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宜没睡着，闭目养神了一会。毕竟是中考，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休息到时间差不多了，走出房间准备去参加物理化学的考试。
初中的物理化学是合卷，两科加起来 120 分。这一门考试不太能拉开分数，物理都是比较基础的，化学则是需要背的内容多，120 分的卷子，不乏满分。
第一天的考试这样结束了，大家都觉得还可以。连郝安琪出来都觉得挺顺利，挽着方笑宜的胳膊说起没完没了，硬是把她送上方军平的车才依依不舍说再见道别。
但第二天，就没那么顺利了。
数学是方笑宜的强项，可今天这一整套卷子做下来，连她都觉得不简单。每一道题的题型都见过，但每一个都不是直接给，都要稍微拐个弯。后面的大题，本来就复杂，一环套一环，数还都特别难算。但这没把方笑宜难倒，她告诉自己不能慌，耐着心，一点点推算，即便检查的时间少了也不怕，通常她一遍就能算准，差错率不大。
果然，一出考场，郝安琪就哭了。
前面的弯弯绕绕，耗掉她太多的时间了。后面的大题直接没做完，数也算得乱七八糟，不知道能得几分。孟华看自己宝贝闺女委屈巴巴地哭，自然是心疼，当下就承诺郝安琪，甭管考多少分，她肯定想办法，送去好学校。
这边郝安琪一哭，引得好几个孩子也都跟着情绪波动。看来这数学确实难，翟晓敏忍不住心里打鼓。坐上车的时候，又陷入了“想问不敢问”的尴尬境地，被方笑宜一眼看穿了。
“挺好的，妈妈。”
一句话，翟晓敏就乐了。
昨天的语文，她说自己“正常发挥”。
今天的数学，所有孩子都说难，她说“挺好的”。
看来这孩子，心里是有数了。
第二天下午的政治历史也是合卷，120 分，而且是开卷，大家都能开心愉快地答完。这一门方笑宜是力保满分的，虽然难度不大，但论述的大题写起来是真累，到最后手都酸了。
还剩下最后一门英语，中考这件人生的大事，就要告一段落了。
英语考试的难度中规中矩，方笑宜剩下挺多时间检查卷子。英语不像数学，永远可以每一道题都可以反复验算，对于阅读这种理解性的题型，基本检查一遍过后就不再反复琢磨了，越琢磨反而越错。最后距离交卷还剩下半小时，方笑宜在考场上，甚至有些发呆。
考场是全市考生打乱了分配的，一个考场里，哪个学校的学生都有。方笑宜这种每一门都奋笔疾书的，一看就是学习好。当然也有那种，打扮得像个社会人，拿到卷子半小时就涂完答题卡，剩下时间全部用来趴桌子睡觉。
之前老师就说过，上了考场千万别抄别人的。“松城附中的学生，到哪儿都是有一定实力在的，考场上的其他学生，什么学校、什么家庭的都有，还不如你们会的多呢”。
比如她前面的这个男生，穿着画着骷髅头的 T 恤，紧身牛仔裤，流里流气的打扮看上去脏兮兮的。三天的考试下来，几乎没见他写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拿来睡觉了。
像他这样，参加中考，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什么都考不上、和高中的校门无缘吧。
方笑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没那么幸运碰到方家，而是一直在孤儿院长大，会不会现在，也和前面这个男生一样，对生活没有要求，对人生没有期待，把自己的前路很随意地交给随便涂抹的答题卡，好的坏的，听老天的。
她又想起了第一天考试的语文命题作文，《回到那一天》。
“1999 年秋天的某一天，我们全家一起去参观农博会，我不小心把弟弟弄丢了。
弄丢弟弟的起因，我已经忘了，只记得结尾，弟弟找回来了。但妈妈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手就像失控了一样，打了我一巴掌。
黑夜里，我流星大步，不想妈妈看到我在哭。可我也听到妈妈在我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喊，女儿在哪里啊，她最怕黑了。
如果回到那一天，我也许不会那么倔犟地走，而是回过头和妈妈哭着撒娇，让她给我照一下前方的路。”
第64章 我的世界
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方笑宜第一次人生的大考，就这样结束了。
但她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比起郝安琪如同脱缰野马、如数家珍般罗列考完之后安排的吃喝玩乐，方笑宜甚至没什么想要被满足的愿望。
“干嘛啊，好不容易考完了，怎么还绷这一张脸。”郝安琪手挽着方笑宜，往考场外面走去，“你想想，至少这个暑假，都不用看书做题写作业，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这还不值得高兴？！”
“那你呢？准备干什么？”方笑宜问。
“去上海！”郝安琪斩钉截铁，“你听说过环球嘉年华吗？上海的一个游乐场，特别火爆，人超级多，我妈答应带我去了。而且上海的商场也特别多，卖的衣服咱们这儿都没有，我和我妈都想去逛逛。
