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贻——乘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15 23:05:20

  每个人通话时常有限,翟晓敏想嘱咐几句都没时间,都是听方军平在说他那边的情况。打了一分多钟,挂了。
  方笑宜和方笑安,放学后动画片也不看了,就守着电视听新闻,关于抗洪救灾的任何消息都不放过;电话铃一响,全家人都往跟前跑,生怕错过一通电话。
  因为惦记着方军平,一家人被搞得神经兮兮的。翟晓敏明显觉得,这几天晚上睡觉特别费劲,睡眠也很浅,经常做梦,像是神经衰弱。
  连方笑安都说,爸爸怎么突然就出差了,而且还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
  看着孩子们也跟着情绪低落,翟晓敏不忍心,强压着自己的心绪不宁,变着法想要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正愁没什么好办法呢,徐家奕打电话说今晚在他家庆祝由淼考上一中,翟晓敏赶紧先替方笑宜答应下来。
  “晓敏姨,还有小安,也带上。”徐家奕生怕漏了方笑安。
  “小安太小了,你们玩他添麻烦,让他和我在家吧。”
  “谁说的,我就喜欢特小安,虎头虎脑的,招人喜欢,小安一定得来!”
  这是徐家奕怕方笑安一个人在家难过,翟晓敏怎么会不知道。不得不说,这孩子真的永远都那么真诚。
  “行,那就都去。”翟晓敏领了好意,笑着说。
  “放心吧晓敏姨,保准吃好玩好!”
  翟晓敏送方笑宜和方笑安赶到徐家奕家的时候,正好在楼下碰到了简明羽。按照徐家奕的吩咐,简明羽骑着自行车,一边车把上挂着一个麦当劳的袋子,里面全是薯条和汉堡。
  “那你们玩,阿姨先回去了啊,晚点我再来接他们俩。”
  孩子们的聚会,翟晓敏并不打算多逗留。
  “阿姨……再见。”这次方笑宜看清楚了,简明羽这人,不光是和学校的女生说话脸红,就连在翟晓敏面前,也是迅速低下了头。
  方笑宜低头忍着笑,尽量不看简明羽,拉着方笑安,快速往别墅走去。
  三层楼的别墅,周彦硬是把徐家奕一个人留在了家里,让他好好补习功课,哪儿都不许去。又另外留了点钱,这样不用担心他饿肚子。
  家里到到处空荡荡地,半点声音也没有,徐家奕感觉像在蹲监狱。
  最先到的是由磊,说徐家奕像一条看家的死狗,表情呆滞,眼睛里都没光了。
  当然这是调侃,大家哈哈大笑。这要放在平时,由磊这个嘴欠的早挨踹了,但今天家里热闹,徐家奕心情好,懒得和由磊计较。
  他把家里所有的杯子都翻了出来,挨个倒上可乐。充满了二氧化碳的液体咕咚咕咚进了杯子,立马升腾起厚厚一层泡沫。泡面向上快速地翻腾着,迅速溢出杯口。像青春的快乐一样,来得如此之快,快到几乎唾手可得。
  三大瓶的饮料,这就就见底了一瓶。
  “庆祝由淼考上一中,干杯!”
