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她发现了一件更稀奇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要和春华室的姐妹们分享。
“你们猜，昨天我上街买东西，碰见谁了？”
要说春华室是大家的消息集散地，那一点都没错。只不过，正经的和炒股有关的消息，一般来自周彦和翟晓敏，至于那些不正经的、家长里短的、小鬼大仙儿的，不用问，准是刘亚娟带来的。
这样的开头，从刘亚娟嘴里说出来太稀松平常了，平常得一点不吸引人。其他三个人没一个人捧场，还都聚精会神看着屏幕盯走势。
但刘亚娟可不怕冷场，她那个性子，哪能藏住事儿。即便大家反响平平，也兴致勃勃地决定直接揭开谜底。
“你们都猜不到！小鹿！”
这下周彦回过头了，“小鹿？”
“是啊！”成功吸引了周彦的注意力，刘亚娟颇为得意，“就是你家之前的那个保姆，小鹿！”
周彦不由叹了口气，“那孩子其实在我那干得挺好的，手脚麻利，眼睛里也有活儿。但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我不在家，就和我家老太太起了矛盾了。我家老太太你们知道的啊，哪是那拖泥带水的人啊，还没等我到家，直接就让人家卷铺盖走人了。”
周彦一说，大家此时也都想起了小鹿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确实很好吃，不由得都有些遗憾。
周彦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你咋会碰见她呢，我以为她回老家了。”
刘亚娟就等着周彦问她呢，赶紧接过话茬：“什么回老家，没有的事儿！”说完撇了撇嘴，一脸神秘：“而且你知道么彦子，现在的小鹿，走大街上，别说我了，就算是你也认不出来。”
刘亚娟是上街给简耀辉买衬衣去了。简耀辉这人，只要是上班，就是衬衣西裤。衣柜里一水的白衬衣、浅蓝衬衣，简直成了消耗品。刘亚娟时不时就得给他添几件回来，也没什么款式可挑选，尺码合适，颜色不突兀，就买回来，一准没错。
那天在商场，除了白色和浅蓝色的，刘亚娟还看中一件浅灰色的。简耀辉这人挑剔，她心里正嘀咕着要不要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亚娟？真的是你呀！”
刘亚娟回过头，眼前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确实是眼熟，但她怎么都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看刘亚娟表情呆楞，那人一点没表现出介意，仿佛和刘亚娟相见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一件事，高兴到对方认不出自己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认识啦？我啊，小鹿！”
“噢――”刘亚娟恍然大悟。再看这人脸上，眼角那一颗标志性黑色凸起的痣还在，确实是小鹿。
可她怎么觉得哪里不一样呢？
上下仔细看看，刘亚娟明白了。
之前在周彦家干活的小鹿，为了干活方便，经常是一身黑衣黑裤。后来有一阵子不知道怎么了，开始穿花裙子，但是一看就是那种好几年前土里土气的款式，料子也很次，经常因为静电裙摆裹在推上，领口也洗得泛了白。配上小鹿垂在脑后又粗又长的一根麻花辫，一看就是农村来城里的打工妹。
但眼前的小鹿，长发披散在脑后，烫成了卷，依旧穿的是花裙子，但面料、款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刘亚娟甚至觉得，这黑底黄花的样式，怎么看怎么像是商场里的是牌子货。脚下也穿了双高跟鞋，整个人比刘亚娟高出半个头。
小鹿还化了妆，眉毛细细一条向上挑着，虽然皮肤依旧黝黑，但嘴上厚厚的一层口红，鲜红欲滴。
也不怪刘亚娟认不出来，确实是差别太大了。
“小鹿啊！”刘亚娟经人提醒才认出来，不免有些尴尬，“你这是……来逛街？”
“嗯，我来买点东西”，小鹿笑着点头，不得不说，虽然皮肤黑了点，这身打扮也有点不伦不类，但胜在年轻，笑起来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
“哦哦哦”，刘亚娟附和着，“我也来买东西，给我们家老简买几件衬衣。”
小鹿低头随便扫了眼刘亚娟拿在手里的衬衣：“挺好看的。”
“你……也来买男装？”刘亚娟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小鹿大方承认，“我现在在一家公司上班，老板太忙了自己没时间，我就帮个忙。”
“哦哦，上班啦？挺好，挺好。”
一时间两人面对面站着，尴尬地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亚娟想告辞，还没等开口，却听小鹿说：“一会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刘亚娟本能地拒绝，“我买完了，还得回去做晚饭，这就回了。”
