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惊春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可谢窈觉得,既然在一起了, 她也应该知道谈惊春身体的状况, 不了解状况, 怎么能帮到他呢。
“不过你们既然知道了, 那你俩就跟我一起吧。”谢窈干脆拉他俩入伙, 到时候打不过要逃跑, 也能跑得更快些。
出了院门,就遇到了谢凌,他也是今日来打算辞别的,告诉谢窈自己要先行离开,结果看到谢窈带着天蛇和稚魔走过来。
“兄长这么早就起来了。”谢窈主动打招呼。
谢凌看了下快到正中午的太阳, 神情复杂:“怎么就这么早了, 天都亮成啥样了!”
谢窈:“……”
也对, 都怪谈惊春。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要出门做什么事?”谢凌见谢窈穿得衣服并不繁琐, 甚至非常干练,“你出去有事吗?”
谢窈想了下:“我有一些事情要去解决掉。”
“那我同你一起。”谢凌担忧道。
“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
回云川谢府需要向东走, 但是约定的地方在西边, 谢窈道:“兄长把我送到城门处就好了。”
“谈惊春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谢凌手支在窗边, 冷不丁地问。
谢窈深吸了一口气,道:“他现在生病了,我想去找一下怎么救他。”
“兄长,你有没有什么开启传送阵的法宝?我想问清楚后,就离开那里。”
“那你问的还挺巧的,最近恰好我从宫应雪那里买了个传送符,寻常的传送符虽可以进行传送,但是有一方地点是固定的,这个传送地点是可以移动的,只要你手持一方,我拿另一方,催动后你就能来到我身边。”谢凌将双生符其中一个交给了谢窈。
宫应雪先前因身体不济,不能使剑,剑修一道颇为强硬,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但除此以外,无论是占命、符箓、炼器,他都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
当年谢窈退婚,谢凌还觉得稍有些可惜,毕竟宫应雪若真能活久些,必有大作为,但后来,宫应雪确实活了下来。
可惜了,谢凌垂下眼眸,他无意探查宫应雪,却也难免揣测,宫应雪究竟得到了什么奇遇,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总觉得变化颇大。
谢窈坐上谢凌的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口,两人作别后,谢窈就朝着那人约定的地方一路走去。
对方约定的地方倒是有些偏远,谢窈御剑行了好一会儿,才在湖畔看到一栋竹楼,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掩映着它的倒影,四周草木郁郁葱葱。
谢窈跳下飞剑后,背着月落剑往竹楼走去。
按照约定来说,应该就是此处才对,但四周静悄悄的,就连竹楼之中也静悄悄的。
等到谢窈再走近数步,微妙地察觉到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如同水一样的纹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不再是来时之路,猜测自己可能进入了对方布下的结界,甚至是空间之中。
谢窈推开竹楼的房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传送门。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熟料那个传送门将她吸入了另一处诡谲的空间,被吐出来时,她看到了左右站着的魔族,跟前俨然是一处寂静的宫殿。
魔族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是魔后吗?西魔君大人早已恭候多时了,在下这就带您过去。”其中一人走了过来。
“劳驾。”
这里被魔族里里外外的把守着,看样子像是对方的一处行宫一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对方仅仅是害怕自己的老巢被发现,还是等着一把捉住她。
谢窈内心评价着,不过她也不打算跟他们打,她只想问完就跑。
“没想到,你竟会真的因此而来。”风桑正在软榻上坐着,低眸盯着她,半掩的红纱后是一张精绝的脸庞。
“你很在乎谈惊春啊。”
谢窈对风桑还是有印象的,她不是一点也不关心魔域的情况,更何况昨日她也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她,因为她长得艳丽且很有攻击性,总之很漂亮。
谢窈不想曲回迂折,道:“我人已经到了,西魔君是不是该讲讲谈惊春身中咒印之事,究竟是谁给谈惊春下的咒?”
“我呢,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风桑叹了一口气,感慨着:“谈惊春所中咒印,如果预料不错,应当是出于鬼主之手。”
“鬼主是什么人?”谢窈其实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透彻。
“自数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以后,地面上的神魔尽灭,如今只剩下掌管黄泉死域的鬼主能称得上是最后的神祇。
但他久居黄泉死域,周身死气沉重,谈惊春身上缠绕的咒印便是鬼主身上黄泉的死气。
若想解开这种死气,需入死域之中,取得彼岸花,但是入死域者,同样会被黄泉死气侵蚀,纵使采到了彼岸花,也会殒命。”
“原来如此。”
她上次离开时,谈惊春分明还并未中此咒,那就是在她离开之后,谈惊春见了鬼主,中了此咒。
谢窈又问:“那他为何会身中此咒?”