上海啊，方笑宜点点头。
她没去过，但她知道，那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实际上，她去过的地方很少，除了上次去连城旅游，就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松城这座小城。
郝安琪也反问：“你呢？这么珍贵的一个暑假，就一直在家呆着？”
方笑宜真没什么打算。之前光顾着学习，没空计划这些。而且……一家四口出去旅游一趟不便宜，方笑宜不想考虑这些。
“可能就在家休息把”，她转头对郝安琪说。
郝安琪撇撇嘴，方笑宜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特别无趣，生活从来都按部就班的，一点也不精彩。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校门口，今天是中考结束的日子，校门口人声鼎沸，甚至还有记者来采访。两个人手搭凉棚，四下张望，一时间都没找到家长。
“笑笑！”有声音从头顶传来，方笑宜回头，竟然是好久不见的简明羽。
简明羽穿了件纯白色的 T 恤，外面套了件棉麻衬衫，看上去干净温暖。依旧戴着副黑框眼睛，虽然个子长高了，但头发也长了，柔顺地趴在脑袋上，整个人看上去更乖了。
“你怎么来啦？”方笑宜很惊讶，他应该在北京上大学才对啊。
“放暑假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腼腆，简明羽脸上又有些微微泛红，“这学期课少，期末考试早早就考完了。正好赶上你中考，就来看看你。”
方笑宜点点头，她和简明羽挺久没见了，一下子见面竟有些不知道说啥。再加上简明羽动不动就害羞脸红，两个人有点找不着话题了。
可一旁的郝安琪可没闲着，八卦雷达开启，决定不能轻饶了简明羽。
郝安琪一脸坏笑：“明羽哥，专程回来看方笑宜啊？”
简明羽本就有些心虚，被郝安琪戳破，一下子满脸通红：“对……不是，也不是……那个，笑笑你爸妈在那边！”
看简明羽结结巴巴，郝安琪笑得更放肆了，简直前仰后合。方笑宜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翟晓敏和方军平在冲自己招手。便捏了郝安琪一下，“快回家吧，一会孟姨等着急了。”
孟华的车在不远处，郝安琪意味深长看了简明羽一眼，搂过方笑宜的脖子说了句什么，趁方笑宜没动手之前，抬腿就溜了。
“笑笑！”翟晓敏把方笑宜的注意力拉回来，“这下解放了，再不解放，妈都要挺不住了。”
方军平也缓了口气：“明羽这孩子，特别好，今天才从北京回来，撂下行李就来你考场外面等着了。
简明羽刚刚恢复自然的脸色，又红起来了。
“好了妈，站这儿说话多热啊，快上车吧。”
几个人站在学校门口，你看我我看你寻找话题，也太奇怪了。方笑宜揽过翟晓敏的胳膊，把人连拉带拽带上了车。
翟晓敏和刘亚娟说好了，去简家吃饭，顺便把方笑安接回来。
刘亚娟招待人不带含糊的，又是一大桌子菜。简耀辉听说儿子回来了，难得也下班早一天。看见方军平来了，更是高兴，当下就起了瓶酒，哥俩准备喝一杯。
“瞎凑热闹”，刘亚娟翻着白眼嘀咕，“今天是庆祝笑笑中考任务圆满完成，有你俩啥事。”
“你这话说的”，简耀辉不服，“笑笑解放了，我们这当爸爸的、当叔叔的，跟着高兴，有啥不对？再说笑笑能喝酒妈？不还得我们哥俩替她喝一杯。”
简耀辉平时严肃惯了，少见说起这种玩笑话，看来是真的高兴。他喜欢笑笑这孩子，和方军平也挺投缘，再加上上大学的儿子回来过暑假了，不可谓不开心。
况且，儿子那点小心思，刘亚娟这个当妈的大大咧咧看不出来，可逃不过他简耀辉的眼睛。
但笑笑……确实太小了，才中考完；简明羽也还在上大学，男孩子成熟晚，还不定型。
等等看吧，简耀辉心想。要真是成了，两家这么好的关系，也不失为一段美满。但现阶段，还是先别挑明了。
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其他人都下桌看电视、聊天、吃水果去了，只剩下简耀辉和方军平，一边喝酒，一边就着凉菜花生米。
“最近怎么样？还在张春生那？”
刚才桌上有女人和孩子，简耀辉特意没聊这些。剩下他俩了，才放下顾及。
“嗯”，方军平呷了一口白酒，辛辣入喉，夹起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送。“我这人能力有限，也就能给人跑跑腿、捎点东西啥的，别的也干不了。”
简耀辉立马明白了，能做得了这些的，说明已经是心腹了。
他端起酒盅，和方军平碰了一下：“张春生这个人，典型的官场人。不讲感情，只讲利用。和他不用谈什么交情，只要他对你有用，你对他也有用，这关系就能平衡。
方军平咂摸了一下，明白了，简耀辉这是要让自己和张春生保持距离。
“老简”，方军平抿了口酒，“都是哥们儿，有话直说。”
