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来,家里又不缺什么,做什么一副做客的样子~”
布尔察氏赶忙接过东西,一边接一边轻轻埋怨。
胤褆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拿东西,当场就接了过去,“我来拿吧。”
布尔察氏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受控,慌慌忙忙道,“折煞了!折煞我了,怎么好叫大阿哥拿这些!”
“好了额娘,快进去吧~再说两句左邻右舍都该知道了!”佟珍瑶把她往门里带。
刚一进去,她就看看门帘动了动,一个脑袋缩了回去,对此她只做不知道。
布尔察氏缓过来,紧忙招手叫了仆妇,“快把叶克书叫来。”
那里面就是雅利奇了?
“叶克书最近做什么呢?”
“他啊~学是学不好了,最近跟着一个他认识的朋友练武呢,我想着多少算是上进,也就不想管他了。”布尔察氏摇了摇头,带着人走进厅堂里。
佟珍瑶和胤褆很自然的找地方坐下了,继续着寒暄,“我也难得出来,只是想着总要叫额娘见见女婿的,还是过来叨扰了。”
布尔察氏这才看了胤褆两眼,“阿哥器宇轩昂,自是没得说的好亲事,何况你们又有青梅竹马的缘分,往后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就好了。”
佟珍瑶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又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不会因为什么皇室阿哥有滤镜。
“雅利奇呢?方才好像恍惚看到她一眼。”
布尔察氏回头看了一眼隔断后头,“可能是来了生人害羞。”
生人……
佟珍瑶有些恍惚,这个妹妹小时候她没少抱着哄,但是年长月久的,她来得少了,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如今都做些什么?总在家里也不好,倒不像咱们满人的风格了。”
“也不总在家里,我听说有个闺学在招学生,就想着叫她去试试,如今还没正式开班,但是女先生说她可以先读一年,往后再看要不要拜先生。”
这就是两层意思了,一个是正经的师徒,一个就是老师和学生,女子受教育的毕竟少,先做学生再看着收徒弟是对的。
只不过女先生……恍惚是谁提过一嘴来着。
“说起来我也是听说主事的先生和佟家有关系,才放心她去的。”布尔察氏又补充了一句。
佟家?!
佟珍瑶想了一圈,也只能想到堂妹,佟馨兰的确是请过女先生,也合作出了启蒙书的,但是办女学,这胆子就大多了,是她能办出来的事吗?
“额娘——”门帘晃动,一个人影闪进来,“是姐姐来了吗?”
佟珍瑶抬眼一瞧,也有些惊讶,叶克书今年才十岁吧?窜这么大个子了?这骨架还真是随了阿克墩啊!
这几年她本就来得少,加上叶克书也有自己的书要读,因此总有错过,上次见到已经是两年前了,所以本来在她心里还是个小孩子的叶克书,此刻形象大刷新真的让她惊到了,就现在这个子,等他成年了又是一个壮汉啊!
“叶克书?”
“姐姐——”叶克书顿了顿,又道,“大阿哥。”
两人都给了反应,叫他入座再说话。
和叶克书对话,主要讲话的就不是佟珍瑶了,胤褆已经很自然的开始盘问了。
“你是哪年生的?往后准备往哪个方向去?”
“回大阿哥,我是康熙十五年生人,将来我必是要从军的!”
看着叶克书拍胸脯的豪情壮志,胤褆也没有嘲笑,道了一声好,“你这个体格一看就是行伍里的料子,想进哪个营?”
“哪个营都好!只要能历练,有仗打!”
胤褆这次是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难得现在还有如此有斗志的,如今八旗子弟,更偏向于安享富贵。
“行!有什么问题,找姐夫就是!”
佟珍瑶的眼神瞬间飞过去了,姐什么夫?你现在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就在这乱说?
