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都很少去春华室了，娟儿炒融资融券赔了 70 万之后，就不碰股票了；晓敏这两年照顾小安多，小安彻底不上学了，她出不来；大霞倒是轻松些，孩子大了，也没啥压力，所以有时候我们俩张罗着大家出来聚聚。”
“小安彻底不上学了？”徐家奕震惊。
“嗯，以前是断断续续的，状态好就去，状态不好就不去。但笑笑上大学没多久，小安就抢救了一次，好不容易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医生说再有一次，谁也无力回天。从那以后，就彻底不去了。这事儿笑笑不知道，你别说漏了。”
第79章 幸与不幸
由小峰今天回家格外早。
李霞以为他又出去吃饭不回来，本来打算煮碗面条自己对付一口。谁知由小峰回家，喊着要吃饺子。
“真是难伺候”，李霞嘴上抱怨，手上已经在和面了，“吃啥馅儿的啊？芹菜韭菜那些，家里可没有，也就能吃个猪肉大葱，哦白菜也还有半颗。”
“那就猪肉白菜。”
老爷们天天在外面忙，啥样的饭店没去过，可吃来吃去，不还是惦记家里这一口儿？
李霞美滋滋地想，揉面都更起劲儿了。
但好久不包饺子，手还是有点生了，面和少了。本来打算包 50 个，两个人够吃了，结果和出来的面，只包了 39 个。
李霞捞出煮得白胖的饺子，盛了两大盘，冲屋里喊：“开饭了！”
由小峰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热气腾腾的饺子，食欲大增，“来点酱油醋。”
李霞特意先收拾厨房，晚了会再吃。两大盘饺子，由小峰一个人吃了一盘半，“你还真别说，饺子这玩意，还真就自己家包的好吃。”
李霞尝了一个，是挺好吃。半盘饺子不过八九个，他没一会就吃完了。
起身收拾碗筷，被由小峰拦住了。
“你放下吧，一会我收拾，我跟你说点事。”
结婚这么多年，她和由小峰之间，很少有商有量――生意上的事，由小峰从不和她商量，都是一个人做主；家里的事，买了什么吃了什么的，李霞倒是想和他商量，但由小峰没那个时间和耐心。能这么郑重其事地坐下聊，那就只能是由磊的事了。
李霞的心脏忽悠一下子，“咋了？小磊惹啥事了？”
“那倒不是。”
得到否定的答案，李霞的心又稳当了，只要不是由磊出事，她就不怕。她身子一松，靠在椅子里，等着由小峰的下文。
“李霞，咱俩离婚吧。”
“你做生意赔钱啦？”
这是李霞的第一反应。
之前身边有个朋友，投资失败，怕被执行财产，和老婆弄了个假离婚把财产转移了。后来风声过去，俩人又在一起过了，但办没办复婚手续就不得而知了。
由小峰摇摇头：“酒厂的经营情况，你可以问儿子。虽然事儿他管得不多，钱也没少造，但多少知道些情况。”
听到这儿，李霞摸出点门道：“小磊惹你生气了？”
由小峰还是摇头，“你说让他接管酒厂的时候，我就觉得不行。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自己还知道？所以一直以来关键的工作我没交给他。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能力不足，撑不起整个厂子。但这是题外话，和我今天要和你谈的内容，两码事儿。”
至此，李霞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了，由小峰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但李霞从来也不是好欺负的，音调马上就提上来了：“怎么着？你说离婚就离婚？总得告诉我为啥吧？”
这一次，由小峰难得低着头，沉默不语。
毕竟是三十年的夫妻了，由小峰这个举动，李霞就明白了，肯定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了。
“所以说，外面有人了？”李霞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们男人，自古就三妻四妾，一辈子下来，多多少少在外面都干净不了，这个我有心理准备。但由小峰，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我以为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外面你好我好的那些铁子，也就逢场作戏还行，没法儿往家领。你和我离婚，是想要和谁结婚啊？和年轻漂亮小姑娘啊？你都一把年纪了，就有个破酒厂，经营得一年不如一年，你还指望哪个小姑娘能看上你？还像我一样给你生儿子？你做梦去吧！”
“我有儿子。”
由小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李霞“腾”地站起来：“废话！你当然有儿子！那还不是我，当年冒着计划生育的风险、遭了多大罪才生下来的！哦，现在你儿女双全，出去特有面子，是吧？你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坚持，你现在就只有由淼一个姑娘，你哪来的儿子！”
李霞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步步紧逼，由小峰却叹了口气。
本来今天是打算心平气和跟她谈，最好别大动干戈，用最省事儿的办法把事情解决了。
可李霞先是说他一把岁数没人看得上，又把生由磊的功劳全归功于自己，由小峰有点火了。
他依旧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把吃完饺子的碗往里推了推。碗底还汪着一汪蘸料，里面残留了饺子馅的肉渣菜渣，上面还乱七八糟飘着油花，看着就腻歪，让人想倒进下水道。
就像如今，他面对李霞一样。