简耀辉和方军平也没什么避讳的，直截了当开了口：“张春生是被他哥张春发捧到这个位置上的，张春发本来指望着弟弟用手里的权力给自己帮点忙。但张春发自己折腾得太狠，发电厂的生意，很明显张春生无能为力。但张春生在这个位置上，大钱没有，小钱可是赚了不少，这一点，老方你是清楚的。我可是听说，最近张家这哥俩，为了钱，可是闹得不太痛快。”
发电厂的贷款，把张春发拖得捉襟见肘，拆了东墙，都补不上西墙。听简耀辉的意思，张春发是找弟弟帮忙了，但在这件事上，张春生打算袖手旁观。
简耀辉叹了口气：“当初张春发花钱给他弟弟买官，主要谋的是权，那时候张家日进斗金，钱还真没看上。但现在，张春发现金流都要断了，张春生就这么袖手旁观。那张春发的这步棋，就是废棋了。”
“所以，老方”，简耀辉抬眼，带着些血丝的眼睛直直望向方军平，“你跟着张春生干，我同意，毕竟都是为了老婆孩子有个好生活。但涉及到他哥哥张春发的，有多远躲多远。”
而这边，简明羽也在用尽浑身解数，说服翟晓敏。
“夏令营？什么夏令营？”翟晓敏只是听说过这玩意，但简明羽说要带方笑宜去参加，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学校北同大学举办的，专门针对高中生的暑期实践项目。参加夏令营的同学，可以来参观校园，听北同的老师上课，还可以体验大学生活一日游。另外也有一些校外活动，去天安门看升旗、逛故宫、登长城。一共一周的时间，主要目的是让高中生提前感受下北同大学的生活环境和学习氛围。也算是提前争取优秀生源。”
这段话，简明羽回来之前在宿舍演练了恨不得有一万遍了，此时有理有据，流利畅快，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一周啊……”时间有点长，翟晓敏有些不放心，“都是半大孩子在一起，安全能保证妈？”
简明羽语气很笃定：“晓敏姨，还有很多大学生志愿者呢。我和由淼就都是志愿者，算学分的，刚才说的那些活动，我们俩带着大家一起参加，安全肯定没问题。”
“哎呀这还有啥不放心的”，翟晓敏和刘亚娟一起感叹。刚才简明羽说得头头是道的，刘亚娟哪见过自家儿子这样，反而有点虚得慌。这样一来，夏令营里有简明羽和由淼，由淼又那么懂事，简直放一百个心了。
翟晓敏把身子转向方笑宜：“笑笑，你想去妈？”
方笑宜看向简明羽，欲言又止。
“……花钱吗？”
简明羽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点了点头，但马上补充：“我们这个也属于半公益性质的，不贵，基本没什么负担。”
翟晓敏在一旁看着，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很明显，笑笑想去。但和郝安琪买东西只挑贵的不同，她还在担心会不会花很多钱。
翟晓敏立马下决定：“明羽，给笑笑报上名，出去开开眼界，多好的机会。”
简明羽乐了，重重地点头。
多好的机会。
简明羽忽然觉得，自从知道了夏令营的消息，在宿舍里演练了那么多遍，还专门跑回来一趟，这些努力一点都不白费。
笑笑，我终于有机会，能让你走进、看看我的世界。
第65章 夏令营（500票加更）
郝安琪听说方笑宜要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眼睛瞪得老大。
“你妈同意了？”
“嗯。”
“啧啧，可真不容易。”
毕竟，翟晓敏管方笑宜管得多严，这一点郝安琪是知道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她从不许方笑宜在同学家过夜，女同学也不行。更别提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新加坡上学了。
“我也去”，郝安琪瞬间下了决心，“反正假期没事干，从北京回来再去上海，正好！”
考虑到郝安琪假期有自己的安排，方笑宜都没敢问她。但她主动去，方笑宜还是很开心。
“太好了，我这就让明羽哥给你也报名！”
一个星期后，方笑宜、郝安琪和简明羽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下午上车，要坐一宿，第二天一早才到。好在三个人买到了卧铺票，在一起有说有笑，不会寂寞。
临出发前，方军平给了方笑宜一个小灵通手机，让她带在身上，有事打电话。手机是新的，盒子里的卡片上写着本机号码，方笑宜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身边的同学很多都有手机，郝安琪就更别说了，都换过好几部了，索尼三星摩托罗拉，什么流行换什么。但方笑宜没想到爸妈也能同意给自己一部手机，还是很兴奋的，此时她躺在卧铺上，琢磨着要给谁发短信把自己的号码告知一下。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家奕。
她记得徐家奕在电话里说过，最近在备战全青赛，每天就是宿舍，球馆，食堂，很枯燥的三点一线。只有每周日下午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他一般也都用来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