小鹿也不勉强，舒展一笑，两道鲜红色的红唇拉得更长了，还蹭到了一点在牙齿上，“那就下次再说。”
刘亚娟走出去挺远，没回头，不确定小鹿有没有目送着她。全身都不自在，感觉就是很古怪。
回想了好多遍，她明白自己不自在的原因了。
除了小鹿天差地别的打扮，还有就是她拍她的时候，是喊她“亚娟”？
“你是说，她找到工作了？”周彦追着刘亚娟问。
“嗯，她自己说在一家公司上班，老板没时间，她出来给老板买衣服。但具体是什么公司我没问。”
“那就好，那就好。”周彦长舒了口气。小鹿被林淑珍赶走，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怀着愧疚。如今她找到新的工作了，看起来也很体面，周彦心里也稍微好过了点。
谁知，许久没说话的李霞忽然开了腔。
“好什么啊，我看，工作是幌子，八成是给人的当小三去了。”
这一下可非同小可，大家齐刷刷看向李霞。
“她倒是想找个正经工作，可她有文化吗？我在彦子家厨房里看到过她列的菜单，错别字连篇，不会写的字占大多数。既不会写字又不会算账，你要是老板你雇这样的人干啥？当祖宗供着啊？”
小鹿确实没文化，小学都还没毕业，很多生活常用字都是周彦教的。不仅如此，周彦还教她看衣服的水洗标、读食物的配料表等等，知识倒是涨了不少。
李霞接着说：“连找工作都难的人，短短时间内，生活水平提高了这么多，还出来买男装，我跟你们说，这十有八九就是仗着年轻，傍上有钱人了。”
刘亚娟皱眉：“确实，我刚才忘了说，我是在时代广场碰见她的。时代广场那地方，东西多贵啊，随便一件不起眼的小衣服都得千八百块钱。我平时给自己买东西从来舍不得去时代广场，要不是我家老简事儿太多、穿衣服挑剔，我才不去花那个冤枉钱呢。可人家小鹿，在里面逛得闲庭信步的，一点也不局促。”
翟晓敏附和：“我也同意大霞说的。我是觉得，老板再忙，还有爱人、子女或者其他家人呢，再不济还有司机呢，买衣服这么私人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公司里的女下属来做。”
“就是”，李霞得了翟晓敏的支持，更来劲了，“她傍上谁了我不知道，但这狗男女，一个仗着年轻给人家当小三儿赚快钱，一个看人家是农村来的女孩好糊弄，都不是什么好货。”
本来松了口气的周彦，听到她们的分析，心又悬起来了。
这小鹿，怕是真的学坏了……？
过了几天，由小峰回家了。
由小峰在南方呆了半个月，南方的口味估计吃不惯。李霞炖了肘子，烧了豆角，还特意买了昌记的红肠和酱猪手，都是由小峰爱吃的。
“南方生意怎么样，有咱们能照搬的吗？”两口子半个月没见面了，饭桌上，李霞问。
“说了你也不懂”，由小峰拎起筷子就吃，“你啊，就负责把家管好就行了，老爷们生意场上的事儿，别老打听。”
李霞撇撇嘴，“当我乐意管似的，我这不就是问问有没有挣钱的机会么。”
“咋的？缺你钱了啊？”由小峰反问。
李霞白了他一眼：“钱谁嫌多啊！人家小鹿还去时代广场买衣服呢，你要是给我的钱多，我不也能好好打扮打扮。”
由小峰眼皮都不抬，大口吃肉，含混不清地问了句：“你说谁？”
“小鹿啊！”李霞又强调了一遍，“就以前周彦家的那个保姆！想不到吧，人家现在不知道傍上了哪个眼瞎的，野鸡上树当凤凰了。刘亚娟碰见她在时代广场买衣服呢！”
“你们老娘们家家的那点破事，我不感兴趣”，由小峰啃着猪手，“但你们女的都有个毛病，就是钱花不到有用的地方。给你的钱，是让你管好家里的吃喝拉撒的，买件破衣裳好几百好几千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你看看我去南方看项目，一去就是半个月，还没等赚钱呢，交通住宿先花一大笔。给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用在正经地方。”
李霞没想到被由小峰抢白了这么一大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由家的产业不算小，但厂子、房子、车子这些值钱的东西，基本都是在由小峰的名下的，钱也都归由小峰统一调配。由小峰不定期给李霞一些钱，用在家里的日常开销和孩子身上。给的不说可丁可卯吧，但出手也绝对不大方，李霞除了股票账户里的钱，基本没有存款，想额外买东西，只能向由小峰张嘴。
“我又没说啥”，李霞嘟囔了一句，“不就是跟你说说小鹿买衣服的事儿么，还用得着你说这么一大堆教育我。”
由小峰叹了口气：“人家小鹿，没孩子没家，挣一个敢花俩！咱们能行么？过两年小磊毕业了，买房子要不要钱？结婚成家要不要钱？所以说，不要和人家攀比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是虚的，你把实实在在的东西握住了，那我看才算当家的一把好手。”
最后一句话，李霞听着由小峰是在夸她，又高兴了。
“那是！谁见了我不夸一句贤妻良母！”
第63章 回到那一天
凌晨五点，翟晓敏就自然醒了。
虽已入夏，但六月初的清晨，依旧泛着微微凉意。翟晓敏蹑手蹑脚地起床，先煮上了一大锅绿豆汤，放在窗台上晾凉，然后关紧厨房门，开始做饭。
今天的早饭是翟晓敏好几天前就想好了的。小米粥，葱香花卷，虾仁瓜片，还有萝卜咸菜。蛋白、蔬菜、碳水都齐了，还不油腻，易消化，吃进去肠胃负担不重。不像吃个油烧饼，估计要腻一早上。