  徐家奕扯着嗓子喊,仿佛考上一中的是他自己。
  快乐真的会传染,所有人都大声附和着,连方笑安都歪歪扭扭地举起了杯子。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干杯,汽水下肚有点猛,“嗝”地一声,打了个又响又奶的嗝。
  哄堂大笑中,由淼习惯醒紧绷的神经,也难得放松了下来。
  她今天和往常的打扮有些不一样。由淼衣服不多,女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发育期,很多衣服穿着都紧,所以即便周末,她也习惯穿着校服,宽松舒服。然后扎一个又紧又高的马尾,还要在头顶别好多个黑夹子,防止碎头发掉下来,影响写字。今天依旧穿得很宽松,但难得没有穿校服,白色短袖,黑色裤子,头发也放了下来,披在脑后,整个人的气质不那么凌厉了,温和了很多。
  志愿早就报了,木已成舟,由淼势必要去一中,而不是去高中部。没有人知道,由小峰和李霞很多天没和她说话了,甚至连住校的行李都没给她准备。
  无所谓了,由淼喝了口可乐,放松一笑。
  无论如何,这一天,她等到了。
  方笑宜给由淼准备了礼物。
  是她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用彩绳编的手链。五根绳的立体纹样,接口处可伸缩,还坠了珠子和铃铛。淡淡的紫色搭配木色的珠子装饰,戴在手上,很有夏天的味道。
  由淼没表现出特别地高兴或喜欢,接过手链,说了谢谢,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戴在了手上,一直戴着,没摘下来。
  方笑宜也摸不准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高兴还是不高兴,索性安静地坐在一旁,没再搭腔。
  按照徐家奕的安排,今天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庆祝由淼中考成功,二是开学前大家彻底放松。过完了暑假,徐家奕、由磊和简明羽都初三了,想要这样忘乎所以地放松,恐怕不大现实了。
  方笑安成了宠儿,一会由磊带着打游戏,一会简明羽给喂吃的。简明羽虽然不善言辞,但有耐性,心也细,把方笑安照顾得妥妥帖帖,方笑宜完全不用操心。于是她和由淼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在播《水浒传》,一首“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火遍大江南北。正好演到美髯公朱仝带着孩子上街玩耍不慎将孩子丢失的戏。孩子在街角哇哇地哭,朱仝无头苍蝇地找,却最终错失,朱仝也因此被逼上梁山。
  方笑宜看得入迷,不禁眼圈红红的。却听见坐在旁边的由淼淡淡地说了句。
  “这孩子也算是好命了。”
  “为什么?”方笑宜红着眼框转过头,“他最后被杀死了呀,还那么小。”
  “至少心里念的,都是好。”由淼一动不动,眼睛还盯着电视,“有多少孩子,生下来就不受待见,甚至被父母抛弃呢。”
  方笑宜一愣。
  她的身世,由淼也知道吗?
  由淼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动都没动一下,仿佛说的是一件太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比如我。”
第21章 李想儿(400票加更)
  李霞和由小峰结婚不到一年,就怀孕了。
  八十年代末,由小峰还没有自己的酒厂,整天在街上晃悠着,找点零活,赶上什么算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徐大明,家里有手艺,都有自己的酱菜铺了。他一没手艺,二没文化,只能和几个哥们儿倒腾白酒赚点钱。
  都说先成家再立业,刚结婚没多久的由小峰,家是成了,可这业却迟迟立不起来,日子过得紧巴巴,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这又要生小孩了,眼瞅着以后的日子是个火坑。
  李霞在印刷厂当工人,每天对着印刷机收纸、结纸,一站就是五六个小时。怀了孕,挺着大肚子,人够不到机器,每天腰还疼得不行。还有更要命的,闻到油墨味就恶心,吐得稀里哗啦,瘦得都脱相了……后来月份大了,实在站不动了,李霞就和厂里申请做装订。做装订每个月工资少三块钱,可以坐着干,而且胶水味虽然也难闻,但比油墨味强得多,至少能吃得下饭,不会天天吐了。
  她还参加厂里的比学赶超大比拼,能多挣一毛钱就多挣一毛钱,万一孩子生出来要补营养,那玩意可贵。
  就这样坚持了九个多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别人都说她肚子尖,一看就是男孩。李霞也这么觉得,再苦也都咬牙忍着,心里就有一个指望,一定要生个大胖小子,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给他。
  偏偏天不遂人愿,再尖的肚子也会骗人,还真就是个女孩。
  计划生育,每个家庭只有一次机会。李霞天天在家掉眼泪,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孩子遭的那些罪,心里就委屈,早知道是女孩,还用得着那么拼命吗……由小峰也长吁短叹,那段时间倒腾的白酒,自己半夜没少喝。
  可哭得再大声、再借酒浇愁,女的也不能变成男的。
  李霞不死心呐,明明都计划好的,生个男孩,给老由家传宗接代,给他们两口子养老送终,怎么就非得是女儿?她李霞就生不出男孩吗?!
