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住的地方是郊区的平房,附近比不上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更像是村镇。但若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米拉达画室也不可能把学校的占地面积搞那么大。
夏文启是夏栀的爷爷,奔70的年纪,比奶奶周曼文还要大几岁,这会儿他老人家摆摆手:“曼文,你先让曈曈坐下来休息会儿喘口气,赶过来可要两公里呢,光听见你出声了,瞳瞳都没工夫插句话。”
瞳瞳是爷爷奶奶给夏栀起的小名,据说当时爷爷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个孙女,好不容易夏栀出生了,想取个瞳字寓意新的开端和希望。但林庆华女士在夏栀出生的那晚,闻到了很浓郁的栀子花香,觉得安心极了,怎么说也要取栀字,于是瞳只作了小名。
奶奶家不大,两室一厅的户型,就是院落里有棵好大的梧桐树,夏天乘凉晒果,冬天煮雪烹茶,最舒坦不过。
待的两天,夏栀真的快被老两口宠上天了,睡懒觉不会被叫醒,家里的气压也不会因为吵架而持续低温,更主要的是,老两口恨不得什么都依着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得想办法摘下来。
临周末的傍晚,夏栀硬是被奶奶塞了几张百元大钞,非要她去拐角的商店买好吃的。
两位老人也是心疼孙女,她要是不去,奶奶便皱着眉很伤心的模样,夏栀哪里还敢推辞。
想着去超市里买瓶水,夏栀拐了两个弯,终于在渗漏的黄昏余晖中瞥见了幸福商店的大门。自行车横在了巷口,旁边的电动车还在充着电,路过的汽车飞驰,搞得尘土飞扬,空气中有淡淡的潮湿气。
夏栀拎着几瓶矿泉水和面包出来的时候,还没到拐角,迎面就撞上四个男生走过来。
浓重的烟味,还有些劣质香水的味道混合着,像是不刺激到她的嗅觉誓不罢休般的「惹眼」。
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视线就和面前染着白金发色的男生撞了个正着。
男生咬根牙签,黑色跨栏背心,手揣兜里,腰间还系着……
夏栀眯起眼,定睛一看。嚯,这不是米拉达画室的校服吗?这几个人居然是画室的学生?
“有钱没?”白金发色男态度极为熟稔地向她抬抬下颌,“借几个来花花。”
夏栀有些奇怪:“我们很熟吗?”
“我真的很烦你们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白金发色男抓抓额角,“妹妹,不懂吗?这片区域我们罩着的。”
四个男生排成一排,朝着她逼近,“看你也是画室学生,所以收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四周本就没什么人路过,而夏栀被他们逼着不得不往后靠,直到退到了更不容易瞧见的墙根。
一中附近,她也听过有人被勒索收取保护费的事,只是夏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到自己头上。
奇妙的体验感中,她努力地想找寻出星星点点的恐惧,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内心还是坦坦荡荡,没有畏惧甚至还有点想笑。
许是她憋不住的笑意被对方察觉到了,白金发色男神情登时就难看起来,脸黑得要命。
“我说话,”他手往后面腰间掏了几下,竟拿出根半截小臂长的铁棍,朝着手里掂了掂,“很好笑?”
气氛猛地像是拉紧的弓弦,只等号令便会嗖地窜出去。
这架势,仿佛容不得夏栀说错一个字。
她那点笑意,凝固在了眼底。对方确确实实是不按常理且没有道德三观的混混。
硬碰硬肯定是不可行,对方人数就占据了优势,而且她也不会什么跆拳道空手道的,真打起来就是单方面挨揍。
短短几秒钟,夏栀已经在思考要不给钱了事?
可心底正义凛然的气又不通畅,于是她神情矛盾极了,一边伸向兜里准备拿钱,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说道,“还行吧,没有宋屿好笑。”
既然是画室的学生,那也应该听过宋屿吧。紧急情况,借他名号用用,问题应该不大。
夏栀自己在心里犯着嘀咕,演技倒是丁点没落,“就是宋屿在我面前,都没你们这么嚣张,不信你们去问问他。”
如果对方根本不怵宋屿的名声,那她就直接把钱拿出来,然后再补几句「看来你们比宋屿强多了,宋屿弱爆了之类」的话。
毕竟小命和安全还是比较重要的。
窸窸窣窣的声,像是踢出去的石子滚落,就这么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
也像是尖锐的刀尖刺破了混沌的氛围,局势瞬间变得清晰。
扬起的尘土归了底,脚步声慢悠悠地朝向几人靠近。
“说说。”懒散又带了点倦意的腔调,像是从鼻音里淡淡地哼了出来,“我在你面前,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宋·说曹操曹操到·屿
小红包掉落~
第7章
◎淡青◎
--『这明暗交界线比我命都硬』
白金发色男认识宋屿。应该说,学校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宋屿的名声。
没办法,画技和长相都太出众,他这人就注定不会黯淡无光地度过高中生活。
但白毛他们跟他确实不是一路人,宋屿只是散漫,不是坏的没下限,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然而私底下再怎么不爽宋屿,但无缘无故地,谁也不想平白就惹上他。
“真认识啊?”白金发色男唇角勾勾,棍子倒是自觉收起来了,“认识屿哥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对对方的说辞很嫌弃,尤其是刚才被威胁恐吓的前提下,夏栀小声但正义凛然地接了句:“谁跟你是自家人呐。”
气氛沉寂了,像潭死水,空气也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活不了一点。
饶是刚好走到夏栀旁边的宋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么勇?
