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卧鲸【完结】
时间:2024-01-15 14:43:43

  “滚!滚!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是不是?”宋成毓挥手将打落了药碗, 滚烫药汁从她的肩膀淋下。
  那时候,她不过是特地回避开了他的伤手罢了。
  “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我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是拜谁所赐?不要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蛇信一般的气息紧贴着盛玉英的耳廓。
  “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我去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几日,他愈发阴森可怖, 像是讨债的厉鬼,数次从床上惊醒,语言疯癫,喜怒无常, 对着周围的人非砸即骂。
  她想等他情绪平静下来便好了,看着他面上的伤痕宽慰道:“会好的,明轩,我不在乎……”
  宋成毓却桀桀怪笑:“你不在乎?呵, 你当然不在乎。你不如在你的身上也划上两刀, 看看疼不疼?”
  ……
  “小姐, 您这是何苦呢?您这样,他也不会感激您,呜呜呜,小姐……”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盛玉英听着丫鬟的哭声,面色发白,渐渐流下了眼泪。
  -
  自虞秋烟订婚后,成府的小姐数次主动相邀,不是逛首饰店,便是古董文玩,虞秋烟闲着无事时便应了下来。
  这日,前往洗砚斋的路上,马车行至半路。
  成妙心若有所思,提道:“上回,我在医馆遇到了盛玉英,她近来过得可不好……”
  虞秋烟大抵也明白盛玉英的处境。却没想到回府时,她也遇到了盛玉英。
  马车外响起一阵声响,寻风在半道停了车:“小姐,有人拦车。”
  虞秋烟掀开帘,便见到了在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人,正是盛玉英。
  她的丫鬟见马车停下,匆匆抬步走过来,语气凄然:“虞小姐,我家小姐知道此举行事不妥,但还望虞小姐抽出空往茶楼叙话。”
  虞秋烟本不想理,可是那丫鬟的眼泪说来便来,抓着车前的横生,楚楚哀求:“虞小姐,我家小姐是真的有话同您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虞小姐,你不想知道,宫宴那一日王爷同我家小姐所说的话?”丫鬟意味深长道。
  虞秋烟应了丫鬟的要求,尽管宫宴那一日的事情,她已经从章启那知道了。
  当初,盛玉英在虞秋烟刚订亲时就递了信,是为落井下石。她和成妙心一般,觉得章启绝非良人……
  盛玉英能讲出的话必定对章启不利。
  茶楼的厢房中。
  盛玉英福了下身,替虞秋烟倒了一杯茶水,态度前所未有的乖顺:“玉英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虞小姐放心,虞小姐若想知晓什么,玉英必当如实相告……”
  “不必,你不必拿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虞秋烟想到那丫鬟饱含暗示的话,有些不耐烦道:
  “宫宴那一日的事,我已知晓,倒不必再听你胡编,我过来,并不是想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而是想告诉你,盛小姐还是好好少招是非,安分守己为好,不要总将那等丢人的经历拿出来套近乎。”
  说得好像她和章启关系不一般似的。
  盛玉英面色难看,手下的茶水险些泼出去,没有反驳,垂下脸,轻声道:“玉英会记住虞小姐所讲的话。先前的信件……也是我浅薄无知,望虞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既如此,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等一下!”她惊叫了一声,神色凄惶地紧紧抓着人,“虞小姐,玉英,玉英还有话要说……”
  多日来悲惨的遭遇让盛玉英瞬间留下眼泪,她哭起来,竟开始向虞秋烟道歉,直言先前种种作为全是她的自以为是,入了魔怔,说她死有余辜……
  她言辞格外诚恳,可虞秋烟不为所动,似乎想到什么,静静地听盛玉英悔恨完,虞秋烟讽了一声:“宋成毓让你来的?”
  哭泣着的人忽然顿了声,转瞬,盛玉英哭得愈发大声。
  她将衣袖往上拨开,露出手臂间交错的刻痕,伤痕未经处理,血迹凝结。
  “虞小姐,只有你能帮我……”盛玉英哭着道。
  这话实在荒谬得令人发笑,但虞秋烟并没有笑。
  ……
  盛玉英在申时回到了宋府。
  小丫鬟小跑着过来:“公子在屋内发脾气,盛姑娘,您快过去看看。”
  从主屋的卧榻之下开始,狼藉的碎片撒落遍地,棕色的药汁四溅,屏风上,床帘之下,桌案四角……四处留下深色的斑点,仿佛蔓延开的毒瘤。
  床上的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喃喃地诅咒着:“他害我,他们害的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我要,要他们偿命……”
  盛玉英平静地蹲下身,收拾着地面上的药罐碎片。
  斜刺里闪过一道亮光,盛玉英本能偏开了头,瓷质的汤匙“当”的一声在她眼前碎成三段。
  汤匙柄滚了数圈,停在了插屏缝隙之下。
  她蹙起了眉,看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扭开头平静地与床上的人对视。
  “不这样,你就听不见是么?”宋成毓不耐道,“一回来就这副模样,哭丧呢?事情怎么样?”