肚子不爽利，那可不行，耽误了大事。
翟晓敏做饭的功夫，方军平也醒了。他穿衣下楼，又去车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油箱是满的，机油刚换过。空调前几天他也专门修好了，加了氟利昂，冷风效果不错。
手里这台车，毕竟是辆二手车，十多年了，难免有些小毛病。所以方军平前几天头前到后把毛病都收拾了，今天早上也是检查又检查，生怕掉了链子，那可不行。
楼上翟晓敏做好了饭，正要叫孩子们起床，电话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翟晓敏皱了皱眉，接起来，是周彦。
“孩子起了吗？”明明是在电话另一头，可周彦怕吵醒了人似的，声音刻意压得又轻又低。
翟晓敏声音也小：“还没呢，不过我也准备叫他们了。”
“那我长话短说啊，中午六个菜一汤，四荤两素，行吗？我早上去早市了，排骨挺新鲜，汤就是冬瓜排骨汤。”
“哎呀彦子，整那么多干啥，就吃个家常饭休息一会就走啦，那么麻烦干啥。”
“不行不行”，周彦态度坚决，“你不知道，我可紧张了，五点多就睡不着了，不起来忙活忙活，心里不踏实似的。你弄孩子吧，我接着忙活去了，有事打电话啊。”
翟晓敏挂了电话，准备去叫孩子们起床，一推门，方笑宜已经穿戴整齐了。
翟晓敏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不会是紧张了一晚没睡好吧。
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切正常：“醒啦姑娘，这么早啊。”
“嗯，昨晚睡得早。”
翟晓敏心下一松，看来不是紧张，那就好那就好。
笑安还没醒，翟晓敏去叫了两声，这孩子虽然睡眼惺忪，但也乖乖跟着起来了。
挺好，吃完饭时间也富裕，这样就能早点走，路上有个堵车之类的特殊情况，也不怕了。
路上的交通还算顺畅，因为中考占用教室，除了初三的学生，全市学生基本都放假三天。
而方笑宜，就是初三的学生之一，准备迎接人生中的第一次考验了。
方笑宜的考点在九中，离家挺远，昨天去验考点时，发现九中和周彦家离得近。翟晓敏便想到了主意，问周彦方笑宜上午考完试去她那吃饭行不行，中午还能休息一会，节省时间。没想到周彦当成了头等大事，昨天在家忙了一天，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今早又起了个大早，准备饭菜，必须让方笑宜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舒舒服服。
但方笑安是个问题。方笑宜中考这两天半的时间里，翟晓敏和方军平两口子肯定是要全程陪同的。带着方笑安吧，一来怕他呆不住，二来天气太热，一直在外面晒着，也怕他不舒服。刘亚娟听说了，二话不说，说这两天把方笑安接走，带他玩去，让翟晓敏专心照顾方笑宜考试。
刘亚娟平时大大咧咧，有些孩子气，本来就受孩子们的喜欢。方笑安听说这两天娟儿姨带他去玩，很是高兴，等着盼着，就怕娟儿姨临时变卦不来了。
一路上，方军平开得很稳。方笑宜什么书本也没带，手里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是准考证、笔和格尺；另一只手拿着个杯子，里面是解暑降温的绿豆汤，轻装上阵。
老师和同学们到得都挺早，聚在考场外面。郝安琪和方笑宜分到一个考点，看见方笑宜，郝安琪立马拉过她的手，这大热的天，郝安琪手心全是汗，冰冰凉的。很明显这是紧张了，但和老师同学们站着说说笑笑的，没一会功夫，郝安琪的情绪也放松了。
铃声响了，大门敞开，考生们人手一个透明袋子，走进大门，往教学楼走去。
方笑宜走了几步，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人群里的翟晓敏和方军平，还有旁边个子有点矮拼命踮脚尖的方笑安，在和她挥手。
方笑宜笑了，没多看，转身脚步坚定地踏进了教学楼。
第一科是语文。语文不是方笑宜最擅长的，但是一贯很稳。120 分满分，一般都能在 110 分左右，不会波动太大，考完出来方笑宜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方笑安已经被刘亚娟开车接走了。方军平开车，一家三口在去周彦家的路上。方笑宜情绪正常，看着窗外，没说话；翟晓敏想问考得怎么样，又不敢问，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方笑宜自然看出了翟晓敏的进退维谷，笑了。
“正常发挥，妈妈。”
其实命题作文的题目，她挺有感触的。但她没打算和翟晓敏多说，考完了就过去了。
“哎呀那就好”，翟晓敏明显松了口气，“考完就不想了，一会到你彦姨家多吃点，好好休息，下午还有数学呢。”
周彦家的阵仗，堪比接待外宾。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六菜一汤已上桌，客房里得床单被罩也全部换新。就这，周彦还嫌不够，吃完饭又切了水果，煮了梨汤，让方笑宜喝了去睡午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