视线相撞的刹那。
夏栀感觉到肩膀一沉,身高的差距让他的胳膊完美地搭落在她的左肩。
动作那叫自然,那叫放肆,那叫不把自己当外人。
夏栀都怀疑,她什么时候和宋屿的关系这么熟了?
她不自在地抖抖肩,想甩掉他的手,然而还没拉开距离就被重量压制。
刚才面对穷凶极恶的勒索都没漏出半分胆怯的夏栀,这会儿白嫩的脸颊浮现出些许的苦恼,“宋屿,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声轻细软,喊他的名字像是斟酌过发音般严谨,跟念课文似的。
“角度的问题,情不自禁。”宋屿如黑羽的眼睫微微颤动,话是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把胳膊拿下来的意思。
他弓起的背更低了些,凑得也更近。
有温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梢,解释的说辞也显得别有用心。
“可是你压着我,很重。”夏栀说道,她感觉自己左右的承受力都不对称了,“会高低肩吧。”
宋屿深深地看了她,薄唇微微抿开,想说点什么,稍停顿又闭合。
天才。真是清奇的思维角度。
宋屿很不甘心地吸口气。
欲言又止。
不是,他这动作,没有一点小鹿乱撞的感觉?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完全没把面前四个小混混放在眼里,动作间的默契仿佛会形成天然屏障,自觉地将其他人排斥在外无法加入。
“嗤,吵死了。”白金发色男情绪都有点绷不住,腮帮子登时就咬鼓,连拳头都跟着攥紧了,气极反笑,“你们在我面前聊得这么起劲,是不把我当回事?”
后面三个男生里,有个胖胖的、皮肤黝黑的男生猛地往前伸出脖子,大拇指笔挺地立起来,指着白金发色男:“你宋屿画画牛逼能怎么样?附中张子显没听过?我们显哥初中就在外面混了。”
叫骂声听着挺凶的,但正面对上宋屿,张子显心里也没底。
对方似乎拥有天然的领导力,他所说的说话、所做的决策,都能让其他人信服。
宋屿在男生群体里的地位,根本是无可代替的。
人缘真就是好得离谱。
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宋屿,你今天要是护着她来……”张子显的目光划过面前的小姑娘,橘色的暮光刚巧照着她的脸颊泛红,眼底水波盈盈,刚才都没觉得,她竟有这么好看。心里颤了一秒,他还是控制住表情,“那就是在和哥们作对。”
宋屿视线抬起,黑眸噙了些许不冷不淡的笑意,他喉结滚动,态度散漫道:“嗯?你请自便。”
唇角勾扯着扬了扬,眼尾扫向夏栀,宋屿慢条斯理道,“毕竟,我只是个好笑且又不敢当面放肆的某人罢了。”
“又不熟的关系,对吧,夏同学。”
夏栀愣住。
原来刚才那些话被宋屿听到了。
她该怎么回答呢。
“嗯……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努力解释,“一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其实你人还是挺好的,虽然生活作风确实,嗯,怎么说呢。”
不良?
夏栀想,她能这么形容吗?
“我什么生活作风了?”宋屿笑了,伏得更低了,“说我就算了,还就只是挺好的啊,发好人卡给我?”
两人离得近,她几乎能从他眼底细碎的光晕中瞧见自己的身影,也能窥见他漂亮的眉眼,如弯月。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难怪,钟婉思和她八卦的时候,说:Get到宋屿的长相真就是一个瞬间的事。
夏栀还想再说点什么挽救,单音节都还没发出,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阿屿。”
“屿。”
僵滞的氛围瞬时如被戳破的泡沫球,两个男生踏着夕阳余晖的碎光走了过来。
“离老远儿我就瞧见是你。”
“闻着你的味,我就过来了。”
宋屿神色未变:“你狗鼻子的。”
男生嘻嘻哈哈抓头发,“嘿,怎么跟哥们说话呢。”
“嘛呢,在这儿?人还不少的,搞的什么东西?”