  他伸出手,死死捏住盛玉英的手腕,宛如毒蛇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急迫道:“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样,是谁害的,一定,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要帮我,帮我们,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哈哈哈——”
  ……
  丫鬟小蕊一边哭一边替盛玉英擦了擦腕上的血痕:“宋公子他怎么这么狠心,小姐您替他受了多少苦,为了他担了多少罪……呜呜呜,这么多年,还以为是苦尽甘来谁知道也这样。他的伤又不是小姐您害得,他自己不好过,怎么就舍得让小姐好好的人也划伤……呜呜呜……”
  盛玉英的脑仁有些疼。
  ——大抵是报应吧。真是活该。
  盛玉英脑中回想着虞秋烟临别时的话。
  ——“你如今见到的宋成毓还是你一直想嫁的人吗?他值得你这样吗?”
  从年幼时起,从入京时起,这几乎成了盛玉英的执念,在盛家难受的时候只要想一想宋成毓也在京城,就能咬牙熬下去。
  她为了他,豁出去了一切,吃了无数的苦,受得了满京城的冷眼。她以为只要嫁给他日子总会好起来。
  可是现在呢,那个在床上挣扎,恶毒地咒骂她,怨苍天不公,对她非砸即骂的人,那样的陌生……
  日子真的会好起来吗。
  她恨虞秋烟恨了这么久,甚至在虞秋烟和宋成毓退亲之后,还特地送了一封信到虞府,卑劣地耀武扬威,想叫虞秋烟也体会一番她这些年来憋屈的感受。
  那个时候的宋成毓于她而言是一根稻草,也仅仅是于她而言罢了。
  实际上,这一切都早有预料,在所有恶念最开始滋生的时候。
  只是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愿意清醒,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在登郡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好像掉进了自己费尽心思,亲手编织的蛛网中。
  她这样卑劣的人,凭什么觉得,日子会变好?
  不过是从一个泥沼,走进了下一个泥沼……
  “你去虞府送封信。不要让人瞧见了。”盛玉英拉过丫鬟小蕊,轻声道。
  -
  虞衡卧病已经数日,他休沐了数日,不少人知晓他的病情上虞府探望,只是虞衡一概未见。
  毕竟虞衡是从宋府回去后便大病了一场,外头的人难免捕风捉影,有人说他是对昔日爱徒感到惋惜,因而病了,也有人煞有介事的说虞衡和宋成毓意见不合,大吵了一架,是被气病的……
  还有人笑说这学生和老师二人都卧病在床,是同病相怜,不愧为师生一场。
  虞秋烟和满宵两人每日都会去探望虞衡。
  虞秋烟问完大夫的话。
  满宵站在床边垂着头问:“爹爹身体今日可好些了?”
  虞衡点了点头,到底是疼爱的小女儿,他问她有没有难过得偷偷哭鼻子……满宵一本正经道:“满宵长大了,爹爹公事繁忙,满宵不会烦扰爹爹。”
  周围安静下来。要是以前,只怕虞满宵当即要甜甜的笑起来,天真地说“希望爹爹开心,身体快些好起来”这样的话。
  她惯来嘴甜。可现在却不敢再像之前一样随意地撒娇。
  就连虞秋烟都察觉她变了些,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了。
  虞衡已经向满宵解释过那一日是他迁怒了人,满宵也只是点点头:“我不怪爹爹。”
  要改变一个人很难,但有些事情经历过总是会留下痕迹。
  虞秋烟从虞衡院中出了门,便回了知秋院。
  甫一进到院内,便见门房的人拿了信笺过来:“小姐,有您的信。”
  她点点头将信件拿回了书房。
  顶头的一封极为简陋,封面连落款都没有。
  纸上抬头,第一列,竟然是一团墨痕。好像主人落笔不知从何起,狼毫沾着墨水滴落到纸上,晕开了一团。
  第二个字又被墨痕划开了去。
  从第二列才算正常,但也仅仅数字,落笔刚健。
  ——“十日后回京,念安。”
  十日后,按照这信件的脚程来看,只怕不剩下几日了。
  只是这信件未免过于简单了些。
  下头还有一封信,是宋家的信件。
  虞秋烟静静地看完了。
  信上所言之事,如虞秋烟所料,宋成毓并不死心,说是有事情想同她说开,要见她一面。
  她原本以为宋成毓在受伤后会消停一些,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在信上提了不少幼年时的事情,又说他身上的伤全是肃王所害,还担心她被肃王所骗……
  她想,若是她对前世之事毫不知情,只怕本着这么多年的情谊真会毫无防备地去见他。
  虞秋烟嗤笑了一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击毙命,这一次她不会让宋成毓那样轻易得逞了。
