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拒绝手术?
——甚至……殉情?
“别担心,我的运气一直很好,不然也不会活着见到你。”见她一脸的心神不定,他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咱们结婚后需要先到纽约住一段时间。”
what?结婚?进度条是在飞吗?
闵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结婚?”
“对啊,我有说过,回来娶你。”他的态度认真严肃,“信上写得一清二楚,你忘了?”
“可是……”
“而且,我六岁的时候已经向你求过婚了,你说愿意。”
“六岁?”闵慧的嗓音顿时高了,“六岁儿童说的话你也信?”
“改主意了?”他双眉一皱,脸板了起来,“苏田女士?”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是的,我信。把手伸过来,田田,”他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东西,慢慢地戴进她的中指,“这是你的定婚戒指。”
闵慧低头一看,是一枚式样简单的六爪钻戒,当中一颗独钻,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糟了糟了——她想把戒指摘下来,一抬头,看见辛旗目光炯炯,只好冲他呵呵一笑。
“是你喜欢的式样,记得不?”
日记里没写,闵慧心想,我怎会记得?
“那次象棋比赛,院长带队去省城。路过一个橱窗,你指着上面的戒指说,你也要一个。我说行,长大了给你买。你说不许反悔,还拉勾了呢。——想起没?”
多么美好的往事,多么纯真的感情,他记得所有的誓言与约定。漫长的等待、跨越千山万水……到这里来赴一生之约,却扑了一场空。
闵慧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圈红了,用力地点点头:“嗯,想起来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辛旗平安地回到纽约,顺利地完成手术,身体康复之后,再慢慢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在此之前,千万不能刺激他。现在的他根本就是处于狂喜的状态,又激动又兴奋又荷尔蒙爆棚的,万一听说了苏田的死讯,心脏病突发死在这里,闵慧的罪孽又深了一重,她又害死一条人命。
想到这里,闵慧不知不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刚才没有先说,以辛旗如此冲动的性格,只怕真的会从桥上跳下去……
“我的事情说完了,轮到你了。”辛旗牵着她的手,向游乐场的方向走去,“咱们边走边说,到那个冰淇淋店里坐坐。希望店里有咖啡,你也能暂时暖和一下。”
“我的事嘛——”闵慧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事,灵机一动,“就是我有一个弟弟,小时候跟我一起被拐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就在今天,有消息了。他可能就在明水县。”
“明水县在哪?”
“绥化。”
“绥化离这不算远啊,都不用坐飞机。”
闵慧忍不住笑了:“离开这么久了,你还记得绥化在哪儿啊?”
“我又不是幼年时候离开的。那时候我都十三岁了,能记很多事了。”
闵慧打算尽快将他哄回美国:“所以呢,你先回纽约手术。我呢,去绥化找一下我弟。等你康复了咱们再约时间碰头?好不好?”
“不好。”他摇了摇头,“你弟就是我弟,这事儿比手术重要,也耽误不了几天,我陪你一起去,路上也好照顾你。”
“……”
“去美国后,我曾经给福利院打过电话,他们说你已经被你妈接走了,住在亲戚家,给了我你亲戚的地址。我立即给你写信,结果全被退回来了。再打电话去问时,他们说那个地址是你亲戚打工住的地方,估计已经搬走了。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对了,你现在还叫苏田吗?还是改名字了?”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闵慧。不过你可以继续叫我苏田。你呢?”
“护照上是英文名,叫我辛旗就好。”
“嗯。”
“对了,你爸妈还好吗?”辛旗问道。
“都去世了。”
“哦。”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了。”
“可惜我不在你身边。”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你现在——”
辛旗是个聪明人,没那么好骗。闵慧心想,照这样追问下去,早晚都会穿帮,必须要想个办法制止他。于是忽然停步,转身说道:“辛旗,你能不问我的过去吗?我不想说,因为发生了很多让我难过的事情。”
他的身子顿了一下,脸上浮出心疼的表情:“当然,当然。我不问了。”
“我也不会问你在美国的生活。”
“我不介意告诉你——”
“不要说,好吗?就让我们各自跳过那段不在一起的日子,就当它们不存在。可以吗?”