宋屿伏低的动作依旧,只侧了侧头,“放假,和同学活动筋骨。”
被晾在旁边超过五分钟的张子显闻言,心说你他妈不是不熟吗,活动个毛的筋骨?该不会是要动手吧?
此时此刻,几个人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张子显觉得宋屿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明显不一般,要知道宋屿什么时候对陌生女同学多管闲事过?
夏栀的思绪则已经从沉浸在宋屿美貌中转变成了,朋友对他的称呼。
阿屿,屿,是宋屿的昵称吗?还挺亲切的叫法。
等夏栀回过神来时,眼前哪儿还有张子显和他小弟的人影,空空荡荡的,就剩满地尘土飞扬的灰了。
“想什么呢,也不回答?”
宋屿伸出的手指在她眼前不停地打着响指,夏栀啊了一声,茫然地回过神来:“什么?”
“问你去不去吃饭。”他手揣进兜里,好整以暇地挑眉。总算是离开了夏栀的肩膀,保持了点距离。
和谁吃饭?夏栀目光扫过旁边两个高个男生,“和他们两个?”
有点不太好意思。
思及此,她还是拒绝了。
事情解决,夏栀也没有继续耗在这里的必要,然而她步伐还没迈开呢,就被宋屿给逮了回来。
“惹上麻烦就想跑,哪儿这么容易。”
夏栀不解:“张子显他们不是都走了吗?还有什么麻烦?”
宋屿指了指他自己,“我。”
“你惹上我了,夏同学。”气极反笑,嗓音含着淡淡的哑。
稍停顿,他跟拎鸡崽似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天算你赶得巧。”
夏栀内心:真的很想竖中指,谁家好人出门碰上打劫的还能用巧字形容?
就这样,在旁边两位朋友兴奋又好奇地目光中。
吃饭已成定局。
但夏栀还是想做最后挣扎,她绘声绘色地搬出来家长不让的说辞。
然后。
她怎么也想不到。
这群貌似不良的男生们居然会跟着她回到家,然后当着她爷爷和奶奶的面,表现出三好同学的模样,替她请了假,还再三保证一定全须全尾的给她送回来,头发丝都不会少。
更让夏栀没想到的是,奶奶看见有男生找她玩,表情还挺开心的,嘱咐着早点回来,不要贪黑。
几个年轻人的背影被夕阳拉长。
笑闹声混着风吹得落叶就飘远了。
奶奶感慨,“我们瞳瞳从小到大,就没见几个男生围她身边转过,人家孩子都是男生女生朋友一堆,再加上去年,那个姓林的小姑娘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很担心,瞳瞳太孤独,以后会不会不适应社会。”
叹口气,奶奶继续说道,“现在看到有新同学来找她玩,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我说你就爱瞎操心,一大把年纪了。”爷爷拍拍奶奶的手,瞧着夏栀已经远去的背影,“再说这不是好几个男生,总能挑到好的。”
奶奶:“你听听你这话说的,谈恋爱吗?还挑好的。她才多大年纪,你就让她挑,她能挑吗?”
爷爷慌忙解释:“朋友,做朋友。你想什么呢!”
大排档正是饭点的高峰期,人声鼎沸。
空气中充满了油炸涮烤的香气,早春的傍晚还很冷,阳光尽了,凉意就漫浮出来。
夏栀本来没感觉到饿,但这会儿闻了一路的酥香,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勾得她饥肠辘辘。
宋屿这两个朋友都挺自来熟的,三两句话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接话茬又快,仿佛永远不会冷场。
几人绕过斑马线,直奔街角的火锅店。
店老板从他们一进门就认出了宋屿,看起来挺熟悉的模样。领着进了包厢点完菜,又送了两盘瓜果进来。
四个人围着圆桌坐一圈,略显空荡。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高个单眼皮男生落座以后,把手机往台面一放,问夏栀道,“我总觉你很面熟。”
夏栀瞧着他清俊的面孔,在自己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很确信自己和他并未见过面。
不等她回答,旁边稍微胖点的男生笑嘻嘻地调侃道:“甭搭理他,碰见漂亮妹子的第一句话都是这,纯流氓一个。”
稍停顿,稍胖男生自我介绍道:“吴俣。他是宋寒松,我们两个是屿的小初中同学,现在在南城附中。”
夏栀了然,“附中升学率挺高的。”
“升学率高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吴俣不置可否,“屿当年要不是走艺考,估计也跟我们在附中呢。”
“我们的关系啊,同一个开裆裤的那种。”宋寒松朝着她挤眉弄眼,“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阿屿带女生呢。”
宋屿把玩手机的动作微微停顿,斜睨了宋寒松:“你没见到的时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