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衍看见她脸上疲惫的神色,也没勉强,尊重了她的意愿。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气氛安静得过分,沿街灯光自眼底飞掠而过。
到了褚南容的住处楼下,她推开车门下车。
江时衍跟着下去,从后备箱里替她拿出行李箱。
褚南容接过行李箱的拉杆,说道:“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江时衍看着她,眸色有些深。
夜深人静,路灯投下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褚南容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握在拉杆上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紧。
一阵沉默。
江时衍终于开口:“早点休息,晚安。”
褚南容也低低回了句“晚安”,转过身往楼道里走。
身后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她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楼上,褚南容推开卧室的门,冷不防瞥见窗台上玻璃杯中的那支红色玫瑰——居然还没有枯萎,依旧安静地开着。
她走过去,伸手碰了碰花瓣,脑子里浮现出江时衍刚刚最后看她的眼神。
窗外夜色苍茫,她忍不住想,她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
-
隔天,周三,褚南容照常去律所上班。
钟韫叫她到办公室,和她聊了聊案子的情况,末了,忽然问道:“昨天是江总去接你回来的?”
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直接将小许给忽略掉了。
褚南容知道自己和江时衍的关系肯定瞒不住了,嗯了声。
好在钟韫很有分寸,只问了这一句便没再多问,笑了笑,转而聊起其他工作上的事情。
聊完,褚南容回到自己办公室,感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乱了。
她靠在椅子上,合眼放空了一会儿,才收拾好情绪继续进入工作状态。
转眼到了傍晚,临下班时,褚南容忍不住看了手机好几次,以为江时衍会像之前一样发消息给她,谁知却始终没等到只言片语。
晚上,她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又一次失眠到半夜。
一直到周五下午,江时衍都没有再联系她,反倒是钟韫突然过来,问她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没有的话陪她去参加一个饭局。
褚南容最后看了眼手机,掩饰住心底的失落,笑着应下了。
考虑到可能需要喝酒,她没开车,坐钟韫的车过去。
饭局的地点在一家私人会所,到那儿之后,两人跟着侍者上了三楼,踏入预订好的包厢。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褚南容粗略扫过一遍,其中不乏眼熟的面孔,她之前跟在江时衍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过。
寒暄一番,褚南容跟着钟韫落座,看向主座方向,那里的位置仍是空的。
也不知道今天坐主座的是哪位大佬。
褚南容偏过脸,正想悄悄问钟韫,以免到时应对不周,还没来得及开口,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褚南容闻声扭头,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抬步进来,熟悉的眉眼,气质矜贵。
她不由一愣。
众人纷纷起身,开口打招呼:“江总……”
褚南容跟着站起,愣愣看着他,到嘴边的“江总”没能说出口。
江时衍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并未多做停留。
他抬步往里,在主座落座,面上神色淡淡,不自觉带上位者的威压。
侍者很快上前,给他杯子里添了一杯红酒。
江时衍将杯子移到一旁,并没有喝。
可能是褚南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太久,他突然抬眸,朝这边看过来。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视线相撞,褚南容愣了下,慌忙敛了眸,不再看他,心口那处一瞬间跳得飞快。
她端过面前的高脚酒杯,抿了口酒,掩饰着自己的心慌。
由于位置隔得远,整个饭局上,褚南容和江时衍全程没有任何交流,江时衍甚至都很少向她这边投来眼神。
褚南容心里莫名有些憋闷,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刻意找他攀谈,而是一个人喝着酒,时不时和邻近的几位公司老总搭两句话。
等到饭局散场时,她已经是微醺的状态,面颊泛红,脑子有点晕乎。
她跟着钟韫起身往外,江时衍就走在前面,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但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到了会所楼下,一行人各自离开。
江时衍没急着走,站在一盏地灯旁,接了一个电话。
钟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褚南容,低声询问:“是我送你回去……还是……”
这种时候,再多的掩饰都只是欲盖弥彰,褚南容在心底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学姐你先走吧。”
“好,那你自己当心点。”
钟韫叮嘱一句,随后便离开了。
江时衍那边也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终于朝她投来眼神。
褚南容慢慢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着他。
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人无声对视着,任夜风拂过。
最终,还是江时衍先软下心来,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蹙眉道:“又没人为难你,你一个人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褚南容偎着他,手抓住他外套衣摆,没哼声。
因为有些事,她只有不那么清醒的时候才敢做。
司机把车开到不远处,江时衍揽着褚南容上了车。
坐好后,江时衍忽然问:“回哪里?”
他是看着她说的,神色认真,仿佛只要她开口说一句“回家”,他就立刻像之前一样送她回去。
褚南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将脸埋在他肩头,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江时衍才听到闷闷的一句,从肩头传来——
“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江时衍胸腔震动,忍不住低笑出声,眼角眉梢都舒展开。
他说:“等会儿你自己看。”
褚南容靠在他肩头,缓缓合上了眼。
……
-
回到云水湾,褚南容感觉脑子更迷糊了,她扶着江时衍的手下车,脚步有些虚浮。
江时衍见状,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进屋上楼,将人放到客厅沙发上,替她倒了一杯热水。
褚南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靠在沙发上,扫了一眼四周。
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半年前的模样。
她又将目光转到江时衍脸上——人也还是那个人。
江时衍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转过头,见她怔怔望着自己,眼神迷离,问道:“醉了?”
