿,与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向往的同时,也容易产生距离感。
但李信不一样。
曾菲敏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淡淡地笑着,说什么都温声细语,就算自己对他颐气指使,他也从来不会计较。
可越是这样,曾菲敏就越是喜欢捉弄他、欺负他,总想挑战他的底线,可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地激怒他,这次也一样。
李信敛了敛神,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道:“县主多虑了。”
两人并排蹲在湖边,可又都沉默下来。
曾菲敏有时候觉得,李信比李承允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李承允对她的冷,至少是实实在在的,令人能真切地感受到。
李信对她的态度,却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毫无疑问,大多数时候,他对她都是十分包容的,这种包容,也不知对方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还是碍于自己是李惜惜的朋友,又或是别的原因……总之,曾菲敏不喜欢这种来源不明的好。
曾菲敏站起身来,道:“你自己泡吧,我先回去烤鱼了。”
李信点了下头,道:“也好,县主若是再不烤鱼,我们一会儿就要饿肚子了。”
“嗯……”曾菲敏下意识应了声,转身就走,可走出几步之后,又立即反应过来,她快步冲回李信身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县主烤鱼给你吃?”
李信唇角微动,轻轻笑了下,道:“若县主不愿,那我便自己动手了。”
李信说着,还用他被烫红了的手,轻轻撩了撩水花。
曾菲敏:“……”
她默了片刻,扔下一句话:“罢了,就便宜你一回,吃了我的烤鱼,就互不相欠了啊!”
李信眉眼和煦,笑意更甚,“多谢县主体恤。”
曾菲敏实在看不得他这般人畜无害的笑容,转头就跑了。
话虽这么说,但曾菲敏还从没烤过鱼。
等她回到火堆边上时,苏心禾与李惜惜的鱼,已经烤到了七分熟。
鱼皮上的油脂,泛着淡淡的光泽,原本白白的鱼腹,也被烤得金黄一片,似乎马上就能入口了!
曾菲敏重新拿起方才烤了一半的鱼,重新架上了火。
李惜惜问:“菲敏,我二哥没事吧?”
曾菲敏手里摆弄着烤鱼,嘀咕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儿……”
说着,她便下意识侧头,向湖边看去,岂料,李信也恰好抬眸,两人视线相接,曾菲敏一顿,立即收回了目光,对李惜惜道:“你若担心,自己看看去!”
【这人烫了手还不老实!就不能好好浸水么?谁允许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