他怔了一下,一脸困惑,没想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谢谢。”
“这些年你一定特别不容易,爸妈都去世了,没人照顾你……”
“也还好。”闵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冰淇淋店里果然有热饮。辛旗要了两杯奶茶。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抬起头来,看见闵慧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睛——不近视了?”她好奇地问道。
“做过手术,里面植入了人工晶状体。现在两只眼睛的视力都正常了。”他伸手过去,拧了拧她的脸蛋,“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啦。”
你是有多瞎啊,日日夜夜思念的人都能认错。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变化吗?”
“变高了,也变漂亮了。不过心事也多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捉摸了。”他歪着头,绕有兴致地研究着她的表情,“我呢?变得多吗?”
“不多。”她用勺子搅了搅奶茶,“还是那么性急。”
拥抱、接吻、送钻戒、定日子结婚——四件大事不到五分钟解决了。
“急吗?我在这等了你九天呢。说说看,你为什么没来?”
“我病了,重感冒。”她眼珠一转,“主要是,我觉得你不大可能会来了。三年前你就没来。那一次我从凌晨五点一直等到半夜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特别对不起!”他连声道歉,“那个月我病情发作,做了一次手术,恢复得很慢,完全没办法坐飞机。当时我难过极了。三个月后病好了,我立即回了一趟国。找到这里,福利院已经不见了,老师们都调走了,打电话去民政局看看能不能查到你的资料,那里的人说资料不全。几次搬迁,处理了一大堆文件,像你我这样已经离开福利院十年的,只剩下几条最简单的记录了。找不到你,我只好又回去了。”
“还好你没放弃。”
“我从没想过放弃。”他的目光很宁静,“跟你在一起,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不论你遇到什么事,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找到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真的假的?闵慧呆呆地看着他,觉得难以置信。但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看着她的样子充满了欣喜,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骗她,不禁心中一阵哀嚎:春苗,你为什么要救我?看看你,都错过了些什么?
“辛旗——”
“也许你碰到了倒霉的事,可是你看,你的手指头都在。”他笑着指了指桌下,“脚趾头也在。”又指了指自己,“我也在。你还怕什么呢?”
“……”
“我来了,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无话可说,微笑着点点头。
“田田,”他揉着她的手指,“我们结婚吧。”
“……”
“我带了所有的文件。”
“可是——”
“你说对了,我还是那么性急,你要是不肯嫁给我,我就要得焦虑症了。”
第7章 别墅酒店
闵慧觉得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嫁给辛旗,自己只是临时扮演一下苏田,属于不得以而为之。当然啦,如果报答苏田意味着必须要嫁给辛旗,那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人家牺牲了一条性命,为她做点什么,满足她最后的心愿,也算是知恩图报。
可问题是:一切婚姻的基础是真爱。而闵慧能够打出来的牌都是假的。她怕假戏成真,更怕真相大白之后辛旗无法同意也无法原谅她的善意。
还有一种可能性,虽然已经很渺茫了,但仍然存在:万一苏田还活着呢?又回来找他呢?看见自己舍身相救的人正在享用着自己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闵慧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结婚的事,先等一等。”
为了让语气显得坚决,她没有说“好吧?”“行吗?”或者“你觉得呢?”之类的尾语。
见辛旗一脸失望,她咽了咽口水,补充道:“手术是第一位的。你应当尽快回纽约,弟弟我自己来找就好了。”
她恨不得他明天就走,这样就不必天天演戏害怕穿帮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来,她在找借口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辛旗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他的脸先是一阵通红,紧接着变得煞白,就在这一红一白的交替间,他点点头:“结婚的事,可以等。但找弟弟我必须陪着你。”
“为什么?”
“我怕你在半路上被人家拐卖了。”
“怎么可能——”
“你已经被拐卖过一次呀。”
“那是小时候。”
“总之是不行,我不放心。而且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起找弟弟,一起回纽约,好不容易等到你,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好嘛,前面的话又白说了。
“田田,毕竟十三年没见了,大家都有很多的变化。我能很快地适应你,但你适应我,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来,不着急。”他微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握了握,“对不起,是我太性急了,只想到自己的感受。”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住哪儿?离这远吗?”