“我有儿子，今年七岁，上小学了，孩子很聪明，学习也不错。和你离婚，就是为了把他的户口名正言顺地迁到我的户口下，不然影响孩子以后上学，也影响身心健康。”
李霞本来还拉足了架势和由小峰吵，听到这话，傻在原地。
“财产我不会一分钱不给你的，但我最近生意也不好做，只能说保证你能拿到够养老的钱。咱俩过了快三十年，这顿饺子，就当作是散伙饭了，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好好想想，咱俩好聚好散。”
说完，由小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方笑安的情况确实不大好，至少徐家奕在方家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躺在床上，没下来。
“你带的书，他很喜欢”，徐家在电话里告诉方笑宜，“拿到手里就一直看，我和晓敏姨说了会话，走的时候，他还在看呢。”
“我就知道他能喜欢！”方笑宜抑制不住地开心，“怎么样，回家开心吗？”
“唉……”话筒里传来一声长叹。
“怎么了？”
“假期……有点太长了。”
按说，常年在外训练、全年午休的人，能享受这一个月的假期，千载难逢了。
可回来前那一晚能发生那么多事，徐家奕要是早能预料，可能都不回来了，或者再晚点回来。
毕竟，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得偿所愿之后就分隔两地了，徐家奕心里比猫抓还闹心。
方笑宜当然知道徐家奕指的是什么，想起那一晚的事，又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了：“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我要上课了，拜拜！”
挂了电话，徐家奕陷入了两难。
方笑安肉眼可见地虚弱，不能有情绪波动，甚至不能走动太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躺着。翟晓敏说，方笑宜暑假回家的时候，小安的情况都还算不错，但那次抢救，像是耗掉了太多的元气，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医生早就没办法了。毕竟，五岁的时候就下过病危通知书，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可言，“活一天，就算占一天的便宜”。如今方笑安十六了，一直靠药物和精心的照顾维持着，对于翟晓敏来说，像是趁老天爷不注意，从他手中偷了十六年。
“但是家奕，你知道吗，带小安看病、吃药、照顾他的生活，这些事情再累，再难，花销再大，我和你方叔都愿意做。毕竟，对于他的病，我们作为爸爸妈妈，没放弃，在努力着。这么多年下来，虽然累，但不心慌啊！可现在，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眼睁睁看到他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活在失去他恐惧当中，这才是最折磨的。”
“家奕，你是好孩子，答应阿姨，别告诉笑笑这些。告诉她，她肯定没办法安心上学，要跑回来。可她回来有什么用呢？耽误了前程，还于事无补。你可能也知道，我们收养笑笑的初衷，是让她能陪着小安长大。这个目的挺不纯的，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对笑笑觉得很愧疚。笑笑一直很懂事，学习不用操心，也惦记家里。如今她长大了，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有可以期待的未来，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了。”
“家奕，谢谢你来看小安。他从小不能运动，甚至连日常的走路、拎东西这些行动都受影响，但是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在球场上虎虎生风。你奥运会的比赛，我没敢让他看，但每一场的结果都告诉了他。你输球的时候，他说没事还有机会，输给美国西班牙不丢人；你赢球的时候，他还装着老神在在的，说他早就知道，这一场肯定能赢。”
“由磊给他送来过游戏机，叫什么天堂，一开始他还能玩，后来太消耗精神了，被我没收了。”
“谢谢你们啊，从小就陪着他，不嫌他事儿多，不嫌他累赘，给他带来很多本不会属于他的色彩和欢乐。”
“得这个病，他很不幸；但有这么多人爱他的人生，也算是一种幸运，和幸福吧。”
第80章 顶替的顶
李霞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哭，摔东西，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还是因为家里垃圾太多，味儿太大，实在忍不下去，才出门倒了趟垃圾。
正值傍晚，太阳落山了，晚饭后很多孩子在小区里玩，也有大人在散步。李霞这才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怕碰见熟人，便加快脚步，只想倒完垃圾赶紧回去。
李霞家的门前有个喷泉，挺久没喷水了，平时也没什么孩子来玩。但今天却有个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往喷泉里扔小石子。
女人肤色黑，但身材细长，一头卷曲的大波浪，穿了条墨绿色黑花的连衣裙，时髦中带了点土气。她一直在看着孩子玩，孩子应该是刚放学，还穿着校服，留着挺可爱的小寸头，胖墩墩的，脸上都是肉。