褚南容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灯光落入她眼底,衬得她眼眸明亮。
江时衍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抵着她的额头凑近问:“礼物是现在看还是明天看?”
话音落,褚南容忽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唇瓣相触的刹那,曾经的记忆仿佛瞬间都回来了,牵动所有感官。
她微阖着眼,细细描摹着他的唇,探寻他的气息,长睫轻颤。
江时衍扣住她的腰,很快回吻过去。
他吻得很深,也很强势,握在腰间的指骨力度很重,像是要将分开这半年的空缺也补回来。
褚南容勾紧他的脖子,几乎要招架不住。
吻了许久,他抱起她,回了卧室。
褚南容沉溺在他的气息里,只觉得神思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某一瞬,她攀着他的肩膀,不知怎么,突然流出眼泪来。
江时衍吻去她眼角湿意,低声问:“很疼?”
他的语气很温柔,但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依旧牢牢禁锢着她。
褚南容眼角泛红,说不出话来,指尖在他身上狠狠挠了几道。
……
-
翌日,天气晴朗,阳光明暖。
褚南容睡到十点多才醒,睁开眼,看到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她慌忙掀开被子起身。
准备下床时忽然想起今天是周六,她休息,不用赶去公司上班,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去。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脑袋有点疼,不过更难受的是腰和双腿,骨头好像被人卸掉重装了一样。
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褚南容躺了一会儿,等脑子不那么昏沉,才起床下地,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的橱柜里,竟然还留存着她之前用过忘记带走的杯子。
洗漱完,褚南容回到卧室,房间里还是原来的布置,没有多少变化。
她喜欢的刺绣抱枕、爱用的毯子,甚至于插花的瓷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摆件……都还在。
处处都是她的痕迹,仿佛她未曾离开过。
褚南容看了一圈,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江时衍落在上面的手表,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他大概率在书房忙。
褚南容捏着手表,正犹豫要不要去书房找他,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江时衍走了进来。
“醒了?”
褚南容抬头望向他,明明昨晚都那样亲密了,但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她心口却莫名漏了一拍。
江时衍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捏着腕表的葱白指尖,顿了顿,将手腕伸过去。
褚南容看他一眼,低头将腕表给他戴上。
戴好腕表之后,江时衍顺势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笑着吻了吻她的唇。
“饿不饿?”
褚南容点了点头,任由他揽着自己出了卧室,下楼吃早餐。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吃完早餐,两人回到楼上,江时衍忽然问她:“礼物是现在看还是等会儿再看?”
褚南容这才想起来还有件礼物要看,不免生了几分好奇,问道:“是什么?”
江时衍松开她的手,一笑:“在你之前放首饰的地方,自己去拿。”
看见他脸上的笑,褚南容越发好奇了,她穿过卧室,进了衣帽间。
打开放首饰的橱柜,除了她之前没带走的那些东西,还多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
应该就是江时衍口中的礼物。
褚南容看着那个小盒子,心底无端生出一丝紧张,她伸手,将小盒子拿过来,慢慢打开——
一枚精致的钻戒映入眼帘。
戒指上镶嵌的正是江时衍当初一掷千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枚粉钻。
灯光映照下,钻石折射出璀璨的细芒,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褚南容怔在原地,半晌没能回神。
——所以,他当时拍下那枚粉钻,是为了定做戒指?
-
许久。
身后忽然响起江时衍的声音——
“这份礼物,还喜欢吗?”
褚南容回头,只见他倚在柜子边,长腿交叠,眼底含笑。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的神情语气也带了一丝散漫,好似只是随手送了她一样寻常礼物。
褚南容看着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江时衍上前,拿过她手中的戒指盒,取出里面的钻戒,而后捏起她的左手,将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
冰凉的戒指碰到指尖的刹那,褚南容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了缩。
江时衍察觉到她的动作,捏住她白皙指尖,抬眉看她:“不想要?”
不是不想要,而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以至于她有些手足无措。
褚南容愣愣望着他,忍不住轻声问:“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江时衍轻笑一声,反问她:“你说为什么?”
“……”
褚南容并非不明白送戒指的含义,只是她不敢相信。
江时衍低头,直接将钻戒套到她的无名指上,推至指根处。
戒圈很合适,不大不小刚刚好。
江时衍执着她的手,抬眸笑道:“拍下这颗钻石就送去让人定做了,本来想着给你个惊喜,哪里知道,戒指还没做好,你就跟我提分手了……”
褚南容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怔怔抬眼:“你那时候不是在准备联姻……”
“旁人说,你就信了?”江时衍睨她一眼,“褚南容,你就胆小成这样?连问都不敢问我一句?”
褚南容默然,她确实不敢问,怕问了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见她不哼声,江时衍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
“你说说你,什么不敢做?拿我当挡箭牌,为了一份工作利用我……”他看入她眼底,一句一句翻着旧账,“你有什么不敢做的?嗯?偏偏这种时候没胆子,一颗心不肯给全部,试你一次,你就缩进去一寸……”
褚南容望着他,心里的委屈顷刻间都涌了上来,几乎要淹没口鼻。
“江时衍,你讲点道理!我又不像你,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你当然不用害怕,不用患得患失……我拿什么去赌?拿我自己吗?”
“我是可以问你?然后呢?万一你说是呢?我能怎么办?我难道要死缠烂打求着你不要娶别人吗?”
她红着眼看向他,眼底泪光闪烁,一副倔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