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都得知她生产的消息,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过来,连萧老夫人也在催促她出了月子就回去,要不是她现在身子不好,她甚至会亲自赶来大丰一趟。
到分别的时候,萧鹤棠还挽留了东月鸯一次,他神情流露出强烈的不舍,等孩子被抱去让乳母照看喂奶,屋内没了别人下一刻东月鸯就被他拥住,贴在她脖颈处祈求,“别走了鸯鸯,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了年底,这边处理完我带你一起回庸都。祖母想看宝宝,我让蒹葭护送她来大丰就是。”
东月鸯被他情绪外露的反应惊讶到,“不要,说好的怎么能反悔?祖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哪适合来回奔波。”
“我是猪油蒙了心,可我实在不想你跟宝宝走。宝宝没了父亲,他难道不会想爹爹吗?”
萧鹤棠比起其他当爹的,可以说是很尽责任了,家中一般由妇人做主,相夫教子,就连东父都只是表面教导,起了个督促的义务,孩子尿了交给乳母换尿布,大户人家哪需要做这些杂事,偶尔心血来潮照顾一次就够,萧鹤棠可是实打实地在干呢。
虽然次数也没那么多,到底事务缠身,没那么有闲,但只要亲子时间多数都是他亲力亲为。
“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小孩子都不认人,刚开始或许不习惯,但有我和其他人陪着,他不会孤单的呀。”东月鸯有了孩子对萧鹤棠的态度可以说是可有可无,软话里头捅刀子,即便萧鹤棠露出大为受伤的神情,她也还是坚定地道:“好了,只是半年而已,你不是还要回庸都吗?你以前行军在外,连续小半年不回来都是常事,不也很习惯吗?难道就因为宝宝这点就受不了了?怎么这么不坚强。”
东月鸯看得很开,萧鹤棠对她敢怒不敢言,漆黑双眸湿润润的,伤心而委屈地望着她,“我没有不坚强,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要分开,自然会有所不舍。
东月鸯笑着摇头,“只是宝宝的爹爹而已啦,我们又没复婚,不算的哦,好了放开我,不要耽误我出发了。”
“鸯鸯……”
萧鹤棠还箍着她的腰,东月鸯月子坐得好,恢复得也快,她看着娇弱,身体还是很康健的,依旧坚定地将萧鹤棠的手从身上掰开,“听话一点,你也不想等你回去,宝宝不认识自己爹了吧?”
她现在身份可是很大的,哪怕没被册封,甚至不愿意接受册封,她的礼遇就跟皇后没区别,这次回去带上太子,虽然小当康也没被册封,但私下都默认他是了,庸都那边就重视得不得了。
有了这样的威胁,萧鹤棠不情不愿地将她放开,表情冷静下来,等东月鸯转过身来心情很好地同他道别时,萧鹤棠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捧起她的脸便强吻了上去。
东月鸯惊了下便开始捶打他,然而从他急切地吻中东月鸯仿佛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萧鹤棠很是激动,下面反应很大地顶着她,声音也比平时粗急许多,说不出话。
她被吻得不禁失神了,甚至因为太久没有这样的接触身体也有些许自然的反应,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再相见时,萧鹤棠身边应该有新的人了,东月鸯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他们从前都没这么好好亲过,不,或许是有的,只是那时萧鹤棠隐藏得太深,偶尔流露出克制不住的疯狂,东月鸯也不通人事没经历过,除了惊讶还有畏惧,只当是少年人初始的兴奋激昂之情,却未曾察觉出其中的情意。
现在知道了,却有些晚了,只能说时机有一点不对,就会注定变成遗憾。
她没再挣扎,等到萧鹤棠吻够了,抵着她的额头喘着粗气平息自己,才将他徒手推开。
“鸯鸯。”萧鹤棠可怜巴巴地叫。