  出了月子,李霞能自由活动了,可她还是不出门,买米买菜都是由小峰,连倒垃圾都是他。
  又过了几天,李霞竟然从厂里辞职了,辞职手续是由小峰去办的,她依旧没露过一次面。
  再后来,他们干脆一夜之间搬了家。
  厂里的人都知道李霞家里的情况,由小峰挣不到几个钱,她还辞职,以后是打算喝西北风吗。
  而且,厂办那边说,眼瞅着落户的指标就排到她了,就能把农村户口迁到城里了。
  街坊邻居也纳闷,怎么老由家生了孩子,媳妇和孩子一个也见不着,从来不抱出来晒晒太阳。都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一家人就搬走了。
  谁能想到,李霞和由小峰新搬进去的那间房子里,早就没有孩子的踪影了。
  由小峰新租了个房子,和原来住的地方十万八千里远,基本是松城的两端。
  他还做倒腾白酒的生意,李霞彻底辞职不干了,任务只有一个:备孕。
  他们去街道做已婚登记,方便之后办理准生证。由小峰说自己进城做白酒生意,有了点积蓄,把一直在农村的媳妇接了过来,租了个房子先落脚。
  拿出户口一看,确实是农村的,哪村哪户写得明明白白。
  李霞依旧不怎么出门,偶尔出去买点东西,和街坊邻居没有任何来往。街坊邻居只当她是从农村来的,刚进城里,怕生。
  一年之后,李霞怀孕了,由小峰带人去街道办准生证。街道再三询问,是否有孩子,两人都一口咬定没有。那时候没有联网,这两人又都是没有公职的社会闲散人员,街道能核实的途径不多――确实,两口子来了一年多,从来没见过他们俩的孩子。看这两人年纪也不大,应该就是像他们说的,没有孩子。街道最终给发了准生证。
  这一胎不白忙活,是个小子。
  由小峰高兴坏了,又开始喝白酒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浇愁,是助兴;李霞脸上也有笑模样了,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了,带着孩子每天进进出出,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
  邻居都说,小峰农村带过来的那媳妇,习惯城里的生活了,开朗了不少,人也爱笑了。
  由磊三岁时,由小峰和倒腾白酒的那几个哥们,合伙开了个小型的白酒作坊。没日没夜地干活,就为了多挣点钱给老婆孩子花。由磊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谁见了都想在脸蛋子上捏一把。
  李霞一边择菜一边看胖乎乎的儿子在房前玩,心满意足。果然难处都是暂时的,熬过了那一段,这日子不是越过越好了吗。
  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宝原村水字井,李老太家那个四岁的小姑娘,捧着个比她还大的簸箕,里面铺了一层的苞米粒,在喂鸡。
  都说李老太命好,女儿在城里生了孩子,送回来让她帮忙带。一把年纪了还要带小孩,谁都知道是个累活。可偏偏这女娃娃,从小就聪明能干,房前屋后能帮李老太干不少活,平时还能陪着她,是个伴儿。不然李老头走了挺多年了,剩下李老太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姑娘放下簸箕,快步跑回屋里,把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身旧的,这才跑出来,继续喂鸡。
  刚刚那身衣服,是姥姥做铺盖的时候,多余的边角料给她新做的。夏天穿着凉快,颜色也好看,她喜欢得紧,可不能弄脏了,舍不得。
  “想儿,喂鸡呐!”房前有人经过,和小姑娘打招呼。
  “嗯”,小姑娘应了声,费力端起簸箕,一边撒苞米粒,一边赶鸡去窝里。
  她叫李想,但身边的人从来不叫她大名,都是叫她“想儿”。特别是姥姥,每次都把“儿”字咬得特别重,听起来就不好听。
  最后一把苞米粒撒出去,一群鸡吃得欢实,李想儿把簸箕立在墙边,心满意足地看着。
  吃吧,吃完就多下蛋,姥姥说每天早上收超过八个鸡蛋,就允许她吃一个。