“不远,就在附近的一家民宿。从那边下去走五分钟的路就是。”
野花湖除了是个风景区还是一个著名的避暑胜地,山上有不少宾馆、别墅,附近的村民以经营民宿为生,价格实惠,包一日三餐,倒也清爽干净。
“你看这样行吗?你先搬到我的宾馆,宾馆有专车去车站,明天咱们一起从宾馆出发去绥化找你弟?”辛旗说。
“嗨,不用这么麻烦,住宿的钱都交了,”闵慧说,“我叫个车去车站也很方便的。咱们就在车站碰头吧。”
他怔了一下,默默地看着她,一脸的委曲。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田田,我做错了什么吗?”
就在这一刻,闵慧后悔了。她恨自己太好奇,根本不该来这里见辛旗。如果辛旗等不到苏田,最终只能做罢。之后独自回纽约手术,继续自己的人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苏田在他的心中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变成一道美好的回忆,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他的表情令人心碎,闵慧实在硬不起心肠,只好说:“那行,就去你的宾馆。”
“嘢!”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呼了起来。
辛旗陪着闵慧去民宿取了行李,她的行李不多,就是一个拉杆箱。然后两人步行再次穿过勇安桥来到辛旗所住的野花湖花园别墅酒店。
一路上辛旗对她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再不敢多说话,生怕触犯了她。闵慧心中抱歉,却也觉得两人之间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出了什么事也方便进退。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合谐,辛旗的心情仍然是兴高彩烈的,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轻快的,开心得恨不得原地跳舞。
闵慧看着他,在心里重重地叹气,唉,这个蒙在鼓里的男人。
蒙在鼓里的男人订的是蜜月套房,实际上是一栋山顶别墅。刷卡走进客厅,迎面扑来一团芬芳的花气,闵慧愣住了,宽敞气派的客厅吊着一个巨型的水晶灯,由无数片水晶雕刻的叶子组成,一层透明,一层磨砂,一层镶金,灯光在不同的叶子质感中交相辉映,整个空间似真似幻,充满了对比与层次。
只要有桌子的地方就摆满了玫瑰:红的、黄的、白的、紫的……
闵慧不禁驻足,只觉香气就像一堵墙挡在自己的面前。
她有点不敢呼吸,因为那是属于苏田的香气。
看来辛旗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见面,结婚,蜜月,旅行……
而苏田为了救自己,竟然全部都错过了。
闵慧想着想着,眼睛又红了。
正在这时,辛旗忽然神秘地说道:“跟我来,这里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他拉着她的手,推开一道门。门外有一个露天的水疗浴缸。
闵慧欲哭无泪,心想:完了完了,这是一起洗泡泡浴的节奏吗?
他拉着她绕过浴缸,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的私人泳池。
“ta-dah!你最喜欢的游泳池!”辛旗做了一个夸张的献宝姿势。
还没等闵慧反应过来,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跳进水中。
闵慧不会游泳,吓得尖叫了一声,本能地抱住了辛旗,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人果然是从外国回来的,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一惊一诈的……
“怎么啦,忘记游泳了?”见她害怕,辛旗笑道,“水又不深,你可以站着的。”
闵慧将信将疑地从他身上跳下来,伸直双腿果然踩到池底,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只好说:“水好冷。刚吃了冰淇淋,肚子一沾水,就胃疼。”
“对不起,怪我,我太喜欢恶作剧了。”他连忙上岸,然后一把将她从水里拉起来,关心地问道,“胃很难受吗?要不要看医生?”
“没事,洗个热水澡就好了。”闵慧说。
两人相顾窘然,他们的上身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t,被水一浸,几乎变成透明的。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对方,辛旗的目光落在闵慧的胸上,她连忙转身问道:“浴室在哪?”
“右手第三个门。”辛旗说,“我也去洗一下。”
“啊?”她恐惧地看着他,他连忙解释:“有两个浴室。”
闵慧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换了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后来到客厅。辛旗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头发湿湿的,穿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衣,浅灰色的休闲裤,黑色的人字拖。看见她连忙站起来:“我去给你倒点饮料。想喝什么?这有红酒、啤酒、果汁、可乐、矿泉水。”
“果汁,谢谢。”
“随便坐。”
她局促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咖啡桌上点着两支蜡烛,一旁堆着他的物品:手机、电池、手提电脑、一个皮质的笔记本、一个棋盘,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象棋。
她拿起一枚象棋放到手中,轻轻地握了握,傻傻地坐着不知道应该干啥,就将棋盘上的棋整理了一下,红黑两边,各自摆好。