当着他的面,东月鸯一派自然地擦了擦润泽艳红的嘴唇,“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要送吗?你这副样子,还是不要送好了。”萧鹤棠那鼓起一大坨,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消下去,她神色自然地转身不给他回答的机会,门出去。
没过多久萧鹤棠还是追了上来,他那里一时半会不大平静,但也没刚才那么夸张了,这时抓住东月鸯,“我送你。”
第79章
东月鸯要回庸都, 其实宝宝还小,不适宜那么早出门,但萧鹤棠给她安排的回去行程声势非常足, 人员和物资很多,就像给她建了一座能移动的行宫一样, 光护卫的将士就有上万人。
这万人非常适合路途行军, 观察细致, 东月鸯他们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孩子受得了她受不了。
在车马前,因为舍不得东月鸯被萧鹤棠抓住了衣角, 孩子暂时由乳母抱着先进去坐着,就等着东月鸯出发了。
她心里很平和地看着萧鹤棠,“你该松手了。”
萧鹤棠迟迟不动, “鸯鸯。”
“好了, 鹤棠, 干吗这么黏黏糊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乱,就算有也很小,不出几日就被当地军队按了下去,东月鸯也跟着神思一清,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来来往往逃来逃去的日子,她现在只想安定地将孩子养大成人, 没有其他人她都可以过得很好的。
以前他是装,装得好像东月鸯不重要,他忍也在忍她对他的影响, 现在全天下一副清河海宴的景象,萧鹤棠也有因此认清了他对东月鸯的感情, 怎么可能还能像从前一样?“不是的鸯鸯,你对我影响很大的,你不知道,从我一见你,我整个人就跟被你牵着走一样……”
那滋味当真不太好受,他是个独立的人,东月鸯对他的影响实在太过莫名了,怎么会那么强?仿佛无时无刻他都被她吸引,春-药成精那样厉害,连萧鹤棠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他在她面前表了无数次这样的忠心,次数多了东月鸯态度始终如一,说得多了眼看打动不了她,萧鹤棠就不再说了,想用行动去证明,东月鸯迟早会感受到。
她但意志就是很坚定,不动摇,也会顺着萧鹤棠的话说,“好的,你都说了几遍了?这些我都听过了,不要老说这些老话,你是因为宝宝所以舍不得,难得享受这样的父子之乐一家团圆,我是生够了,你身体健康强壮,精力旺盛可以多生几个,不要找我,一时分离你可能不习惯,其实忍忍就好了……”
没什么比软话当刀子更实用了,也不需要大吵大闹,萧鹤棠在东月鸯跟前彻底沉默住了,因为他知道怎么讲都说服不了东月鸯,他可以再如何言辞证明自己的感情,东月鸯也可以相信,但信就只是信,然后呢?还能怎样?
想要事事都有回应是不可能的,她早就懂了这个道理,难道她小时候不想去萧家就可以不去吗,在萧家想父母,父母就能回来看她吗?
做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如果不去想这些,萧鹤棠能伤害得了她吗,对她有什么影响?东父东母生了弟弟又怎样,他们一家三口比较亲,她
弋
如今也有自己的小孩了呀,人总是会长大的,虽然过程比较痛,东月鸯跟轻舟已过万重山似的,派头看着比一身阴郁低落气息的萧鹤棠要豁达不知多少。
“我走了,你忙完要是班师回朝可以看宝宝的,房产我住哪里早就与你说好,你不要带着一大堆人来,不要弄浩大声势那些,更不要带一些闲杂人等,我们约法三章过的,你可不要忘了你说过的,做了帝王就该一言九鼎吧?不可以出尔反尔哦。”
看萧鹤棠实在很失落可怜的样子,东月鸯想了想,还是就当挥别过去的自己道个别,如果说萧鹤棠真的对她有情意,那对少年的她来说的确是圆满了,她上辈子也不算苦等对吧。
她抱了抱他,出人意料,在萧鹤棠怔忪间就松开了手,他还刚打算做出回应想回抱她,怀里的体温就抽离了,他心中除了恐慌空落落的,别无他法,“其实祝柔臻那天套我话,有些话没错的,你以前身边人太多太受欢迎了,我插不进去,既讨厌又憎恶你,所以一直不想理你。”
“我跟你讲话你都一脸讨厌的样子。”萧鹤棠话里充满苦涩。
东月鸯点头,“那当然了,谁要喜欢一个四处拈花惹草的?别人吃过的蜜我就要去吃?也不嫌脏。”
萧鹤棠呼吸粗重起来,“我没有。”
“当然了,按照你的说法都是她们靠上来的,但也很讨厌,你很讨厌,萧鹤棠。所以我当时怎么会执迷于你?”