……
告别了巴雅拉家,两人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各种情绪开始冷却,开始了更为四人的话题。
“婚事定下了,下一步你要做什么?现在你也该知道了,出京不是一蹴而就的,但京城的风波也是不能避免的。”
第一批选上的水军刚刚离京,这些人不乏带家属的,但最多就是把妻子带上,若有长辈和年幼的孩子,仍然是留在京城的。
胤褆双手一叉垫在脑后,“就是说不想参与那些麻烦事,对太子不满他们倒是自己想办法!还是外面好,天高皇帝远啊~”
佟珍瑶默默分析了一下他目前的感受,他和太子的不合更像是个人层面的合不来,这事由来已久,但并不代表他对太子作为太子的身份有什么不满,想要把他拉下来。
“疯了才想着做太子……又不是谁都那么喜欢读书,还要跟着汗阿玛学着批折子,有这个闲空不如蹴鞠玩玩,好歹松散松散。”
嗯……就是卷不来,功课的增加耗费了更多的精力,他已经完全不想着把太子卷过去了,至于胜负欲,那可能是有的,但是在一次次考试无情的分数面前,他也开始麻木了。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为了卷的,除非能在卷里得到乐趣,她为什么远离太子也是觉得这很危险,十几岁的少年胤礽能卷出乐子,二十多三十多的可就未必了。
但是康熙又是一个高标准严要求的亲爹,在加入了政治方面的课程之后,胤礽给出的答案能不能叫他满意,这就很存疑了。
“所以还是出路少了,限制多了,还是得有更多出路啊!”
这里的出路指的是正经职业,而不是一些被划为下九流勉强谋生的行当,旗人的选择,乃至天下人的选择,都是不多的。再想想现代的职业分工,佟珍瑶真的觉得远远不够。
胤褆一下子弹起来坐直,“你干什么?又要折腾什么?你可悠着点啊!咱们出去也没那么着急!”
看他紧张的样子,佟珍瑶在心里无语,她倒是想直接变革,还想直接把女人解放出后宅,但是想想就不可能啊!现在的变动就够大清消化一阵子了,就说牛痘种痘法,也不敢说大清全境都知道,急是急不来的,她只能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去推一推。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钦天监卜得吉日, 康熙亲定,大阿哥胤褆婚事于次年二月,并正式命胤褆为兵部行走,观摩兵部事务。
十月, 佟珍瑶彻底结束了宫中读书的生涯, 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 回家备嫁。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毫无波澜的一个过渡时期,谁料十一月时,她听闻宫中消息, 太皇太后病重,六宫妃嫔已经轮流侍疾, 她顿时觉得不好。
太皇太后的年寿, 似乎就在这附近了, 除非这几年的医药研究,刚好能对症,要不然太皇太后的寿命可能无法得到延长。
她能想到这一点,与祖母感情深厚的康熙自然也不会忽略。
然而所有的太医会诊之后,他只得到一个老病的答案, 其余的症状他们倒是敢治,但是太皇太后本身年纪大了,很多药受不住,只能更保守温和的治疗, 可这又不能治本,归根结底就是老病。
康熙瞬间失力靠在龙椅上,祖母七十五岁, 的确算是高寿了,只是祖母牵着他的谆谆教导, 仿佛还在昨日,怎么这么快祖母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连续几日,康熙每每下朝都要去慈宁宫探望,然而太皇太后的状态始终没有好转,每日清醒的时间也短了,康熙的表情一日比一日沉重,甚至有一天忍不住发落了一个庶妃。
胤礽有些不忍,建议道,“要不问问佟格格后世有什么办法?”
康熙直觉不妥,这种时候额外召见,太引人瞩目了。
然而两天后,佟珍瑶还是收到了宫中急召,虽然表面上是佟佳氏的传召,但只要长了脑子,就应该知道佟佳氏不会在太皇太后病重,需要侍疾的时候,传召家人。
弄明白了这一点,即使她还赖在温暖的被窝,也还是一骨碌就爬起来入宫了。
多日不见,康熙和佟贵妃都憔悴了一些,请过安后康熙推给她一份脉案。
“今日找你来,只有一个问题,后世对此可有救治之法?”