  不过,虞秋烟没想到的是,底下还有一封信件,没有署名。但她一读便知,这是盛玉英单独着人送来的……
第68章 火起
  ◎诱饵◎
  洗砚斋的老板递了话来, 说有新到的古董珍品,而虞衡正在病中,虞秋烟只好替他去洗砚斋瞧瞧。
  回府的途中生了意外。
  虞府的马车横木无端折断, 洗砚斋的老板见状邀请虞秋烟入内品茶,好等着虞府的人回去换一辆马车前来。
  虞秋烟应了。
  茶室内熏香袅袅, 虞秋烟坐在室内, 隐约听着老板在外间招待客人的絮絮低语。
  等得时间久了些, 忽觉一阵睡意袭来。
  再睁眼时,她见到了宋成毓。
  宋成毓近日来给虞秋烟递了许多次信件,只是虞秋烟不曾搭理。
  他靠在昏暗的厅内圈椅上,见虞秋烟醒转过来, 撑在桌上的手肘十分用力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虞秋烟以前只听着旁人说他伤势如何重。自宋成毓被野彘伤了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如今才看清他的模样, 从耳后到眼下,半边脸蔓延开一片深红的疤痕,眯起的眼睛阴森森的,显得面容愈发狰狞可怖。
  宋成毓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 神情阴郁:“我如今这副模样,见你一面倒是难为你了。”
  “你买通了洗砚斋的老板?”虞秋烟拧起眉,这一切早有预谋,从她的马车横木无端折断开始。
  手被反绑在圈椅之上, 动弹不得。虞秋烟挣扎着想要脱开手,却只是将手腕缠着更紧。
  “我原本也想以礼相待,是你,不识好歹!我只好用别的法子请你来。”宋成毓死死盯着她, 并未反驳。
  见她挣扎得愈发厉害, 他忽然假惺惺的笑起来, “阿烟,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十来年的情谊还在呢,你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我原本只是想请你喝杯茶罢了。”
  “你找我来是想谈什么?”虞秋烟冷静下来,手腕被绑在身后挣脱不开,她干脆停止了挣扎,抬头看向宋成毓,声音冰冷,“你这样可不像是要喝茶的样子。”
  宋成毓笑得怪异,不甚在意地对外喊了一声:“进来。”
  屋外走进一人,正是盛玉英。
  宋成毓如今行动不便,离不得人照顾。
  他的手显然连拿茶盏都费劲,拎着桌面的热茶半天也没办法拿稳当。
  盛玉英从屋外走进来伸手接过他中的水壶往茶盏中缓缓倒入,却不知是哪儿惹了宋成毓不快。他猛然抬手将茶壶掀翻,滚烫水花溅起来,一半砸到了盛玉英的身上,一半落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恍若未察,甚至颤抖着身子拂过滚烫的开水,任由手心泛开一片深红。
  “不会倒就滚!”一声吼完,他靠坐在圈椅上喘着气。
  虞秋烟冷眼看着,一动未动,手腕间的镯子缓缓划过缠绕着的麻绳。
  盛玉英裸露的手腕间烫红了一片,只怕薄衫之下被浇到的部位也无法幸免,她跪坐在地面上收拾着残片,一声不吭,滑动的衣衫之下藏着斑驳的伤痕。
  旧伤又添了新伤。虞秋烟没忍住出声:“我有伤药——”
  盛玉英扭头看了一眼虞秋烟,眼中泛着点滴泪花,没吭声。
  圈椅上的人像是才想起她的存在,宋成毓扭头,看到虞秋烟眼中对盛玉英的不忍,眸色阴冷:“我如今这副模样很可笑吧。”
  虞秋烟死死盯着他,没应声。
  他看了一会,不紧不慢地伸手捏紧了虞秋烟的下颚,声音低下来:“我在你们虞府的人眼中,一直很可笑吧?
  寄人篱下,倒插门,上门女婿……这些话我听多了!我这些年费尽心思,巴结你和虞衡,可是你们,你们给我什么?你和虞衡一样伪善。我现在这副模样都是你们害得!”
  虞秋烟早知他心思不正,却没想过他对虞衡也积怨已久。她看向他:“虞家待你不薄,宋明轩。”
  “待我不薄?我科举高中,所有人都说是虞衡教导有方,我离京两年,尽己所能,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虞家。你是不是也觉得,全是因为你们虞家,才能保我一片坦途!笑话!”
  虞秋烟挣扎着用身体去撞他:“是你自己——怪,怪不得旁人——”
  宋成毓松开手,想起什么,轻轻地抚过她的唇角:“那你呢,你和肃王什么时候勾结上的?那晚我在街市上遇见的人就是他吧?”
  虞秋烟偏开脑袋,避开他的手,下颚泛起一片深红,被他方才的力道所激,眼下留下一滴泪。
  宋成毓见状,乍然伸手夫抚过她的眼睛,眸中神色满是愤恨:“你可有一点愧疚?”
  虞秋烟:“你都不愧疚,我有什么愧疚的?”
  面前的人显然被激怒,骤然收紧双手掐住了虞秋烟的脖颈,掐得她几近窒息。
  他真的可能直接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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