她当然也有自己的小聪明,虽然情感上是真的很难压抑,但是为什么要让萧鹤棠知道呀?知道了,岂不是轻易就被他掌控住了?
她也不想做被感情单向操控的一方,所以缄默至今,直到她放下了才会拿出来像喂饵食一样,拿旧事当做谈资,高兴了就吐露一点给萧鹤棠,看他备受折磨的样子内心深处也会升起隐秘的兴奋的施虐感。
他们曾都将这段感情当做是什么羞耻的东西,困住彼此,不肯轻易言出,现在她挣脱了困局,萧鹤棠是否还被困在里面,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私心上讲,东月鸯也希望他出不来,她就是有这样的小心眼,希望她吃的苦他再多吃点,她遭过的罪,他就能还回来一些。
时辰真不早了,也不管萧鹤棠此时心绪怎么复杂难忍,东月鸯都一笑置之,她最后看了眼头低几分,眉眼垂搭着,像是因她的话刺中了心难受不已变得一言不发的萧鹤棠,轻声道,“别了,萧弦音。”
她坐进宽大的车舆中,一路走上平坦的官道,就像她今后的人生,不受一丝颠簸,她和回庸都的队伍如潮退般消失在萧鹤棠眼前。
时隔许久,阔别庸都大半载,东月鸯刚开始回来还颇有些不习惯,大丰跟庸都不太一样,气候有些两极反转,好在她还年轻,月子坐得好人恢复得快,回来后见了些人,调整小半个月就顺过来了。
东月鸯现在不住萧家,她提出的要求都被转达给了庸都那边,庸都当然是萧老夫人代为掌管,给东月鸯安置一个山清水秀富足平和的小郡住着,住处是一个园林样式的大宅子,都没有外人随意敢扰,她这边派的有禁卫军驻守,是萧老夫人吩咐的,任何人来都得经过东月鸯许可才行。
这相当于是把一部分兵力给了东月鸯,为她所用,她在这里有地位有威严,但是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是很神秘,打哪儿来的都探听不到,有心人想打听都会被堵嘴给处理掉。
好处是东月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云开雨霁,枯木逢春,坏处……坏处当然根本没有。
她如今过得怎么会不好呢?她好得几乎连萧鹤棠是谁都快要不记得了,是真的神仙日子,她这边的物资一直是对比着皇后级别来送的,从来没有短缺过。
宅子虽大,但风景好,适合赏景,伺候的人也足,非常尽心尽力,一众人都围绕着她跟小公子,东月鸯有时都觉得她快要被这样养废了,生活堪称骄奢,物质一得到满足,人精神上就会更渴望来点不一样的刺激。
她这里萧老夫人偶尔会来一次,也会同她提前说,不会突然就驾到,虽然跟东父东母感情不可能像弟弟那样深厚,维持寻常人家的子女之情也足够了。
这样的生活东月鸯从未想过,她其实是隐形地站在权利巅峰上的人了,她说句话是天下许多人都达不到的分量,只要她想,底下就没有做不到的。
宝宝跟着她长得很好,看不出有没有父亲有什么损失和缺憾,小孩子需求高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守着,他是相当于东月鸯身份的宝贝中的宝贝,受重视程度堪比天下大势。
虽暂时没被立为太子,但底下都尊称他为公子卿,大半年宝宝眉眼长开了许多,还不能独自直立行走但已学会自己翻身了,开始认人,东月鸯在他身上真没花费太多力气,轮不到她来劳累。
她最多的时间就是在下面人把公子卿照顾好了以后陪他玩一个时辰他就睡了。
而这时候东月鸯也不会走,陪着宝宝浅眠一会,她的交际没那么复杂,逐渐简单化,小郡里只知这座宅子的主人来历不凡,别看她只是一个年轻妇人,背后的势力是招惹不起的,别说到她跟前放肆,是刚到靠近这边就会被悄无声息处理掉。