“这我就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你吧。听说你从前死过一回,谈惊春找了很多年,才把你找回来。或许鬼主给了他什么指点。”
谢窈立刻意识到,难道谈惊春为了找到他,才和鬼主做了交易?
“那我该怎么进入黄泉死域?”谢窈又问,她想帮谈惊春。
“已经三个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风桑笑望着谢窈,“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告诉你吗?”
谢窈镇静道:“你应该是和刺杀谈惊春的人是一伙的,让我来,也只是为了捉我,要挟谈惊春。”
“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何要来?”
“因为,我猜,你伤不到我。”
说完,谢窈就打算捏碎符箓离开了,却不料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瞬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风桑手中的绫罗缠着谢窈持剑那只手的小臂,欣赏着她愤怒的眼睛,冷笑:“你胆子不小,单枪匹马就来见我,我以为你会和谈惊春一块儿来呢。”
袖中的天蛇扑杀而出,张口咬断了风桑手中的绫罗,将谢窈护在了身后。
谢窈镇定道:“我和他一起来,我应该就见不到你了吧。”
“确实如此。”风桑不置可否:“此处是一种神通,名曰‘别有洞天’,你进入主楼后,就进入此处,这里足足有八十一处出口,其中一处通往此地,若非我有意引路,就算是谈惊春来了,他也很难找到你,除非闯完其他的所有出口。”
只不过那些出口,通往的地方皆是凶兽的巢穴,谈惊春是能杀,但是也会浪费不少时间吧。
“所以你不用幻想他来救你。”风桑抬眸,眸中隐现出一抹杀机。
*
谈惊春醒来时,发觉这一觉格外绵长,微微眯着眼眸,展臂在旁边捞了几下,手掌摸了个空,什么也没捞到,他猛然睁眼坐起来,掀开被子。
身侧空空如也。
谢窈不见了。
他拧眉,感受着谢窈的气息。
她在自己眉心注入了安神咒,他的神识从来不会排斥谢窈的灵力,也不会对谢窈设防,因此她很轻易就得手了。
谈惊春攥紧了被褥,指骨发白。
谢窈趁着他睡着的那会儿,给他下了安神咒,然后离开了她。
竟然再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他。
谈惊春脸色发白,他忍不住焦躁地啃咬着手指,直到指节被咬成一团烂肉,鲜血淋漓,隐见白骨,疼痛也无法让他再度冷静下来。
为什么纵使到了这一步,谢窈依旧还要离开他。
她就这么不在乎他的感受吗?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不走向极端。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和谢窈永远地绑在一起。
无边无际的不安几乎将他吞没,他发带未束,赤足披着件外袍便在院里四处穿梭起来,直到地方都被他找遍。
没有,什么地方都没有。
直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主上,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天慈错愕地看着谈惊春穿着中衣,简单披了个袍子,在院子里穿梭,房间一个又一个地被打开,好似被囚禁起来的猛兽,焦躁地在寻找什么。
谈惊春动作微顿,盯着天慈。
是了,没错,他明明可以问一下天慈的。
他几步上前,目光阴沉:“你见到谢窈了吗?”
天慈想起了自己确实收到消息,谢窈今日离开了城内,但他以为这件事谈惊春知道,毕竟他们两个才刚刚新婚,谢窈就算跑路,也不可能第二天就跑路啊。
但是看谈惊春这幅样子,也不像是事先知晓。
天慈道:“她今日和谢凌一起乘坐马车,出了城。我们现在去找吧。”
*
风桑低视着她,喃喃道:“软弱,无能,到底人类有哪里好?你又有哪里好?”
不光风桑有问题,谢窈也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她发现了风桑也不是说想杀她,或者是想把她打个半死,就是缠着她,逼着谢窈跟她打。
“我跟你有什么过节吗?还是谈惊春跟你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不巧,你们两个都和我有过节。”风桑阴测测道。
谢窈真是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个人了,道:“我死了那么多年才回来,怎么就跟你有过节了?”