佟珍瑶拿起脉案,粗略的看看了症状,不是很确定的问,“太医们的结论是什么?”
“老病。”
佟珍瑶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康熙说的不是什么症状,是年老后身体器官无可避免的衰退。
“老病无药可医啊,后世认为人的身体器官如同零件,即便是有人损耗多有人损耗少,也总有不能工作的一天,可以注意保养,但是一旦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是没有办法补救的。”
康熙沉默着,踱步许久。
也是,那只是未来,并不是什么无上仙界,就算她真说出来什么办法,在这个时候又能否实现呢?明明知道有法子救祖母,却力不能及,岂不是更痛苦?
或者,用另一种方法?冲喜?既然她身上有特殊之处,是否有别人不能及的福气,能够叫祖母沾一沾?
“你的婚事——”康熙开了口又犹豫,“你是否愿意为太皇太后祈福?”
婚事?佟珍瑶突然明悟,康熙这是现实的手段不管用,已经开始诉诸虚无缥缈的玄学了。
“皇上可否听我一言?”
康熙的目光变冷,笼罩在她低垂的脑袋上,“你说说看。”
“既然事关太皇太后,何不让她老人家自行决断?若她想要见到重孙辈的喜事,总归婚事是定下的,是早是晚,我并无异议,可倘若太皇太后想要更安静、更安稳的渡过这段日子,我们也该考虑她的想法,毕竟她老人家操劳一辈子了。”
最后的时光还是凭她的心意过比较好吧?
其实太皇太后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像是大格格什么的,就是寻常对后辈的感觉,她在乎的儿子孙子,一个走了很多年了,一个正在为她的疾病忧心,除此之外大约就是惦记她的女儿和身边人,所以她觉得太皇太后根本就不会因为一个重孙的婚事,振奋起精神,焕发生命力之类的。
再者她说太皇太后操劳一生也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了,按照老人家的心意去过一段轻松的日子,有什么不对?
康熙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祖母会有什么安排,倘若只是寻常疾病,可以救治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各种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何不顺着祖母的心意来呢?
“你且回去吧。”
佟珍瑶退出殿内,在宫道上遥遥回首看了一眼宫内的檐角,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马上就要变成孝庄皇太后了吧?她的去世对于康熙来说是个打击,也意味着将来康熙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无人可以再劝慰了。
……
当康熙觉得你的意见说得对,他是很容易采纳的。
当天他就去了慈宁宫,握着太皇太后开始消瘦的手,试探着询问,“玛嬷可要办件喜事冲一冲?”
“不必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别折腾他们小孩子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主子——”
宫女端来了药,服侍太皇太后喝下,她缓了一会儿,又看着康熙说,“不过胤褆的婚期也不远了,要是到时候有个万一,也不要耽误他们。”
康熙沉默着点头应允。
“玛嬷还有什么想安排的?是否令淑慧姑母来陪伴?”
太皇太后此刻也很坦然,没有什么推辞,“那就叫她来吧,倒是你那些妃嫔们,不用这样成日在这里,劳师动众的做什么?我身边的这些是照顾惯了的,要是有心,每日来问安就是了。”
“听玛嬷的。”康熙一一顺从。
可就是这样,也没能阻止太皇太后生命的流逝。
淑慧长公主寡居后常来京城居住,是以人到得很快,大大宽慰了太皇太后,这是她四个孩子里唯一在世的一个了,有她陪伴太皇太后真心实意的笑意多了很多。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太医的药方日日斟酌也没有效用,康熙再一次寻求起精神寄托,带着大臣亲自往天坛祷告上苍,愿意换取祖母的寿命。
但康熙衣不解带侍奉,称非要紧事,勿得奏闻三十余日后,他的祖母仍然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十二月二十五日,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崩逝与慈宁宫,临终前交待,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
最终康熙答允安葬太皇太后于孝陵。
之后便是停灵举哀,康熙再伤心,丧礼都是要往隆重了办的,一时间内外命妇皆前往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