同样东月鸯出门次数也不多,没人见过她的真实面貌,到了外面也不知道她是谁,只以为她哪家丧夫离异作寡的小妇人,在这里还是很受欢迎的,至少东月鸯出去一趟,在胭脂铺在小食楼在茶馆任何会有青年才俊的地方,她还是会被人一眼看上。
她也不是不交际,像因为制香就有认识两个稍微谈得来的年轻妇人,偶尔会出去跟她们坐坐饮茶吃点心聊聊家常,回去后就能看宝宝醒来没有。
林彦就是她们其中一个的弟弟,是个文武双修的年轻人,有一次林惠贞的小儿子在家不小心落水了,他刚好遇到家里的仆人,于是火急火燎来接林惠贞回去,在她们当中就看到了姐姐的新朋友,一眼就看到了东月鸯,眼睛都发直了。
是肉眼就能发现的好感程度,林惠贞和另一个女子都促狭地笑了,不过态度很简单,就是瞧着有趣,没有笑出声来,也没道明,加上林彦当时跟痴傻了一样,就更不可能取笑她了,东月鸯也就没有不好意思,她就像看刚认识的人似的,主要林彦表现得比她还慌,家里又有急事,缓过来后就与林惠贞急忙离开了。
不过之后林惠贞的儿子没事,再出来喝茶闲谈小聚,每回回家林彦都会顺便来接他姐姐,主要就为离开时跟东月鸯搭一次话,见一面,她又不傻,一来二去东月鸯自然知道林彦是想跟她有故事。
第80章
林家也是小郡上数一数二的大户, 儿女知书达礼,就算林彦对东月鸯有意思,也不敢轻易就表白开口, 那很冒犯,他每天来都有点温水煮青蛙的意思, 日久生情, 想等时机成熟了就请姐姐开个口做媒。
东月鸯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并不反感, 她当然要为自己做打算, 但跟林彦的故事是好故事,还是过客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她跟萧鹤棠有五年之约, 她可以吃点亏等他有新人了,她再找别人,虽然是很不公平, 但是以她的能力和身份旁人还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占了便宜。
那可是帝王, 九五之尊, 天下是他打来的,东月鸯能做什么,她给社会的价值根本不足挂齿,所以他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公平。
等萧鹤棠对她失去兴趣,那么五年之后她想跟谁在一起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可也要看其他人等不等得起。
真的会有人因为好感而等对方五年之久吗,东月鸯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而且随意招惹男人是有风险的,可千万不要只认为男人就是玩玩就好,有些人并不能好聚好散, 说不定接触上了死缠烂打着不放,到时候难堪是一回事, 真正的危险是男女之间力量不平均。
万一对方心里过不去,受到激怒,做出伤天害理的行为,那才叫够东月鸯吃一壶的,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和不够了解的人交往,东月鸯宁愿温吞一些,也不愿意随意冒进。
林彦这边先做朋友,她对他印象也蛮好,暂时被定义为不太激进但有礼数肚里有墨且年轻俊秀的男人,家中姐姐出嫁了,因为家业大他今后不走仕途,这点东月鸯就很放心,不然到了朝堂万一有人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东月鸯现在最大的倚仗不是萧老夫人,而是她自己,她吃过的苦都是事实,所有人都承认她是被放弃过的一方,大家都知道她是被亏欠的那一个,所以如今她的意愿最大,萧老夫人也很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