女人在男孩耳边说了什么，男孩回过头，冲李霞咧着嘴笑了下，李霞的脚步顿住了。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男孩回过头来的那一眼，李霞甚至觉得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儿童公园里，带着由磊玩碰碰车。
李霞明白了，这母子俩是特意在这儿等自己的。她也不顾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了，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
那女人余光看到她过来了，彻底转过身，待李霞走到跟前，冲她舒展一笑。
“姐，记得我吗？”
李霞一下子被问住了。
眼熟，非常地眼熟，但李霞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盯着女人的脸看了两秒，知道注意到她眼角那一颗凸起的黑痣，继而震惊。
“小鹿？！”
女人笑了，把头发拨到后面。“霞姐记性不错”，说完低头扒拉了一下孩子的头，“顶顶，怎么不叫人呢。”
男孩奶声奶气说了句：“奶奶好。”
由磊都二十五了，按由小峰说的，这孩子七岁，那叫自己奶奶，应该。
但李霞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内心充满了讽刺――是她看低了由小峰，看来，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真有年轻女人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啊。
但李霞这人，心里难受归难受，震惊归震惊，吵架却绝对不能输了气势。进城工作前，也是能站村口撒泼骂大街的主儿。现在人家既然找上门了，她也不打算轻易服软。
深吸一口气。
“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周彦家小鹿吗。我忘了，你找我这儿，自然熟门熟路。”
李霞故意强调她以前在周彦家做保姆的事，果然，小鹿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但她也是有备而来，料到了李霞肯定会恶言相向，下一秒，就挤出了一个笑脸。
“也没啥熟门熟路的，就是带顶顶来认认门。”
言下之意，有点登堂入室的意思。
李霞低头看了眼孩子，嘴角冷笑。
“鼎鼎大名的鼎吗？这名字未免有点太大了啊，给孩子起这样名字，不好养活啊。”
小鹿笑着摇摇头，“顶替的顶”。
说完怜爱地默默孩子的头，“还有个含义，姐你应该知道，在咱们农村有一种叫黄顶菊的东西，一旦这玩意长在了地里，其他庄稼都活不下去。当时起名字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含义挺好，就叫顶顶。”
李霞的胸脯上下大幅度地起伏，气红了眼。
小鹿的目的达到了，把孩子揽过来，笑得得意灿烂：“回家吧，爸爸已经做好饭等咱们了。”
临走，还不忘转过身：“走了啊姐，有空来家串门啊。”
李霞气得浑身发抖，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拨通了由磊的电话。
本以为由小峰只是一时犯浑，自己和由小峰解决了就得了，这事儿李霞就没想告诉由磊。可现在人家都带着孩子找上门了，由磊那，也瞒不住了。
由磊一进家门，李霞就绷不住了，嚎啕大哭，把由小峰的混账行为和自己如何被那女人欺侮说了一遍，本想着得儿子几句安慰，没想到由磊听完，波澜不惊。
李霞心生疑虑：“你早就知道了？”
由磊未置可否。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有一次喝完酒，我说先送他回来，我再回家。他非不干，我就觉得他肯定是要去别的地方，就跟了他一段。”
李霞的情绪彻底崩溃了，近乎绝望――所有人都知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知道，只有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知道你不告诉我！”
“哎呀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你就说你是咋打算的吧”
由磊一句话，李霞的情绪又缓和了不少。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还是关心自己、站在自己这边的。
“我要跟他离婚！”
李霞离婚两个字说出口，发现也那么难以接受，反而有种发自肺腑的畅快。
她越说越痛快：“不就是离婚么，谁怕谁啊！不受他这份窝囊气！你长大了，不用我操心了，我也能照顾好自己。至于他，爱跟谁过跟谁过去，我还不伺候了呢！”
李霞激动地看着儿子，去发现由磊的脸黑得像锅底。
“不行”由磊斩钉截铁，“不能离婚。”
李霞的语气缓和下来，“儿子，你不用担心妈，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妈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由磊不耐烦：“我说了不能离婚！”
“为啥？”李霞愣了。
由磊冷笑：“我爸手里现金没多少，都压在生意里呢。离婚了，也就能给你一套房子，或者充其量，给你个几十万一百万的，了不起了！”
“有房子，有钱……就行了啊。”
“那我呢？！你想过我吗？那酒厂本来稳稳当当是我的，可一旦你们离了婚，他和别人结婚，酒厂以后就是那小崽子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