  希望明天早晨,能有个煮鸡蛋,蘸点酱油,别提多好吃了。
第22章 温暖也落寞
  方笑宜没想到由淼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听得呆住了。
  但由淼语气平淡,表情无波,看起来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后来姥姥生病去世了,他们就把我接了回来,换了由淼这个名字,对外说是大伯家的小孩,来城里借读。直到中考前一个月吧,我才真正有了户口和学籍”,由淼低下头,捏住戴在腕间的手链,一下下转着,手链坠着的铃铛轻响。“但其实我觉得,‘李想’这个名字挺好的,总得有点理想,也许就能实现呢。”
  说到最后,由淼还牵了下嘴角,却是一脸苦涩。方笑宜被这笑容刺得,心倏地一疼。
  从方笑宜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由淼的侧脸。她不算纤瘦,肤色也不白皙,披散的头发垂下来,盖住长了些青春痘的脸颊。眼神总是很凌厉,嘴角也总是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这也是方笑宜从来不敢主动和她接近的原因。
  可此时,方笑宜分明觉得,她单薄得像片落叶。
  由淼的理想是什么呢?考第一?离开家?上名牌大学?赚很多的钱?
  可能很复杂,也有可能很单一。
  想要多一点的爱意,仅此而已。
  由磊下楼来拿东西,正好听见由淼冷淡的声音,讲着自己的事情。他没想到由淼这种每天自我封闭、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会把不为人知的经历讲给方笑宜。
  站在楼梯背面听了一会,由磊上楼了。
  “咋啦磊子,有事?”最心细的永远都是简明羽,立马注意到了由磊回来后情绪不高。
  “没有”,由磊接过简明羽递过来的游戏手柄,又扔了出去,“不玩儿了,累得慌。”
  “由磊哥哥一定是想到自己考试没考好,所以不高兴了。”一旁的方笑安奶声奶气,背着手,小大人的模样,“我姐姐考试没考好就会不高兴,但是我哄哄她,又好了。”
  “小屁孩家家的,”由磊轻笑,蹲下来和方笑安平视,声音不自觉有些大,“这种事儿还真为难不住你由磊哥,以后我要继承我爸的酒厂的,考得好赖能咋地呢?”
  方笑安哪懂什么继承,刚才还小大人的模样,听了由磊的话,愣怔了。
  “算了,小屁孩,和你说了也不懂。”由磊起身走了两步,歪倒在徐家奕的床上,“我睡会,你俩玩吧。”
  方笑安虽然没懂,但由磊态度不好,不想和他玩,他却感觉到了,憋憋屈屈要哭。简明羽赶紧把人搂过来低声细语地哄着。由磊也不想把方笑安惹哭,但却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心下更烦了。
  对于这个姐姐,由磊内心很复杂。
  由淼被接回城里的时候,他三岁,刚上幼儿园。体验过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的快乐,便总想缠着由淼一起玩。但由淼从小就对他横眉冷对的,从不给他一点好脸色,渐渐地,由磊也就不想和她接近了。
  长大了,由磊明白了他和由淼之间的这份敌意来自哪里,无非就是争抢嘛。争抢关注,争抢财产,争抢爱。在这一点上,由磊有十足的自信,在爸妈眼里,自己绝对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了。最多的爱是给他的,财产也注定是给他的,宠溺,偏爱,都是给他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由淼面前,由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得瑟什么,拉着个脸,家里的一切,无论爸妈的钱还是爸妈的爱,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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