“就是因为你死了那么多年,又回来了,才跟我有过节的。”风桑淡淡道:“你要是能一直当个死人,就更好了。”
谢窈:“……”
为什么说话要像绕口令和打哑谜一样。
“那你说一说是什么过节,我们来试着解决一下吧。”谢窈一边和她讲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试图催动手中的符箓。
谢窈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顺口太自然了,风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很快意识到什么,瞪着谢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定我们之间只是误会一场,实在没必要非要打一场的。”谢窈讲。
况且她也不怎么喜欢跟这么好看的人打来打去,但最重要的是,嗯,她打不过。
虽然有稚魔和天蛇在旁边帮衬,但是魔兽和魔君之间,实力依旧是天差地别,就如同当初隐山秘境中的裴红月一般。
风桑看着她:“看来你不光脸长得很具有蛊惑性,就连嘴巴也这么油嘴滑舌。”
“那好吧。”谢窈争取到了几十秒的时间,传送符被催动后,立刻碎开。
远在马车中的谢凌察觉到符箓的变化,立刻将符箓打出,拍入灵力,将阵法开启。
谢窈脚底浮现出晶蓝色的光芒。
风桑意识到不妙,皱眉,“想跑?”
她飞身而上,传送阵开启后的罡风向四周扫开,将扑上来的风桑撞开。
风桑在地上滚了几周,又爬起来站稳,像个矫捷的豹子。
看着结界中的谢窈,风桑试图将这个传送阵外的结界打开,可是这也需要时间。
她气的要死:“不准走!”
谢窈弯眸对她挥手:“就要走。”
结界闪烁的光芒愈重,就在谢窈将要离开时,雪白的指尖恍若无物一般径直穿入结界。
气急败坏的风桑在看到谢窈身后的人影时,眸光又镇定下来,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谢窈看清她的笑容,心下觉得不妙,下一刻,一阵风从她背后拂起,即将成型的传送阵宛若一道轻纱一般,被无形的灵力粉碎,风向四周涤荡开来。
谢窈头发乱飞,下意识跳开,离身后的危险源远一点。
很快,她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当初在酒楼遇到的那个男人,一身玄袍,头戴幕笠,身形清瘦又高大。
上次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这次也不知道又想做什么。
他手中甚至什么武器都没有拿,只是拂了一下袖子,整个将要成形的传送阵就立刻破碎。
不过目前这种情况,谢窈就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猜到风桑和这个男人是一伙的。
谢窈有些紧张起来,心脏加速,这个人比风桑看起来要危险的多。
风桑走到男人身旁,神情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
“这位……道友,我们之间也有什么过节吗?”谢窈强作镇定,对方不显山不漏水,却让她无法放松警惕。
如果对方想的话,让她怀疑自己连挥剑都来不及,她就会死掉。
话落,没想到自己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脖颈间就多了一只手。
可他并没有选择扭断她的脖子,而是卡住她的下巴,动作颇为强硬地让她侧过脸,视线落在她脸侧的伤口处。
这伤口是谢窈和风桑缠斗时被碎开的石头划伤的,并不深,只是浅浅一道,只是当时她忘记去擦,眼下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眼下,对方的视线落在那里,谢窈才感到那个伤口的刺痛。
她想挣扎,但是丝毫挣扎不动,确切的说,是对方无形散发出来的威压将她的身体压制了,她没办法作出反抗。
谢窈脸被掰了过去,只能侧眼去瞟对方。
在幕笠的遮掩下,她看不清他的视线和神情,却能一瞬间体会他变差的情绪,他好像是往风桑那边看了一眼。
对方这是在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们认识吗?”这种僵持的时间仿佛在以百倍的时间拉长,除了让谢窈神经紧绷,愈感不耐外,对方却仿佛没有体会到一样,依旧在看她。
殊不知再对方眼中,她雪白的脖颈还有微皱的眉头,仿佛是一只笼罩在掌心的不安的小动物。
对方的声音或许是经过伪装,已分辨不出原有的腔调了:“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谢窈不清楚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要干什么,暂时保持沉默。
“你的婚礼,我看了。你看起来很开心。”
“可你看起来太开心了。”青年拇指抚过她的脸颊的伤口,那道伤口缓慢的愈合起来,他生意带着些许惋惜般,“我就没那么开心了。”
这话说得谢窈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冷声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太擅忘了。”青年松开了谢窈的脸颊。
什么她擅忘,谢窈非常不服气,明明是你又是遮掩容貌,又是伪装声音,我得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才能认出来你吧。
刁难人也不带这样的。
“他来找你了,来得很快。”男人闭眸感受了下,仿佛听到其他出口中刀刃切过血肉,砍断骨头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回头看向谢窈,留下这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谢窈抿了抿唇,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
谈惊春去城门问了谢窈离开的方向,来不及等天慈调遣魔将,他自己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